慕眠没有说什么，带着剩下的人上车。
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这样的循环着，时间在正在奋战的战士眼里已经失去了概念。
哪怕慕眠等人四处赶往，一样远水救不了近火，战报一个个传来，有地方沦陷了。
一个地方沦陷了，就有第二个，然后造成连锁反应。
一连五天，慕眠等人合计起来才睡了不到十个小时，全靠自己的意志力，以及药剂在支撑自己的精神。
然而，到了现在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尤其是他们战斗起来不光要消耗体力，还要消耗自己的精神。
慕眠的能力在这场战役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更不能休息，一再的消耗让她短短五天就瘦了一圈。
在车上，耳边听到上头传达来的求救支援吩咐。
慕眠正靠在荀澈的身上，被声音吵得眉头一皱，正准备回答。
荀澈伸手把她的战斗耳机给取下来。
慕眠朝他看去。
荀澈的眼神一改平日里的温柔，黑沉沉的看着她，对耳机那头说：“指挥官需要休息。”
那边喋喋不休的声音一顿，沉默了两秒后，动之以情的询问道：“慕眠出了什么事了吗？如果……”
荀澈没有听他把话说完，“现在由我接替总指挥。”
“时间就是生命，哪怕过去多一秒就能挽救成千上百的生命！”
荀澈声线没有一点情绪，冰冷得能冰冻人的心脏，他的眼神也闪过一抹凶光，“闭嘴。”
那边真的闭嘴了，不是那人不想继续劝说，而是他的对讲机突然发生了故障。
电流的闪烁把那人吓了一跳，手掌都被烧焦了半片，他才猛地想起来荀澈的身份。
结束了这对话后，荀澈一直和慕眠对视的眼神，无奈的缓和下来，对慕眠轻声说：“你再不休息的话，精神会崩溃。”
慕眠看着他，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其实她自己也明白，这几天来她不停歇的使用能力，再用药剂来恢复精神，完全就是在透支自己。
“嗯。”慕眠轻扯了下嘴角，“我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已经差不多稳定了，他们自己可以解决。”
只是少了她的帮忙，伤亡会大一点而已。
“你知道就好。”荀澈语气有点重，目光却无比疼惜的落在她的身上。
这些天不断的冲锋在战火中，不可能一点伤都没受，如果不是慕眠坚持的话……
荀澈低沉的嗓音，有点咬牙切齿的危险，“如果你出点什么事，那么地球就真的没救了。”
慕眠的眼睛一抬。
荀澈说：“不用他们来，我就会毁灭了它！”
慕眠确定荀澈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是单纯的恐吓她。
慕眠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都说了，我又不是真正的大英雄。”
慕眠抬起头，捏住荀澈的脸，笑得一脸甜美可爱，“人家还是个宝宝呢。”
荀澈无奈被她逗笑了，心里的阴霾一点都凝聚不起来了。
周围受伤本来在呻吟的人，开始大声的吐槽，“喂！老大，我们已经很苦了，就不要再让我们吃狗粮了吧！”
慕眠嘴角一翘，才懒得理他们，毫不犹豫就往荀澈腿上一躺，真正的睡了过去。
武装头盔已经取下来，露出她苍白又消瘦的脸庞，一头黑色的头发，凌乱的披散下来，看起来真是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这些天，慕眠是真的累了，拼尽了自己的全力来保卫自己的国家和在乎的人，哪怕是躺下来也头痛不止。
正如荀澈说的，她不能再继续使用能力了，至少短时间里不能再使用，否则一定会精神崩溃。
一旦精神崩溃会造成什么后果？变成白痴算轻的，脑血管爆裂变成植物人，或者直接死亡都是极容易发生的情况。
幸好……
经历五天的艰苦奋战，让Z国地区各大落点都被控制下来。
慕眠在睡过去前，脑子里转了几圈，确定不会再有大意外后，就在荀澈的抚摸下，不自觉的陷入梦乡。
*
“吓。”
慕眠猛地睁开眼睛。
让慕眠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在一个奇怪的水箱里。
“……营养箱？”慕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口鼻处戴着呼吸器，连接着透明管子，声音并没有发出去。
怎么回事？
慕眠看着周围。
这是一个独立的房间，有点像实验室，又有点像病房，只是器材看起来很先进，倒是她认识的器材。
慕眠在意识里呼唤着小助，却没有得到小助的回应。
她记得自己之前还在车里，然后在荀澈的腿上睡着了。
再之后，她做了一个梦。
是的，梦！
一想到那个梦，慕眠的脸色就冷静下来。
她没有想到……不，其实她也是有点猜测的。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真的对了——
在这次完全透支自己的精神力，造成的疲惫昏睡后，她又做了梦，梦见了安博士，也就是莉莉丝的父亲。
这场梦继续了之前在黄昏监狱里获得《亡之息》圣曲的梦，犹记得当初获得《亡之息》的时候，安博士说过这是一把钥匙。
那时候的慕眠还不能完全明白意思，直到这次的梦境的延续……
圣曲一共三章。
前两章《生之证》和《亡之息》对人类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坏处，关键作用于机械生命，包括智能生命。
《生之证》可以安抚暴乱的机械暴动，《亡之息》则可以毁灭机械。
那歌调语气说是一首歌，不如说是由精神力发动的声调密码钥匙。
这密匙是安博士留下的一手。
他制造出来的智能生命，在芯片上都留有了一道保密锁，而开启这把锁的密码就是慕眠掌握的圣曲三章。
只是安博士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没有留给任何人，偷偷的设置在了莉莉丝的芯片里，唯有通过各种契机才能开启。
难怪小助说莉莉丝是安博士的骄傲，最疼爱的女儿。他真的给予了莉莉丝最多的爱，作为一个父亲的爱。
安博士不仅想要莉莉丝拥有灵魂，还把自由的钥匙交给了她，甚至于包括了全部智能生命的掌控权和自由权。
《亡之息》主要针对是机械生命，可以破坏它们的芯片，对于安博士制作出来的第一代智能生命的作用不大。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慕眠用《亡之息》对付黎明的时候，智能对他造成轻微的影响，却无法真正的打败他。
这次梦境之后，慕眠得到了最关键的一章，这一章没有名字。
慕眠还记得在梦中，安博士的叹息，“莉莉丝，生命有了灵魂才能够独立，拥有了独立的灵魂就会产生自己的思想以及情绪。我多么渴望你和撒旦能够真正的活过来，而不是作为一个被利用的工具。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会用到这把钥匙的一天。”
“……我知道的。我明白。那一天，早晚会到来，那群家伙根本不允许你们产生灵魂，他们需要的只是工具。亲爱的，他们都不知道有这把钥匙的存在，所以该怎么选择，你可以自己的决定，这是爸爸给你的成年礼物。”
这位安博士，坚定着自己的孩子一定会产生灵魂，一定会活过来，他是这样的偏执又疯狂，又不可否认他对自己的孩子，充满了父爱。
这份爱无私。
慕眠半垂着眼睛，安博士没有给最后一章圣曲密匙取名字，她在铭记于心后，想到那几乎可以动荡灵魂的歌调，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不如就叫《灵魂》好了。
《灵魂》的作用很好理解，却又让慕眠感到残酷。
《灵魂》是第一代智能生命的密匙。
一旦开启，将格式化第一代智能生命的只能芯片。
对于智能生命来说，格式化等同于清除，清除他们的所有记忆、信息，将他们恢复成出厂时的关机状态。
如果把这一切比成人的话，等同于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难怪荀澈说机械帝国一直在寻找莉莉丝的踪迹，作为第一代智能生命的帝国第一任皇帝撒旦，他会不会知道莉莉丝掌握着这至关重要的密匙呢？
哪怕他不知道，也肯定不会放过莉莉丝的吧。
毕竟他比谁都清楚，安博士对莉莉丝的疼爱程度。
因此，才有了荀澈的到来，才有了接下来这一切劫难的到来。
慕眠心想：父亲还真猜得没错，人类和机械生命对立的一天的确到来了。只是却不是他们所处那个星系联邦和智能生命的矛盾，而是地球和帝国的矛盾。
以慕眠现在的精神力，可以完成《灵魂》的吟唱。
只是她要这样做吗？
一旦她这样做了，荀澈会怎么样？她体内，莉莉丝的芯片又会怎么样？
她已经和莉莉丝合为一体，成为全新的自己。
慕眠知道主导自己的还是慕眠的人格，然而莉莉丝的一切也已经被她接受了，如果使用了《灵魂》，消灭的不仅是帝国根基，还有自己体内的莉莉丝，等同于自己毁灭自己的半身。
慕眠还没想清楚，脑海里忽然响起小助的声音。
［辅助系统重启成功。］冰冷麻木的机械声，哪怕是小助的嗓音，却让慕眠莫名得浑身一震。
［……主人？］过了两秒，小助再次响起的声音，透出情绪化的疑惑。
慕眠才回神，一时间心情更加的复杂。
光是小助失去情感的机械声，就让慕眠受不了。
如果荀澈……
［主人，一周前你在返回途中昏迷，被检测为精神消耗过度，所以被移入营养仓内治疗。］小助说：［中间出了状况，我陷入关机。］
这种突然关机的情况，之前也遇到过，所以小助倒不是特别的惊慌。只要它还在慕眠的体内，依旧能开机醒过来就够了。
一周！？
慕眠没有想到，在她感觉不过一觉的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周。
这时候，医疗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走进来的人是慕元驹，还有两个一样穿着白大褂的人，跟在他的身后。
慕元驹一抬眼就对上慕眠睁开，一样看向他的眼神。
慕元驹冷峻的脸色顿时舒展，很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然后，慕元驹就在器械前开始操作。
从一张张显示图中，确定慕眠的身体已经恢复，慕元驹才抽空了营养仓内的营养液，并把营养仓打开。
在他后面的两人上前去，把慕眠扶出来，取掉她的呼吸器，以及手上、脚上插着的针。
慕眠任他们做完后，就推开他们，不顾身上衣服的湿润，对慕元驹问道：“荀澈呢？其他人怎么样了？”
慕元驹道：“你先把药吃了，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慕眠没有接他手里的药，眼神执拗的盯着他。
慕元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荀澈接替了你指挥官的职务，去了战场。”
“我记得Z国各区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慕眠道。
慕元驹：“……其他国家出了问题，需要我们的支援。”
“他们不是不相信我们吗？现在求支援干嘛！”慕眠讽刺道。
把慕元驹手里的药接了过来，丢进嘴里直接吞了进去。
慕元驹哪里看不出她是在闹脾气，话说得任性，“荀澈走前说，如果是你清醒的话，最后还是会去的。”
慕眠一顿，一下握紧了手。
“其他人都去了？”
慕元驹摇头，“黎明军校还剩下的人没去。”
慕眠点头，“我知道了。”
她转身就走。
“你去哪？”慕元驹立刻问道。
慕眠道：“去换衣服。”
“然后呢？”慕元驹脸色严肃。
慕眠头也不回，“去找荀澈。”
慕元驹大步走过去，拉住慕眠的手，“你身体才恢复，荀澈走前就交代了，等你醒了就让你在这里呆着，他会把胜利带给你。”
慕眠猛地回头。
慕元驹被她的眼神惊住。
“爸，”慕眠喊道。
慕元驹手指不自觉的松了一些。
慕眠认真道：“荀澈也不是不死的存在，他也不是天下无敌，不是不会累的。”
“我很担心。”慕眠反握住慕元驹的手，紧紧的握住。
这样一来，慕元驹轻易能感觉到慕眠紧握的手掌，在颤抖着。
“我不是不相信他，可是他现在的身体，一样会死。就好像当初飞机事故一样，一样会被破坏死掉的。上次他能活过来，这次呢？万一呢？”慕眠抿紧了嘴唇，说话时，嘴唇也止不住轻微的颤抖，又满眼的倔强，“我一直在忍着，我真的很讨厌他以前对我的戏弄，但是越讨厌，也说明我越在意他。我想保护的人里也包括他，那些我不认识的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啊？如果……如果他为了那群人受伤出事了的话，我……我……”
慕眠沉默了半晌，才红着眼睛，对慕元驹道：“爸，我不确定，我会做出点什么。”
慕元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慕眠松开他的手，垂下眼皮，低声说：“我一直在利用他，逼他，我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提起，我想保护的人，这里是我的家，我不想这里被破坏被侵略被占领，就想看看他的选择，要他背叛自己的帝国，站在我这边。”
“我知道，他根本就不在意地球，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都是因为我的态度，我明示暗示的那些话，他才会去拼，去负责。”
“我在报复他，谁让他欺负我，谁让他也是侵略者的带头先锋？可是这里面其实根本就说不清楚对错，强者侵略弱者是错吗？我利用他的感情报复他是错吗？到了今天，这些对错我都不想去想了，我只想你们在，他也在，就够了。”
慕元驹默然的看着慕眠，他的女儿正红着眼眶，脆弱极了的模样。然而，她的眼神又坚定又深沉，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着风暴，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慕元驹觉得，万一荀澈真的出事了，她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现在还能看起来正常的慕眠，全因为她心里有牵挂。
“……荀澈，现在，在太平洋……”慕元驹说。
慕眠眼睛一亮，立刻转身。
慕元驹道：“开‘黄昏号’去吧。”
“那里，很危险。”
慕眠听出慕元驹话语里的沉重，心情也跟着沉下来。
慕元驹并没有解释太多，对慕眠道：“平安回来。”
“好。”慕眠道。
*
‘黄昏号’是目前Z国制作出来唯一的一台机甲。
这机甲高十米，完全就是个巨人，战争武器。
只可惜这样的机甲造价太高了，目前地球的材料以及资料，也达不到标，所以才在十几年来，只完成了这一架。
慕眠换上了作战服，来到黄昏号的放置库里。
在黄昏号不远处就是黎明方舟。
慕眠站在高高的铁架走道上，进入黄昏号之前，看了黎明方舟一眼。
她说过，黎明方舟不会是用来逃命的，她希望黎明方舟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是给人带来无限希望的，比起逃命，用来探索宇宙更好。
“各项技能测试完毕……完好、完好、请驾驶员入机。”
在慕眠佩戴的耳机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慕眠一听就认出来，那是童宁的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