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陆瑄现在年方十九,更兼之前就是解元公。
三年必定会出一个状元,可三十年甚至六十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三元及第的厉害人物。
一时个个心里如火炭般热辣辣的,一门心思等着陆珦过来报喜。乍一瞧见陆珦狼狈的样子,也俱皆傻了眼。
还是陆广言,虽然年龄大了,经历的事情却多,也最能撑得住。
当下迎着陆珦就接了过去,口中还迭声道:
“珦哥儿,快跟我说说,咱们家瑄哥儿,考的可怎么样啊?”
陆珦激动的紧跑几步,“噗通”一声就在陆广言身前跪了下来,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太爷爷,咱们瑄哥儿考了个第一!瑄哥儿,是今科会员啊!”
“还有浩表弟,浩表弟考了个第二,杏榜上的名字,就挨着咱们瑄哥儿呢。”
陆广言手里的拐棍朝地上猛点了下,却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
“你说的是,瑄哥儿和浩哥儿都中了?瑄哥儿还是,会员?”
“是,太爷爷您没听错,瑄哥儿考了个会员,浩哥儿得了个第二。”陆珦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声音太响,说是声震长街也不为过。
陆瑛正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言却是全吐了出来,连手里的茶杯都没拿稳,失手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至于陆广言,则连说了三个“好”字: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快快快,赶紧把准备好的鞭炮点燃,再把准备好的供品抬到祖宗祠堂…听到咱们瑄哥儿这么有出息,列祖列宗地下有知,也会笑醒的。”
殊不知,却是一大部分人都觉得,怕不是祖宗保佑,而是新媳妇儿袁氏蕴宁保佑才对。
随着一挂挂鞭炮在朱雀门陆家门前炸响,陆瑄高中会员的消息很快传扬开来。
当下又有人跑去武安侯府报喜,把个袁烈给乐的,都快找不着北了——
今科大比,女婿得了会员,侄女婿排名第四,之前还总是担心,女儿嫁给陆瑄,说不得会跟着吃苦,这会儿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竟是把庆贺的鞭炮从府里一直排到大街上,又特特着人换了满满一袋子铜钱,周边的乞丐见者有份,恨不得把姑爷得了会员的事,和大正所有人分享才好。
至于陆宅中的陆明熙,虽说对儿子的才学,很是有信心,可陆瑄考的这样好,还是让陆明熙激动不已,在房间里来回转了三四圈,都不待歇会儿的。
把旁边的梅老姨娘给唬的,连连摆手:
“你这才刚能走路,可是不敢累着了。”
说话间便有丫鬟端了个托盘笑眯眯进来: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正好夫人做了状元糕呢,还真是应景,少爷定能状元及第,一举成名。”
这丫头倒是伶俐。梅老姨娘看过去,却是梅氏当初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莲香。莲香的老子娘都是梅家的老人,当初还侍候过梅老姨娘,这会儿见到莲香,梅老姨娘脸上笑容自然更盛:
“啊呀呀,柔姐儿最是心灵手巧,这状元糕一瞧就做的极好,难为她想着瑄哥儿的一片心思。”
这些日子梅氏没少找梅老姨娘哭。陆明熙对梅氏的冷淡,梅老姨娘也看在眼里。
一则是真心疼梅氏,二则也不愿儿子和梅家闹得太僵,毕竟再怎么说,梅家都是自己娘家不是?正好今儿个是瑄哥儿的好日子,看陆明熙明显心情极好,可不就赶紧趁机会给梅氏求情?
一边还拿起两块状元糕,一块递给陆明熙,另一块则拿在手里,准备送入口中。
陆明熙接过状元糕,神情却是有些莫名,觑了低眉顺眼站到一边的莲香,也抬起手,明显准备吃了的模样。
“老爷,姑母——”门却突然被“呼啦”一下推开,梅氏一下从门外快步而入,进门时脚下一趔趄,恰好撞到陆明熙,陆明熙身形一歪,手中的状元糕应声而落。慌得梅老姨娘忙一把扶住,陆明熙才不致摔倒。
第224章
“柔姐儿!”勉强扶住陆明熙没摔倒, 梅老姨娘惊魂未定之余更是气的脸色都变了,“要是熙哥儿被你撞到…这么冒冒失失的, 哪有一点儿当家夫人的样子!”
语气失望之余, 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发生什么事了?”陆明熙盯着梅氏,“竟然让你这般慌张?”
梅氏往后瑟缩了一下, 却是根本不敢抬头, 便是说话也有些心虚气短的模样:
“不是。是,是状元糕, 我做的时候,少放了东西, 味儿道, 味儿道, 有些苦…”
说着,慌慌张张的对旁边吓得呆了的莲香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状元糕拿下去!”
莲香一哆嗦, 忙探手去端桌案上的碟子,却被陆明熙给拦住:
“放在这里。”
“老爷——”梅氏脸色越发苍白, 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勉强道,“做坏了的东西, 留着做什么?老爷想吃,我,我再做便是…”
“再做些不加料的吗?”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陆瑄和蕴宁扶着崔老夫人, 后面还跟着同样面无血色的陆璟。
一行人进来,陆瑄随手关上门,并吩咐侍卫,守着院子,不得放任何人靠近。
梅氏几乎站都站不住,哆嗦着嘴唇却是避开崔老夫人的眼神,只哀求的看着陆瑄道:
“瑄哥儿,你,你说的什么啊?我怎么,怎么,听不懂啊…我知道之前有些对不住你…可不是还有璟哥儿吗。你是个有能力的,我要的不多,只要能平平安安守着璟哥儿就成…”
陆瑄还未开口,崔老夫人却是勃然作色:
“梅氏,跪下!”
梅氏一哆嗦,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听着都觉得疼得慌。
陆璟本是红着眼睛呆呆的站在最后面,这会儿看梅氏如此,却是再看不下去,跟着跑过去,“噗通”一声和梅氏并排跪在一起:
“爹,儿子,儿子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不会惹爹生气,爹饶了娘好不好?”
陆明熙脸一下沉了下来,看一眼梅氏,再看一眼倔强的跪在他旁边的陆璟,眼里神情难过之余更是极为失望,忽然拿起拐棍朝着陆璟背上狠狠的抽了过去:
“这些事,你知道,多少?”
即便陆明熙身子骨还弱着,可这一抽,却是用尽了全力,陆璟身体猛一摇晃,朝着地板扑了过去。
梅老姨娘最疼的就是陆璟,崔老夫人逼着梅氏跪下时,她已是有些愤怒,这会儿看连陆璟都跟着挨了揍,更是气昏了头,上前一步,一下护在梅氏并陆璟身前,又不敢跟崔氏对上,却是对着陆明熙哭闹不已:
“我知道你瞧不起梅家…可谁让你不争气,非要跑到我的肚子里呢?再怎么,你身上也流着梅家的血!柔姐儿是你明媒正娶进门的,这么多年了,帮着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还有璟哥儿,多好的孩子啊,你想偏心哪个我不管,要苛待我的璟哥儿,除非老婆子死了…”
瞧着在地上哭闹撒泼的梅老姨娘,再瞧瞧旁边形容枯槁神情悲凉哆嗦着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陆明熙,崔老夫人只觉疲累至极,明明来之前还想着要跟梅氏做个了断,这会儿竟是提不起一点儿说话的力气,忽然转身,就想提步往外走。
不想她刚一动,本来神情呆滞的陆明熙却是受了极大惊吓般,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跪倒在地,一路膝行着爬到崔老夫人面前,双手抱住老夫人的腿,抬头哽咽着道:
“母亲,母亲…这些年来,是儿子对不起你…儿子混账,儿子混账啊…”
凄楚的模样,和骤然失去亲人无助的孩童一般。
崔老夫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攥住陆明熙的手,想要说什么,眼泪却跟着扑簌簌落下,半晌长叹一声:
“熙哥儿,你也是个,苦命的啊…”
竟是抱着陆明熙的头,泪如雨下。
梅老姨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往的经验来看,但凡自己闹上一闹,崔老夫人必定就会退避三舍,不再插手其中,至于儿子,或者当时会有些无奈或者恼火,可心疼自己这个生母却始终是占上风的,这么不搭理自己却公然和崔老夫人抱头痛哭却还是第一次。
倒是梅氏,越发绝望。难不成,表兄不独要舍了自己,便是姑母,这个生他的娘,也不要了?
陆璟也明显没想到会瞧见这一幕,视线在旁边那碟状元糕上停留片刻,忽然探手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我不信娘会做出那般事来,这糕点没加什么佐料,我吃给你们看…”
梅氏距离最近,见此情景,吓得几乎要疯了:
“璟哥儿,你做什么?谁让你吃的,快吐了,快吐出来…”
陆瑄却是动作更快,直接锁住陆璟的喉咙,抬手就从陆璟口中把糕点抠了出来。
梅氏泪水糊了一脸都是,却是死死抱住陆璟,脸上是全然不加遮盖的惊惧。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傻子也瞧出来,那盘点心绝对不对劲儿。
梅老姨娘看着这个,又瞧瞧那个,只觉整个人都有些发空——
莲香方才说点心是梅氏做的,梅氏又跑过来,不许自己和儿子吃点心,然后陆璟吃了,反应又这么大,还有儿子方才失望痛苦的模样…
这些话都是明明白白,可是合在一起…
双膝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死死揪住梅氏,已是老泪横流:
“柔姐儿,柔姐儿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点心,点心里,你加了什么?”
梅氏还未回答,本是呆怔怔失魂落魄站在那里的陆璟,忽然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牙关紧咬之外,嘴角边更流出些涎水来。瞧着就和旁人突发癫痫一般。
蕴宁一个箭步上前,在陆璟咬到自己舌头前,直接把一个软木塞塞了进去,待得诊完脉,脸色却不是一般的难看:
“璟哥儿中毒了!快取我的金针来!”
即便方才陆瑄反应及时,可陆璟依旧咽进去了一点,蕴宁也没有想到,那糕点毒性竟是如此之烈,一点点就能伤人至此。更甚者这样的反应落在一般人眼里,一点儿看不出是中毒,反而是突发急病一般!
梅氏已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扑过来,却在听见“中毒”两字时头“嗡”的一声,下意识的就想推开蕴宁:
“走开,别碰我的璟哥儿,他不是中毒…”
明明之前母亲和兄弟说,是加点药,让表哥继续睡…
只是梅氏事到临头,又忽然害怕,这才闯了进来。
“是梅家人告诉你,不是下毒,只是依旧让爹再睡一觉?”蕴宁霍的回头,一时心里又惊又痛又愤怒,“不是中毒的话,爹会躺在床上这么久都不能醒来?还是你以为,当初那么多太医,断言爹爹病危,全是说谎骗人的?不怕告诉你,今日璟哥儿吃的这点心,里面的毒比当初爹爹点心里的还要重的多。”
若非陆瑄反应及时,说不定陆璟这会儿已经陈尸当场,而身为妻子和母亲,梅氏更是蠢到做了帮凶而不自知。
蕴宁的话让梅氏如遭雷击。
之前为了能够重回陆府,梅氏才接受了让陆明熙得个小病的建议,不想后来陆明熙“睡过去”之后,病情就持续恶化,甚至一度垂危。梅氏本也有些怀疑。好在没过多久,陆明熙又奇迹般的好转。梅氏倒是没和旁人一般,以为是蕴宁冲喜的功劳,而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梅学海的解释。
可也只有梅氏自己清楚,到底是真的信了娘家人的话,还是恐惧之下,不敢面对…
眼前陆璟的模样,和之前陆明熙宛若活死人一般的情形在梅氏眼前交替出现,梅氏明显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一下一下的拼命摇头:
“你胡说!璟哥儿怎可能中毒?娘和学海明明跟我说,就是让表哥睡会儿罢了,怎么会是中毒…”
旁边的梅老姨娘头“嗡”的一声。如果说之前还有些迷惑的话,这会儿却是已全然明白过来——
儿子之前会晕倒那么久,自己差点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并不是偶然,而是全拜自己全心扶持的娘家人所赐。更甚者,没有害到儿子,梅家人还不肯善罢甘休,竟然又第二次下手,只这一次被害的成了孙子陆璟。
恍惚间想到之前陆明熙跪在崔老夫人面前痛哭的画面,梅老姨娘心如刀绞之余,更是生吃了梅氏的心都有:
“梅纤柔!这么些年来,我拿你当亲生女儿一般!不是我坚持,熙哥儿怎么会娶你为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害了我的儿子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孙子…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你是个蠢的,我这个老婆子,却是比你更蠢啊…”
口中说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头对着崔老夫人连连磕头不止:
“夫人,夫人啊,我错了,我错了啊。从前是我瞎了眼…要是当初我不想法子拆散熙哥儿两口子该多好…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啊…”
从嫁入陆家,梅老姨娘心心念念的就是生个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和那个姓崔的女人争宠…
而老天也对她格外眷顾,即便是趁着陆宗甫醉酒,一夜云雨,梅老姨娘依旧如愿以偿,生下了陆明熙。这么多年来,梅老姨娘没少明着暗着靠了这个,在崔老夫人面前耀武扬威,还是第一次这么可怜兮兮的跪在崔老夫人脚下低头认错。
可瞧着眼前情景,崔老夫人神情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意,沧桑的眼神里,更多镌刻着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无奈和悲凉…
第225章
蕴宁接连下了十八根金针, 足足一刻钟后,陆璟眼耳口鼻处竟都沁出点点黑色的血珠子来。
拔出金针, 蕴宁脚下一踉跄, 亏得被时刻注意着她脸色的陆瑄探手揽住腰:
“是不是累到了?快坐下歇会儿。”
几乎是半抱着,把蕴宁安置在旁边的椅子上。
蕴宁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
“今天一日之内, 只喂璟哥儿喝些白开水就好。另外…”
“还有什么不妥?”
“嗯。璟哥儿虽然用进去的少, 只糕点毒性太强,怕是也要和爹爹一般, 睡上些时日了…”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加在糕点里的毒简直堪比鹤顶红,更甚者比鹤顶红更加歹毒。也亏得有蕴宁在, 不然到了这会儿, 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
“着人去梅家, 就说,陆家出事了!”陆明熙已是恢复了镇定,先让人扶了崔老夫人下去休息, 这才道。
梅老姨娘嘴唇蠕动了下,老眼越发浑浊, 虽然心里无比清楚,梅家真是过来人,定然是有来无回, 却是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只余一声沉重的叹息。
下人领命出去,不过片刻, 却又匆匆跑了回来,脸色却不是一般的难看:
“老爷,不好了,梅家出事了!”
还未说完,院子里有哭嚎声传来,却是梅氏的娘家侄子梅瑛正跪在外面。
“我去看看。”陆瑄快步走出房间。
瞧见陆瑄,哭的不住打嗝的梅瑛明显噎了一下,又充满希冀的往陆瑄身后看,可惜任他哭声震天,梅氏也好,梅老姨娘也罢,都不曾出来看上一眼…
“说是早上起来,梅瑛去给梅老夫人请安,到了后才发现,老太太身体都凉了…”
“梅学海过去看,却是一下摔倒在梅老夫人的床前,人竟然很快就跟着没了…”
“表面看,两人都是突发急病而亡,可我去看了他们的症状,也问了旁边服侍的人,梅老夫人身亡的时候,并无人瞧见,梅学海的症状却是和璟哥儿一模一样,瞧着就是癫痫发作…我记得不错的话,梅学海并没有癫痫。”
“现在外面都传,梅学海真是孝子呢,瞧见老娘过世,伤痛太过,自己就跟着过去侍候了…”
“你怎么看?”陆明熙注目坐在下首的陆瑄,脸色沉沉。
“梅家的祸事,必然有隆福路的手脚,”陆瑄声音发寒,“除此外,里面定然还牵扯到胡家…”
之前蕴宁已经查出,陆明熙这些年来喝的陆明廉“精心挑选”后送过来的茶叶,都是经过特殊工艺熬制,虽是喝起来清香扑鼻,假以时日,却是渐渐伤及脏腑。还有陆明廉年年特意送过来的土特产,也俱都会让人一日日越发虚弱…
若非陆家手里有蕴宁这个王牌,陆明熙这会儿,十有八九已是不在人世。
“宁姐儿跟我说,能在爹体内毒素的基础上,起到最大破坏性、直接摧垮身体的那味药,乃是来自于胶东…”
而胶东却是庆王的地盘。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还有一句话叫升米恩斗米仇!
这些年来,若非陆明熙撑着,陆明廉的仕途如何会这般一帆风顺?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陆明廉根本不满足于现状,甚至认定是陆明熙挡了他的前程。
应该至少五年前,陆明廉就上了庆王的船。至于故意引导陆珦往胶东做生意,不过是陆明廉的一个计策,目的不是为了给陆明熙和庆王牵线搭桥,而是借此暗示庆王,陆明熙不可能和他合作的态度。
而事情的结果也果然如他所料。应该就是从那时起,庆王就死了拉拢陆明熙的心,开始一门心思的扶持陆明廉。
至于梅家,也应该早就和陆明廉勾结到了一起。不然,也不会闹出冬日里配合庆王想要告倒袁家的事。
只可惜胡家也好,陆明廉也罢,会拉拢梅家,并非看中了梅学海的能力,而是认定,可以利用他来掣肘陆明熙。
现在梅家已经发挥了最大的作用,自然可以功成身退了!
要让陆瑄说,梅家根本就是蠢死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想掺和到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中?所谓丢卒保帅,一旦有点儿风吹草动,梅家可不就第一个遭了秧?
陆明熙也明显想到了这一点,神情却是有些惨然。
时至今日才明白,蠢得何止是梅家?便是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蠢?不然,何至于当初就猪油蒙了心般,苛待崔氏?若自己不忤逆母亲的意思,一意孤行非要娶梅氏,梅家这会儿虽不能大富大贵,却应该能安安稳稳…
“老爷——”有脚步声靠近,管家惶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姨娘和夫人说,要去庵里给陆家祈福,正收拾东西呢。老夫人让您去看看…”
陆明熙半晌无言,撑着桌子想要起身,却是两次都没有站起来。
陆瑄上前一步,把陆明熙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触碰间才发现,父亲分明瘦的厉害,骨头都有些硌人。
一时心中酸涩无比。
身子一弓,竟是把陆明熙背了起来,哑声道:
“爹莫急,我背您过去。”
陆明熙伏在儿子的肩上,百感交集之余,只觉胸腔间又酸又涩,更兼愧悔难当,渐渐红了眼圈。
两人赶过去时,梅氏扶着梅老姨娘正准备上车,两人身上绫罗钗环尽去,俱是着一身青布缁衣,更甚者,两人头发都已经自行绞了去.明显已是下定决心,余生都要青灯古佛为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