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忽然如此有‘朋友义气’让郦君玉十分难消受,苦笑道,“臣妻是不敢抗旨,不过收拾臣可是敢的,为臣还想家宅安宁些呢,陛下的美意心领就是了。”

成宗‘嘁’一声,十分看不起他这个惧内的样子,不过他也不是真打算赏两个女人给郦君玉,想起他左拥右抱的样子,心里就无故不爽,刚就是顺口那么一说,他不要正好。

第65章 为人要有担当

得了太后千岁厚赏的郦丞相,觉得自己恐怕会有负太后她老人家的重托了。她近些日子左看右看,就是没有找到机会去旁敲侧击一下,问问成宗到底是不满意皇甫小姐哪一点。

这可不成,哪有得了人家东西不做事的道理?

郦丞相最后决定,既然没有机会旁敲侧击,那就干脆去直接问吧,陛下现在好似对秋实山之事已经消气了,总算不会再对着她摆脸色。

“你问朕为什么总是将立后之事拖来拖去的?上次不是和爱卿说过了吗?朕现在看着这些女人都兴趣缺缺。”

郦君玉张大嘴,“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您到现在还没兴致呢?这也太长时间了吧?”

“怎么着,爱卿你有意见不成?”成宗看她一眼,觉得今日这个郦丞相怎么十分多事。

郦君玉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陛下的后宫事,哪里能轮得到臣来管,不过微臣就是觉得中宫长久空悬总不是回事,所以想起来就问问,要是皇甫家的小姐实在不钟陛下您的意,那臣想着不如和太后说说,尽早另挑人选为好。”

这事成宗自己也挺烦的,不立皇后总是有件事情摆在那里,要是立吧,又实在是不想立一个他没多大兴趣的女子,况且皇甫一家还曾经屡次对他的郦丞相不敬来着,成宗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对这家人十分不满。

他自己没事了扣个月俸,摆摆脸色欺负一下郦丞相,那是可以的,别人却不许无礼,隐隐觉得这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重臣,竟然有人敢大胆觊觎,真是岂有此理了。

因此郦君玉说的这个另外挑人的建议,他认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嗯,也是,要不然过两天朕就去和母后直说,朕不喜欢皇甫小姐那类长相禀性,还是请她老人家另外给挑两个人吧。其实朕早就想告诉太后的,只是看她倒似是很喜欢那姑娘,就没好多说。”

郦君玉舒口气,暗道总算是问出点有用的东西了,果然是不喜欢皇甫小姐,顺势接着问,“那估计太后肯定要问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却不知陛下钟意什么类型的女子呢?”

“这个啊,朕喜欢身段高挑些的,儒雅温文,性情大度从容,果毅有担当,当然了,也不能太死板,还要有趣一些,至于面目嘛,那自然是越精致漂亮越好。”成宗自己想想,他的要求也不高嘛,就这么几点。

郦君玉听得皱眉头,陛下这个形容实在有点不男不女,说是个公子也可以。

成宗说完看看他,发现郦爱卿竟在皱眉头,问道,“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朕的喜好不合你意啦?”心中不满,又不是给你挑女人,就算不合你意了也轮不到你来皱眉头啊。

郦君玉道,“陛下恕罪,微臣绝没有这个不敬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您形容出来的,这可不太像个女子啊,您看,一般人说起美貌佳人不都是喜欢她的温柔婉转,婀娜多姿吗?您说的这个儒雅温文,还要果毅…臣只怕太后要摸不着头脑了,想不出您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要说找个这样的小公子,臣觉得还容易些。”

说到这里心中一动,忍不住抬眼悄悄打量了成宗,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没错,成宗这形容的就是个公子,哪有人这样形容姑娘家的?

成宗一愣,“乱说,哪里像公子了!皇后要母仪天下,自然应该大度从容,你说的那些娇柔样子太小家子气了。”

正想再争辩几句,忽然有内监吴院东匆匆上前,“启奏陛下!兵部孔尚书求见,说有西北边关急报。”

“快宣他进来。”

不一刻孔尚书就满头大汗的快步入殿,“陛下,出事情了!西北急报,察合族忽然重兵犯境,镇守宁武关的邓将军仓促迎战,竟是力不能拒,已然战死殉国,宁武关失守,邓将军残部退回了白羊口地界,借着地势险峻苦苦支撑,请朝廷发兵马火速增援!”

“什么!”成宗惊得拍案而起,郦君玉也腾得站起身来。察合部近一年来在西北边境蠢蠢欲动,屡有骚扰抢掠的小动作,因此大元在镇压了白莲教之乱后就调派了征讨辽东有功的金吾卫上将军邓雪融帅领了五万大军驻扎宁武关防守。

本以为有邓将军这么个稳重人物在,宁武关定然无忧,不想察合族这么厉害,迅速将宁武关攻下,而邓将军竟是殉国了。

这下再顾不得什么立后不立后的事情了,边关安危,乃是国之根本,连夜传了各部官员进宫议事。

皇甫少华等曾随邓雪融将军远征辽东的将领听说邓将军惨死,都红了眼睛,一齐出列请缨,要带兵赶赴西北,誓要收回疆土为邓将军报仇。

事态紧急,也容不得众人多想,商议之下,决定派光威将军孙子奇帅驻扎离京畿最近的六万人马即日启程,火速增援白羊口邓将军余部,另外发枢密院八百里紧急公函给陕西,华北的都护府,调驻守当地的镇戍军十万人同时赶赴西北。

郦君玉和自己的老岳父梁丞相,兵部尚书及所辖官员,还有朝中资格甚老的两位侯爷,连日安排调度,派兵,催粮,累得人仰马翻,到第四日上,孙子奇终于带军出发,才稍许松口气,几人都是数日衣不解带,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这便都回家歇歇。

郦君玉比较命苦,别人都走了,陛下单把她留了下来,也不能埋怨,心知这是陛下视她亲厚的一种表示,要紧的时候就要和她多说说。

成宗其实知道眼前能做的事都已经做了,现在只能等孙子奇的消息,不过心中还是有不少顾虑,就把郦丞相留下单独商议一下。

看看郦君玉也是一脸憔悴,身上的衣服都皱巴巴的了,便先一起用了饭,再命人带她下去洗漱更衣,今夜陪朕说说话,然后就就留下来吧,明日早朝后再回去。

郦君玉连着几日的焦头烂额,到这个时候也没多少心情气力能去顾虑其它的了,只是梳洗时把人都撵出去,说本相我除了自家童儿,不习惯别人伺候,成宗宫中的宫女太监个个人精一般,以为他有什么怪癖不想给人看见,因此一句废话都不说,请郦大人自便。

洗干净后换了一身衣服,就被带到了成宗的寝宫内,只见陛下也换了衣服,比平日里穿的正装看着舒服随意许多,正倚在一个看起来就十分厚软舒适的大椅子里喝茶,手里还在翻着兵部最近送上来的几本公文。

指指一旁的位置,“郦爱卿过来坐吧,这两日也是累得很了,不用太拘谨。”

郦君玉过去坐下,也确实是没有力气再拘谨,略靠着一点,揉揉额头,“陛下还在看这些东西,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了,西北应该过两天还会送战报回来,孙将军才刚启程,就算全速行进,也要月余之后大军才能开到边关,这段时间只盼白羊口的邓将军残部能够顶住,白羊口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等到孙将军的人马一到就不怕了。否则的话,后方是一大块平原地势,要是白羊口也失守,那局势,那局势就…”叹口气,将后面不好预测咽了回去。

成宗不语,默然一会儿忽然问道,“这次事情来得突然,咱们其实早就有防备的,特意安排邓将军前去镇守,怎么还会这个样子?”

郦君玉道,“这其实也难怪,陛下继位之初,朝中武将缺乏就是摆在眼前的事情了,否则那时朝鲜打过来,也不必千里迢迢的去云南调皇甫老将军迎战。”

看成宗欲言又止,微笑道,“陛下别说那是因为当时刘国丈的举荐,若是朝中陛下的手边有合适的人选又何需他来举荐呢?”

“后来开恩科终于选出数名小将,皇甫小将军,熊将军,还有孙将军几个,微臣平心而论,这几人确实不错,武艺高强,熟读兵书,兼且勇猛忠心,但到底是年轻了些,镇不住大局面,微臣心中其实满遗憾的,上届武科选出了几个将才,却没能出一个帅才!邓雪融将军也是不错的,不过恕微臣在他身后说一句不敬的话,他也还当不上帅才之称啊!”

成宗很想拍拍他,真是和朕想到一处了啊!伸伸胳膊,发现离得有些远够不到,懒得起身,就又把手收了回来,“郦爱卿说的不错,朕思索了这么几天,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帅才可遇而不可求啊,着急也没用。”

郦君玉十分同意,“是这么回事,所以臣想着如果孙将军到了边关还是局势不利的话,微臣就亲自去一趟。”

成宗微微欠起身来,“你想自己去?”

“不错,臣想来想去,若是孙将军也打不赢,那留在朝中的皇甫将军,熊将军几位都和他水平差不多,派去也不起大作用,而且大军有两位主帅只怕搞不好要出事情,所以还是微臣自己去一趟。”

成宗皱眉,觉得郦君玉是当朝丞相,实在不该以身犯险,亲赴边关,不过诚然如他所说,如果孙子奇打不赢,那再派谁去就是个大问题了,实在有些心烦,“让朕再想一想,最好是不用你去,你又不是武将,去什么边关啊!”

起身道“睡了吧,这些烦心事,一时半会儿的也解决不了。”又道,“你别出去,和朕一起,朕还想再梳理一下各地的防务,两个人一起说说比较清楚。”

看郦君玉神色有些古怪,忽然警觉,警告道,“朕留你下来就是想谈政务,可别想多了!朕没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嗜好。”

郦君玉立时应道,“陛下放心,臣保证一下都不碰您。”

“噗!”成宗顿时将满口香茶喷出来,这说法怎么听怎么像风流浪荡子安慰被他调戏的姑娘,“闭嘴!你那是什么口气,你要是敢在人前乱说这些话,朕就扣你俸禄!”

郦君玉实在郁闷,“又要扣臣俸禄,陛下,微臣两袖清风,一府里的大大小小,百十口人可都指着臣这点俸禄过日子呢!”

成宗哼一声,“找你那老狐狸岳父借去,再不济你不是还有本事去太后跟前讨东西吗。”

郦君玉闭上嘴,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慎言,自己这般任劳任怨,干得累死累活,要是因为几句话不入陛下的耳,又被扣了薪俸,那可实在是太冤了。

成宗看她被说老实了,这才满意,并头躺在床上,忽然笑道,“郦爱卿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不知谦逊为何物了!”

郦君玉悄悄伸展一下手脚,还是觉得陛下的龙床果然是品质不凡,睡着就是舒服,一边问道,“陛下此话怎讲?”

“你才和朕抱怨朝中没有帅才,搞得兵部无人可派,这一转头却又说要自己去了,闹半天你认为自己是帅才啊?”

郦君玉一笑,“臣是不是帅才自己不好说,只是为人要有担当,这种时候臣不想唯唯诺诺的推脱,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做派,不是臣想要的,我自觉我去最为合适,只要陛下同意,臣我就定当奔赴沙场,倾全力而为之。”

第66章 远征

大元朝廷内,群臣都人心惶惶,大家一齐昂首企盼着能收到光威将军孙子奇痛击敌军,收复宁武关失地的战报。

可惜事实证明,自从成宗陛下登基以来,凡有战事必然不顺,就没有一次是出师必胜的,总要有些波折。

邓将军留在白羊口的残部十分坚忍,领军的是邓将军的副将,此人领着一帮残军,硬是守住了白羊口,一直撑到孙子奇带着五万援军赶到。孙将军本打算让兵士们休整两日,他整编了邓军残部后就主动出击。谁知对方没给他休整的机会。

察合一方的统帅是察合族的大王子尼鲁温,尼鲁温自己就是一名骁勇善战的武将,十分厉害。他手下的探子探听到大元有援兵开到了,便不想给大元人马以喘息之机,立时就率领一队精锐骑兵发起了猛攻,孙子奇将军只得率部仓促迎战。

大元的人马一部分死守了白羊口月余,已经是精疲力竭,强弩之末;另一部分长途跋涉,一路上半点不敢耽搁,一直是急行军赶到白羊口的,也是累得狠了,连一个安稳觉都没能睡,就立时遭到了察合骑兵的迎头痛击,战况十分惨烈,死伤无数。孙将军狼狈带着人撤回隘口,暂时是不敢出战了。

成宗看着战报实在是气得头疼,“孙将军平日里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这次如此急躁,刚到白羊口就敢迎战!他明明占着地利,就不能闭关不出吗?被敌军在外面叫骂几嗓子又能怎样!”

郦君玉叹口气,看看兵部孔尚书,“孔尚书和陛下说说吧,这其实也不能全怪孙将军急躁。”

孔尚书踏上一步,躬身道,“臣启陛下,那察合部的作战方式十分凶残,他们拿下宁武关之后,宁武关至白羊口之间的我朝百姓就遭了殃,察合军每次进攻前,必要先驱逐一批当地的大元百姓在他们的骑兵队前当先锋,骑兵在后面射箭驱逐,众百姓在前面哭喊奔逃,一窝蜂的冲到关口之下,守关的将士十分难办,要是放这批百姓进来,后面的察合骑兵必然尾随着冲入隘口,若是不放,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朝百姓被射杀。唉,孙将军刚一到就碰到了这个阵势,他是不忍无辜百姓惨死,所以才会开关应战的。”

成宗皱眉,“然后就战死了上千将士!他到底有没有脑子!”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已不若适才那般强硬,心知碰到这种情况,守关的将士确实为难。而且这一攻城术其实是他大元先祖开国时南征北战最先用起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此法过于残忍,大元现在天下一统,国泰民安,正是要安民守土的时候,自然不好多宣扬。

再过数日,战事就胶着起来,孙将军死守不出,尼鲁温大王子耀武扬威,将察合军的大营扎到了白羊口外二十里处,而宁武关周遭那一大片地,明显已经被他视为自己的了。

兵部本来打算从陕西,华北两处都护府调集十万人马,命其直接开赴西北边关应战。文书都已经发了下去,可是如今看看边关的这个局势,不得不改变策略。

命两队大军在七盘山地界会和,然后原地扎营等待。

朝廷这边加封中书省右丞相郦君玉中书令之职,十日后与安远大将军皇甫少华极其麾下的两名副将一同启程前往七盘山率大军赴白羊口应战,郦丞相行随军督战之职,其实就是三军统帅,因他是文官,不好加封,就委任了一个中书令给他。

明威将军熊浩加封郡伯爵位,留在京城,负责统领京畿一带的安防要务。

军情紧急,不容耽搁,匆匆准备调度停当,郦君玉就带着人马走了,成宗皇帝十分不放心,暗道他现在就这个心腹重臣用着最趁手,可莫要折损在战场上了才好,于是又把张德全找了出来,命他带五百禁卫军随行,旁的不管,专职保卫郦丞相的安全。

禁卫军是天子近卫,名副其实的精锐之师,轻易不出京城的,陛下能这么大方的就派给她一队,足见亲厚看重之情,郦君玉十分感激,不过也稍有些不安,想要推辞一下。

出发之前找个机会就去和成宗说,“陛下对微臣的厚爱,微臣感激涕零,不过这次大军的人数众多,我挑一队出来做护卫就是,禁卫军是专门保护您的安全的,派给我却是违制了,恐怕朝中会有人说闲话。”

成宗听了这话颇没好气,“谁敢说闲话?胆子大了!这种危急时候不知挺身而出,为国效力,却还把心思花在这种倾轧挑唆的地方!哪个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搬弄是非,寡人就抄了他的家,交刑部论处,哼,最轻也要在正殿外重责廷杖,所有官员都要观刑,然后男的充军,女的发配,看以后谁还敢乱说…”

郦君玉看他这个火星四冒的架势,不敢再多说,暗道这位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其雷霆暴躁之势和映雪姐都快有得一拼了。

话说自从知道了她要去西北督战后,苏映雪再没有往日里的淑女温婉风范,将郦君玉痛斥了无数遍,吓得郦君玉暂时不敢登岳丈梁大人的家门,回自己府上也要万分小心,先派人回去探听清楚,确定夫人没有来,这才敢回去。

荣发大概是对她的肆意妄为已经彻底没脾气了,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她也是要跟着郦君玉一起去的。

看着眼前这个怒气冲冲,就快要将臆想中那个说闲话搬弄是非的官员五马分尸了的陛下,郦君玉暗自决定一定要记得回去提醒岳父大人,还有孔尚书几位知道,最近千万言行都要谨慎了,莫要被陛下抓住,当成了出气筒。

成宗陛下是真的十分不愿郦君玉去边关,颇想把兵部孔尚书派出去顶替他,可惜除了孔尚书本人外再没人赞成。孔尚书之所以不反对,那也是因为陛下准备派的人是他,他不好自行推脱,否则也定是要举双手反对的。

对着众朝臣们成宗也不好多唠叨,只好趁着去看望太后的时候抱怨一下,如今朝中实在是没什么将才,打个仗竟然都要把他的右丞相派出去才行,郦爱卿那可是文官,怎么能轻易上战场呢!

太后劝道,“你也不需太介意了,郦卿家虽是文官,但只是去督军,又不用他上疆场杀敌。再说了,上一届武科是他主持的,现在西北的几个将领多数都是他的门生,派别人去督战,只恐镇不住局面。况且上次辽东之战时他不是正任兵部尚书呢吗,虽然没有亲去辽东,但是哀家听说邓将军的许多部署都是他兵部这边直接发的手令,可见其人在行军作战方面还是有些本事的。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在朝中确实是没有更厉害的将领可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急不来的,你还是放宽心让郦卿家去吧。”

成宗黯然不语,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让那人去以身犯险实在是…实在是心里不舒服之极。

第67章 路上

郦君玉虽然是文官,但其实她去西北边关没有大家想的那般危险辛苦,主要是她的官职品级摆在那里,出行规格自然就高,再怎样也不能委屈到她的头上,加之随从众多,照应得十分周全,所以一路上也没觉着有什么大不适意的地方。

她自己对上战场也没有任何兴趣,打定主意只是在后方指挥一下就好,这些日总是要对荣发说,“为将者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和他同坐在车上,晃悠了数日,闲得快要长毛的荣发嗤之以鼻,“那你呆在京城中决胜千里,别出来啊!巴巴的跑到这种偏远荒凉的地方做什么?好嘛,这一路马车坐得,我都快被摇散架了。”

郦君玉最近天天坐在马车中赶路,她的马车很是气派又大又结实,上面的各色用品一应俱全,堪比一个能移动的卧房。即便如此,一天到晚的坐在上面也是气闷。马车晃得人头晕,也没法看书,所以逗着荣发说话成了她的唯一消遣。

笑道,“荣发,你这般日日怨气冲天可不行,要想开些才是,幸亏有本官去西北督战,你才有机会能一睹金戈铠甲,铁马冰河的雄浑气魄。就是这十万大军的磅礴气势,又岂是你待在京城中能轻易看到的?”

她这么一说,荣发倒是忽然来劲儿了,“可不是吗,何况这十万大军还是你在统领的,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啊!我以前怎么能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呢,唉,总算没有白跟着出来奔波辛苦一趟,我荣发身为十万大军的统帅的贴身心腹,那也是…也是,那句话怎么说的?对了,是与有荣焉啊!”

郦君玉失笑,“那你明日坐车辛苦了,可不许再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抱怨。”

荣发做个小鬼脸,“连着坐这么多天的马车实在是难过嘛,大人,等咱们凯旋回京的时候,一定要改骑高头大马才行,你可一定要记得要把我带在身后,让我也感觉一下被众百姓夹道欢呼是什么滋味。”

郦君玉敲她一下,“你倒想得挺美,这还没有到边关呢,你就想着要凯旋了,怎么着,你睡一觉仗就能凭空打赢了不成?听说那察合族的大王子十分厉害,又善于行军打仗,带兵以来,从未有过败绩,我这心里其实是很没把握的。”

荣发大惊,“那你不早说,早知这样我和映雪姐捆也要把你捆在家里不许出来!打败仗那是闹着玩的吗?乱军之中搞不好就要丧命的,要是被俘,要是被俘那麻烦就更大了!”

郦君玉微微撇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若不是在马车上,荣发就要跳起来乱转了,“你就不能做事稳妥些!没把握的事情怎么还能自己请缨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是你自己和陛下提的,不然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派你一个文官上战场!!”

郦君玉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我可从来没在家中提过这事啊?”

荣发怒,“就是你上次晚上没回府,被皇上留下夜谈,回来后我问你都干什么了,怎么没事还要夜谈!你为了撇清这次不是你主动去挤陛下的床,而是陛下真的有事和你说,所以赶紧一五一十的把你们晚上说的那些话都老实交代了!”

郦君玉往后一倒,慨叹,“荣发,你太精明了,竟然都会在不动声色间把我的底细摸得这般透彻,要知道,你家大人我从小精明,只要我不想说的,从来还没什么人能套出我的话来呢!”

荣发气得要死,怒道,“那有什么用?不还是被你钻了空子!看来还是映雪姐明智,大事情把握得住,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必胜的神机妙算呢,谁知道,谁知道,你也有傻大胆的时候!下回可休想再让我帮着你敷衍映雪姐!休想!”

“唉,怎么就气成这样了,快喝口水消消火。”郦君玉赶紧把一旁的水囊递过去。

荣发接过水囊,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大喝了两口,压压心头的怒气,知道不该这样和郦君玉发脾气的,开口道歉,低声道,“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冲你大声嚷嚷的,你别介意啊!你这样日日辛苦操劳,我和映雪姐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总盼你能平平安安的,过几年能才朝堂上全身而退,唉,我也不想这般没用,帮不上忙还乱发脾气的,就是一着急,火气上来就管不住自己了…”

郦君玉也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荣发,你别这么说,其实是我行事任性,拖累了你们才是,你们说我多少句都是该的。

你看,我虽然抛头露面,辛苦操劳,但是起码有个显赫的官职在身,你和映雪姐两个日日跟着担惊受怕,却什么都没有,只怕还要被我耽误了终身大事,我其实心里一直很是愧疚。

当初离家的时候年纪小,还不懂什么,总以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那样安于深宅之中,庸庸碌碌的了此一生,所以只凭着一时的意气就敢离家出走,顺手还拐带了你。”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接着又道,“我这些天来偶尔回首前事,总是要后怕不已,那时候实在是太鲁莽了,亏得运气好才没有出什么大事,否则的话,不说别的,只要碰上三五个歹人,咱们两个就难逃一噩。

后来咱们一鼓作气的进了京,赶考,中举,当官,旁人看着风光,但这其中的辛劳只怕也就是你和映雪姐才能体谅我了。

我这几年,不光是勤恳办差,得以升到了高位。其实也悟到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人要有担当。

现在如果让我回头重新来过,我说不定就不会离家出走了,为人儿女的,对父母高堂也是有着一份责任的,你不知,那日我在太后宫里见到了被皇甫小姐带去的娘亲时心中是什么感觉,她,她看着我使劲流眼泪,我却连扶都不能去扶她一下,还有比这个更不孝的吗?

还有你和映雪姐的娘亲,家人,都因为我的缘故一直不能相认。

唉,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情很是公平,有所得必然会有所失,我既然已经付出了这许多,换来了今天这个位置,那我就必然要尽全力将它做到最好,正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方才对得起朝廷给我的这份高官厚禄。

来西北督战并不是我想逞能,但凡朝中还派得出合适的人来,我绝不会冒险来出这个风头,实在是朝中的几个老将都年近迟暮,小将又都缺少历练难成大器,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荣发听她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大一段,一时无言以对,愣了半日才道,“你这一大套话实在是老气横秋得可以,早知做官会把你做成这副样子,当初打死我也不能顺着你一起出走啊!”

郦君玉一笑,“哪里老气了,这是本官我做人的感悟,难得有心情和你说一说,旁人我还不耐烦和他多讲呢!”

荣发摇摇头,又伸手揉揉眼睛,闷声道,“知道了,世道艰辛,做什么都不容易,我保证不再多说你了,下回映雪姐再要教训你的时候,我也会拦着她的,这可行了吧?嘿,当我不知道你呢?耐烦和我说这么大一套,还不是想哄骗我继续宠着你任意妄为。”扭过头去又揉揉眼睛,“偏我傻乎乎的,还总就是吃这一套。”

郦君玉得意一笑,还没答话,前面呼喝声响起,车子停了下来,微微一愣,荣发已经探头出去,喝问,“怎么忽然停下来了,前面吵什么?”

马蹄声响,张德全纵马过来,神色有些古怪,“启禀大人,前面有白莲教何教主带着一大群手下拦路,说是要见大人一下。”

郦君玉奇道,“白莲教何教主?”

张德全道,“就是以前大人身边的何珍何公子,上月江湖上传闻白莲教的茅玉鸾已经聚集教众在白莲教圣地河池白水神功行了传位大典,传位给他了。”

第68章 何教主

“何珍?”这个名字真是有段时间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了。

郦君玉想一想就对张德全道,“你请他过来吧,白莲教如今对朝廷甚为恭敬,每年还会派人来京城为我大元和陛下诵经祈福,既是人家的教主亲临,我们也不该失礼才是。”

张德全有些不放心,先命手下那五百名禁卫军都聚拢到郦君玉的马车四周,然后才派人去引何教主过来。

看这样子,怎么都要停一会儿才能再继续赶路了,郦君玉干脆跳下马车直直腰。荣发也跟着跳了下来,紧紧跟在她身后。

郦君玉回头看看她,“你贴着我这么紧做什么?”

荣发很紧张,“大人,要不你先别见他,让我去问问他来是要干什么的。”

郦君玉摇头道,“不行,何公子现在是白莲教的教主的了,我不亲自见一下未免失礼。”

荣发一竖眉毛,“怕什么,这里有十万大军呢,你不想见就不要见,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郦君玉失笑,“还不至于不想见,以前的事情都说扯平揭过了,还计较那许多做什么?”

周围人很多,还都是个个耳聪目明的练武之人,荣发不便多说,只是很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就那个样子怎么能算是扯平?大人你也太大方了!”

说话之间,已经有人将何珍带了过来,随他一起来的几百名教众都被拦住,此时何教主身后只带了三四个人过来。

何珍以前就很有风姿,现在做了教主也还是老样子,举手投足间挥洒自如,看着他远远的走过来,面目清俊,衣裾飘飘,竟似还有了些他师傅茅玉鸾的风骨,只是脸色较为凝重。

白莲教势大,不管何珍以前有着怎样的名声,现在可是谁也不敢看轻了他,众人见过没见过的,包括郦君玉在内都在心里暗赞这位年轻教主真是风度翩翩,只有荣发在后面狠狠的嘟囔了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郦君玉在打量着新任的何教主,何珍也在打量着她,只见郦丞相还是做文士打扮,简单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袍,十分苗条的身段这时看要加个更字,可见是因近来国事繁忙,操劳得够呛。不过精神很好,负手而立,腰身挺得笔直,玉颜依旧,美目莹然,眉宇间一层温润儒雅之气,令人见之忘俗。

这张脸他魂萦梦牵,苦苦想了这么久,此时终于见到了,心里竟是有些隐隐作痛,走到近前拱手施礼,“多日不见,郦大人气色不错,风采依旧动人。”

郦君玉不想他见面先夸了自己一句,不由一笑,拱手还礼,“不敢当,何教主的风姿可是更胜往昔!”

他二人之间的那点往事,早就在私下里被传得众人皆知,都晓得这位何教主以前曾是郦大人跟前很受宠的一位入幕之宾,后来不知怎的一步登天,成了白莲教茅教主的继承人,在茅玉鸾进京和郦丞相面谈的时候还出了不少力,搞得郦大人一度处境十分艰难。

朝廷虽然最后还是使手段压住了白莲教,但是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郦大人技高一筹,调兵逼住了茅教主呢?还是何公子念着旧情暗里又助郦大人一把呢?就众说纷纭,大家都不得而知了。

这时见这二人又再面对面的说话,大家均是十分的好奇,一众护卫们全部尽量面目严肃,耳朵竖起,谁也不出声,静悄悄的,全心听他二人对答。

何珍看着郦君玉的笑颜有点恍惚,以前日日都能见到时,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失去了才知自己有多么暴殄天物,此时想来若是今后都能得这人日日笑语相对,那真是做神仙也不换的。

郦君玉见他不做声,也就不再寒暄客套,直接问道,“不知何教主此来有何见教?”

郦君玉肯斯斯文文的和他说话,何珍就稍稍放心,“郦大人如今还愿意见我,足见大度,我也就有话直说了,这次我带了白莲教五百名武艺高强的教众,是来投入大人的军中,想要同赴西北边关效力,还望大人看在我等一心为国的份上,不要拒却。日后若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我白莲教下的百万教众都可供大人驱策。”

白莲教在大元全境各地都有信徒教众,分支严密繁杂,何珍说白莲教有百万教众,还真不是吹牛,这次虽然说只带来了五百人,但是能被教主精选出来的,自然个个都是有些真本事,忽然多了这样一股助力,实在是朝廷之福。

郦君玉一喜,“何教主此言当真?”

荣发却忍不住踏上一步,“大人,不可轻信!此人,此人…”想说此人信誉不好,可到底是当着这许多兵士属下,她不能如此言行放肆,忍住没说,不过睁大眼睛狠狠瞪着何珍,那意思是你休想再来骗人。

何珍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一人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团事物,迎风抖开,是一面绣着白莲花的精致锦旗,细看的话,就发现上面还绣有许多佛家真言。

另一人取出一柄匕首,躬身双手呈给了何珍,张德全立时手按腰间的剑柄,挡在了郦君玉的身前,却见何珍取过匕首,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道,匕首很是锋利,顿时有鲜血流了下来,何珍伸出手掌将血滴在锦旗白莲之上,回头对郦君玉和张德全道,“两位不必惊慌,这是我教中仪式,按这个规矩立下的誓言绝对不可违背,否则受天下所有教众唾弃不说,死后还会被白莲佛祖罚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转过去对着染了血的白莲锦旗深深一躬,朗声说道,“白莲佛祖在上,本教第十五代教主何珍在此立誓,定当全心全意带领教众相助朝廷大军赶赴西北,抵御察何外祖对我大元的侵犯,若违此誓,必当受白莲佛祖的严惩。”

他身为白莲教的教主,当众立下这样的誓言,足见诚意,郦君玉点点头,此时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自然不可为着往日的一些恩怨而将主动上门请缨的人拒之门外,这些江湖人物的手段和本事不可小觑,到了战场上只怕能派上大用场。

第69章 夜袭

荣发对于她家大人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曾经有过劣迹的何教主十分不满,暗自嘀咕,这也太好性情了吧,平时对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大度宽容呢!没事就叫嚣着要扣我月钱,幸亏是我自己管着钱来着,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扣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