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侯府家眷,你想做什么?”

愤怒之余更有些担心,实在是这封烨年纪不大,却是和条疯狗一般,一旦被他缠上…

正自思忖对策,不意封烨先一步开了口:

“陈封,回来。”

又往袁烈的方向遥遥瞟了一眼:

“封烨奉上命而来,眼下差事既是完了,就不打扰各位大人了。”

顿了顿又道:

“若是惊扰了夫人小姐,还请见谅。”

袁烈心里一凛,下意识的把蕴宁遮的更加严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封烨的视线瞧得不是自己,而是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还有他眼神里那一丝一闪即逝的忧心又是怎么回事?更甚者,这句“见谅”怎就觉得不是冲自己说的呢?

正自揣测,不想陈封忽然回头,注目的方向可不依旧是,蕴宁?!

“大人,你——”即便和袁烈视线相接,陈封却是并不在意,反是有些担心的觑了封烨一眼——

皇上自打病情加重,心肠却是一日日的越发软了。

本说待周文芳家寿宴结束,明日再行动手也不迟。不料却意外得知程姑娘在园子里遇险的事。封烨当即改变了计划。

只这般以来,说不得皇上会怨怪大人让他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号…

还有就是,明明就是为了程姑娘,临时改变计划的,怎么也得让人知道不是?

老大倒好,竟是什么都不说,直接走人。

想了想故意嘟哝道:

“那程庆轩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待会儿会不会…”

“不会。”封烨按了按胸口,似是想要把什么东西给塞进去只任凭他如何,胸口的刺痛却依旧一阵阵加剧…

原来没了疤痕的蕴宁,生的是这般模样吗?可不管是满脸疤痕的蕴宁也好,美丽的蕴宁也罢,都注定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大人怎么知道?”陈封依旧不愿放弃,小跑着跟上封烨。

“武安侯袁烈的嫡女,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让她受委屈?”

“啊?”陈封嘴巴一下张得溜圆。

和他同样被意外震得傻了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程庆轩。

到了园子这么久,都没瞧见蕴宁。有心想去询问一下,却被气势汹汹的锦衣卫吓破了胆。一直等到封烨离开,才勉强找回魂魄,终是期期艾艾的凑到袁烈身前:

“那个,侯爷,能不能劳烦侯爷帮我们打探一下,小女…”

“爹,爹——”一个女子的哭泣声音忽然传来,程庆轩吃了一吓,忙回头去瞧,却是程宝茹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也顾不得瞧都有谁在,直接冲上前一把拉住程庆轩的手:

“爹,你快去救表哥,快些去救表哥…”

“什么表哥?”程庆轩不觉有些发懵。

“顾德忠表哥啊!”程宝茹哭的稀里哗啦的,“表哥被,被锦衣卫的人,给带走了…”

程庆轩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忠哥儿,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说,想来,想来见见世面…母亲便让他,和我一起…我就,就让表哥扮成,我的,我的车夫…没想到…”程宝茹蹲跪地上,痛哭不止。

陆瑄挑了挑眉毛,怪不得之前遇到陆家车夫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竟是假扮的。

袁烈视线刷的转了过去——丁淑芳的安排,怕是冲着,蕴宁吧?

被袁烈充满杀气的视线一扫,程宝茹头“嗡嗡”直响,下意识的抱住程庆轩的胳膊:

“爹,咱们快走,快走…”

程庆轩也是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对着袁烈苦苦哀求:

“侯爷,还请帮我救回女儿…”

却被程宝茹打断,愤恨的指着蕴宁:

“那不是宁姐儿吗?”

又指着蕴宁冷声道:

“宁姐儿你还不赶紧过来,瞧着爹爹因为你急成这般,很舒服吗?”

“休要胡说!”慌得程庆轩忙大声呵斥,“还不快给明珠小姐道歉!”

虽是从未见过袁家明珠,可单凭这般相像的容貌,也能猜出来,眼前这位被丁芳华牢牢护着的女子,必是武安侯府掌上明珠无疑。

“爹——”程宝茹被骂的越发委屈,“您说什么啊,她明明是…”

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却是这会儿赫然发现一个无比可怕又绝不可错认的事实——

明明那就是宁姐儿啊,可怎么同她身旁的武安侯夫妇相像如斯!

“莫要说了!”却被袁烈直接打断,一双眼睛满是煞气的瞧向程庆轩,“明日我会在府中恭候,等你们程家给我一个解释—— 如何我袁家明珠会成为你程家三小姐!”

森然杀气,令得程庆轩膝盖一软,就跪倒地上。

便是旁边的陆明熙也是一震,视线在陆瑄和他始终寸步不离守着的蕴宁身上顿了顿——

也太匪夷所思了吧?程家三小姐竟是被人偷龙换凤的袁家明珠!

第78章

“侯爷, 是不是,是不是, 弄错了…”程庆轩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梦游似的道。

袁烈却是理都不理他,转头看向蕴宁:

“宁姐儿, 我们走吧, 跟爹娘,回家。”

竟是和丁芳华一左一右扶着蕴宁往侯府马车去了。

陆明熙一抖袖子, 瞪了一眼目送着蕴宁几人背影的陆瑄,咬牙一字一字道:

“逆子!你做的好事!原来与人斗殴就是你出去几年学来的本事吗, 还真是有出息!”

说着直接吩咐荆南荆北:

“把你家少爷押回府里, 让他去祠堂哪儿, 好好跪一跪醒醒脑子。”

说完一拂袖子,直接上了马车离开——

本想着儿子肯肯乖乖听话,去松禾先生那里读书确然是收了性子呢, 再不想,却依旧这般惫赖!

荆南荆北暗暗叫苦——

早知道这对父子是冤家对头, 还想着多年未见,关系应该有所缓和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对上了!

陆瑄倒是丝毫不在意, 眼见得袁家马车越走越远,也翻身上了马,扬长而去。

直到园子里的人都走光了,程庆轩父女还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爹, 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程宝茹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冷,连带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吗?

明明是阴沟里的臭虫一般的存在啊,如何突然摇身一变就成了明丽不可方物的美人不说,就连身份,也一步登天,成了武安侯府的掌上明珠?

就是做梦也不可能这般荒诞吧?

许是程宝茹的嗓音太过尖利,程庆轩终是悚然回神,却在瞧见满地的血迹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着魔似的不断念叨着一个名字:

“丁淑芳,丁淑芳,你该死…”

竟是生生呕了一口血出来。

踉踉跄跄的奔向自己马车:

“静心庵,我要去静心庵,找这个毒妇,问个清楚,我要问个清楚…到底我哪里对不住她,要这么害我程家…”

袁烈可是从累累白骨中杀出来的一代名将,敢动他的女儿,程家还有什么活路?什么大展宏图平步青云,根本就是做梦,能把一家人安安稳稳的保全下来,就不错了。

静心庵里这会儿却是一片祥和。当然祥和什么的只是其他人的感觉,浆洗衣服的丁淑芳却是一阵阵的心神不宁——

今儿个可是周家那位老夫人的寿宴呢,也不知事情怎么样了…

庵中并没有做事的杂役,不管什么身份,所有事情都得自己打理。

这才没几天,尽管小心保养,可丁淑芳手脸都粗糙了不少,甚至还多了几根白头发。

丁淑芳简直不敢想,真是在这里呆够三年,出去时会成什么样…

从小生母就告诉自己,女人最要紧的,就是有一张好看的脸蛋,什么一往情深都是假的,脸儿生的漂亮了,再乖巧柔顺些,能放下身段哄男人,男人总是稀罕的…

可自己现在这样…

又转而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好好养一养,脸儿很快就能回去了。再说,还有明珠呢,等亲生女儿嫁入哪个勋贵世家做了正妻,自己也算,熬到头了,程庆轩也得巴结自己呢…

心里却是越发乱糟糟的,再也坐不住,直接扔了手里的捣衣杵,起身往房里去了。

手忙脚乱的一阵翻腾,又拿出一面菱形镜子,先用口脂一点点涂在唇上,眼看着优美的唇形即将呈现,镜子里突然又多出一张年轻鲜活的面容。

丁淑芳手一抖,菱镜一下摔落地上,不敢置信的转头,抖着嗓子道:

“珠姐儿…”

房间内裹着斗篷的娇柔少女慢慢抬头,却是一眨不眨盯着丁氏:

“你去死吧…”

“你说什么?”丁淑芳简直如遭雷劈,一肚子的牵挂问候,登时忘了个干干净净,“你说,让我,死…可我是,我是…”

却被木然的声音直接打断:

“从你把我和别人换了的那一刻,咱们还有关系吗…哈,也对,你把我换了去,图谋的,可是荣华富贵呢…现在荣华富贵没到手,你怎么甘心去死呢…程蕴宁容貌恢复了,袁家人大团圆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呢…还是我去死,我去死好了…”

说着,就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丁淑芳攥在手里的口脂“啪”的一声掉落地上,起身就想往外追,门却再次打开,丁淑芳已是满脸泪水:

“珠姐儿,珠姐儿,你听我说…”

迎接她的却是当胸一脚,连带的还有一张咬牙切齿的面容:

“听你说?听你说什么?”

可不是程庆轩,他的身后还跟着瑟瑟发抖的程宝茹。

太过慌张,让丁淑芳的脑子都是木的:“怎么,是你们?珠姐儿,珠姐儿呢…”

如果说来时路上程庆轩回想从前丁淑芳对袁明珠的看重,只是觉得怀疑罢了,这会儿却是根本就已信了九成——

都这会儿了,丁氏还心心念念的想着袁明珠!

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恐惧和愤恨,揪过丁淑芳,劈头盖脸的扇了起来:

“毒妇,你这个毒妇!我程家到底和你何怨何仇,你要这般害我…”

每一下竟是都不余余力,丁淑芳一张脸很快肿胀起来,嘴角也渗出血丝,却是动都不敢动,只抱着程庆轩的腿哀求:

“老爷,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救救,珠姐儿…”

“救你?害了我程家,还想让我救你?袁家那样的人家,你也敢动手脚…我要休了你,对,我要休了你…我这就写休书,你这个毒妇,别再妄想沾染我程家的门楣…”

说着,一脚踹倒丁淑芳,反身往外面去了。

程宝茹瞧一眼趴伏在地,满脸血迹的丁淑芳。

丁淑芳仿若抓住救命的稻草:

“茹姐儿——”

程宝茹却吓得惊叫一声,猛地往后一跳:

“你,你要做什么!”

嘴唇哆嗦了片刻,终是再没说出一句话,如同逃避瘟疫般,一把甩开丁淑芳,提起裙子下摆,飞也似地跑走了。

丁淑芳被推得再次跌坐在地,头也狠狠的撞在木板门上,她却和不知道似的…

静心庵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娇小的身影怕冷似的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慢慢蹲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从小到大,总是不间断的做着被押赴刑场杀头的噩梦,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却是只要睡去,就会亲眼见到自己人头在地上滚动…

却是直到遇见程蕴宁,那个梦才瞬时清晰!

程蕴宁才是袁家明珠,自己却是程家三小姐!

更想不到的是,这般荒谬的梦境,却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夜深了,属下陪小姐回去吧。”

“走吧。”陆瑄懒洋洋的拨转马头,定定瞧了一眼袁家紧闭的大门。

荆南荆北吞下一腔血泪,却是一声不敢坑,忙忙的跟在后面,催动马匹——

从阁老吩咐让九少跪祠堂,到这会儿都有两个时辰了!

这会儿再赶回去,阁老铁定会翻脸。别说九少受的惩罚得加倍,负责护送的两人也一定会跟着遭殃。

三人一路急行,待得到了朱雀桥,还没到府门前,陆珦已是接了出来:

“九弟,你回来了?赶快,从西边角门那儿进去,去祖母那儿待着…”

陆瑄跳下马,随手把缰绳扔给小跑着过来迎接的小厮:

“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口中说着,却是脚下不停。

“啊呀,我的好九弟!”陆珦跺了跺脚,“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再怎么说,你也得叫她一声母亲,这般硬着来,对你名声不好啊…”

“三哥的心意我领了。”陆瑄大踏步上了台阶,“可也没道理让三嫂替我受过不是?”

陆珦登时语塞——

话说三弟是神仙不成?这才刚回来,怎么就知道自己媳妇儿在替他受罚呢?

陆瑄已是穿过角门,绕过回廊,刚迈步进入正院,一声淡笑便随即传来:

“咱们陆九少爷这是终于舍得回家了?”

陆瑄站住脚。

正门外这会儿可不是正放着一个楠木椅子?

椅子软塌上则有一个女子挺直脊背坐在那里。

女子身着软银红的褙子,五色织锦彩绣罗裙,这般盛装俨俨分明是出门的打扮。

这会儿脸色铁青的坐在自家院子里,无疑有些不太相称。

可不正是陆明熙的第二任妻子、眼下陆府的当家主母,梅氏?

梅氏这会儿可不也憋屈的紧?

任谁花了一早上时间打扮停当,就要上马车的时候,却被婆婆拦下来,就不可能会不委屈。

可谁叫自己是做人媳妇的呢?

还不敢不听,本来应该在周家仙境一般的园子里逛着玩儿呢,结果却是在从来不亲、相敬如冰的婆婆那里站了一天的规矩。

因而回到院子的第一时间,就是寻了个由头,发作了代自己赴宴的陆珦妻子郑氏一番——

旁边廊庑下,郑氏这会儿可不是还在跪着呢?

“见过母亲。”陆瑄垂手见礼。却是不待梅氏说话,便直接往郑氏方向而去,“有劳三嫂了,三嫂回去吧,小侄儿说不得等的急了。”

郑氏的小儿子才一岁多点儿,可不正是最粘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