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在这签字。”

签字?往常没这程序。

思瑜右眼皮跳起来:“我回去问问王大夫,确认下再回来吧。”

“药全抓好了,快点拿回去。”

玻璃窗口的妇女把药推到她怀里,然后提笔签上字,摆摆手让她走。思瑜抱着药上楼,最后还是决定问下王大夫。

“澳洲加工出来的紫杉醇,的确不如美国的好。不过最好的还是德国产,可惜滨市这边没有。等回北京,我让小方给你们寄点回来。”

有他保证,思瑜也彻底放心。默默回忆着那位抓药人的年纪,她将原因归咎于更年期的喜怒无常。

“那好,我先把钱付给你们。”

方峻摇头:“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研究要用的,平时王老师配额用不完,放在那太久也是浪费。”

“小方说得是,我要收了你们钱,那还算什么事?”

推辞不过,他们只得再次谢过王大夫。

母女二人回家,路过滦城市中心时,她跟母亲指下美容院。里面没有思明的身影,却还是让林丽芬感慨万千。

“被你带的,你弟也是一天比一天长进。”

“是啊,妈你以后也别看得他太严。他脑子活,正好适合做生意。”

“真的?”

林丽芬很疑惑,思瑜挽住她的胳膊点头:“是啊,那时候其实我立下了遗嘱。如果我出事,股份由思明接管。”

“不是给那个…叫什么来着?”

“睿睿啊?思明对他比亲生儿子还要亲,再说我出事,只有可能是被姚家算计…而黄家,跟姚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被他们管着,钱是不是睿睿的还另说。”

提起这些往事,她心里那些苦闷一下少了许多。黄辛诚和姚梦害她,不过是为了她庞大的财产,可到头来他们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睿睿死了,黄辛诚注定是要绝后。

那对狗男女不用她出手,已经差不多把自己作死。可惜,这些还远远不够。

“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也不强求思明一定得考什么清华北大,只要他平顺些就好。还有妮儿,你也别老想着那些事,十八岁,就该做这年纪该有的事。”

“妈,十八岁不一定非得中二青春期好不好。你看人家姚梦,跟我一样大,已经学会把男人哄得五迷三道。”

“你还想像她那样,长本事了倒是!”

“没有,妈,我这不是在举例子。不对…”

“怎么了?”

“我忘记从哪里听说,张大夫对象是在青医,好像还管药房?”

林丽芬点头:“是我说的,所以张大夫两口子两地分居,周末才能聚在一起。”

“妈,重点不是他们两地分居有多不容易。而是,张大夫是白军的小舅子,也就能跟白莲扯上关系。你化疗没做成,他们会善罢甘休?”

“我自己不要化疗,难不成他们还押着我去?”

“他们不会押着你去,在药里动动手脚。癌症这事谁都说不准,等你哪天病情恶化,就会自然而然的躺上去找人放化疗。”

“妮儿你是说?不会吧,药方可是王大夫开的。”

“可我刚才拿药的时候,药房那妇女眼神飘忽,一反常态的找我签字确认。我要是签下去,以后出了责任可找不到她头上。妈,红豆杉这种中成药,一下好几十味药,多点少点的,她给随便改一下,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要是放在以前,林丽芬肯定不会相信这种事。可自从差点被骗化疗后,她整个三观开始崩塌。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慢慢开始相信闺女的话。

“那这…”

“回家先煮一锅,闻闻味。我这有方峻电话,拜托他把签字的单子截下来。但愿是真没事,不然这么好的药白费了。”

“行,就按你说的办。”

**

一路说着,母女俩回到家。夏思明依旧不在,倒是夏友良回来得早。

“爸,手续办怎么样?”

“有何镇长关照,今天已经全办好了。这是面粉厂大门钥匙,我多配了两串,放在家里应急用。”

“嗯,机器报关,最快还得等一个多月。等面粉厂收拾好,那边应该也到了。对了爸,那边打包送来一日籍技师,昨天我忘记告诉你们这事。”

“日本技师,巴嘎雅路那一种?”

你怎么不说雅蠛蝶,思瑜还是没敢这么开玩笑:“不是你想的扛枪小鬼子,是给咱们干活的。他们一开始说要提供食宿,我给拒绝了。”

夏友良扔下营业执照,瞪大眼伸出拇指:“拒绝的好!日本鬼子都进村了,还让咱家好吃好喝好招待,门儿都没有。”

“…”

母女俩一阵无语,最后还是林丽芬说话:“闹够了没,跟你真见过小鬼子似得。民族仇恨咱们不好说,拿他当普通人就行。”

“恩,爸。只要不特殊优待,到时候厂里的工人自会让他体验人生。”

“也是这道理。”夏友良心里舒坦不少:“你不是熬着药,现在火候好了没?”

思瑜去厨房,打开盖子,味道的确与平时没啥区别。不过她也不是干中医的,都是苦兮兮的味道,细微差别她还真找不出来。

“还是先别喝的好,明天我再去一趟,找方大夫去确认下。”

“你们娘俩在打什么哑谜,是不是出什么事?”

思瑜这才把白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末了征求他的意见:“爸你说呢?”

“这肯定不能喝,老张那对象我见过。人不高,眼角有点斜。”

“是不是还有些发福,烫着一头方便面?”

“她那不是烫的,天生就是贴头皮小卷发。照你这么说,就是她没差。”

林丽芬掐下丈夫后背:“哟,多少年了,记这么清楚?”

“松开,疼,我这不是为了你,特意做贼似得跟在老张后面瞧见的。”

思瑜笑看着父母,她和黄辛诚向来都是高大上,偶尔来点小资情调,这种平凡夫妻的生活还真没体会过。

同时她又庆幸,还好没体会。如果什么都经历过,那她现在看到父母如此,应该就会止不住的恶心。

“那药千万不能喝,就这么定了。面粉厂有个债主在外地,催的很急。明后天我得去一趟,顺便在那边医院买点红豆杉。”

“行,我去联系方峻。”

**

方峻接到电话时,正打包完行礼。他本就不注重穿着,一只小行李箱就全部收拾好。

“你是说处方笺?”她要这东西做什么?

思瑜点头:“可能是我多心了,但药房值班的人刚好是张大夫家对象。而且,她还要我在那上面签字。”

签字?医院怎么有这项规定?

本来有些不悦的方峻舒展眉头,脑中闪过许多北京医院中的纠纷。

“你寄一副药给我,明天我有个实验,正好你化验下。”

“我亲自给你送过去,然后对王大爷解释下。”

方峻越发觉得小姑娘办事周到,仅凭主观臆断怀疑医生的方案,对行医之人是一种侮辱。而亲自登门说明,能从很大程度上表示尊敬。

虽然解决掉此事,但思瑜并没有放松。如今的姚家与夏家差距太大,姚家只需要透点风声,就有无数想攀上去的人,费尽心思对付他们。

今天是药材,那明天、后天呢?

**

挂掉电话,一家人开始分头做饭洗衣整理家务。直到中午,都过了十二点,菜已经上了桌,夏思明还没回来。

“这孩子,干嘛去了?”

林丽芬有些急切,她刚决定好,不再一味逼儿子死读书。还没等说出来,他就又开始不着家。

“妈,你跟爸先吃着,我骑车子去附近找找他。”

“一起找吧,真不让人省心。”

披上长袖,一家人刚出院门,就见邻居大娘走过来。见到他们忙快两步上前,睁大眼睛比划着:“丽芬,你家思明是不是没回来?”

“是啊,他怎么了?”

“我儿媳妇兄弟不是在交警队上班,听他说思明好像被110抓了去。”

“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过会应该就给你们打电话,那孩子这几天好好的,可能是那边弄错了。”

思瑜垂下眼眸,没想到不用明天,事情又来了。她有预感,这次不可能是弄错。即使弄错,有姚家在布局,上面也绝对会想方设法屈打成招。

重生后,她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生活不是打怪升级的游戏,可以自由选择攻略目标,一步步磨砺强大自身。金字塔顶端的人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知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而现在的夏家,很不幸就成为了那只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终于撸完~

第29章 反击

思瑜从来都知道,以弱胜强是少数幸运儿的专利。就如无论罗贯中笔下的《三国演义》中如何吹捧蜀汉,在真实的历史中,天下霸主终究是曹魏以及后来的司马氏。

“这是真的么,现在该怎么办?”

林丽芬慌了神,儿子以前是不听话,可却从没进过公安局。那是什么地方,人一旦落进去,档案上就有了终生抹不掉的污点。

就如一块漂白的布,上面沾染上灰色的油斑,注定不能登上华贵的餐桌,只能留在阴暗的角落做抹布。

“等电话来,再去公安局看看。妈,我记不太清楚,你和爸想想思明最近惹过什么事?”

夏友良摇头:“那孩子精得很,如果被我们知道,早就给他擦干净屁股,不会留到现在。”

思瑜跺脚,父亲说得还真对。前世的思明就很聪明,学什么都上手很快,想隐瞒大人们点事那更是再容易不过。

不管这事是不是姚家搞下来的,以他这时候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性子,有心人想抓他尾巴实在太简单。只要事实摆在那,一笑置之或是诉诸司法程序,那只是有心之人一句话的事。

“我先回家,你们也别急。思明没那么大坏心,应该不会有事。”

“恩,谢谢阿姨。”

送走邻居,她拉住要往外走的母亲。

“即便咱们想去,也得换身衣服,现在这样进派出所不好。妈,你别着急,他不是十年后那个思明,小打小闹顶多拘留几天,不会有暗底。”

说着她指指三人身上的宽背心大裤衩子,滦城天热,在自家院子里,一家人穿得都很随便。

许是被她的镇定所感染,两人紧绷的脸舒缓下来。

“该换衣服,走,换衣服去。”

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思瑜脑子里迅速合计一圈。虽然前世这时候,她已经离开夏家,可她听过思明的回忆。原先这段时间夏家正忙着卖房子掏钱求医问药,压根没有人来找过茬。

前世今生唯一的变数就是姚家,这种多线全面压制的方式,像极了白莲母女的手笔。

先是掌管财务并不是冗余人才的父亲被逼下岗、再是母亲病情不重被强烈要求化疗、现在又是弟弟被抓,他们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是她,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下手?

还没等她理出头绪,客厅电话突然响起。果不其然,派出所民警来电通知。

“真的被抓了?”

思瑜点头:“还真是,警察让你和爸去一趟,我也一块跟着去。”

**

轴承厂是个老厂,位于滦城中心,离各党政事业机关并不远。

沿着红砖墙一路步行向前,十几分钟就到了城区派出所。办案民警虽然不熟,但彼此也算是点头之交,见他们来赶忙招待。

“小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输油管道那边的事…”

输油管道?思瑜皱眉,滦城临市有个油田,一部分油井在这边,输油管道在此经过。靠油吃油,以偷油为生的油耗子屡见不鲜。

油地双方都很明白这事,毕竟油井就在这片人的地里,一点便宜都不给当地人占,彼此之间肯定会有矛盾,所以他们向来都不太管。

“思明偷油了?不可能,那孩子那么爱干净,平常球鞋沾点土都赶紧擦干净,怎么可能去偷油。”

民警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今天油田上组织人手严打,刚好抓住他们几个。除了夏思明外,还有一个也是你们院里的。你们看,他家长也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走进来。见到他们,他满脸愧疚,走进深深的鞠躬。

“都是王江非要叫思明去,我对不住你们。”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在场所有人却明白了事情前因后果。王江喜欢偷点油赚个零花钱,这点大家都清楚。这次夏思明不想去,但被他再三叫着,抹不开面子才跟去放风。

林丽芬强咬住嘴唇,她儿子就这么被别人儿子害了,还是在这个有人抓夏家小辫子的当口。

“老王,你先起来,咱们先进去见见孩子。”

思瑜扶住母亲,穿过走廊,四人看到了不锈钢栏杆后面的几个半大孩子。高瘦的思明坐在最里面,见他们来赶紧扭过头,面对着墙壁。

“妈,弟他没事,看来没吃什么苦。”

小声的劝慰着,思瑜仔细听着民警的每一句话。

“这次上面抓得很严,我们得公事公办。”

“严格说起来,石油属于国家资源,盗窃超过一定量,必须要负对应的法律责任。”

字字句句,都透露这一个讯息:这次他们撞枪口上了,咱们地方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规矩不作数,必须得走司法程序,仔细调查严办。

栏杆内本来神情萎顿的男孩子们,听到这话神情有些崩溃。挡在思明身边,高胖的王江更是哀嚎起来:“爸,你快给他们钱,我不要坐牢。”

七嘴八舌,这些平素爱打架的男生,此刻却是一般无二的脆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思瑜看向里面,不同于其他人,思明依旧面对着墙壁,可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透露了他此刻的恐惧。这个犟脾气,到现在还不肯服软。

**

探监结束,进入派出所办公室,夏友良试图解释着。

“咱们滦城的情况,油田上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几个孩子,能偷几块钱的油。这样,我们照价赔行么?”

思瑜垂眸合计着,现在这事已经可以确定是姚家所为。办好此事,得到京城方面的赏识;或是多捞千八百块罚金,哪个诱惑更大?

这想都不用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派出所将要做出的选择,她不用看也能知道。

“你们这不让我们犯难?这次真不一样,是严打!告诉你们,上午分管咱们这一片采油厂的一把手,正好坐在车上。”

“拜托你们…”

夏友良一遍遍的说着,低头哈药,就差跪下求爷爷告奶奶了。

林丽芬手臂僵硬,思瑜也有些看不下去。撑着膝盖起身,她拉起父亲,站直了昂首挺胸。

“爸,警察已经说很清楚了,你就再多说两车轱辘话也是一样。”

抬头看向警察,她问道:“我想了解下,如果他们被起诉,时间会是多久以后。对了,我弟弟如今未满十六周岁,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这样的话,最重的处罚会是什么样。”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以及,如果长期包庇偷油贩油,相关领导甚至在小炼油厂里有股份,一经核实会承担怎样的责任。嗯,暂时就这三个问题,还请专业人士予以解答。”

民警有一瞬间的怔愣,小姑娘年纪不大,可一瞬间他竟然以为,市局局长站在他面前训话。

所以不经意间,他语气就少了几分肯定。

“我们这样的人,不能…从事你所说的那些商业活动。”

思瑜左唇上扬,笑得讽刺:“不能?你确定你会知道?爸,你昨天见跟面粉厂合作的那个老板时,人家是怎么说的?”

接到女儿的眨眼,夏友良有什么不懂:“他说得比较隐晦,就是他那厂送给领导几分干股,存在谁那来着,我记不太清楚。”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父女俩一阵瞎编。夏友良这几天接触面粉厂,有些熟悉滦城那些老板们,思瑜则是前世一直经商,见惯了这些弯弯绕。他俩一编起来,故事马上超出了基层民警日常接触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