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几年前因一场重病,她夫婿撒手人寰。两人连个孩子也没留下。

庄月蓉毕竟还年轻,此后曾有不少冰人上门做媒,但无论怎么说,她也没松口。瞧着是想守一辈子的寡了。

月老板是个重情之人,见自己的妹子对心上人一心一意,大约也想起一些往事。

别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多嘴,一干伙计也就识相的缄口不语,保持沉默。

接连三天日子过得又平又顺,安静得有点异常。

以往多少法子都使了也没把七夏赶走,这会儿什么也没做,她反而消停了。尽管感到一丝丝不适应,但百里琢磨着对方到底是个小姑娘,可能是兴头过去了,总算良心发现再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之事。

于己于他皆受益,何乐而不为。

这日,行李收拾妥当,将至城门口。梅倾酒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回头又望了一阵。

“真是奇了怪了。”

他好笑道:“这庄姑娘性子可够极端的啊,说来来,说走走,半分不拖泥带水。”

“她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百里淡淡睇他一眼,“倒是你……你又跟来作甚么?”

“你不是要回京么?”梅倾酒紧了紧肩上包袱,“我顺道与你一块儿,咱们路上走也不寂寞不是?”

百里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在下素来喜静。”

“你喜静我不喜啊……一个人回去多没意思。”出了城门,见官道两旁草木青葱,山水为黛,梅倾酒心情大好。

“哎呀,好风好景好天气……这会儿要能听个小曲儿便更妙了。”

百里冷眸看去:“梅大少爷出行,不乘马车不带小厮,倒真是奇了。”

“诶,难得撇开琐事,再带上小厮那游山玩水可就不美了……我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煞有介事地摆摆手指。

“更何况,百里少将军这不是一向行事低调么?我这可是为了你着想啊。”

“这么说我还该谢谢你?”

梅倾酒立马羞涩地别开脸:“诶,不谢不谢,太客气了。”

此人是不要脸惯了,百里也见怪不怪。

走到城郊,再往前便是归云县,离杭州城不远,脚程快的话,今天傍晚就能赶到。原本他是打算买一匹马,图个便捷,可又恐洛知府发觉,再打草惊蛇便会越加麻烦。

故而一番思索之后还是选择步行,横竖也不着急回去,若能沿途得到有关密谋造反之人的线索就再好不过。

梅倾酒是懂享受的,对山山水水,吃吃喝喝格外钟情,一路上侃侃而谈,不是吟诗就是作词,若不是手边缺点工具,只怕还要抚琴吹笛,奏上一曲。

正午时候,两人凑合着干粮糕点填饱肚子。虽是今早就命人做好的炸荷花酥,但吃着终归不如七夏做的绿豆糕。

尝过一回好的,再吃其他东西总有个比较,梅倾酒很是想念。

“庄姑娘手艺了得,要是能请来做我家的厨子就好了……”

百里轻蔑笑道:“你对她还很感兴趣么。”

“我可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梅倾酒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不像百里大公子这么不懂风情。”

“那真是可惜了,该让她跟着你的。”

“君子不夺人所好。”他朗声一笑,“她若真那么容易移情别恋,也就没意思了。”

两人说谈之际,一阵微风拂过,树林间叶片摩擦沙沙作响,百里忽然住了声,眉峰一拧,转目看向别处。

“怎么……”

梅倾酒刚要开口问,却被他扬手的动作打断。

只见他脸色微沉,移步走到身后几丈开外的一棵老槐前,冷声喝道:

“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憋说男主渣呀。。。。

前方女主名字由来~

一开始,便定死了是一定要叫七夏的。

最后写大纲时要准备上个姓。于是列出了几个姓交给基友筛选,她最终选择了庄。

原本这并没有什么槽点直到我们讨论女主她姐该叫什么的时候骤然发现。

按顺序,她姐该叫六夏。

于是就变成了……

装一下、装两下、装三下、装四下……终于装到了七下。。

我:不如让她姐叫七夕吧?

基:= = 还不如叫雪碧呢…

我:这么说来女主的爹该是装可乐了?

基:那女主的爷爷难道是装盐汽水?

……

神一样的祖宗。。。。

5、【一见钟情】 ...

闻言,梅倾酒不由自主挑了一下眉。没隔多久,便看到有个娇小的身子从那树后慢吞吞往外挪。

一头青丝梳成两个髻散在胸前,衣衫特意换了件方便行路的,肩上还挎着个小包。刚才说什么来着……

这丫头跟得够小心啊,要不是百里发觉,他还真以为她已经死心了。

“胡闹!”百里问也不问,劈头盖脸厉声就道,“你又跟来作甚么?当这里是杭州城可以随性而为吗?”

“我又没跟着你。”七夏小声嘀咕,“我只是顺道……”

顺道?骗谁呢。

梅倾酒靠在一边儿树上看好戏:“庄姑娘,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这荒郊野外的,你一个姑娘家溜出门可不大安全。”

“我真的是顺道!”她急得跺脚,生怕百里不信,还把书信翻出来,“我在京城有个远房亲戚,这不要过中秋了么,我想去串串门儿。”

“你这门儿可串得有点远啊。”梅倾酒笑出声。

百里面无表情地拉她到他跟前:“趁天色还早,你送她回去,我在这儿等你。”

两人同时一怔,齐刷刷瞪眼:

“啊?”

梅倾酒叫苦不迭:“别啊,一来一回的,我可吃不消。”

七夏抱紧包袱直往后退:“我不要回去!”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和你们又不一路,大道朝天,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非得赶我走!”

她这一席话说完,百里顿时语塞,左右想不到该拿什么借口来回答。

“人家这话也没错儿啊。”梅倾酒耸耸肩,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咱们总不能不让人家走亲戚对吧?”

一语未毕,就收到一记冰寒刺骨的眼神。他笑嘻嘻地抱着胳膊,两手一摊。

“好。”百里强忍着让自己尽量不要叹气,“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各走各。”

“那当然。”七夏接的顺溜,信誓旦旦,“我是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希望你言出必行。”他侧过身,朝梅倾酒道,“我们走。”

后者忙应着:“诶!”

很快,百里就意识到能相信她的话,自己真的是傻到没救了。

所谓的各走各,和之前毫无分别,仍旧是他二人走在前,她小跑跟在后,比起被察觉前那份小心,眼下更是肆无忌惮,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俨然一派阳光灿烂的好心情。

“这姑娘体力真好啊。”梅倾酒偷偷瞄了瞄,犹自赞叹,“都不见喘气儿的,难怪能追得你满街跑。”

“莫去理她。”百里沉声警告道,“让她跟几天,知道累了自然会走的。”

“哦,好的。”

嘴上虽如此说,梅倾酒还真没觉得七夏会是跟几天就走的人。

因得路上耽搁了小半时辰,天色黑下来时,三人还没走到云归镇。想着这时候就算赶夜路到镇上,也没有客栈落脚,倒不如歇一歇。

百里寻了个大石遮风,生了火,梅倾酒就在火堆边坐下喝水吃食,他却毫无胃口,默默地在旁坐着。

介于之前说好了要和他各走一边,七夏自然不好过去,只得挨着棵树坐下,掏出包袱里的饼子,小口小口的吃。

毕竟是个姑娘家,夜里更深露重,可怜兮兮地在那儿吃东西,不说话不做声,叫人看了也不忍心。

梅倾酒侧头瞥了几眼,拿手肘捅捅百里。

“真不管她啊?”

百里不答反问:“我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么?”

“诶,我说,还真没瞧出来。”梅倾酒饮了一口水,纳了闷了,“往日里没见你对哪个姑娘这么凶巴巴的……那京城人人赞你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啧啧,感情都是装的啊?……看来传言果然信不得,妖言惑众。”

百里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忽然道:“不过京城大街小巷‘夸’你自命不凡,为人风流,这点倒不假。”

“你!……”梅倾酒面色尴尬,懒得与他说下去,“得,君子不和小人一般见识……你怎么高兴怎么说罢。”

糕点到了晚上就更不怎么可口了,他只用了少许,便侧目去瞧七夏。

后者正安安静静地在那儿吃饼子,模样很是乖巧。

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我说……夜里让她这么呆着终究不妥,要不然……我叫她过来?”

百里不耐烦:“你爱如何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梅倾酒当即回过头,张口便唤,“喂,庄姑娘,这边烤烤火罢。”

七夏立时一顿,嘴里还包着食物,抬眸往前看去。便见不远处梅倾酒在向她招手,时不时还悄悄地指指百里。

她当即把东西咽下,提上包袱快活地跑过来。

然而人还没到,百里拧着眉头就起身,径直走到离此地几丈开外地大树边靠着,一言未发。

七夏看在眼里,颇感伤神,她还以为是他让自己来坐的,没想他还是这么排斥。一时只在原地站了,双目一眨不眨地望向前方。

“他就那样,你别管。来来来。”梅倾酒很是热情地腾出位置,“你坐这儿。”

七夏蔫头耷脑地道了声谢,依言落座,仍旧掏出怀里的大饼,心不在焉的吃着。

梅倾酒当然不会好心到只叫她过来烤火这么简单,一看她离得近,便凑上前探头打量:“庄姑娘吃的什么?闻着可香的很……不像是一般煎饼。”

“这就是一般的饼子。”

“煎饼么?叫什么?”

七夏觉得好笑,拿了一小块递给他瞧,“酱香葱饼,我昨儿连夜烙的……不过眼下凉了,没刚出锅的时候好吃。”

这种饼是荆楚那边的特色小吃,以前也不是没吃过,但别出卖的到底没当地那么正中,回了这边后他也就不常买来吃。

眼见她抽了一张饼,梅倾酒不客气地就着那块尝了尝,刚咬下去,便觉满口都是浓郁的甜酱味道。饼面一层香脆的皮,里头竟还有些许咸白菜,混着葱花和胡麻,很有嚼劲。

“是用的什么酱汁?”仍记得上回吃过她做的鱼,那酱料至今令他回味无穷。

“我混着豆瓣酱和五香酱配制的,还加了点我们店里的独门香酱。”七夏得意道,“怎么样,好吃吧?”

梅倾酒也没含糊,点头称赞:“嗯,是不错……再给我一块。”

最主要是饼烙得好,火候掌握得分毫不差,越发遗憾没能吃到刚出锅的热饼,隔了夜都有这味道,不知道昨晚又会是怎样的口感。

七夏是素来不对夸自己厨艺好的人吝啬,连连分了好几块给他,直到后者心满意足地摆手歇气儿,她才好奇道:“想不到,你这样一个家财万贯的大少爷,还能喜欢吃煎饼?”

梅倾酒伸出食指头晃了两下,“英雄不问出身,美食不分贵贱。山珍海味都能让人做成糟糠,那树皮野果指不准还能给做成美味佳肴,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七夏点头如捣蒜,“你好厉害啊,这些道理,我从前都没听过,不过……又觉得你说得很对!”

他一向给点阳光就灿烂,此刻禁不住沾沾自喜,“那是自然,我梅倾酒是什么人。”

七夏笑了一阵,蓦地唇角又缓缓僵下来。

“要是百里大哥也像你这么爱吃我做的菜就好了……”

“诶,庄姑娘。”听她提起,梅倾酒忽的问道,“讲真,你作甚么这么喜欢百里?就因为曾经救过你么?他对你的态度可不怎么好啊,值得你千里迢迢,抛家弃姐的跟上来?”

“不曾身历其境,你啊,是不会明白的。”

七夏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摇了摇头,只盯着火堆,仿佛是想起什么。

那是大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

月黑风高,伸手难见五指。

她被人从床上连拖带拽扔在地,瞌睡还未醒,稀里糊涂地手脚就给绳子绑住了,刚抬头一个大麻袋从天而降罩了一身。

“唔唔唔……”

外面无人说话,这帮人动作很是麻利,不多时隐约听到河水流淌之声,想是到了城外。正当她以为会是哪个山贼头子想抢自己回去做压寨夫人的时候,身下一空,哗啦啦就被扔到了护城河中。

现实总是如此的残酷。

周遭冰冷的河水蹭蹭灌入麻袋里,尽管是夏季天气,夜里这水中的温度仍浸得她四肢发抖。

水流很湍急,不过半盏茶时间,她已被冲出很远一段距离,虫鸣和鸟叫也听不见,尽数吞没在河里。

前几天下了场雨,这些日子正发大水,就是手脚没被绑着,她也不见得能游出去,更别说还被塞在袋子里,也不知加了石头没有,自己好像越沉越快了。

接连吃了好几口水下肚,着实是憋不住气了。

七夏双手合十,祈求上苍让自己来世定要投个好胎,最好是哪家做官的嫡长女,脑子好得天怒人怨,长相美得倾国倾城,一出门就能放倒一大片,那她一辈子便不愁吃穿了。

当然,若是还能长命百岁可就太完美了。

正在盘算下了地府要怎么讨好那些牛头马面之时,身子猛地撞上一物,她还没回过神,却骤然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清新的空气一瞬间涌入肺腑,七夏呛了一口,猛咳不止。

系着袋子的绳索忽的解开,她艰难地颔首,天幕里云散月明,玉轮照耀之下,那人清俊儒雅的相貌毫无症兆的映入眼帘,一双星眸,映着河面碎波闪烁,清雅无尘,竟比皓月还绚烂几分,暖照万物。

“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