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太太道,“坐吧。”打量着儿子愈发清俊的脸庞,叹气,“这小半年的都住在庄子上,瘦了。”

秦峥道,“庄子上也好,清静。”

打发了丫环下去,秦三太太问,“峥儿,你怪母亲的吧?”

秦峥依旧淡淡地,,“母亲说哪里话,儿子岂敢。”

秦三太太人虽糊涂,不过有一样好处,拉得下面子。握住儿子的手,秦三太太道,“母亲是一时受了别人的蒙骗,母亲哪里舍得委屈你呢。我委屈自己都舍不得委屈你,如今我明白了,你好生念书,这些事以后再提,如何?”

秦峥看母亲一眼,道,“以后也不必提,儿子根本不想成亲。”

秦三太太大惊失色,道,“这是什么糊涂话!不想成亲,不成亲怎么行呢?”

“儿子只想守着母亲过日子,对成亲什么的,没有半分念头。”秦峥慢悠悠地,语气笃定,“母亲,这样不好吗?儿子不成亲,只守着母亲。儿子这一辈子,只守着母亲。”

秦三太太,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晚安,我的心肝儿们~~~~不管乃们喜不喜欢俺家峥小哥儿,俺家峥小哥儿就是这样的性情啦~~~

第66章

儿子突发惊人之语,秦三太太都不知道如何回的房,回房后跟丈夫说话时都是浑身打颤,天哪,儿子这是中了什么邪了哟。

秦凤初见老婆这般六神无主的样子,安慰道,“反正这两年他要专心科举,不谈亲事也好。”

女人心思格外细腻,秦三太太急道,“那若是功名考出来,儿子还不想成亲呢,”

秦凤初生怕老婆再去给儿子说那些不靠谱的亲事去,道,“到时再说。”

秦三太太急死了,“这怎么能到时再说?”

“你莫急,待他考出功名,我自会跟他说这件事。”

对于丈夫,秦三太太还是信服的,又唉声叹气的为儿子发愁了大半夜,第二日醒来,眼圈都是黑的。

秦峥身为案首,可以免试进入国子监继续学习,他带着小厮,亲自去办理了进国子监的有关手续。国子监是可以住宿的,秦峥当天就把被褥行礼搬进去了。

倒是杜君,考中了秀才,却在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中失利,一时茫然起来。

秦峥也在关注杜君的考试,见他没考中,秦峥道,“我帮你去问问祖父,看看可有别的法子。”杜君比他还小一岁,今不过十三,能过秀才试,天分已不容置疑。秦峥虽然与杜君交情不深,也愿意帮他一把。毕竟,过了秀才试的杜君,若再在秦家家学与那一群小家伙们念书,就委实有些可惜了。

杜君揉揉脸,与秦峥离开国子监外贴着榜单的墙壁,说,“多谢秦兄,我想先去问问姐姐,看姐姐的意思。”与其欠秦家的人情,不如继续欠宋家的。反正,他早欠宋家那丫头一千两银子呢。

秦峥道,“应该的。若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开口,切莫客气。”

杜君笑应了。

杜君并没有去见姐姐。

这种事,要厚颜求人,还是不要姐姐为难。

待宋荣回来,杜君把考国子监入学考试失利的事与宋荣说了。宋荣听杜君说完,想都未想,直接道,“国子监既然失利,有两条路,第一,我把你放进国子监去;第二,另择名师,在家念书。不论你选哪条,凭我的面子,都可以帮你完成。你自己选。”

杜君脸上微热,依旧道,“我想进国子监。”

宋荣没有二话,“好,回去把行礼收拾好,明天我命人把国子监的身份牌给你送去。”看杜君窘的厉害,宋荣温声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以往在国子监求学时也求过人。人这一辈子,求人的时候多了去。还是你觉着,求我是很羞辱的事?”

“小子不敢这样想。”外头那么多人排了队的来送礼,都不一定送的进来,门房里干坐的到访者,不是一个两个。杜君并不是个蠢人,他每次来都能顺利的见到宋荣,这并不是侥幸,实是宋荣愿意见他。而且,但有所求,宋荣都会帮他…杜君认真道,“小子只是觉着,凭才学没有考上国子监,要大人为小子的事儿去欠人人情,小子实在羞愧的很。”

宋荣淡淡一笑,“我不会这样想。”

“我自少时便一直希望,将来能为家人遮风挡雨,能庇护我的家人。我希望,当我的家人有为难之事时,我能为他们解决,而不必他们发愁、或是去低头求别人。我一直,以此为荣。”望杜君一眼,宋荣含笑道,“觉着羞愧,就在国子监好生念书。国子监一年一考,明年你若过不了国子监的考试,我可不会再为你去跟人打招呼了。”

杜君立刻道,“小子定会努力念书,绝不辜负大人的期望。”国子监正经是念三年,不过,每年都有考试,成绩差的,都会被国子监开除。若是在国子监念一年书依旧过不了升学考试,杜君也没脸再来找宋荣了。

宋荣笑笑,看天色将晚,便打发他回家去了。

杜君去念国子监的事儿,还是宋荣告诉杜月娘的。

宋荣道,“阿君有些才气,就是性子执拗了些,心思也重,你多开导开导他。他若总是如此,日后为官也不会有太大出息。”

自己弟弟的脾气,杜月娘怎会不清楚,见宋荣肯关照弟弟,更是对宋荣满腹感激,道,“唉,阿君这脾气…不怕老爷笑话,以往若不是有这股子牛脾气,他也念不了书。”寄人篱下,堂伯怎会愿意花银子给弟弟念书?

杜月娘叹,“现在我又很担心他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凡事皆是如此,有利则有弊,宋荣安慰杜月娘,“慢慢来吧,男孩子么,碰几次壁就会学乖了。”有些事,实不是人教的。有些道理,人都明白,只是做起来就难了。

杜月娘柔声相求,“我倒不怕阿君吃苦,人这一辈子,哪有不吃苦头的。只是,若他实在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犯犟,若老爷知道,还求老爷给他提个醒,叫他明白些人情世故才好。”

“这不必你说,我也没拿他当外人。”宋荣喜欢有自尊的人,这么小的年纪,经历这些波折,若杜君不是有这种强烈的自尊心,或许他根本坚持不到此处。

小纪氏是过了几日方知晓杜姨娘弟弟中秀才的事,因这几天宋荣都是留宿常青院,小纪氏心下正酸的厉害,冷不丁知道这个消息,小纪氏心中那个滋味儿,就不必提了。

小纪氏正百般不是滋味儿呢,久不来往的章家又上门儿了。

原本,小纪氏见宋荣不喜,早不见章家人久矣。如今,她心下不痛快,又无处可诉,正好章明上门,小纪氏便见了。

章明满面满身的喜色,神色间没有丝毫芥蒂,亲如一家人似的与小纪氏报喜,“表妹,大喜啊,庶妃娘娘被封侧妃了。”

小纪氏当晚便将章庶妃荣升侧妃的消息告诉了宋荣,小纪氏觑着宋荣的神色,道,“说来也是娘娘的福气,我也不知道,娘娘在年后又产下一子。虽说出身低些,到底给二皇子生了两个儿子。听说,二皇子的生母,宫里婉贵妃娘娘也喜欢侧妃娘娘,娘娘才升的位份。”

宋荣只“唔”了一声,并未说别的。

小纪氏道,“封侧妃毕竟不是小事,我听说娘娘在皇子府也很有体面,二皇子府定要摆酒庆贺的。”

宋荣眉毛都未动一下,直接问,“你想去?”

如今,小纪氏也学聪明了,笑,“老爷要我去,我就去。老爷不要我去,我就不去。”

“在家吧。”就是章侧妃升为正经的皇子妃,宋荣也不需要去向章家人低头。他为人活络不假,不过,这点儿原则骨气还是有的。他会看着嘉语嘉诺的面子,包容小纪氏一些。同样的,嘉让嘉言也是他的儿女,他是绝不会令武安侯夫人难堪的。

小纪氏脸色微滞,勉强一笑,还是顺从的道,“好。我听老爷的。”

宋荣拍拍小纪氏的手,道,“你的诰命,由我来给你挣。儿女们的前程,都有我安排。别人敬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就是儿女们的前程,别人也是看着我的地位,而不是哪家侧妃的面子。”

小纪氏眼神微黯,委屈,“老爷把我看成什么样人了。”

宋荣一笑,没再说什么。

宋荣不令小纪氏去见章侧妃,二皇子府为侧妃摆酒的帖子还是送到了宋府上。宋荣虽是朝中中流邸柱,不过,正三品的官位于帝都实在算不得什么,差人送份礼罢了,小纪氏托病未去。

原本,若有眼力的,此事也就到此为止。

不成想,这位章侧妃真是个奇葩。她三番两次的想见小纪氏这位表姐,实不是与小纪氏有啥深厚的了不得的感情,所为者,娘家实在没拿得出手的人物,二章姨娘被送到庄子上,表弟纪武在外为官,表兄纪文一样被关到了庄子上,只有这位表姐嫁的最好,前程无量。

章侧妃几次未能见到小纪氏,先时做个侍妾庶妃还有些顾忌,如今生了两个儿子,被封侧妃,底下婆子丫环拼了小命儿的捧她,又有二皇子心肝儿肉的宠在掌心,章侧妃便有几分找不着北,欢好过后,吹着枕头风想要回娘家看看。

二皇子刚在章侧妃身上使过劲儿,搂着爱妾一身玉脂般的皮肉,爱意正盛,自然无有不允。

韩妃也懒得理会这些,章侧妃便打着二皇子的旗号出府,先是回了趟娘家,说了几句话,就坐车去了宋府。

宋荣在衙门当差,自然不在家。也是赶得巧了,小纪氏受承恩公府相邀,到承恩公府赴宴去了,这回小纪氏学了个乖,未带着宋嘉语一道。门房一见,皇子府的侧妃娘娘到了,顿时没了主意,好在规矩还是有的,飞速的跑进去通报。

宋嘉言一听是章侧妃,她还不知道章庶妃何时升了位份呢,正在琢磨着,宋老太太先着了慌,拉着孙女的手,问孙女拿主意,“怎么皇子府的侧妃娘娘到咱家来了啊?这是来干什么啊?”上次吃了景惠长公主的排头,老太太对于一切与皇室有关的女子都敬谢不敏。

宋嘉言安抚着祖母,笑道,“祖母放心,咱家也并不认得什么姓章的人家,我去打发了她就是。”

平日在家耍横,对着皇家人,天性中对皇室的敬仰,老太太又有几分胆小,不安又犹豫的问,“人家是皇家的人,能打发的了么?言丫头,咱们要不要迎一迎,别失了礼数什么的?”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烦恼自天来。

“侧妃不过是四品诰命,比祖母的诰命还低一品呢。再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过来咱们就得招待。”宋嘉言心下已有了主意,道,“祖母且坐着,我出去瞧瞧。”

老太太不放心地,“丫头,你可小心些。若是不成,就着人回来叫我。”听孙女说她诰命比那什么侧妃还高些,若是那啥侧妃欺负她家丫头,她也不能坐视不理的!

“祖母放心。”

章侧妃正安安稳稳、富贵双全的坐在车里等着宋家人出来迎接,时间倒并不久,宋嘉言就带着一群穿红着绿的丫环婆子们出来了。浅身福一礼,宋嘉言道,“臣女宋嘉言给侧妃娘娘请安。因家里并未接到贵府帖子,家中尚未做好迎接贵人的准备,请娘娘勿怪。不知侧妃娘娘突然驾到,有何训示教导?”

章侧妃倒是听说过宋嘉言的大名,隔窗瞅不远处这红衫小丫头一眼,扶着丫环的手下去了,笑道,“不必多礼。我来看看表姐。”知道这丫头不是善茬,她又是来示好的,故而,章侧妃相当和气。

宋嘉言却是不肯给她这个面子,一派惊奇的问,“表姐?宋家从未与章家有亲,娘娘的表姐,不知是指何人?”尼玛拿我外祖母当什么!宋嘉言没有半点客气!

此话,正中章侧妃的心事。她因出身不佳,这些年受了多少嘲笑讽刺。如今,身为侧妃之位,不想竟遇到宋嘉言直接扒她面皮!偏偏,宋嘉言还扒得这样正大光明!章侧妃娇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质问,“怎么,你觉着我不配做你家亲戚?”

“娘娘此话何意,臣女不解。”宋嘉言温声道,“亲戚,是说有血缘或是姻亲的人,方能称之为亲戚。臣女实在不知与娘娘是何亲戚,方有此一问。臣女并不敢小瞧娘娘,臣女实是担心宋家寒门陋户,一时不慎为娘娘所误认,高攀了娘娘,就是宋家的不是了。“

章侧妃被宋嘉言不紧不慢顶的肺叶子疼,她自恃四品侧妃之位,又为二皇子所宠爱,哪里将宋嘉言放在眼里。不要说宋嘉言,就是宋家,章侧妃不过是娘家拿不出手,方有此次亲自登门罢了。她如何身为二皇子宠妃,世间高贵无过于皇族,章侧妃直接问,“你们太太呢?”

“回侧妃娘娘,太太去承恩公府赴宴去了。”

想到表姐交际的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章侧妃又软了口气,道,“既然你们太太不在,我去瞧瞧你家老太太。”为了将来低头,不算什么。就是这小丫头,日后有的是处置的时候。

宋嘉言道,“回侧妃娘娘的话,家祖母如今正卧病在床,怕唐突了贵人,不敢相见。就是臣女府上,因未曾的前接到侧妃娘娘要驾临的帖子,如今路未净、屋未扫,恐怕也没有妥当的屋子招待娘娘。”

章侧妃此时方明白,她是被拒之门外了。

这种羞辱…章侧妃脸上一时红白。宋嘉言再次一福身,高声道,“臣女恭送侧妃娘娘。”底下丫环婆子早得了宋嘉言的叮嘱,此时一并高呼,“奴婢们恭送侧妃娘娘。”

恭送侧妃娘娘!

在五月和风之中,章侧妃与一众二皇子府的丫环、婆子、随从、侍卫,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他们,竟然,被,恭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早的第一更~~~早安,我的心肝儿~~~

表急,章侧妃的事,下章会有具体提到~实在有些晚了,石头也要睡了~~

第67章

帝都小道消息流传之快,是宋嘉言所料未及的。

小纪氏回府之后就知道了章侧妃到访,然后被宋嘉言堵在大门外,根本没叫进门儿的事。小纪氏简直头晕脑胀,虽然宋荣不喜她去见章侧妃。但,章侧妃都到家门口了,这可是皇子侧妃,怎么能这样对侧妃无礼呢,

小纪氏喘了好几口气,先唤来女儿一问。宋嘉语道,“我也不大清楚,是大姐姐到门外跟侧妃娘娘说的话,我还以为会请娘娘进来坐一坐呢。”谁晓得大姐姐直接在门口把人撵走了…这种结局,完全在宋嘉语的认知之外好不好。

小纪氏又唤来管家媳妇问具体的事,管家媳妇倒是记性不赖,口齿也伶俐,很快将宋嘉言与章侧妃的对话学了一遍。小纪氏脸色十分难看,管家媳妇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直待小纪氏令她退下,她方忙不迭的退下了。

小纪氏是庶女出身,这在宋家并不算秘密。但是,宋嘉言直接打章家人的脸,小纪氏当然心里也很不痛快。管家媳妇深知此情,唉,只是,她们下人也难过。太太是当家太太,大姑娘素有主意,又深得老爷、老太太的宠爱,她们做下人的,也只有去做那墙头草才能保得平安了。

小纪氏实在忍耐不住,着人唤了宋嘉言一问。这些年,小纪氏与宋嘉言不是交锋了一次两次,小纪氏深知宋嘉言的脾气,口气并不太过严厉,反是一脸慈爱的拉着宋嘉言的手道,“我的大姑娘,你这个脾气哟,真是要急死我了。那是正四品的侧妃娘娘,你怎么能对侧妃娘娘无礼呢?这事儿要传出去,可是要给你父亲惹麻烦的。”

宋嘉言笑笑,“太太,这你就错了。我这样做,就是爹爹也不会怪我。太太若不信,只管等爹爹回来问爹爹就是。”

小纪氏脸上一僵,宋嘉言再次道,“爹爹是不会怪我的。”

想与宋嘉言好好的说几句话,实在比登天还难。小纪氏只得道,“唉,你到底是女孩子,以后行事,还是要多思量,女孩子,温柔和顺才是正理。”

宋嘉言应了,两人再无话可说,宋嘉言便告辞了。

想一想小纪氏的花容月貌,再想一想小纪氏说的话,宋嘉言不知该是笑是叹:宋荣这样聪明的男人,可惜,小纪氏对宋荣满心爱慕,她却一点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心思。

果然,宋荣回家后知晓此事,就说了宋嘉言一句,“应该更委婉柔和些,到底伤了侧妃娘娘的脸面。”这话假的哟。

宋荣其实在衙门就听说了,只要是清流出身、或是些许讲究的人家,没人说宋家有错的。你一个皇子府的侧妃,四品诰命而已,就是皇子妃娘娘去大臣府上也得提前通知一声下个帖子吧!尼玛做了不速之客,还有脸去自认人家表亲,尼玛啥表亲啊?以为咱们不知晓你底细啊?前年想立侧妃没立成是因为啥啊?尼玛是不是忘了自己啥个出身啊!

尤其礼部韩侍郎,落衙回家时与宋荣遇到,狠狠的赞了宋荣两句“教女有方,不愧清流出身,有风骨”啥啥的,反正是一堆的好话。甚至,韩侍郎回家后跟老婆商量,“咱家大孙子的年纪,与宋家长女的年纪倒差不多。”

不晓得丈夫怎么突然提起宋家女来,韩太太笑,“哪个差不多,咱们大孙子都十六了,人家闺女才十一。”孙子到了说媳妇的时候,这两年,韩太太别的没干,就想着与儿媳妇一门心思的打算给孙子相看个合适的媳妇。宋荣官职不低,韩家当然考虑过他家闺女,奈何,宋家姐妹年纪尚小,实在不大相宜。如今已为大孙子看好了翰林院柳翰林家的闺女,这就要托个合适的媒人去提亲了。

韩侍郎道,“二孙子十四,倒还合适。”

韩太太笑,“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叹口气,道,“大孙子订了五品翰林家的闺秀,二孙子媳妇门第太高也不好。”且不说此事能不能成,若侥幸成了,就是两个孙子心里,怕是也得别扭。

韩侍郎这才不说话了。

宋荣心里也很恼火章侧妃不请自到的恶心,拿他宋家当什么!私下奖赏宋嘉言一匣小金锞子,干得好!

宋嘉言自己的钱,大头给李睿拿去做生意,一点压箱底的私房在宋嘉让走的时候都给了宋嘉让做盘缠。如今,宋荣着人送来这匣子小金锞子,少说也有五十两,换成银子也有五百两了。宋嘉言欢喜的很,拿出一锭五两的小金锞子,命婆子出去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以备平日用着方便。

她们兄弟姐妹是一样的,一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这二两银子,寻常四口之家过一个月也是够的,只是,放在府里,打赏奴才们都勉强,也没人真就指望着这二两银子过日子。宋嘉言宋嘉让有武安侯夫人补贴,宋荣也会时不时的给他们一些零用使。宋嘉语宋嘉诺有小纪氏照看,当然,现在辛竹筝也有小纪氏来负责了。至于辛竹笙,宋荣也不会委屈到他。

宋嘉言数着小金锞子,就明白章侧妃的事她并没有做错。

只是,此事乃内帷之事,章侧妃无礼,宋家也没让她进门儿。这种事,即使最碎嘴的御史,也不好拿来说嘴。拿来说嘴的,无非是帝都里的夫人太太们。这次,章侧妃也算出了个大名儿。

章侧妃深觉受到莫大羞辱,气个半死不说,回去后狠狠的哭了一场。二皇子心疼爱妾,去找韩妃念叨。韩妃唇角噙着笑,一双眼睛冷若冰雪,“这事儿要怎么说呢。不要说是去素不相识的大臣家里,就是回自己娘家,也得很着人去问一声,娘家可有没有人?我去别人家作客,也得先递帖子,看人家可有空闲,不要枉作了恶客。章侧妃就这么没头没脑的直接到人家门上去,要人家怎么招待?父母都没在家,祖母还病着,一府的奴才,没个掌事的人,要怎么招待她?”

韩妃笑吟吟地,“殿下跟我说这些,我就是想帮章侧妃,也没理可帮?难道还要去人宋家问罪不成?”

二皇子怒,“什么叫没头没脑?宋家的大太太是章妃的表姐!”

韩妃笑悠悠地,“这话,殿下跟我说,我只得应着。宋大人的太太姓纪,出身武安侯府,若我没记错,宋太太的母亲是武安侯夫人,武安侯夫人姓冯,出身殿下的外家兴国侯府。我却不知宋家大太太怎么跟章侧妃成了表姐妹。殿下可别往外说,倒叫别人听不明白。”

二皇子一时语塞,恼羞成怒,“你何必放着明白装糊涂。”

“明白就是明白,我也犯不着装糊涂。”韩妃笑眯眯地轻声软语,“殿下与其生这没影儿的气,还是想想怎么跟宋家赔礼吧。这事儿,瞒不住。帝都有个风吹草动,传的比什么都快。母妃在宫里这些年,多么不容易。她又十分喜爱章妃,结果,章妃做出这般没脸的事来,叫母妃的脸面儿往哪儿搁呢。”

二皇子瞪眼,“我还没去跟宋家问罪呢?”宋家这般无礼,简直岂有此理。

韩妃明眸流转,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果然不出韩妃所料,甭看宫里一群女人们成年累月的也出不得宫,不过,她们的消息半点儿不慢。二皇子生母婉贵妃原是昭文帝潜邸中的老人儿,后来昭文帝登基,因婉贵妃育有两子之功,便封其贵妃之位。只是,这贵妃一做多年,即使皇后死了,婉贵妃也未能再升一级。

论位份,贵妃不低了。只是,论宠爱,婉贵妃早已人老珠黄、年老色衰;论权柄,皇后死了,昭文帝的亲娘方太后老当益壮,何况太后有自己心爱的侄女丽妃,也轮不到婉贵妃伸手。

不过,丈夫靠不上,婉贵妃却有两个儿子,二皇子、三皇子均为她所出。何况,如今的兴国侯正是婉贵妃嫡亲的兄长。

婉贵妃有儿子有背景,在后宫里还是颇有些体面的。

只是,后宫从来不缺少迎高踩低的人。

章侧妃做出这般丢脸的事,第二日连方太后都知道了,方太后虽不喜宋家,不过大好机会,她怎会错过?方太后借事说了婉贵妃两句,“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老二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没个稳重的时候。就是侧妃,那也是正四品的诰命,岂能随便许人?这样不懂事的婢妾,少叫她出去见人,省得丢人现眼。”

方太后这话何其不客气,婉贵妃半句话不敢说,只得低低应了。

昭文帝的办法简单直接,命宗人府选了几个出挑儿美人儿,转赐给二皇子享用。身为皇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平日里瞧着这个儿子虽没有大本事,倒不知道糊涂成这个样子。

婉贵妃在自己宫里拧坏了十条锦帕,终于拧到了韩妃袅袅娜娜、风情无限的进宫来请安。

待韩妃行过礼,斥退宫人,婉贵妃便是一顿披头盖脸的数落,“你身为老二的正室,是怎么管教妾室的?倒叫她们做出这般丢人现眼的事!平日里看你是个稳重周全的,如今看来,不过了了!”

韩妃倒没急着请罪,听婉贵妃说完,韩妃一脸迷惑的问,“不知母妃所指何事?儿媳实不知家中妃妾有何不妥之处?”

婉贵妃受了一肚子的气,正没处撒火呢,见韩妃还一幅毫不知情的模样,更是心下火大,一掌重击在宝座扶手上,浑身直哆嗦,“章氏的事,你敢说你不知道?”

韩妃此方恍然大悟,脆生生道,“这事儿啊。说来也是章妃的委屈,殿下还赏了她两斛珍珠压惊呢。我们殿下早说了,赶明儿就去宋家问罪,勿必要替章妃讨回公道!就是父皇也知晓殿下委屈,赏了殿下好几个美人儿呢。母亲放心,媳妇已尽数将她们安排好了,包管妥妥当当的,不让这些妹妹们受到半分委屈。”说着,韩妃就是一幅眉开眼笑的模样。

看韩妃巧笑倩兮的娇美脸庞,婉贵妃眼中像是粹了火,劈手就赏了韩妃一记耳光。

婉贵妃怒火中烧,力道颇大,她指上又带着尖尖的指套,指套划在韩妃脸上,竟带出几缕血痕。韩妃挨了一巴掌,二话没说,拧身一头撞在婉贵妃宝座的雕花扶手之上,顿时血流满面,昏死过去。

室内传来一声尖叫,外面侯着的宫人还以为是婉贵妃怎么着了,急忙跑进去一看,韩妃一头一脸的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尖叫,是婉贵妃发出来的。

此事,震惊朝廷内外。

自太祖皇帝开国,还是头一遭发生宫妃逼死儿媳妇的事。

当然,韩妃没死成,不过,却是被方太后第一时间火速的移到了慈宁宫去。方太后对儿子哭道,“几个孩子的媳妇,是咱们母子两个眼睛不眨的挑遍了大家闺秀,才给他们定下的。这么些年看下来,没有半分不妥当。人家把好端端的闺女嫁到咱们皇家来,不就是图得咱们皇家堪为天下表率。将心比心,哀家对几个孙媳妇如同孙女一般,平日里但有赏赐,有端睿她们的,就有孙媳妇的。就是哀对你的妃嫔,平日里也没有半句冷言恶语。婉妃跟在你身边伺候这些年,怎么倒这样折磨那孩子…我知道,她这是怨我呢。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二皇子侧妃行事不妥当,我跟她说,叫她提醒小二一声,好好管束侧妃,别失了皇家脸面…”说着,方太后又是一通哭。

昭文帝劝了又劝,方太后犹泣,“看到那孩子的脸,哀家心里就很是不好受。这样年轻的孩子,原也是花容月貌,如今一朝被毁,可怎么过日子呢。”

方太后三哭两哭,便将个婉贵妃哭成了冯嫔娘娘。当然,婉贵妃降位的原因与韩妃啥的没有半点儿关系,就是方太后这样哭,对外也只说韩妃身子不适,在宫里跌倒啥的。虽然纸包不住火,不过官方的结论就是韩妃自己跌了一跤,与婆婆婉贵妃没有半点儿关系。

婉贵妃降位,用昭文帝的话是:跋扈失仪,不堪为贵妃位。

不过,韩妃也没讨得好处,不论是方太后假惺惺的关爱,还是丽妃娘娘、大皇子妃、三皇子妃每日别有意图的问候。韩妃还是识趣的上了道表章,言及自己身体不适,福德有限,不堪为皇子正妃,宁愿在西山建一座观音庙,自此青灯古佛,为皇室祈福。

这道表章,是娘家父亲亲自呈上的。

发还表章时,上面只有一个凌厉的御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