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听着宋荣忆往昔、说今朝,心下却有些着急,道,“宋叔,还是想个法子明日阻止承恩公方好。”宫里宋嘉言与方太后翻脸,宫外自然要有相应的对策。承恩公已经联合了几个小御史,打算弹劾宋嘉言大不孝的罪名。说来,往时即使后宫事多,也从未折腾到前朝的道理。

宋荣叹,“承恩公不过是冢中枯骨、插标卖首之徒而已,就是依附于承恩公的御史,也要先往御史台递奏章,经御史台后,那些奏章方能呈上去。如今左都御史郑博是御史台的头儿,郑博虽耿直些,也不是不通情理,我去说一声,他会三思而行的。”这许多年的官,宋荣也不是白做的。

秦峥终于放下心来。

宋荣暗暗感叹,先时他真是看走眼,叫吴双那贱人骗了,不然秦峥痴心若此,当真是一桩好姻缘。哪怕宋荣,也只得叹一声造化弄人了。秦峥一心为宋嘉言着想,宋荣投桃报李,提醒他一句,“安臣,要注意跟仁德亲王府保持距离。”

秦峥心下一跳,“宋叔?”

“太后不过是一深宫妇人,不会突然之间变成妖怪。”宋荣屈指轻叩桌面,伴随着笃笃笃的声音,宋荣的话清晰的传到秦峥的耳朵里,“到如今这丧心病狂的地步,非天灾,实**也。”

宋荣并非虚妄之人。

相对的,宋荣寒门出身,因从龙之功而起家,遭遇贱人吴双后,犹能全身而退,本事自然是不差的。

宋荣的话,秦峥自然要好生思量。

宋荣不比秦老尚书三朝老臣,经营多年,相对的,秦家也不比宋荣在揣测朝中大势上有先天优势。秦峥请教,“我看仁德亲王在帝都多年,并未涉入国政…”

“这世上的人哪…”宋荣感叹一声,道,“当初吴双大好前程,还不是说反就反。皇室之中,别信什么兄弟情深。我倒不是有什么证据在手,只是觉着,他这个亲王做的…太后娘娘深信他,除去皇后与九皇子,如今皇室就剩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了。这三位皇子没别的优点,除了七皇子生母是个获罪的美人外,都没了生母。扶植任何一个登基,将来还是太后在宫里作威作福的。单看方太后曾经对内阁下的口谕和懿旨,就知道她在国事上是不成的。方太后自己干不了这一摊,所信任的人无非就是娘家和仁德亲王罢了。”

“仁德亲王的名声比承恩公好上一千倍。”宋荣道,“别看现在内阁死不妥协,一脸坚贞不屈,那是因为有皇后和嫡皇子在,中宫是道统所在。一旦中宫出事,这帝都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了。”

“单看方太后的智慧,她与中宫翻脸,说不得现在就有人提醒她兄终弟及的好处。”宋荣眼中闪过一抹讽刺,“说到底,太后会跟中宫翻脸,皆是缘于仁德亲王就藩起。难道太后一意偏心仁德亲王,与仁德亲王无关吗?”

“这世间所有的谋划策略,只要动,必然留下痕迹。细心些,总能发现端倪。”

宋荣与秦峥商议了大半宿,及至夜深,已过宵禁,宋荣干脆留秦峥住了一夜。宋荣对晚辈向来不错,亲自引秦峥到前院一处院子。秦峥少时与宋嘉让交好,常到宋家玩耍,如今宋家是新赐的侯府,只是这屋内摆设却是让秦峥觉着无比熟悉,竟与宋嘉让昔日所用无二!

宋荣微叹,“你们小时侯,总嫌你们吵闹麻烦。现在,你们长大了,我反觉着有些寂寥了。”

秦峥心下一酸。

在这个时节,宋荣不可能让宋嘉言名声上有任何瑕疵。

如今昭文帝病了,自然也就没什么早朝了。天蒙蒙亮时,宋荣就去了郑家。

开门的就是郑博,他家贫,用不起下人门房啥的。听到有人敲门,自己来看,见是宋荣,郑博眉心微皱,竟挡着大半门口,冷着一张国字脸,先问,“侯爷有事?”

宋荣眼睛往里瞅瞅,一顶郑博的身子,直接进去了,笑,“伯岩兄好生冷淡哪,咱们多年未聚,我来给伯母请安。”说来,这俩人还是同年。

郑博这般别扭冷淡倒不是说俩人有啥过节,相反,郑博脾气耿直,不大会做人,宋荣在朝中时没少给他说好话,几次帮忙,先时交情也不差。只因郑博是道德君子,自从得知宋嘉言的事情后,还曾经给宋荣来信,劝宋荣赶紧把宋嘉言送到尼姑庵或家庙一类的地方去洗清罪孽。当然,那会儿宋嘉言还未立后。

宋荣拿郑博的信当狗屎,宋荣是个实际的人,他也不觉着这事儿有啥丢人现眼,反正他国丈是当上了,家里也富贵了,心理上更不会有任何负担。

结果,宋嘉言立后后,郑博又来了封绝交信。

宋荣也没理他。

如今有事相商,自然要理他一理了。

郑家是两进的小院儿,门口说话,里头就听到了。郑老太太已经起了,听到话音出来一见,一时倒没认出宋荣来。

宋荣笑眯眯地一揖,“伯母,我是子熙啊。”郑博在翰林院呆过三年,那会儿两家还时常来往,故此,郑老太太愣了会儿就想起来了,忙扶他起身,笑,“啊,原来是子熙啊。快来快来,还是这样俊俏啊。”郑老太太与宋老太太都是贫民出身,很有共同语言,又是多年不见,问,“你母亲可好?”

宋荣笑,“前两年,我母亲去了二弟那里,若是知道伯母回了帝都,母亲定得要回来的。”

郑老太太笑,“外头冷,咱们屋里说话。”又看一眼臭着脸站在一畔的儿子,问宋荣,“你找伯岩是有正事吧?”一大早的就来了。

宋荣对付老太太向来很有一手,扶着郑老太太的胳膊往堂屋走,笑,“伯岩兄早跟我绝交了,我不找他,我是来给伯母请安的。”这话听的郑博直翻白眼。

郑老太太已经训斥儿子道,“伯岩,你怎么能这样对侍朋友呢?你不是常说子熙人品好,值得相交吗?”关键是宋荣没少帮儿子,这些,郑老太太是知道的。当然,宋荣为人也很不错。

挨了母亲一句训,郑博也没辩白什么。

郑老太太笑对宋荣道,“你们都是有官身的人,大早上的过来了,咱们十几年不见,你跟伯岩好生说说话儿,我去弄些早点吃。”

宋荣笑应,“我听伯母的。不必麻烦,我最喜欢吃伯母腌的小菜。”

郑老太太更是开怀。

郑博引宋荣到自己的书房说话,犹是一张臭脸,“有话直说,若是托情就不必说了。”

宋荣先坐下,叹,“莫不是连杯茶都没有?”

郑博家没有丫环,于是,自己斟了盏茶递给宋荣。宋荣望着手中的粗瓷茶盏,他在官场中的节操不咋地,却是欣赏一切有操守之人。宋荣呷了口粗茶,便把宫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同郑博说了。郑博皱眉,道,“皇后怎能对太后语出不敬?”

“你自己说,太后自己还防着疹子呢,那病传人的厉害,万一传到陛□上如何是好?”

郑博相当固执,“总该委婉些。”

“你给我学个委婉来。”宋荣叹,“不是我夸赞自己的女儿,自陛下病重起,皇后娘娘衣不解带在陛□畔侍疾。这个时候,还是少些是非的好。”

郑博又不笨,知道宋子熙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问,“莫不是有人为此参奏皇后?”

“傀儡木偶,受人指使而已。”

郑博依旧道,“你以往也算能臣干吏,并非贪图天家富贵之人,焉何先时不阻止皇后娘娘入宫?也是她为人有暇,方有人参她。”

宋荣挑眉,“我那是亲生的女儿,难道我女儿阖该嫁给个贱人?这年头儿,也没人说不准女人二嫁吧?”

郑博坚持,“二嫁就二嫁,也不该狐惑陛下,未婚先孕。”

宋荣打量郑博两眼,“这事也怪不到一人头上,说来,又不是我女儿强迫的陛下。”

听到这种理所当然的混帐话,郑博气的脸都绿了,指着宋荣道,“宋子熙,你也是读过四书五经,学过礼义廉耻之人!”

“是啊,非但学过,还比你学的好来着。”宋荣摆摆手,把郑博鼻子气歪,道,“你虽没见过我那女儿,也应该知道她是个讲理的人吧?”即使郑博也知晓方太后的不靠谱儿,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方太后乃后宫妇人、陛下生母,郑博非参方太后两本不可。有方太后衬托,宋嘉言简直是典范。

“我也不劝你假公济私,当然,我宋子熙在你郑伯岩面前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只是,伯岩兄啊,你想一想,现在陛下病重,却有人指使御史来参奏皇后,意欲何为哪,伯岩兄。”宋荣意味深长,郑博神色微动,最后道,“待陛下大安,这些奏章我都会呈奏陛下的。”

宋荣正色道,“这是自然,一切有待御裁方是。”

宋荣拦下御史台,秦峥则去找彭老相爷的孙子彭彥容喝酒。

彭彥容现在日子很不好过,自从他背后捅了自己祖父一刀后,回家挨顿家法不说,六品翰林一坐多年,彭老相爷压着不给他升迁,把个彭彥容郁闷的,倒是秦峥介绍他到义塾讲课,彭彥容很乐意去。

现在,彭彥容的精神头儿倒是来了,无他,昭文帝病重!

两人虽是在喝酒,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几年前,彭彥容为宋嘉言立后出过力气,好容易天时地利人和,彭彥容目无君父的琢磨着,陛下既然病重,他出头儿的时候快到了。他自觉早便是皇后党,听秦峥说了方家要使人参奏皇后之事,彭彥容磨牙道,“真是不知餍足的野狗,除了皇后与嫡皇子,朝廷还不得姓了方。”其实,凭彭家的地位,不论谁登基,都要给彭老相爷一个体面。彭彥容很不必上心此事,只管光风霁月的做自己的翰林学士就是了,不过,彭彥容想的又比别人多一点。

他家祖父这辈子封阁入相的是没什么遗憾了,他家老爹也是五十几的人了,他可是正当壮年,不搏一搏,都觉着白活了。

仗着祖父,彭彥容的前程也不会太差。就是方太后掌政,也不能不给彭家面子。

但是,宋嘉言明显很有政治素养,在她手下干活儿可能累一些,不过,只要有本事,也不怕熬不出头儿。方太后就是个昏头昏脑的老太太,自己都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妄图瞎指挥,护短、智商又低。若方太后得势,他再想出头儿,就得去巴结方家走佞臣路线了。

眼瞅着皇后与九皇子就差一步了,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内阁御史台皆打好招呼,宋荣与秦峥都觉着暂且能安心片刻了,却不想承恩公石破天惊神来一笔,他敲了登闻鼓!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了,心肝儿~妈妈突然来电话,打完电话,胳膊疼的要命,伸都伸不直,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天一更~~

第171章完结章之大结局

承恩公出人意表的胆量非凡了一回,他非但敲登闻鼓,告的人也身份非凡,乃当今皇后。

登闻鼓的特别之处在于,自来登闻鼓之案,上达天听,没有不接的理。

故此,哪怕宋家打点了都察院与内阁,此事依旧是闹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不过,宋家也非等闲之辈。承恩公敲完之后,接着承恩侯宋荣也去敲了一回,论文采,宋荣状元之身,论口齿,宋荣以前曾在监察院混过。关键是,宋荣比承恩公明智一千倍,承恩公去告皇后,宋荣并没有去状告太后。不然就太可笑了。

宋荣直接告承恩公捏造事实、诡言巧辩、谋害中宫、妄图朝纲、目无君父、天生妖孽!

承恩公给宋荣气的吐血,指着宋荣怒吼,“宋子熙,老夫是皇上的亲舅舅!”

宋子熙一掸衣衫,假假道,“劳您提醒,本官是陛下的亲丈人!”

有宋子熙亲自出马跟承恩公掐架,内阁都松了一口气。不想更荒唐的事在后头,方太后偷偷出宫,避到仁德亲王府上,口口声声皇后要害她。

事已至此,哪怕郑博也不能不开口说一句了。不过,郑博很冷静,他的上书是,希望中宫就太后离宫一事做出解释。

内阁也上书也是类似,太后出宫并非小事,何况还嚷嚷着皇后要谋杀太后,兹事体大,中宫必须就此事做出解释。

仁德亲王则要求接陛下与皇子、皇女们出宫,当然,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这是个道德能杀人的社会,普天之下,稀奇的事儿多了。像婆婆喊救命的事儿,不能说没有吧,但在皇室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满朝文武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内阁首辅彭老相爷不避嫌疑的去了趟宋府,宋荣的脸色就不必提了,直接道,“说句难听的,皇后若是真有不敬之心,太后根本出不得宫。”

彭老相爷也不信宋嘉言会做出这种昏头的事,依宋嘉言的智慧,哪怕真要杀方太后,也得等九皇子登基之后啊。想到方太后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彭老相爷叹道,“陛下以孝治天下,太后忽发妄语,令皇后名誉受损。”

宋荣道,“好在禁卫军与御林军都加以整顿过,忠心不二,总不会再出现逆王之乱。”流言并不会死人,这事虽然对宋嘉言有影响,但,并非没有翻盘之机。尤其彭老相爷亲来,看来,内阁还是倾向于九皇子的。

彭老相爷面露忧色,道,“长期以往,恐怕局面难以收拾。”不孝的名声,谁都背不起,何况是一国皇后?宋嘉言是死是活,彭老相爷并不关心,关键是嫡皇子,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不能因皇后而连累到嫡皇子才好。皇后乃一国之母,不可能因太后几句话就让皇后去死,万一中宫不稳,连累的绝非一二人,说不得会引起朝纲震荡。在这个时候,彭老相爷力求维稳,方来宋家商议此事。

“当今之即,唯有先请太后回宫再说了。”宋荣道,“我倒想请老相爷同我一道进宫求见皇后,先问一问皇后的意思才好。”毕竟这事儿得跟宋嘉言商量,依宋嘉言的脾气,愿不愿意低这个头还两说。

彭老相爷道,“也好。”事涉皇后,他们不好自作主张。

宋荣与彭老相爷进宫倒是很顺利,宋嘉言正带着孩子们用膳,宋嘉言道,“爹爹与彭相这个时辰进宫,肯定没用午膳的吧。”遂吩咐宫人多加了两付碗筷。

宋荣唇角直抽,哪里有吃饭的心,不过,规矩使然,他还是先谢了皇后赐膳,与彭老相爷分坐两畔,一时宫人搬上两小桌荤素得宜的膳食来。虽然宋嘉言赐膳,君臣有别,并不能在同一桌上用餐。

五儿还偷偷的朝宋荣眨眼睛,宋荣对五儿笑笑,看她天真无邪的模样,宋荣微微叹口气。直待用过午膳,宋嘉言吩咐吕嬷嬷道,“嬷嬷,你带着皇子公主们去隔间儿休息。”因方太后离宫,宋嘉言索性将宫内皇子公主都叫到昭德殿来。

五儿不乐意走,说,“娘亲,我想跟外公说说话儿。”

宋嘉言笑,“今天你外公来是有要紧事,等下次带你去老梅庵看师太好不好?”

五儿有些失望,不过,一想到能去山上玩儿,她又高兴起来,就乐呵呵的跟着吕嬷嬷去午睡了。

待孩子们走了,宋嘉言呷口茶,温声道,“太后的事,我知道了。”

宋荣问,“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宋嘉言看梁嬷嬷一眼,梁嬷嬷将一份诏书取来。寻常诏书是以龙纹祥云装饰,这份诏书却是凤纹牡丹的刺绣,同样精美异常,于朝中却极为罕见。无他,这并不是皇帝的诏书,而是皇后的诏书——中宫笺表。

皇后被称为国母,并非只是口头儿的尊贵。在律法规矩上,同样给了皇后不逊于皇权的权利,当然,这种权利,皇后很少用。不过,皇后一旦动用中宫笺表,皇帝都不会驳回。

宋嘉言写的是一份:论兄终弟及书。

彭老相爷与宋荣分别看过,两人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对于宋嘉言的胆量气魄却是极为佩服的。无他,宋嘉言这份诏书上话并不多,却是字字穿心断肠:昔闻庄公母,汉有窦太后,今太后娘娘意欲兄终弟及,偏爱幼子之心,天下皆知。万物有代谢,皇位有更迭,太后欲我死矣,置皇子皇女于何地。我之将死,唯望亲王殿下荣登皇位,善视天下,善视皇子皇女。

这完全是赤果果的翻脸的节奏啊。

宋嘉言道,“太后如此,无非是想仁德亲王登基罢了。孝顺孝顺,顺者,孝矣。既然是老人家的心愿,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闻此言,彭老相爷立刻起身,一撩衣摆,便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了下去,道,“老臣深受陛下大恩,皇位更迭,自夏商起,从来是父传子、子传孙,除非陛下无嗣,方另择宗室承袭皇位。今陛下有数子,焉可令藩王承袭帝位?老臣请娘娘收回此诏!”说着,一个头叩在地上。

宋嘉言脸上没有半分动容,根本不理会彭老相爷的话,反道,“太后置我于死地,仁德亲王意欲迁陛下、皇子、皇女们于亲王府。我死就死了,只是可惜丈夫与儿女们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彭相阅事无数,精通史实,与其孩子们落入野心家之手,不如一开始就将皇位奉送。彭相不必担忧,新帝登基,照样要施恩老臣。”

彭老相爷多年老臣,能做到首辅,自然是一流人物。现在后宫要翻天,昭文帝病重,哪怕不想干预后宫之事,彭老相爷也要表态了。他沉声道,“娘娘此话,老臣不敢应奉。太后是陛下生母,娘娘是陛下正妻,俱是身份尊贵之人,恕老臣直言,再如何尊贵,娘娘与太后也要遵从祖宗法度、皇家规矩。谁是谁非,谁为储君,皆要按规矩法度来。既然太后离宫,言及皇后,老臣斗胆,恳请皇后与太后当面分说一二,以正清白,以还是非。”

“说到法度规矩,彭相为内阁之首,亦是东穆国法度规矩的护法之人,只是,我不知藩王久居帝都是何规矩?”宋嘉言道,“彭相是视而不见,还是有何难处,不妨与我直言。”事到如今,她是绝不容仁德藩王继续留在帝都了。

彭老相爷脑中飞快盘算,沉声道,“仁德亲王就藩奏章就在内阁,既是王所请愿,没有理由不允。”

宋嘉言温声道,“那就有劳彭相了。”

“仁德亲王不过藩王而已,蒙蔽太后、污蔑本宫、甚至图谋圣驾,种种大逆不道,看在陛下与太后的面子,我不想计较。”宋嘉言道,“他不适合继续留在帝都,让他就藩吧。”

宋嘉言的话是符合内阁利益的,不论何时,内阁都不希望藩王干政,何况是成年藩王!故而,彭老相爷应了声,“是。”内阁是倾向于代表正统的嫡皇子的,故此,宋嘉言的名声不能坏。方太后又是太后的身份,有错也是无错,既然方太后无错,就要找个够身份的替死鬼。不是别人,仁德亲王最合适。此时,若说仁德亲王没有别的想法,彭老相爷也是不信的!

宋嘉言道,“亲王就藩之后,我会向太后娘娘说明一切的。后宫之事,还是无涉前朝的好。”

彭老相爷沉默半晌,道,“娘娘,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生母。”

宋嘉言笑,“我既然嫁给了陛下,陛下的体面,就是我的体面。彭相太小看我了。”抚摸着手里的中宫笺表,宋嘉言递出去,“拿去明示天下。”

“娘娘三思。”

“我已经三思过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要翻脸,她绝不会给仁德亲王翻身的机会。敢败坏她的名声,她会叫那对母子明白什么叫感同身受的!

彭老相爷不敢像封驳方太后懿旨时拒绝宋嘉言的中宫笺表,只是彭老相爷尚未接下笺表,就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握在了掌中。

因为语涉要事,此间已经清场,宋嘉言身畔也只有一梁嬷嬷而已。她并未注意有人自隔间侧门悄然而入,而彭老相爷与宋荣二人,碍于规矩,头都不好多抬的,自然更未留心。

宋嘉言侧眸微挑,便看到了一张苍白而儒雅的脸。昭文帝的脸仍然是苍白而憔悴的,鬓间几许银丝,眼神虚弱又清澈,甚至带了一点点天真的宽厚透澈。宋嘉言从未见过昭文帝这样的神色,昭文帝握住中宫笺表,声音不高,还有一点商量的意思,“先不要明发。”

以前不觉着这男人有什么要紧,忽然之间失去才明白什么是依靠。宋嘉言唇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来,眼睛弯弯,起身扶一把昭文帝坐在正中榻上,道,“哦,你醒了,那就交给你了。”说着就要离开。

昭文帝握住宋嘉言的手,“你也听听。”

宋嘉言笑,“陛下躺了许久,饿不饿,我去叫他们弄些东西来给陛下吃。嗯,还是先叫太医诊脉吧。”

昭文帝笑,“好。”

什么是帝王?

御膳房将几样清粥小菜做好呈上时,承恩公夺爵削职的圣旨已经明发。当方太后哭哭啼啼的赶回宫廷,仁德亲王一家人已在御林军的护送下离开帝都,就藩咸阳。

后宫与朝廷开始了新一轮的大清洗。

宋嘉言其实心内有许多想问的话,却又问不出口。昭文帝似乎明白,却又什么都没说,皇太子的册封仪式已经在轰轰烈烈的准备中了。

宋嘉言觉着,对于昭文帝,她还是应该怀有一颗感恩之心,毕竟,昭文帝维护了她的名誉,又将她的儿子正式册封为皇太子。昭文帝笑,“莫要发傻,小九儿是朕的儿子。”

宋嘉言大惊,叹道,“真是不得了,陛下大安之后,都能看破人心了。”

昭文帝笑,“阿离知不知朕在想什么?”

宋嘉言摇头。

“真不知?”

“我可没陛下的本领。”

昭文帝挽住宋嘉言的手,轻声道,“辛苦你了。”自始至终,只有宋嘉言一直守护在他身畔。照顾他,伺候他。不离。不弃。

“说这个做什么。”宋嘉言笑,她与昭文帝的身份注定了不会有太激烈的爱情,不过,她仍然愿意做好本分,起码不辜负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地位与自由。她也一直相信,做个好人要比做个坏人更容易得到快乐。

不过,什么是好人,又什么是坏人呢?

如方太后质问昭文帝,“你怎么这样心胸狭隘,将你弟弟赶走!你已经是皇帝了,多给你弟弟一些有什么?”那张颓老的脸上,有不满、有憎恶、有伤心,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唯独没有愧疚。

昭文帝问,“给多少方能令母亲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下午去看怀孕的同学,孕吐的好厉害,点名要吃石头做的焖面*^O^*十一点才回家~现在才更~结局啦~撒花吧~过一段时间会开新文,依旧是东穆江山系列~

真正的番外在后面的作者有话说里!大家主要看后面,前面的解释不看也罢!

172番外一

第172章番外一

在昭文帝醒来后,宋荣就回了自己家。

养花种草,含颐弄子。就是朝中也是请了长假,不再每日起五更熬半夜的早朝,偶尔去义塾授课,或是别院小住,甚至闲来无事,买了一班小戏在家调理,逍遥的很。

连宋嘉言都觉着在人生态度上,应该向宋荣学习。宋嘉让一直没音信,她都挺惦记,宋荣完全只当没那两个儿子,日子照样过的有声有色,悠游自在。

何其潇洒。

宋荣这般识趣,昭文帝待宋家反是愈发亲近,常有赏赐。

宋荣投桃报李,百闲之中还上了道奏章,言及前承恩公事涉不法,夺爵去职,罪有应得。子弟有优劣,朝臣有忠奸,前承恩公不贤,陛下以孝治天下,请昭文帝另择贤明子弟以赐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