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阿澄 ,你俩在说什么?”陆千里满脸戒备之色。

陆姳如梦方醒,忙起来迎接大哥,“我们在说一件非常非常要紧的事……”脑中急速转着念头,想找一件“要紧”事来说。

扬景澄也仿佛才看到陆千里,起来见礼,“大哥,是这样的,我发觉有人暗中跟踪呦呦……”

陆千里大吃一惊,“谁在跟踪我妹妹?”

陆千奇本来忐忑不安的在外面探头探脑,见大哥没发脾气,知道躲过一劫,忙跳了进来嚷嚷,“哪个龟孙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踪我妹妹?让我抓着这个人,轻饶不了他!”

扬景澄道:“这个说来话长了。自从抓捕肖擎天的那一回开始,我便留意起呦呦表妹出门的安全。但凡她出门,虽有大哥二哥保护,我还是不放心,唯恐出岔子,会另外加派人手暗中跟随。这些暗卫便发现,有一拨奇怪的人在跟踪呦呦表妹。”

陆千奇琢磨着扬景澄的话意,“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们做哥哥的亲自保护,你还是不放心,得亲自出手。”

扬景澄不好意思,深深一揖,“二哥恕罪。我这是关心则乱,让二哥见笑了。”

陆千里道:“阿澄此举纯粹是关爱未婚妻,也没什么不对的。阿澄,那拨人奇怪在何处?”

扬景澄解释,“据暗卫禀报,这拨人跟踪呦呦表妹,但并没有想对呦呦不利的意思。有一回呦呦表妹的马车行驶到路中间,忽然有一个孩子肉弹般的冲出来,眼看着就要撞上马车了,还是这拨人出手救了那小孩子,免了一件麻烦事。”

陆姳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周围许多人惊呼,我后知后觉,掀开车帘望了望,隐约记得救下小孩子的是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怪就怪在这里。”扬景澄点头,“这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应该是这拨人的头头。这个头头年纪很轻,本事在那拨人里面绝不是最大的,可那拨人都很服他,很听他的话。”

“这个年轻书生是他们的少主人吧。”陆姳猜测,“年轻书生本事不大,可年轻书生的爹、爷爷本事大啊。”

“有这个可能。”扬景澄和陆千里、陆千奇一起点头。

陆千奇纳闷,“这拨人如果对妹妹没怀着恶意,难道是为了妹妹好?这世上除了咱们陆家的人,除了何家姨母、阿澄这边的人,还有谁会真心想对妹妹好啊?”

陆千里沉吟,“呦呦的养父养母去世了,而且鹿家也没什么势力,不可能和鹿家有关。有没有可能是呦呦救过什么人,或对某人有恩,这拨人是报恩来的?”

陆姳摇头,“我想不起来啊。”

她心中一动,“大哥,二哥,澄表哥,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不是我对这拨人有恩,而是外祖父对这拨人有恩?”

陆千奇不解,“外祖父的孙子孙女共有三人,大哥、我、还有你。为什么这些人想报外祖父的恩会不找大哥也不找我,就找着妹妹呢。”

陆姳嘻嘻一笑,“因为这是个年轻书生嘛。如果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说不定就找大哥二哥了。”

她是用调侃的语气说出这话的,原意只是开个玩笑,却见扬景澄用责备的目光瞅着她,分明是对这话上心了。

扬景澄脸色肃穆,“婚礼当日,还要加强戒备。敬王府所有的侍卫、暗卫,都要出动。”

“怕人抢新娘么?”陆千里不由的一笑。

“是。”扬景澄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

陆千奇愣了愣,紧接着捧腹大笑,“好好好,所有的力量都出动,平远侯府的人手也全部调用,你放心了吧?”

“还有何家,还有宣城侯府。”扬景澄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陆千奇真是服气了,“阿澄你娶个媳妇儿,如临大敌。”忽想起何家,“对了,跟何家有关的事,能让我去办的全部交给我。我以后可是要经常跟何家打交道的。”

陆千里忍俊不禁。

陆姳本来有些不好意思,也被陆千奇给逗笑了。

二哥情窦初开,对岚岚很殷勤嘛。

陆广沉和谢夫人知道有人跟踪陆姳,大为关切。陆广沉设计让一名和陆姳身量相似的侍女假扮陆姳出府,途中马车在偏僻的小树胡同翻了车,想诱捕这拨人。但这些人也不知是太过机警,还是真的对陆姳没有恶意,竟然没有趁机打劫。

不光没有趁机打劫,还让一个小乞丐往平远侯府送了封急信,让平远侯府速到小树胡同救人。

陆姳目光敏锐,注意到这封信上写到谢字,缺了最后一笔,“应该真是和外祖父有关,或者是娘亲曾经对谁有过恩惠。”

这拨人不肯露面,又不像有恶意,平远侯府忙着办喜事,也就暂时放到一边了。

扬景澄和扬景序是要同天完婚的,送聘礼也是同一天送出。

一模一样的、裹着大红绸缎的一台台聘礼,同时出府门,一列向东,一列向西,如同两条红色的长龙蜿蜒开来,蔚为壮观。

平远侯府单独准备了一个院子,这些聘礼还是放不下。

平远侯夫人一开始很高兴,觉得敬王府这是重视陆姳,她这做祖母的也有面子,不过很快被三姑六婆提醒,发起愁来了,“男家给这些聘礼,女家也要陪这些嫁妆的。唉,为了一个三丫头,平远侯府得赔进去多少?”

再看见陆姳的时候,平远侯夫人就心疼了,心疼要赔出去的大笔嫁妆,“养闺女真是赔钱。”

陆姳不由的笑了,“祖母,我花不了您多少钱的。”

谢夫人在婆婆面前一向谦恭,但平远侯夫人提到赔钱不赔钱的,她也听不下去了,“呦呦出阁,公中该出多少陪嫁,是有定例的。呦呦并不比她的姐姐妹妹们多。其余的是长辈私房贴补。”

平远侯从他的私库中拿出许多珍宝古玩给了陆姳。柱国大将军早有遗言,若谢夫人生下女儿,女儿出阁时他做外祖父的会送一座别院。这座别院位于郊外,并不起眼,谢家平反时朝廷返还了这别院,谢夫人带着陆姳一起到这别院看过,陆姳午睡时眼前现出道道金光,命人掘开地面,挖出宝藏。

“……这宝藏比敬王府送来的聘礼更贵重。呦呦说了,她不想嫁妆比聘礼厚重,所以这些宝藏她只要一部分,其余的留给祖父、祖母。”谢夫人侃侃而谈,扬眉吐气。

平远侯夫人又惊又喜,“三丫头,你这么孝顺祖父祖母?”

陆姳嫣然,“其实我是想留给我爹我娘的,可是我爹我娘太孝顺了,说府里有长辈,他们不敢有私财。那我便送给祖父祖母了。祖母,不是我孝顺,是我爹我娘孝顺。”

平远侯夫人板起脸。

这个三丫头其实也是个好孩子,就是不会说话。

这么大方的事都做出来了,说个大方的话不行么。

陆姳又道:“我送给祖父祖母,祖父祖母也不会给我花了,最后还是留给我爹我娘的。祖母您说对不对?”

平远侯夫人气哼哼的,“敢情祖母就是白替你保管保管?”

陆姳笑咪咪,“祖父说了,他老人家帮着保管。”

平远侯夫人:……

敢情祖母就是担了个虚名?

这个三丫头太坏了。

到了陆姳出阁的这一天,平远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第90章

陆姳一大早便被叫起来了, 沐浴更衣, 梳妆打扮,行醮戒礼,等到可以坐在布置一新的闺房中等待亲迎时, 已经累得不行了。

怪不得古代离婚率低, 结个婚这么麻烦,一次足够了。

房中处处是醒日的大红色, 人人喜气洋洋。

陆姳舒舒服服坐在靠背椅上,亲朋好友围着她说说笑笑。

陆姳心中满满的成就感。

不错, 就是成就感。

原书里的陆姳那么凄惨,可没有这风光大嫁的时候。她替原来那个可怜的姑娘扬眉吐气了。

自从陆姳穿过来, 可做了不少大事呢:替谢家平反,替谢夫人出气,替柏姈查清身世, 把假千金逐出陆家,等等。

可以说, 陆姳来了, 一切都改变了,升级打怪, 复仇虐渣,风生水起。

今天陆姳要出嫁了, 嫁给指腹为婚的澄表哥,举世无双的美男子。

陆姳忍不住想笑。

和好看的人结婚能多开心?看看陆姳的笑容就知道啦。

邓琪华感慨万千,“当年咱们同在静县闺学之时, 谁能想到呦呦有这样的造化。她是侯府千金,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现在要嫁给全大周最清雅俊美的天潢贵胄为妻。”

任婉然怀了身孕,脸上有着和以往不同的宁静和温柔,“谁说不是呢?彼时闺学之中就数呦呦出身最低,现如今谁能和呦呦比。”

陆姳笑,“身份不身份的,无关紧要。主要是我要嫁的这个人风度翩翩绝无仅有,这个倒是可以吹一吹。”

“呦呦你谦虚一点好不好。”邓琪华和任婉然都笑得不行。

邓琪华好奇的摸摸任婉然的肚子,“肚子大了,你累不累?”

任婉然温柔摇头,“不累。我一想到肚子里这个小人儿,我就一点也不累了。”

邓琪华颇觉稀奇,“蛮好玩的。”

任婉然微笑,“你以后嫁了人,也会有孩子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邓琪华扮个鬼脸,“你俩一个要做母亲了,一个是新婚之喜,只有我是嫁不出去的。”

“怎么会。”陆姳和任婉然表示反对,“你这么爽朗大气,不知多少人家想求亲呢。更何况邓伯伯现在又升职了,琪玮哥前途也很好。”

陆姳心中很为邓琪华可惜。

邓琪华真是个好姑娘,陆姳还没有回到平远侯府的时候,邓琪华便一直爱护体贴,无微不至。可惜邓飞功利心太强,太不靠谱,之前是想投靠北安王扬景佩,被陆姳及时阻止了,这段时日听说又和刘太后宠爱的大内总管游中走得很近。这个时代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有邓飞那样的父亲,邓琪华的婚事便不乐观了。

任婉然很有眼色,见陆婧、陆妩陪着几位亲戚家的姑娘过来了,便拉着邓琪华往旁边坐了坐,让出了陆姳身边的位置。

这几位姑娘都是平远侯夫人的娘家人,向陆姳道过恭喜,也就四散坐开,和相熟的人说话去了。

平远侯夫人的侄孙女王文丽雅活泼话多,和她姐姐王文丽窃窃私语,“听说东平王殿下为了娶三表妹,情愿和敬王爷翻脸,削骨还父。像三表妹这样,称得上祸水了吧?”

王文丽表情严肃,“祸水称惑人败事之女子,因一人得宠而使国家丧乱。三表妹并没迷惑东平王殿下,东平王殿下所求的也只是本该属于他的婚约,所以我认为称三表妹为祸水,不公平。”

王文雅晕。

她就知道没法和她这个姐姐好好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文丽还想再教训妹妹,可王文雅怕了她,借口更衣,溜了。

王文丽没办法,只好找别的姑娘说话谈天。

齐荣殊带着名侍女进来了,“呦呦,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侍女手中端着盘子,盘中是小巧可爱的点心。

齐荣殊告诉陆姳,“东西可以吃点,水尽量少喝。”

陆姳会意,“谢谢大嫂,我有的吃就行了。”

桥容和陆娟也来了,也带了吃的,“小侄女,过来人的经验,这会儿再不吃点,今天你会挨饿的。”

陆姳知道桥容特别爱做长辈,笑着道谢,“还是六婶婶懂的多。”

桥容很是得意,“我本来还有很多可以教给你的,不过你要嫁的是东平王殿下,皇家规矩和咱们不一样,我就不啰嗦了。”

陆娟有些紧张,“三姐姐,我想到以后你不在我身边了,我就害怕。”

陆姳笑着握起陆娟的手,交到桥容手中,“有六婶婶呢,你以后不管什么事都找她。六婶婶这个人又美丽又爽快又实在,是最值得你信赖的人了。”

桥容笑咪咪摸摸陆娟的头,“这个孩子和她爹长得很像,我喜欢她爹,爱屋及乌也很喜欢她,你就放心把她交给我好了。”

陆娟感动莫名。

陆姳喜笑嫣然。

桥容和陆娟站在一起,看上去有一种奇异的和谐融洽,很相配呢。

桥容问齐荣殊,“哎,你这做大嫂的,这个时候还不赶紧多交待几句。你可就这一个小姑子,不怕她嫁到婆家,有个什么行差踏差么。”

齐荣殊抿嘴笑,“呦呦在娘家,有爹娘哥嫂疼她;嫁给东平王殿下,有姨母和表哥疼她。昨晚上我爹提起呦呦要出嫁了,有些伤感,我娘还笑话他呢,说呦呦出嫁就是由母亲身边换到了姨母身边而已。”

吴氏和江氏等都过来了,一齐笑道:“呦呦出阁之后,日常就是和婆婆打交道最多。她的婆婆就是姨母,疼她和疼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呦呦这婚后的日子,一定特别顺心。”

这些倒不是客套话,而是由衷之言。在这个时代,有个好婆婆比有个好丈夫日子更舒心。

陆姳小口小口吃着点心,听着亲朋好友们琐碎而温馨的话语,心里异常满足。

平时有些人和她好,有些人不大好,不过今天大家都喜气洋洋笑容满面的来看望她、祝福她,全世界都在向她笑,何等美好。

外面忽然特别吵闹。

屋里的人都在往外看。

“快,新郎官来迎亲了。”王文雅从外面跑进来,兴奋得满脸通红。

王文雅话音才落,外面便响起炮竹之声。

“听这声音,是新郎官闯关成功,已经登堂入室了。”众人都笑。

喜娘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将陆姳手中的点心取下,“不能再吃了。”替陆姳整理好妆容,盖上盖头,一左一右扶着陆姳去了礼堂。

陆姳随着赞礼官的赞礼声跪倒,拜别祖父母、父母。

平远侯和平远侯夫人依礼说了训示之语,两位老人都有些伤感。

平远侯一向喜欢陆姳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孙女,平远侯夫人虽然不喜欢陆姳,这时候想到孙女嫁人了,再见面就是东平王妃了,眼圈也红了。

这个孙女就是打小在外头长大,不会说话,不会办事,人还是不错的。如果留在祖母身边再学几年,那可就好多了。

陆广沉和谢夫人说话的时候都哽咽了。

陆姳心里也有些难过,小小声的说道:“离得又不远,我会常来看你们的啊。”

谢夫人声音温柔,“阿澄,呦呦就拜托给你了。她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一定要包涵。”

陆广沉沉声道:“我女儿如果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你不许跟她着急上火,要和风细雨般劝导。”

陆广沉这是在对扬景澄说话了。

陆姳心中暖暖的。

虽然她要嫁的是姨母家,父亲母亲还是各种不放心,唯恐她在婆家过得不顺心,对着新郎官千交待万交待。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放宽心。”今天是个喜气洋洋的日子,扬景澄的声音听起来也带着欢欣喜悦,“呦呦是永远不会做错事的,所以我也永远不会跟她着急上火。”

陆姳嘴角翘起来了。

澄表哥你很会说话啊。

陆广沉、谢夫人对扬景澄明显也很满意,陆广沉都笑出声了。

谢夫人一手握了陆姳,一手握了扬景澄,“你俩以后和和睦睦的,谁也不欺负谁,好不好?”

陆姳谦虚又听话,“我俩一定不吵架,不打架,和平共处。”

扬景澄恭敬又乖巧,“我给她欺负一下也无妨,谁家哥哥不让着妹妹?”

谢夫人心花怒放。

一对新人拜别长辈出门,陆千里背妹妹上轿,告诉陆姳,“阿澄若对你好好的,那是最好。若有半点不好,回家告诉大哥,大哥替你出气。”

陆千奇轮不着背妹妹,巴巴的跟在一边,“还有我还有我。妹妹,二哥也会替你出头的。”

扬景澄深情表白,“大哥二哥,我是她的三哥,和你们一样疼她。”

陆千奇乐,“这么说来,你是她的三哥,她要是在夫家受了气也能找你,到时候你岂不是自己打自己了?”

“所以我坚决要对她好。”扬景澄信誓旦旦。

扬景澄得到了大哥二哥的欢心,“好吧,以后你是她三哥了。你在敬王府是老二,在我家是老三。”

陆姳听在耳中,只觉得身边充斥了沙雕又欢快的气息,春风拂面,欢天喜地。

陆姳上了轿。

要换地图了。从前她是陆府千金,以后是东平王妃了。

陆姳踌躇满志。

在平远侯府她可以逢凶化吉顺风顺水,到了敬王府她也会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的。

八人抬的大轿平稳舒适,陆姳安然坐在轿中,浑不知她所经过的地方,有什么样的风风雨雨。

陆姳的轿子到了敬王府,何暖蔼的也到了。

今天是扬景序、扬景澄兄弟俩同时娶亲的吉日。

陆姳被扶入礼堂,随着赞礼官的赞礼声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互拜,之后送入洞房。

陆姳由喜娘扶着走过青石桥,微风吹起盖头,她看到桥两侧各有一处宅院,这两处宅院都披着大红绸缎,在外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兄弟俩还真是公公平平的,一模一样。”陆姳心道。

洞房里很安静。

陆姳被送入洞房,在榻上坐了,安心等着新郎来揭盖头。

喜娘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发出去了。

她面前出现一道红色的身影。

秤杆揭开盖头,陆姳含羞带笑看过去,愣在那里。

眼前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孔,带着妖孽感和几分邪气,竟然是扬景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