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有些商贩为了牟利,私自往棉花里喷水,然后外表包上干棉花。这样一百斤一个的棉包,最起码可以少给五斤棉花。

这样二道贩子是赚足了钱,可亏得却是棉厂。亏点倒是没关系,可以现在的湿度,棉花堆放个十天半个月,不等出厂里面就会发霉发烂。只这一出,她苦心好几个月的棉厂就得全部泡汤。

“这是谁家的棉花?”

“我们收的,都是上年放到现在的东西,可干可干了。”

思瑜简直无话可说,她这个大伯母还真是,肚子里墨水没几个,整天净想那些旁门左道。

“大伯母,你自己看。”

张田芳疑惑,看什么?

“这是什么玩意,不信你摸摸,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

思瑜点头:“大伯母,你觉得我能相信你?你叫思亮来看看仪器上这串英文是什么意思,井上清一个外国人解释不清楚,工厂里其它工人不明白,那我说给你听。

这是湿度计,往里面一插就知道棉花的含水量。滦城小地方自然没几个厂子用,可临近几个城市全都在用。”

看她还想狡辩,她一跺脚哼起拳头,要紧嘴唇说道:“不信,咱们送质检,等检测报告出来,我直接拨打警局电话告你欺诈!”

一听说要被告,张田芳乱了阵脚。她一个大字不识的村民,对那对带警徽的人天生惧怕。

思瑜环胸,给疑惑的周文涛安定的眼神。她自然知道,这种情况公安局一定不会管。可重要的是,张田芳也不知道。

只要她认为会管,从而生出恐惧之心就好。

“国家这阵子正严打,大伯母也听说过思明的事。谁往棉花里注水,肯定被罚得比以前要重。”

话音刚落,就有村民嚷嚷起来:“我们卖的都是放一冬的棉花,干得厉害,这可不关我们的事。”

“是啊,我们今天是被他们叫来的。”

三言两语,事实真相拼凑出来。夏学良眼见捞不到肥差,干脆另辟蹊径,收棉花注水赚取高额利润。棉厂如今已经开始收购,井上清今日无事正好跑到检验上玩,正好查出他棉花有问题。

眼见计谋不成,两人干脆扯着民族仇恨的大旗,叫来当初收购的农户,扯着抵制日本人的大旗,实际上就是把事闹大,逼迫思瑜吃下这亏。

如今眼见不成,她干脆见风使舵:“前几天下雨,棉花放在院子里,可能受了潮。思瑜,你看去掉水分,就收下吧?”

“不行。”

“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占了大家的地开棉厂,就连这点方便都不给?”

思瑜实在不明白,张田芳哪来的自信,认为她一次又一次毫无底线。挥手从拿过周文涛手中的唐刀,她利落的挽个花,将刀插在砖缝里。

深觉自己前段时间功夫没白练,她满意的点点头。

“大伯母,人可不能睁着眼说瞎话,这棉厂原先是面粉厂。是我们家接过这烂摊子,为村集体省去一大笔麻烦。另外,小本买卖也得保证质量,过了水的棉花我们一概不收。”

唐刀已经开刃,寒光闪烁,张田芳打个哆嗦。

为了收棉花,她可是拿出了村里所有积蓄,甚至包括儿子上大学的钱。满以为过不了几天就能大赚一笔,可如今明显是不成了。

她也知道棉花过水会烂,可友良已经那么有钱,哪还用在乎这一星半点。

“学良,你来说说?”

无奈的朝丈夫求助,夏学良看着早已散开的村民,揉揉眉头尽量释放出大家长的尊严。

“思瑜啊,这棉花你收下,算大伯欠你一个人情?”

他满以为这样放下面子已经极为客气,可思瑜那是吃这一套的主。

可他却不知道,越说思瑜越是厌烦。

“大伯的人情?这些年,你们欠过我家多少人情。你一说我倒想起来,前年你家盖房,还问我爸借了五千块钱,到现在别说还钱了,一分利息都没见着。”

手握唐刀,她招来一直在门卫徘徊的王昌。这是厂里招的第一个工人,专门管保安科。王昌活了这么多年,混混着一直被人看不起,又赶上下岗风潮,正是走投无路之时。

如此绝望的情况下,他突然被夏家重用,虽然保安科就领导着几个老头,但也够他感激的。加上保安一事,就要与那喜爱偷鸡摸狗的刺头打交道,正符合他的秉性,所以他干起来格外有成就感。

“思瑜,有什么事?”

“王叔,你带人卸下二十个棉包,好好看着,不能让人接近。”

“好咧!”

王昌撸起袖子就要靠近,张田芳却是着急:“思瑜,你这是要做什么?”

思瑜挑眉:“做什么?大伯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你们求着要我收下,那我也不能不答应。棉花两块钱一斤,这一包就是两百块钱,二十五包正好够准账,利息我就不要了。”

“不行。”

张田芳就要往自家车上扑去,思瑜抡起唐刀,刀背挡在她身前。

一直站得笔直的周永利也上来,拦住着急的夏学良。少数几个还没走的村民,见此也都摇摇头。

心肝坏成这样,人家思瑜要自己的钱也是无可厚非。幸亏他们的棉花都是要的现钱,如今这里也没他们什么事。

尽管两人着急,可他们哪是棉厂这么多人的对手。没过多久,王昌指着厂内一大堆棉包,告诉他们已经卸好。

“我只要我那一份,你们要是再不走,拦我做买卖,那我真报警了。”

说完她拿过周文涛的手机开始拨电话,张田芳被吓破了胆,忙催促夏学良上车。他们欠老二家的可不止那五千块,万一这臭丫头算总账,那可如何是好。

车子绝尘而去,自此两人虽想讨回来,但都被王昌打击回去。眼见棉花开始变味,两人没办法,直得将其晒干。一来二去,刚好赶上新棉丰收,棉价暴跌。

将近十万块钱的棉花一倒手,赔了大概三分之一,夫妻二人倒是好些年没缓过劲来。

第44章 又一个吃货

思瑜自然知道损失了那批棉花,大伯一家可能十年八年都缓不过劲来。

“但是爸、妈,如果不来次狠得,咱们就得十年八年受他们的骚扰。如果他们踏踏实实,靠收棉花的差价赚钱,都是亲戚我绝对给这个机会,照单全收。”

林丽芬有些疑惑,倒是夏友良很想得开:“妮儿这么做也没错,这亏咱们不能吃。”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处出来的,夏学良夫妻如此,林丽芬怎么可能跟其亲近。之所以为难,多数是怕一次次跟大哥闹得僵,丈夫心里多少会存点疙瘩。现在听他表态,她自然也不会再多做其它。

“爸,你说这么一通下来,舅舅他们还敢不敢再有其它想法?”

林丽芬一口喝掉中药,将碗拍在桌子上:“他们敢。”

父女俩对视一眼,均是轻松一笑。谁不希望亲戚和睦,见面笑脸相迎,舒舒服服过日子。可人心无足,对付有些人,必须得拿出壮士断腕的气度。

“快要吃晚饭了。”

思瑜刚想去厨房,客厅内电话铃突兀的响起。

“喂。”

“思瑜?”

许久未曾听到这声音,思瑜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方…峻?”

“恩,是我,这是我研究室的私人电话。”

思瑜抓抓头发,虽然没想留长,但她怎么也接受不了之前的板寸。几个月下来,它张长了不少,通过林丽芬一双巧手,几剪刀下来大体呈*头,正好适合她当下的年纪。

此刻头发缠到手指上,她坦然说道:“我家电话不带来电显示,这样吧,我把电话号码记下来。”

女孩子声音并不甜糯,相反带着点清冽的味道。相隔千里,话音透过听筒传到方峻耳中,疲惫了一天的神经如遇清泉滋润,惬意无比。

想起几次三番巧遇他,无意中炫耀拔步床红宝石的妖梦,他更喜欢夏思瑜这种坦然和爽利。

“好,我这边号码是…”

思瑜快速记下这串数字:“好了,你这时候来电话,是有什么事?”

“我们研究室新进一批设备,是用于治疗肝癌的,王老师想请伯母来。”

若是旁人邀请,思瑜或许还会迟疑,毕竟谁都不会贸然拉自己母亲去给研究室做小白鼠。但是对面是王鸿梁,那位医德堪称业界表率的老人,她将话过下脑子就答应下来。

“好,什么时候?”

约定好时间,她向全家宣布这一喜讯。林丽芬自然是高兴,虽说紫杉醇对癌症有奇效,可这种病哪能不受折磨。这些天,她每晚睡觉前都得忍受一阵酸疼。

再没有人,比她想早点摆脱这一病症。如今家中蒸蒸日上,她也想健康长寿。

**

夏思明从外面回来,就听到全家人在商量此事。

虽然高兴,但他却没显示在面上,而是推开门,亮出身后的人。

“清桑,你怎么来了?”

“我请她来吃饭。”

井上清朝大家一鞠躬,红着脸说明来意。思瑜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原来这日本姑娘,自从来中国后,对滦城各色面食上瘾。

今天夏思明跟她学徒时,将林丽芬带去的盒饭分她一半,吃饭后她立刻惊为天人。稍稍透露下,大方的夏思明当即邀请她来家中吃便饭。

“这不是鱼香茄子,不难做,你们先在这玩,阿姨这就去给你做。”

林丽芬初时也讨厌这日本人,毕竟她大伯当年打鬼子落下一身伤病,她自小就是听抗日故事长大。但在思瑜的有心调解下,相处后她发现,小姑娘没什么坏心思。或许因为教育不同,她甚至比国内的多数同龄人还要单纯。

人美嘴甜有礼貌,慢慢她也喜欢上来。如今不过一顿便饭,她自然不会推迟。

井上清也不是傻得,虽然她人坦诚,但脑功能发育健全。人生地不熟,她敏锐的感觉到夏家一家人是真心对她好,所以结交时更多了几分坦然。一来二去,双方倒成了好友。

三人看着围坐一圈,夏友良自发招呼起了孩子,切来水果放上。如此温和的态度,倒是让井上清大跌眼镜。

“中国男人都这样?”

思瑜摇头又点头:“中国很大,不同地域的习惯不一样。我们滦城这边,男人还算比较有地位。到了南方,有些家是女人做主。”

“夏叔叔人真好。”

被说好的夏友良,此刻正收起院子里的衣服,折整齐放进柜子。如此姿态,更是让井上清眼睛瞪圆。

“日本很少有这样的男人。”

“哦?”

思瑜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不比欧美,在亚洲圈,中国女人家庭和社会地位算很高。经济越发达的地区,这种现象尤其明显。

也难怪井上清大跌眼镜,日韩虽然开放,但还是有一部分人保留大男子主义。曾经去日本旅游时,她还惊叹于那些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再苦再累都无怨无悔的大和主妇,若是娶一个回来真不知道要多幸福。

“那也不是没有。”

井上清摇头:“反正我爸就不这样。”

这下惊讶的换成思瑜,大男子主义的家庭,能培养出井上清这样与温柔娴雅丝毫不沾边的姑娘?

默默为她那位传说中的中国母亲点蜡,她也问出心中疑惑。

“我妈妈一样说一不二,他们俩常打架,没空管我咯。”

三人叽叽喳喳相谈甚欢,思明也来了兴致,献宝似得拿出自己珍藏的漫画。熟料书本刚拿出来,就被井上清抢过去。

“呀,竟然是十八禁!小孩子不许看这些!”

早已跟夏家姐弟熟悉起来,此刻她丝毫不见外的霸占住,逗弄着思明。两人打打闹闹,直到林丽芬走进来通知吃饭。

虽然不是名厨,但林丽芬手很巧,多年研究之下做出来的饭色香味俱全。五人大快朵颐,很快分食一空,捂着肚子喝汤。

满足的井上清眯眯眼,突然举起筷子:“我决定了,要留在中国跟伯母学做饭。”

猫儿般的姿态,引得一家人开心不已。林丽芬自是没什么不答应:“行,思瑜这丫头野,不肯跟我学,那我都交给小清。”

**

自此后,夏家多了一个日本常客。虽然电话里日方说得新技师条件苛刻,可真实的井上清却极为随和。

来之后思瑜收拾出面粉厂经理办公室相连的休息室,给她做临时住所,小姑娘一点都不挑。可自从学厨艺后,她尝尝留宿夏家。

夏家房子不大,思瑜一米五的床多了个分享的小姑娘。两世为人,大大咧咧的她还是第一次有相熟的闺蜜,这种感觉很是不错。

只是没过多久,就到了与王鸿梁约定的时间。本来他们打算坐大巴去京城,可恰好李然也要回家,所以母女俩干脆搭顺风车。

“到了给我打电话。”

夏思瑜握着另一款手机,棉厂昨天开张,这是父亲送给她的礼物。虽然觉得现在买手机浪费,可他们一片好心,她也坦然收下。

“好。”

周家车子是一辆越野,这次开车的是周文涛。同为忙生意,周立成没有跟上来。思瑜坐在前面,两位母亲坐在后面。

先前林丽芬已经与李然见过几次,两人性格相仿,加之彼此孩子重生的共同消息,自是一见如故。如今刚上车,两人已经熟悉的小声攀谈起来。

“听说思瑜模拟考又得了全市第一?涛子也不知怎么,打小成绩就不行。”

关心孩子成绩是每一个中国家长的通病,再有钱有势的父母也都存望子成龙之心,考试分数就是量化标准。

“涛子也不错,思瑜那孩子打小爱读书,又有那经历,考试还难得倒她?”

前排的思瑜波澜不惊,听着后面两人越说越起劲,突然她福至心灵。

“阿姨、妈,我说你们能换个话题么?”

“这孩子,还管我们说什么。思明那边我管不到,反正你,不管有多大本事,大学是一定要去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妈,你嘱咐不嘱咐都一个样,担心什么?”

“什么?”

不仅林丽芬,李然也惊讶。

“你忘了我那重生的经历了?当年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高考过,98年高考题,我大概都记得,随便考考就不会差。”

两位母亲愣在那,原来还可以这样?

“你说如果周叔叔家开出版社多好,我把随后几年的高考题全都记下来,变变花样卖考卷,绝对大赚一笔。”

思瑜说得这是实话,她是真的对高考题一清二楚。姚家虽然贵,但并不富。即使有钱,白莲跟姚正峰也不会给她。所以高考结束后,她头几年一直在做家教。辅导高三学生,再没有什么比样题更为直接。扯着姚家大旗,她接触的全是上流圈子中的人,随便给点钱也足够她成小富婆。

那是她最初的人脉,姚梦也曾眼红过,可她那种学渣,白送上去也没人要,自然是与这笔生意无缘。

“去,自己用就行了。要是漏了陷,等着你被人家抓取解剖。”

思瑜吐吐舌头,她自然不会贪这种钱。不过思明两年后高考,那次的题她也记得。离到京城还有好几个小时,她干脆抓起纸笔,比着课本默起题来。

第45章 草包本色

等到高速公路收费口的“北京”两个大字出现在面前时,思瑜已经写完了半数高考题。

她学得理科,理科本就大题居多,时隔多年虽记不清题目中具体要运算的数值,但题型和考点她却是一清二楚。至于琐碎的英语,对二人来说更是没有任何问题。

周文涛望着那几页白纸,眼睛发亮。再位高权重的家长,也会骄傲于自家孩子的高考分数,前世他可没少因那一塌糊涂的成绩而被诟病。

“思瑜。”星星眼,一只尾巴露出来。

“恩?”

“咱们是好闺蜜?”大尾巴摇啊摇。

思瑜嫌弃的给他一个白眼:“大尾巴狼别混女人,想要?”

“恩恩。”头点成拨浪鼓。

“那,拿去。”

周文涛有些不可置信,这…就这么简单。

思瑜给他一个脑瓜崩,寓意很明确,我什么时候拖泥带水不痛快了?

周文涛立马做殷勤小意状,女王大人你什么时候都那么有范儿。

**

“这俩孩子。”

李然摊手,虽然笑容中有些无奈,但最终并未阻止。她这辈子唯一的死心眼,就是跟了周立成,不过二十年的婚姻告诉她,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哪个当妈的都不希望儿子辛苦,有捷径可走,孩子又不是那尽钻旁门左道的,她自然不会忙于否定。

“这样也不错,现在高三那辛苦劲,我看着都难受。”

“还是阿姨懂我,妈,等儿子背过考点,给你拿个状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