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为当朝太子的种马命运哀悼了一分钟。

为当朝皇太孙的悲催的辈分哀悼了三十秒…

太子寥寥几句便离开了,大概是怕日头晒,跑得比兔子还快,兵部尚书知道武人性子急,也不多说,直接道:“请仲裁——”

“请仲裁——”

参选的围观的,武德广场上万众抬头,随即齐齐“啊!”地一声。

擂台之后,屏风之侧,转出那样几位男子。

当先一人锦袍金冠,深蓝色九蟒金龙腾云袍压着黑色日照锦暗纹阔边,衣袖拂动间锦绣暗藏的光泽深沉如海水,他冷肃如玉石的容颜上一双眸子也如海水,深切幽邃,倒映这山河经纬,日光纵横。

这人一出来,众人“呀——”倒了一批看热闹的少女。

第二人紫金王袍白玉冠,年纪明显要轻些,却丝毫没有那种压不住华贵王袍的感觉,有紫金的贵,也有白玉的明,那少年面容明丽,行动间气质光艳灵动,长眉掠出烟霞万里,眸光凝练千丈烟波,看人时眼角那么轻轻一瞥,像霞间青鸟,刹那间越过斑斓江山。

这人含笑走出时,众人,“啊!”,倒下的少女爬起来,开始感动得哭泣。

第三人轻衣风流宽袍大袖,莲青色宽大的袍角在锦毯上层层如水波迤逦,让人想起所有春闺楼头豆蔻思春的梦,他一双角度掠得微高的眉,和微微上挑的眼角交相呼应,那双眼睛让人想起宫阙里二月桃花,越过碧纱窗,映上琉璃榻,艳美风流。

这人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他眸光一转,众人,“唔——”只剩了吸气。

最后一人,静静伫立,日光照上他清透的面容,水晶般的光芒流转,竟令人觉得晕眩,辩不明容颜如许,只觉得是月下的雪,天光中的云,晶亮,而流转不定,他雪白如最洁净天色的衣袂被风吹起,众人齐齐仰头,像看见一朵圣洁的花,在天际绽放。

到了此时,反倒没了声音,震惊太过,有人晕倒。

极致男色,一朝竞艳,华贵清美,难分轩轾。

名动天下的四杰,多年来首次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燕京百姓刹那间眼珠爆出,狼血沸腾。

台上,司礼官正在悠长地传报。

“皇太孙到——”

“睿郡王到——”

“沈相到——”

“梵因大师到——”

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六十八章 燕京盛事

随着悠长的传报声,燕京百姓的猜测得到证实,这次武举当真是最高规格,连仲裁都饱了燕京人的眼福,这些人物,各踞高位,平常也不爱出席各种场合,十年也难得看见一个,如今因为一场武举,竟然就这么凑齐了。

“燕京盛事!”无数人喃喃惊叹,眼神疑惑,不明白一场武举,何至于惊动各方,连藩王都有坐镇。

“美哉少年!”一堆三流画手匆匆掏出画笔,对着四位传说中的人物一阵猛画——明儿“四美图”一定畅销大街小巷,发了!发了!

“明儿的戏本子有了!”一位即将倒闭的茶馆的老板热泪盈眶地对身边的说书先儿道,“就说‘新武首开,四美齐聚,内情如何?醋海翻波!”

“老爷。”那说书先儿傻傻地问,“不就是四人做仲裁么,每年都有的啊,跟醋海有什么关系?”

“笨!”茶馆老板举起折扇敲了敲说书先儿的脑袋,“没有矛盾制造矛盾!

没有情节编造情节!你不晓得茶客们最喜欢听一个女人和无数个男人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的吗!”

说书先儿凛然受教,觉得老板果然是老板——这家茶馆后来果然凭该故事起死回生茶客爆满,当然这是后话了…最兴奋的永远是那些戴了纱幕来看武举的少女们,青春期总是爱慕肌肉男的,大量散发的雄性荷尔蒙能够引起女性更强烈的向往感,少女们原指望看看场中肌肉匀停男人味十足的武考生们也就满足了,再没想到还有如此艳福,瞬间倒了一大片,没倒的都是比较坚强的,踩着倒下的女人们的胸勇往直前,手绢胭脂镯子腰带漫天乱飞,导致燕京府本来安排的一百多个衙役不够用,不得不临时从京城兵马司急调精兵两百组成人墙以阻止女人暴动,可怜那些用胸挡住女人们的胸器的正当壮年的汉子们,要经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并被带着各色胭脂香粉味道的女人用品淹没,导致这场武举结束后,有相当一部分人得了花粉过敏,还有一部分人出现哮喘症状——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女人们的大潮好几次险些冲散武考生的队伍,君珂喃喃道:“谁说燕朝女人稀少的?关键时刻一个都不能少。”

抬头看看台上,她赶紧闭上眼睛——闪!太闪!

正愁着女人们太吵,蓦然一声锐响,当真是哐当大震,巨大的金铁交击之声瞬间震得人人耳朵嗡嗡大响,所有人立刻失声,还以为有人炮轰京城了,惶然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广场清出来给看客站立的地方,有人神速地也搭起了一座看台,比擂台要高得多,底下是一层平台,上面是一排排座位,靠近平台的那层座位已经坐满了人,人人磕着瓜子,吃着糖,台边挂了个大金锣,一个大汉抓着个槌站在一边,正得意洋洋咧嘴笑——刚才那声惊动所有人的巨响,就是他搞出来的。

有两个精干的少年,爬在了高台的最高处,拉着一个长长的红色布条,布条上写着:冀北睿郡王最亮!冀北君珂必胜!

“最亮最亮!必胜必胜!”一队大汉扎着红腰带,抓着大红花,左扭胯,右扭胯,跺跺脚,排排跳,“必胜必胜!最亮最亮!”

在燕京百姓和在场所有考生官员傻呆呆的表情中,坐在最上面的黄衣少女,微笑向所有人招手,大喊:“冀北睿郡王!”

底下一排轰然响应,“最亮!”

“冀北君珂!”

“必胜!”

君珂一把把脑袋扎进了幺鸡的毛里…从今以后别说他们认识她…“君珂是谁?”底下百姓纷纷询问。

“就是那个最先报名的神眼女子。”

“哦,好多人助威,今年武举真有看头。”

“是啊是啊,希望这姑娘多坚持几轮,咱们也好看戏啊。”

“…”

拜尧羽卫所赐,君珂刹那间亮遍燕京…台上纳兰述丝毫不尴尬,频频含笑向他的死忠挥手,顺便还向君珂挥手,君珂埋在幺鸡毛里死不抬头,就听见身边警戒线外那些少女频频尖叫。

“他在向我看!”

“他在向我笑!”

“他在向我挥手!”

“向我!”

“向我!”

“向我!”

“撕你个胡言乱语贱人的嘴!”

“挖你个到处瞎看的狐媚子的眼!”

女人们跳起、撕扯、你抓我发髻我抠你鼻子、你揪我辫子我撞你胸,眼看就要为某人一个意向不明的挥手上演全武行并损伤人命,君珂忍无可忍,一把从幺鸡毛里抬起头,大吼:“向我!”

“…”

一片寂静后,那些女人齐齐罢手,目标一致,向着她:“呸!美得你!”

君珂:“…”

此刻她十分后悔当初和尧羽卫胡乱聊天说了太多现代的事,忽视了这群人可怕的照搬改造能力和无所顾忌的德行,等下如果出现仲裁不公,他们会不会冲上去踹纳兰君让或者沈梦沉?

兵部尚书看一眼闹得欢的尧羽卫,为难地望一眼纳兰君让——管不管?

纳兰君让神色冷凝。

管什么?绳索牵出的擂台后,就是给百姓观看的,至于人家是搬板凳还是搭台子,是人家的自由。

“贵属很有意思。”沈梦沉忽然含笑开了口,“冀北风采,果然非凡。”

“承蒙夸奖。”纳兰述立即笑答,“珂儿的建议。”

纳兰君让眼色冷了冷,沈梦沉却笑道:“若真是君姑娘的意思,倒也有趣,就怕有人自以为是。”

“那无妨。”纳兰述满不在乎喝茶,“自以为是也比以人作猪要好,小珂儿恩怨分明,从来都是理得清的。”

沈梦沉一笑,不再说话,纳兰述眼光从茶杯上飞过去,刀锋般的亮,他斜着身子迎着,上挑的眼角,斜斜飞出个媚眼。

台上的交锋一霎便过,台下已经开始第一轮比试,前三轮都由兵部安排,两两对战,因为存在运气性,允许失败,五局三胜便可,君珂暂时还没轮到,坐在一边吃尧羽卫的瓜子,戚真思那边已经开始卖票。

“看不见是不是?瞧不清楚是不是?”戚真思坐在台子最上面,指着下面空着的三排座位,“提供贵宾包厢!第一排一百两银子包坐!第二排二百两,第三排五百两,第四排一千两!视线开阔、无遮挡、清晰轻松看比武!避免和人拥挤踩踏、不受人群气息污染!适合高贵、富裕、有身份的你!”

“我!”

“我买!”

“我要第二排!”

“留一排位置给姑娘们,我们出两千两!”一群出身富户却又没身份的小姐们,纷纷打发丫鬟来抢座。

今年武举盛况,人多得超乎寻常,看的是人头而不是比武,众人正在着急,此刻有人卖座位就像久旱逢甘霖,有点闲钱的谁愿意在人堆里挤闻汗味和臭屁?哗啦啦涌上一堆人,瞬间坐地起价,戚真思笑歪嘴角。

没比赛的君珂,忙着拿出她的太阳能计算器,噼噼啪啪地按,算着那些座位能赚多少。

唉,当初答应和小戚五五分成,实在是个错误,应该四六分的…一直到了下午,才轮到君珂上场,君珂一上,一直懒洋洋趴在桌上,对比武场爱看不看的纳兰述,顿时满血复活,腰板挺直,目光炯炯。

君珂的第一个对手,是来自浙东的一个武考生,这位考生自称擅骑射之术,愿意以此讨教君珂,引起底下嘘声一片——女人有几个擅长骑射的?一个大男人,拿自己最擅长的去和女人斗,实在有点胜之不武。

不过大多人还是欢欣鼓舞的——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女考生第一轮就会被淘汰?他们下的注是不是就赢了?

君珂站在台上,很厚道地一摊手,道:“我没有骑马来,怎么和你比骑射?”

那考生瞟君珂一眼,以为她怯战找借口,不屑地道:“或者你可以直接认输,或者…”他玩笑般地指了指君珂身边的幺鸡,“你可以骑着它和我比。”

底下嘘声更响,君珂却笑了。

“你确定?”她问。

“当然。”那人哈哈一笑。

“那你去牵你的马来,我骑我的狗。”君珂老老实实地道。

四面哄堂大笑,到武德门有很多条路口,很多人都没看见先前一批考生的马因为幺鸡而失禁,此刻都在乐不可支,觉得女考生的比试就是有意思,最起码可以看一场骑狗论射了。

“下注下注!”戚真思不失时机在场内开始张罗,“赌这场谁赢!”

座上都是有钱人,哗啦啦的银票押下去,当然没押君珂。

台上纳兰述开始微笑,“这世上总有人,眼睛长在了肚脐上,有眼不识金镶玉。”

纳兰君让垂下眼,慢慢喝一口茶,不说话。

“郡王见过眼睛长在肚脐上的人吗?真是稀奇。”沈梦沉微笑搭话,“我倒见过舌头长在刀子上的人,不过可惜的是,就算舌锋如刀,也削不了如铁山石。”

“削得了狐狸皮就行。”纳兰述笑吟吟。

仲裁席又一轮交锋过,擂台上那考生已经牵来了马,要展示他的骑射,君珂则带着幺鸡慢吞吞在哄笑声里向上走。

那考生漫不经心将马拽上台,马却突然在台阶边缘停住,目光惊恐,四肢瑟瑟颤抖,那考生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名马突然这样,一惊之下顿觉丢面子,连赶带抽,将那马硬逼上了台。

那马勉强爬上台,还在不住后退,烦躁喷鼻,一步也不敢走近君珂,武考生连连斥骂,想要稳住它的情绪。

幺鸡却已经不耐烦了。

它等着回去吃肉呢!

雪白雄壮,形貌如狮的大狗霍然向前一步,对着那匹马,仰头,长啸。

“嗷——”

刹那间幺鸡脸部如长髯的白毛齐齐炸开飞腾,滚滚音浪如群狮暴吼,自擂台之上层层传开,那样雄壮近乎暴戾的吼声似乎带有原始而自然的力量,巨大的音波导致地面上瞬间起了一层风,将那些乱发碎屑都腾腾卷起,铺头盖脸扑向离擂台近的人群,人们紧紧闭上眼,不敢在这样威慑的音浪之下,自由呼吸。

“嘎”一声,松木地面裂出细缝。

“恢律律——”远处拴马的各个路口,都传来马匹惊恐不安的长嘶,隐约还有缰绳被挣开车轮被扯动狂奔的声音,铁质车轮辘辘碾过各个街口,马蹄狂踏声里无数人惊恐地挤出人群,大叫:“我的马车!我的马!”

啸声里,那匹正对着幺鸡,首当其冲的马,连声音都没发出,无声无息软了下去。

武考生被那一啸惊得神魂俱失,骨碌碌从马上栽倒,一翻身爬起来还想拉起自己的马,却发现马已经死了。

被幺鸡这当面一啸,生生震裂心脏而死。

武考生呆了半晌,君珂上前一步,正要说话,那人惊骇地抬头盯了她一眼,发疯般地就向擂台下冲。

“认输!认输!”

君珂眼看着那个受惊的考生,居然连考试都不管了,直没入人群而去,不禁无奈地耸耸肩。

这下可换成她胜之不武了。

台上纳兰述飞快地判决:“君珂,赢!”

其余三人无异议,考生都跑了还不算输?只有梵因多对幺鸡看了一眼。

君珂偏头向纳兰述微笑。

沈梦沉遥遥对君珂展开笑意,“恭喜。”

君珂立即木着脸,转头给幺鸡抓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