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江谚开始同陈景言一起去食堂。

“谚哥……”陈景言惊讶地看着他在排队间隙从掏出一本古文册子,翻了翻封面,“卧槽,你也太接地气了。”

江谚的眼睛没移开,笑笑不说话。

“呦谚哥你竟然会笑了……”陈景言的眼睛瞪得牛大,肩膀猛地让江谚重重拍了一下,往前一推,“到你了。”

“哦哦!阿姨,我要这个红烧肉……”

学校的菜色比江谚想象中丰富,学生们穿着清一色的蓝白条纹校服,挤得前胸贴后背,充斥着人群的热气。

江谚承认自己是有一点洁癖的。但不知为何,他现在竟然觉得,这种翻滚的热气也算生动。

陈景言从人群中挤出来,顶着众人不满的眼神,强占三个座位,好半天,举着筷子四处东张西望。

“看什么呢?”江谚落了座。

“找苏倾——我说,我费心费力给你女神占座位,你怎么一点也不期待?”他失落地说,“自从她穿校服以后,人都不好找了。”

江谚专注地吃饭,睫毛垂下,没作声。

“哎这里有人……”

挤上桌的是个大块头体育生,凶恶地瞪陈景言一眼,他便哑火了,意味深长地转向江谚,好像在无声地控诉。

江谚淡淡说:“她不来。”

苏倾很少跟他同时出现在公共场合,上下学也坚持在十字路口上下车,她说这叫“避嫌”——

第四次月考,江谚的年级排名不降反升,重重打了德育主任的脸。十四班的班主任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着大熊猫,对他的关注自然变得多了起来。

他们两个都是甲壳动物,不习惯被人注意着。保持距离,是对他的便利,也是对她的保护。

不过陈景言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看到江谚同苏倾同桌吃饭,可惜未能成行。他悻悻得出结论:

“这么看来,跟女神一起出去看剧,也算不上有多好的交情嘛。”

陈景言一直这样想着,直到有一天,他千辛万苦地抢到了食堂最后一份限量水果捞。

他用胳膊肘护着水果捞一路挤出人群,长舒一口气坐下时,意外地看见江谚正在讲电话,脸上表情很淡:“下来吧,第二排靠柱子。”

“咦谚哥,快吃啊你还跟谁打电话……”

话音未落,他看见女孩握着手机,远远地朝着他们走过来,站定到他们面前,乌黑眼瞳略带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同他打了个招呼。

“……苏倾?”陈景言瞠目结舌,手心里生出了汗水。

女生这种生物好神奇,打扮起来像台上百毒不侵的女明星,清纯起来又感觉像个小妹妹,一碰就碰碎了的那种,前前后后,看起来像两个人。

苏倾安静地坐在了他们对面,眼神雾蒙蒙的,像是沉浸在什么里面没抽出神,手里拿着便携单词本,时不时分心瞄一眼。

江谚忽然半弯着腰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把她手上的册子抽走,水果捞朝她面前一推:“吃。”

苏倾捏起了勺,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忽然抬头看看他们:“要不,我们分着吃吧?”

她拿没用过的小勺子,给他们俩一人舀了四五块黄桃。那一小杯水果捞就米饭,吃得比往次都香甜。

晚乡入了冬,外面的天气滴水成冰。

夜里十点,空调嗡嗡运作着,室内充满着干燥暖和的空气。

江谚从浴室出来,胡乱擦着头发,短发上的水珠有的被毛巾吸收,有的滚进衬衣领子里。

苏倾抱着英语作业在沙发上坐着。她洗完澡不久,半干的头发打着弯披在肩上,穿着过膝的棉质睡裙,套了件外套,坐得很规矩,两腿并在一起,小学生一样。

“等会儿啊。”

“嗯。”苏倾望着他点头。

纵然已经在一起住了好些日子,每当此时,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不然地心跳加快。躲过她的目光钻进房间里,把头发擦干。

抬起下巴,在镜中上下检查着自己的衣服和脸,有没有不得体。

江谚出来的时候,拎着几个月前去商场买的那只棕色的小熊。熊耳朵捏在他手里,敦实的屁股坠在下面一晃一晃的,显得分外可怜。

苏倾好奇的目光一路跟着熊,直到他把它墩在他们中间,也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修长的手隔着熊伸过来,把她怀里的作业本拿过去。

玩偶熊挤在她腿边,苏倾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江谚说:“楚河汉界。”

两个人洗完澡,身上让热气萦绕着,隔着一只熊,苏倾身上、腿上散发出的温和沐浴露的气味,还是不住地飘散过来。

江谚记得自己从前让她把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香水味就真的没有了。

现在,他连闻到她身上的气味都受不了。

同样的沐浴露,也许还有女孩用的润肤乳,浅浅混杂在一起,也许还有别的什么,若有似无地萦绕着。

想把头埋进她脖颈里,狠狠闻个够。

他侧过头去,苏倾浑然不知,弯腰趴在膝上记笔记,他看着她笔下圆润的娃娃体,手掌好笑地摁在“楚河汉界”脑袋上,将它压得略微变形。

“苏倾。”她要问的题目越来越少,不出一刻钟就全讲完了。

“嗯?”她连头都顾不上抬。

他的脸板着:“你分给陈景言的黄桃,为什么比我多一块?”

苏倾骤然抬头望着他:“我没有。”

“就是有。”

“真的没有。”她乌黑的眸望定他,磕磕绊绊地解释,憋得脸都红了,“一样多的,我数着的。”

竟然还数着的。他忍住笑,面上波澜不惊,傲慢地“嗯”了一声:“我信了。”

苏倾低下头看题,不理他了,负气的嘴微微撅着,润泽的唇上一点点的红,慢慢延伸到里面去。

江谚即刻灌了口冷水,四肢百骸都清醒了一下。他晃了晃脑袋,顺手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的吊坠看。

巴掌大的圆环荡着,不怎么精致,做毛衣链都都些太大了,不知道她为什么日日不离身。

苏倾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来,随他一起睨着它:“好看吗?”

她的声音缓和,眼底闪烁着平静的笑意。

有的时候江谚觉得她很小,有的时候又觉得她很成熟,这一刻,就是他感到她分外成熟的时刻。

他睨着那环:“塑料做的?”

苏倾脸色变了变,神色意外的认真:“你仔细看。”

他仔细转着看看,捏着圆环在桌角轻轻磕了两下,眉宇间闪过傲色,笃定道:“就是钢化玻璃,里面灌的是酒精。”

苏倾不客气地将圆环夺回去,宝贝似的挂在衣领里:“你去写作业吧,不同你说了。”

江谚拍拍裤腿站起身,瞧她一眼,苏倾还趴在茶几上认认真真地记笔记。

——用完了他就扔。

指针指向零点的时候,江谚看完了案卷。他轻轻扭开门把手,意外的是,客厅的灯仍然大亮着。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门,苏倾果然枕在沙发上睡着,大约只是困得厉害,想小憩一下,这才扭着身子,这么别扭地坐着,不想却睡熟了。

她的手臂叠着枕在沙发扶手上,头发散下来,半遮着小巧的脸。薄外套从肩膀上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头,睡裙两指宽的肩带在锁骨上落下一截阴影,像是一只又尖又利的刀片,蓦地在他心上划了一道。

不痛,有点痒,酸涩微麻的那种痒。

他沉下脸,该把她拍起来穿好衣服了。可是苏倾睡得那么安稳,两排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像只乖顺安恬的倦鸟。

他俯下身去,拎住她滑下的外套,轻轻地给她穿好。

苏倾的睫毛动了动,似乎让他弄醒了,在他落下的阴影下,半眯着眼睛迷蒙地看着他。

“困了屋里睡去。”

“嗯……”她很安稳,又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猫咪一样细弱的轻哼。

操。

他头皮一阵麻,浑身的血液都往一处涌,转头跑回房间之前,咬着后牙踹了脚沙发:“还不起来。”

苏倾吓得马上清醒,倏地坐直了身子,心砰砰直跳,茫然看着少年关紧的房门。

*

又一年酷暑来临,高二期末考试随之结束。

放学之后,苏倾没有同江谚一起走,站在布告栏前面,巴巴地看值班的老师贴“红榜”。

她不好意思告诉他,她是想看第一时间看看“红榜”——年级前五十名的姓名,会在布告栏里用红纸打印出来。晚乡一中重理轻文,能排进红榜的文科生,下半年高三就有资格分到重点班。

她从后面往前快速看过去,数了三个就就看到了“十四班,苏倾”。

头顶正对着的两行上面就是江谚的名字。

苏倾飞快地掏出手机,在老师们好奇的目光中颤巍巍地拍了张照片,转身往家里走,辫子甩出一个活泼的弧度。

她得赶快回去告诉他——她竟然考了年级48名!

*

“陈阿姨,门口垃圾您甭管了。”江谚在吸尘垫上蹭了蹭鞋子底,掏出钥匙开门。

客厅灯开着,里面安安静静的,没得到往常嘹亮的回应。

“陈阿姨?”

他走进的步伐骤然顿住——

沙发上坐着面色铁青的周向萍。

她抱着臂,身体因盛怒而微微颤抖,两眼通红地瞪着他,里面是淬了冰一样的冷。

“江谚,你长本事了。”

一块浅色布料照着他兜头盖脸地砸过来,在空中张开,落在他手臂上的时候,他才看清是件女孩的碎花睡裙。

里面夹着的一根长发柔软地扫过他的手臂,似乎还带着它主人的体温。

狼狈散落在地的,还有他从未见到过的,扎着小蝴蝶结的内衣内裤。

周向萍的语气严厉得近乎咆哮:“我辛辛苦苦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是让你跟女生同居?”

玉京秋(十九)

江谚默然弯下腰,将那些内衣一件件捡起来, 抖展, 叠进臂弯里。

“你还捡!”周向萍看着儿子手里毫不避讳地拿着女人的贴身衣服,怎么看怎么生气, 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把衣服从他手里往出抢, “江谚,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江谚往后退了一步, 嘴角绷着:“撒手。”

“撒手。”他重复了一遍,她在他眼睛里面看到了六亲不认的横气。

周向萍松了手, 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低着头, 一件件把衣服叠好, 好半天才哆嗦着说出话来:“你现在长大了, 我管不了你……”

天热, 周向萍汗流浃背,妆花了。她的打扮正统,浓得似纹上去的眉, 正红色的唇,一头利落的短发, 现在那张精干的脸上现了不少眼角纹。

她痛苦孱弱地叉着腰,她生气的时候两肋发痛, 小时候他一惹她生气,她就会用两只手扶着腰,胳膊像两只木桩子撑住了自己:“你转班, 我给你转了,打了老师同学,我和你爸给你摆平。你呢?没满十八周岁,一天天都在干什么?谈恋爱,带女孩回家住?你真荒唐,江谚。”

电梯格数从“1”一层一层地攀升上来。

苏倾望着那数字跳动,心里仿佛有气泡在上浮,待电梯“叮”地一开,就抓着书包带跑了出去,跑到了门口的垫子前面,蹭了蹭鞋子,刚准备敲门,笑容忽而隐没下来。

她听到了里面高声的争执,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

“你们学校的还是外面社会上的?小小年纪,我不信她父母不管……”

她手心和后背都凉透了。慌乱,伴随着剧烈的歉疚,一下子把她淹没了。

上学期期末,十二月份,她就和吴阿姨完成了最后的交接,办全了住宿申请。可她私心拖着,一直没有办入住。

江谚不提,她就当做没想起来。

她知道会给他带来麻烦,可是她实在贪恋着被他用自行车载着、和他挨着吃晚饭的日子,舍不得客厅里那盏灯和他买的小熊。

每一天都斗争着离开,可每一天他一喊她的名字,她就舍不得。

这样的自私,对高中生来说,是灭顶之灾。

她咬紧下唇,背着书包,慢慢地走回电梯间,慢慢地摁了一下向下的按钮。

“我没谈恋爱。”

周向萍最讨厌听人狡辩,撕扯过他怀里的衣服,一把甩在他脸上:“没谈恋爱这是什么?这是谁的你告诉我!”

女孩的衣服从他脸上坠下来,他闭着的眼睛张开,周向萍一下子被他推坐在沙发上,惊得目瞪口呆:“你敢对你妈动手?”

“怎么了?”少年也扬高声调,哗啦地拍碎了一只玻璃杯,茶几角上绽出了蜘蛛网样的裂纹。

他脸上是阴郁的戾气,看着她,一连狠狠敲了三四个,满地碎瓷片迸溅,好些水珠飞溅到她套装裙上,“嗯?怎么了?”

客厅里终于安静了,周向萍看着地上的碎片,张口结舌。

江谚已经长得比他父亲高了,他的脸、身材和声音,趋向一个成熟的男人而非少年,是一个她不熟悉的,有攻击性的男人。

江谚以往从不摔东西,也不朝她喊。第一次,她有点被他吓住了。

江谚一声不吭地把地上散落的衣服重新捡起来,情绪很低落:“这就是你随便翻人东西的理由?”

一件件叠好,用睡裙包裹起来,轻轻放在茶几上,语气里难掩厌恶:“你的职业素养呢,周检?”

“你太过分了……”周向萍还未说话,喉咙一梗,眼泪已哗哗下来了,她觉得委屈,“房子是谁买的,水电是谁出的?我是你妈呀江谚,我在自己家里,你为了,为了这个……”

她脾气从年轻时就很火爆,十几年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同他相处。

江谚不像他哥哥,也不像陶陶,他一身反骨,让她头痛。

她捂着脸哭:“再怎么样,你怎么能对你妈动手呢?”

“是我不对。”江谚淡漠地看着她,脸上有种疲倦不堪的麻木情绪,“我想让您冷静些,听我说。”

“你说啊……”

“我同学遇到了困难,在家暂住。”

周向萍偏头看那堆衣服,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想到他对她的态度,还不如对那些衣服,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梗。

江谚的话在她那里根本没有可信度:“什么困难还需要找同学解决?这女孩叫什么名字,我找她爸妈谈谈。”

“她爸妈都没了,谈的时候烧张纸。”

江谚的语气很冷,周向萍愣了愣。

他从屋里拿出两摞档案,撂在她膝上——这些东西,原本他是不打算让他们看的。

他漠然摸着裤子口袋,没有出声,他现在很闷,很想抽烟。

周向萍看文件速度很快,胶着的眉头慢慢松开,表情逐渐发生了变化,变得严肃起来,口中溢出一声惊呼:“江谚。”

他无意回头,她摩挲着纸面,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是……你写的?”

江谚不耐地瞥着她:“怎么了?”

短短几分钟,给周向萍的冲击太多了。

在她不学无术的儿子这里,有一份含高官贪腐直接证据的文档,一个惊天动地的黑恶势力借意外故意杀人的案件记录,张张都是硬家伙。

更重要的是,文件竟然是他自己组织编纂的,细节有些错漏,但逻辑之缜密,已经可以媲美专业人员写出的正式文件。

这些,没有人教过他。

周向萍摊着材料,久久地看着江谚的脸——

她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风扇呼呼地吹着,江谚的指尖调着档位,心烦意乱地低头,手机里忽而来了条短信:“江谚,我明天住校啦。东西晚两天回去拿。”

他眼神蓦地变深,仿佛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沙一样从指尖溜走了,“你敢……”

信息还没发出去,又来了两条短信:“谢谢你的帮助。终于可以住校了,我很开心。”

第二条,是一个浅浅的笑脸表情。

他的指尖划过那个表情,心里漫上一股说不清楚的钝刀割肉的痛感,一下,又一下,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胃在痉挛着抽痛。

周向萍扶着门框,换好了高跟鞋,脸上恢复了紧绷的神态:“江谚,你写的文件我带走作参考,这个案子很大,我们会尽快给一个结果。你也可以参与,但这个女孩,还是请求学校的帮助,好吗?”

江谚坐在地上,背对着她。面前是不住吹起他头发的电扇,他的手扶在胃上,半天不动,额头上出了一层晶亮的汗,他的眸光有些涣散:“嗯。”

*

高三是从这个暑假的假期开始的。苏倾在八月份搬回宿舍,住宿的集体生活过得还算顺利。

同寝的都是别的文科班的女孩,安静刻苦,似乎不知道她从前的光荣事迹,对她很照顾。

沙丁鱼罐头样的宿舍,小小的课桌和衣柜,小小的床板上放了一只玩具熊——她回去过一次,匆匆收拾了衣物,江谚把熊也扔给她,让她带着走。

每天晚上,她抱着小熊睡觉。

早上被起床号叫醒,她安静地站洗漱的池子前面,同成排的大家一起抓紧时间刷牙洗脸,走向教室。

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简单纯粹,没有太多波澜。

这是八月假期补课的最后一天,蝉鸣剧烈,迈过明天的槛儿,他们就正式进入了高三。

苏倾趴在座位上整理笔记。椅子腿让人轻轻碰了一下,她侧过头,江谚立在她身侧,睫毛垂着,嘴里叼着一支烟。

整个暑假,苏倾都没怎么见到他。

他转身,不用言语,她就默契地跳下椅子,跟着他上了天台。

江谚坐在水管的老位置抽烟,头顶是晚乡日益蔚蓝的天。碧空如洗,热浪在空气中翻滚,他手里拿着苏倾买给他的那只宝蓝色火机,拇指摩挲的盖子处已经磨掉了漆。

这个暑假,他被特批到父母的工作单位坐了十几天的班,负责跟进的就是董健的案子,案卷写得那样漂亮,有的是人乐意带他,让他少走些弯路。

当然,这也是江慎和周向萍对他亏欠式的关怀。

“爆炸案已经提给公安部门了。”他懒散地掸掸烟灰,“重新调查要走程序,再等等。”

苏倾点点头。每隔一段时间不见,他都会变得更加成熟和老练,更令人心安。

她无意中回过头,发现江谚正盯着她看,手里夹着的烟雾化成两道漂亮的曲线,袅袅上升。

他高傲的眼睛里含着些促狭,“看来食堂的饭不成。”

“为什么?”

他笑了一下,垂下眼:“把你养得就剩骨头了。”

苏倾瘪了一下嘴。陈阿姨在家的时候,顿顿都有红烧排骨,养颜猪蹄。天气热,食堂没油水,体重又掉了几斤。

最主要的,其实还是她没胃口。

“苏倾,”江谚看着前方,一反常态地又点了根烟,“明天开学,你去文科一班读吧。”

文科一班是晚乡一中唯一的文科重点班,苏倾的三个室友都在那里。

上学期期末她考进了年级前五十,已经获得了转班的资格。她蓦然扭头看着他,眼底执拗,小声说:“我在十四班也可以。”

“不可以。”江谚垂眸,答得专断,“十四班是理科班,高三总复习,你在这儿呆下去就耽搁了。”

苏倾的嘴唇微微抿着,趴在栏杆上看远方,江谚知道她在考虑。

她很聪明,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明天填申请表去。”他待她做了决定,轻巧地掐了烟,跳下水管。半晌,他回头,苏倾还站在原地看她。

她双瞳乌黑,远远冲他微笑:“江谚,我转班去了。这一年我不打搅你,你好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