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还来无语,喃喃道:“这小子的脸皮没救了。”

江小湖忍笑:“啊,还有你老婆,也可以……”

未及说完,暗器飕飕而至。

江小湖狼狈地躲开,气:“真他妈开不起玩笑……”

风声不断,房间狭小,江小湖闪来跳去骂个不停,金还来不理,变着花样丢暗器,越丢越解气,想不到当初金越的手段用起来感觉会这么好,我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儿。

薄命小猫公子怜

“大理行商?”

“不错,那批货里独独有座千年沉香木塔,别的珍品翡翠玛瑙也还罢了,惟独这件东西……”

听到“翡翠”二字,旁边打呵欠的邱灵灵忽然来了兴致:“翡翠吗?”

知道她是教主的师妹,财护法岳一平忙笑眯眯回答:“其实这批货里头,也有件翡翠还算得上稀罕,不过比起沉香木塔来说,可是差了一大截。”

金还来对翡翠不感兴趣,千手教规矩,每次出手多是取最贵重的一件东西,他沉思片刻,无所谓地用手指敲案头:“千年沉香木塔,有些意思,他们多少人?”

“一百六十二人,其中十四个顶尖高手,五十三个一流高手,连‘七杀剑客’宫世诚都被他们重金请来了,大约会在城里停留三五天,想是要趁机出手一批货。”怎么说这里也是江南最富饶的地带,豪门众多,商贾云集,交易成功率也最高,那几个行商绝不会错过脱手赚钱的机会。

金还来点头:“人倒不少,叫总坛各坛主,还有你们四个都到议事厅上。”

岳一平答应着去了。

邱灵灵发了会儿呆,见他起身要走,忙过来拉他:“我想要那块翡翠,你带我去好不好?”

“我们只要沉香木塔,”金还来不耐烦,“我这儿翡翠多了,想要自己去拿。”

“那些不好。”撇嘴。

“你要那么好的做什么?”金还来没好气地掰她的手,触碰之间突然发现那小手冰凉,不由暗自吃惊,近两天小丫头精神似乎不太好,总是打呵欠,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莫非出了状况?

他打量她:“没睡好?”

“没有啊,”邱灵灵缩回手,揉揉眼睛,“就是想睡觉,昨日我正吃饭,竟差点睡过去了。”

金还来越发惊疑:“你……没事吧?”

邱灵灵倒不怎么在意,眨眼:“每年春天我都犯困的,没事啦。”

“往年也是这样?”金还来隐约觉得不对,但想想好象春天也的确容易犯困,于是点头,“若觉得不好,叫师父替你把脉看看。”

入夜,答答的蹄声在僻静的街道上响起。

当先是一个骑着雪白骏马的年轻公子,桃花眼,鼻尖略下勾,容貌甚美,只不过奇怪的是,普通人骑马必着轻便装束,他却反而是一袭宽大的锦袍,广袖轻展,哪里像是在骑马,简直就是在散步。

跟在他左边落后一个马头的,是个瘦瘦的下人,二人身后是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后又跟着四个骑马的护卫。

“这条道还算清静。”

“就是远些,绕着走了大半个城,”刘白笑,“公子看那翡翠如何?”

“虽比不上原来那块,也算是难得的珍品。”

“那倒正好,买回来送京城去,叫张振照样再做一块,对外就说找着了,该能混过去,属下方才已吩咐他们将悬赏的榜收了。”

公子颔首:“事情不大,只是省得将来老人家问起,麻烦。”

刘白称是,又笑道:“说起来,云南钟家兄弟这次也吃了大亏,那座千年沉香木塔竟让人偷走了,当着那么多顶尖高手的面,无人知觉,千手教的手段果真是越来越高明。”

公子叹息:“有高明的,也有笨的。”

刘白不解:“偷走翡翠佩的那小子必定也是千手教中人,公子何不……”

说话间,远处忽然隐隐传来一阵喝声。

刘白立即住口,二人皆十分诧异,公子皱眉,略加快马速,谁知刚刚行至路口转弯处,就有个黑影斜斜冲过来。

被人追赶,那人惊惶之下只顾逃窜,哪料到会突然冒出两个人挡住路,身在半空,一时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不由吓得娇呼。

刘白本能地要上前,公子已先一步掠起,避开来势,顺手将那人捞住,落到地上。

那人似是气力不济,站立不稳,话也说不出来,只低头扶着他的手臂剧烈地喘息,看那黑袍下娇小玲珑的身体,显然是个女的。

长发先用红绳总束在头顶,然后如瀑布般垂下,这装束有点熟悉……

公子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又找我的麻烦,上次害我做赔本生意,这次不会还那么倒霉吧。

嘈杂声越来越近,追赶的人似乎也朝这边来了。

那人惊慌,抬头:“谢谢啦,我走……”声音顿住。

公子满意地看着那双大眼睛渐渐瞪圆,乌溜溜的,明亮清澈,惊讶与喜悦之色交替出现,还带着几分稚气,十分有趣。

“哈,是你?”

公子点头。

“你还记得我?”

公子叹气,一个害自己白丢了二百万银子的人,谁都会记得。

原来邱灵灵几次要翡翠,金还来只不当一回事,她便壮着胆子私自溜下山,想不到最贵重的千年沉香木塔被千手教取走,那些行商都泄气得很,想着千手教一批货没有偷第二次的规矩,当日就遣散了大半高手保镖,防备也松散许多,竟真让她易容混进去了,只可惜偏偏今晚这块翡翠的买家要亲自来取,因此查点之时,很快便露出了破绽,才出现了后头被追赶的事。

见到他,邱灵灵只是兴奋,脚下仍有些站立不稳,又喘了几口气,听见呼声更近,也顾不上许多,忙忙的从怀里取出件东西:“快,他们追来啦,这个你的……”

话未说完,她忽然晃了晃,整个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早已觉得不对劲,公子微惊,触碰之间只觉那小手冰凉,待瞧见她手上的东西,不由摇头,果然麻烦又找上门了。

“扶她上车。”

刘白早已下马等在一旁,见吩咐,立即上来将人接过。

这不就是那日在客栈门口偷走翡翠青龙佩的小子么,怎的变了个姑娘,两个人好象还很熟?

且说这边刘白刚刚将邱灵灵抱上车,安置妥当,后头就有队人马赶到,二十来个手持刀剑的黑衣人先后落下,紧接着又见几匹快马奔来,领头的是两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一个白白胖胖,另一个瘦些,模样有几分相似,皆是华贵的衣着,典型的外地富商打扮,脸上似有急怒之色。

见了公子,二人立即勒马停住。

白胖的那人急急问:“易公子方才可见有人过去?”

公子安坐马上,含笑:“出了什么事?”

“大事不妙!”那瘦些的连连叹气,哭丧着脸,“公子是来取翡翠的吧,不成了,那块翡翠方才让千手教的贼子偷走了!”

白胖的那人也骂:“这帮贼子目无王法贪得无厌,前日偷了沉香塔也就罢了,想不到今日又来!”

公子笑:“两位说的,可是个黑衣小子?”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正是,不知他往哪边跑了。”

公子不动声色:“方才我见他来去匆忙,似被人追赶,料着其中必有古怪。”

二人泄气:“这……”

“易某虽未将他拿下,却从他手上夺了件宝贝,”公子微微抿嘴,扬手,“这翡翠我前日已见过,方才瞧着有些像,就顺手拿了过来,本当物归原主,但谈好的价钱我已带来了,东西也在,不如现下就成交,两位意下如何?”

若是别人平白得了这等宝贝,必定私自藏了,又怎肯再拿出来物归原主,二人呆了片刻,大喜,抱拳道:“易公子果然诚实人,佩服!”

公子似笑非笑:“两位休要谬赞,再有下次,或者易某也舍不得拿出来了。”

二人大笑。

那瘦些的道:“幸好今日有公子在,我兄弟才不至吃大亏,既来了,不妨先去馆中看茶,稍作歇息。”

公子推辞:“易某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容来日再登门造访吧,可巧两位如今都在,易某的意思,就在此地当面钱货两清,早些了却这笔交易,如何?”

白胖那人忙道:“易公子说得是,本当速速成交,省得夜长梦多。”

说话间,刘白已从马车内抱了个匣子出来。

公子扬鞭指着匣子:“里头是上次说好的价钱,一百五十万两,易家钱庄的银票,随处可兑现银,两位不妨仔细清点。”

兄弟二人吩咐从人接过,那瘦些的笑道:“早听说易家做生意素来诚实有信,易公子今日又如此行事,我等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公子摇头打断他:“当面点清的好。”

不待二人说话,刘白已经上前,就从人手里打开匣子,将里头的银票一叠叠呈上,见他这样,二人也不好再拒绝,自吩咐人清点。

花钱买名声的事,公子笑笑:“刘白且留下来,易某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回去处理,就先走一步,失陪,两位莫要见怪。”

二人连声道客气,公子带着马车作别而去。

三四月的天气已经不算寒冷,房间空气也十分温暖,何况榻上还专程用了厚厚软软的被褥,然而小丫头还是脸色苍白,浑身冰冷。

公子皱眉坐在椅子上,拿着块剔透的翡翠。

原以为她是被人追赶受了伤,哪知回来才发现,她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呼吸平稳,这种情况诡异得很,还从未遇上过,倒像是生病。

这么危险也敢单独行动,小丫头天生喜欢偷翡翠?公子笑了,做一次赔本生意也罢,想不到第二次又找上我,真倒霉。

他欠身,将翡翠放入小丫头怀中。

不多时刘白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五十来岁的和颜悦色的老者:“公子,卫先生到了。”

公子微笑:“有劳卫先生。”

老者倒还谦逊,说了声不敢,便往榻前的杌子上坐下,见病人是个姑娘,不免有些迟疑,公子不动声色,将那只小手从锦被底下拿出来,老者忙拿过小方枕垫着,专心把脉。

话说这卫先生本名卫何,是江湖有名的圣手郎中,之所以叫做“先生”,也有个缘故在,此人生在关中一个没落的武林世家,家中子弟多已从文,偏他生性好武,一心想重振家门,于是苦练武艺,谁知此人在武学上着实没有天赋,三十岁还一事无成,心灰意冷之下他只得做了教书先生混饭吃,一晃又是五年,三十五岁时,终于让他机缘巧遇得了本《圣手医经》,苦心钻研,竟名声远扬,倒印证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也是连他自己都没料到的,少年到老翁,终至成名,回首不免诸多感叹,因此一直自称先生。

半晌,老者突然缩回手,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公子没有问。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老者缓缓站起来:“公子且恕老朽直言,这姑娘不是病。”

公子颔首:“不知先生高见?”

“依老朽看来,这姑娘好象是中了一种极厉害的寒毒,”老者看着榻上人,微露怜悯之色,“极有可能是‘半月露’。”

公子动容。

旁边的刘白也大惊:“怎么可能!”

说起“半月露”,十年前可是轰动江湖,其性阴寒狠毒,无色无味,凡中者半个月后便会寒气入骨,全身血凝,活活冻死,除非有独门解药,然而那个有独门解药的人却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几十位高手的刀剑之下——拥有这样一种可怕的毒药,谁敢再容他活着?

老者看看刘白,波澜不惊:“老朽是说可能罢了,也并无十足把握。”

人人都知道,卫先生说“可能”,那必定不会有差错的了,刘白也发现说错话,忙陪笑:“先生莫怪,刘某只是想不到,这‘半月露’竟然还留在世上,谁会用它来对付一个弱女子?”

“其实两三年前,老朽也曾接了个中‘半月露’的人,”老者摇头叹息,“惭愧,老朽实在……”

公子恢复镇定:“还有几日?”

老者道:“至多七日。”

公子点头:“有劳。”又吩咐刘白:“好生送先生回去。”

老者也不多说,简单嘱咐了几句,便随刘白走了。

看着榻上人紧闭的眼睛,公子沉默半晌,摇头,可怜的小猫,害我白做两次亏本生意就罢了,如今不知得罪了谁,连自己的小命都搭进来,却是我也救不了你。

刘白很快又回来,立于旁边不说话。

“给金教主送个信吧。”

“是。”

千手教精于用毒,也只有送她回去才有活命的可能,公子轻叹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出手救一只害我丢了几百万银子的笨蛋小猫,我真是个好人。

知命多无奈

退身谷的石屋内,金越不声不响坐在小杌上,气色似乎不太好,在他身边摆着个火炉,炉上有只瓦罐,其中热气腾腾,整个房间药香弥漫。

旁边,金还来实在忍不住了。

“喂,你好歹也是师父,徒弟一夜没回来,你就不问声?”

“我忙。”

“忙?”金还来气得笑,看着他面前那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和各种草药,放软语气,“人是我带来的,好歹你该看着我的面。”

金越头也不抬:“教主的面子还不小。”

金还来无语。

“不看你的面,老夫也不必急着弄这些东西,”金越冷笑,“休要再说话,此药研制出来,你感激都来不及。”

金还来“切”了声,转身正要走,迎面却进来个仆人:“教主,金园送来的信。”

“又是易家?”看清封面上的字,金还来不觉奇怪,待拆开看了几行之后,他立即皱起眉,什么话也不说,将信往怀里一揣,大步出门去了。

身后,金越正让仆人将药从瓦罐里倒出来,喂给一只蜷作一团浑身哆嗦的小狗。

“我听说表哥收了悬赏的榜,可是找到佩了?”

公子不动声色:“不慎掉在园子里,摔坏了一处,今日清早便叫人送去让张振重新修补,或者过些日子就能取回来了。”

“找到就好,省得姨妈知道后生气,张振的手艺天衣无缝,看不出来的,”程晓琳放了心,掩口笑,“表哥这般粗心,早该有个教训才对。”

的确是个教训,又要重新寻购翡翠了,公子叹息:“出来这么久,姨父姨母必定着急得很,我叫他们送你回去。”

程晓琳似有不悦:“爹娘知道我来你这里,表哥总是赶我走。”

公子笑:“怎敢撵妹妹走,既如此,就留下来用午饭吧。”

程晓琳也忍不住笑了,起身:“算啦,我知道表哥生意忙,事也多,不过说笑罢了,怎好打扰你!”

公子欣然:“怪不得母亲常夸赞妹妹懂事。”

程晓琳眨眼:“原来姨母曾提起我?”

公子尚未回答,一仆人掀起竹帘走进来,才叫了声“公子”,忽瞧见程晓琳也在,立即闭了嘴,面有难色。

公子挑眉,示意他往下说。

仆人迟疑了一下:“南楼上那位姑娘方才醒了,也不吃东西,只说要见你,想不到才一会儿工夫又睡过去了,公子看……”

听说中了‘半月露’的人最是嗜睡,公子毫不意外,摆手:“我去看看。”眼睛却瞟着程晓琳。

男人有这些事并不奇怪,何况他还未娶妻,也没人能管他,不论如何,将来他只会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其他女人算什么,顶多是姬妾之流罢了,程晓琳自小受的也是当家主母的教导,知道某些事是必然的,于是勉强笑了下,起身:“我先回去了。”

公子关切:“我叫人送妹妹。”

“不用。”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分酸意,她咬唇,头也不回地出门离去。

南楼上进门是个小花厅,里间是书房,几个下人都守在厅外,公子尚未婚娶,出门时没带女眷,自然也就没有侍女,随身伏侍的都是一众仆人书童,如今书房里躺着个姑娘,他们也都不便呆在里头。

迈进小花厅,公子忽然停住脚步:“都下去吧。”

众人退下。

公子缓步行至书房门前,亲自打起帘子,走进去。

原本书房里只会躺着只昏迷的小猫,而此刻,榻前却已经多了个黑衣人,正俯着身掀开那些厚厚锦被,打算将榻上人抱起。

见他进来,那黑衣人既不意外也不抬头,手指一弹,不知什么东西飞来,很快发出“噗”的一声,如烟雾状在公子身边散开。

公子不动。

那人这才有些吃惊,不假思索便欺身上来,狭小的空间,两道影子悄无声息闪动,只听得隐隐的掌风,瞬间,二人便过了十几招。

终于,公子抬手硬接下他一掌,各自退开。

一袭黑衣,加上宽大的披风,使他身材看上去比较高大,俊脸微侧,高挑的眉毛,挺挺的鼻子,整张脸无端挂着一丝痞气,亮闪闪的眼睛里犹有诧异之色。

公子微笑:“金教主好身手。”

语气很温和友好,但金还来一向不怎么喜欢这种客套的调子,所以只哼了声表示招呼:“你练过清心诀。”

公子承认得很干脆:“迷药对我没用。”

“你不该有这等内力。”

“不奇怪,我十五岁那年,曾得少林六位长老相助,合力替我打通了任督二脉。”

任督二脉一通,真气就可直达丹田,省去许多冤枉路,修习内力自然比普通人快,可惜除了天生的武学奇才,普通人要打通这中间的断脉,却是件十分危险的事,以一人之力绝不可能,纵然找到几位顶尖高手相助,倘若内力深浅不一,或者手法不同,稍有闪失,都会导致十分严重的后果,轻者残废,重者全身经脉俱断,真气反噬,所有人都性命难保,因此江湖上一直无人敢尝试,何况要找到几位内力相当又手法相同的高手,已经是件难事,而找到了要说服他们答应,更加难于登天。

金还来大为震惊,招式再好,内力相差太大也是枉然,怪不得这易轻寒年纪轻轻就能打败大内第一高手,竟是冒着凶险打通了任督二脉,实是武林中第一人:“当初短短两年之内,少林六位长老竟有四位去世,原来都是因为油尽灯枯。”

公子很平静:“成功替人打通任督二脉,在武林中已属开先河之举,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几位长老空负一身内力,武学上却始终不能再有进境,如今能合力造就一个习武之才,他们该不会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