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的网也差不多该拉回来了,戚相思把鱼干扔在了脚下,等着它来吃,走廊里的齐彦戎很快看明白了,五姐姐这是想引野猫放下戒心,变成家猫来养。

野猫没动,直接蹲坐了下来,后抓挠了挠脑袋,冲着戚相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戚相思笑了,眨眨眼叫:“元宝,过来。”

半响,野猫动了。

慢悠悠的走到戚相思脚边,巡逻似的在她脚边绕了两圈,之后才低下头去咬戚相思丢下的小鱼干,戚相思半蹲下身子,把手里最后的鱼干递向它,它抬头看了看她,像是在深思熟虑,好半响才抬脖子来咬。

忽然,主屋那儿的窗户被大力推开,放在窗边的小盆子随之挤下窗台掉在了地上摔碎了,“咣当”一声,眨眼间戚相思手里的鱼干不见了,野猫叼着它飞速窜上了墙沿,消失不见。

戚相思转头看去,齐敏兰就在窗边坐着,满眼的轻视。

什么时候不推,偏在这时候,戚相思扫了一眼掉在地上光有泥没有花的盆子,轻拍了拍手,都已经守了十来天了,她也不在乎多等几天,转过身时齐彦戎正朝着齐敏兰那边看去。

齐敏兰不是没有看到戎哥儿,可此时她的眼底没有姐姐对弟弟的疼爱,这姐弟俩如今在她眼底就是一丘之貉,白对他好了这么多年。

“啪”的一声,窗户合上了,齐彦戎眼底闪过一抹受伤,嗫嗫喊了声六姐姐,他低下头去,戚相思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有书在我这儿呢。”

齐彦戎忽然开口问她:“姐姐,你恨她们么。”

“恨。”戚相思给了他一个干脆而直接的答案,她不会去教戎哥儿要报仇,要恨卢姨娘她们,也不会瞒着自己的情绪,那还不仅仅是恨。

齐彦戎心里话再说不出口,他脸颊发烫,为自己问出这句话而恼羞,也为刚刚心里一闪而过的想法而自责。

戚相思多少猜得到一些他的想法,逝者已逝,活着的总得好好活着,既然卢姨娘已经被送去了外庄,那么兄弟姐妹之间是不是可以好好相处,毕竟还有昔日的情分在,难道以后真要像仇人一样相处么。

可他有的,她们未必也有。

“别想这些。”戚相思让玉石把书拿出来,噙着笑意看着他,“这些天没有好好认字,既然在这儿,不如教我一些。”

透过纸窗,齐敏兰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对面廊里的画面,她一手紧握着拳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后把茶水直接泼在了一旁丫鬟的身上:“怎么是凉的!”

丫鬟赶忙跪了下来:“姑娘,刚刚是您说不用换的。”

齐敏兰眯起眼:“我说的?”

丫鬟身子一抖,连忙改口:“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

齐敏兰把杯子一放,另一个丫鬟即刻送上了热茶,齐敏兰看她满身的茶渍,,面无表情的:“自己下去领罚。”

丫鬟低着头出去了,齐敏兰看了眼柜子上的沙漏有些心神不宁,这时鸣翠进来了,齐敏兰直起身子问她:“怎么样了!”

鸣翠脸上闪过一抹犹豫,齐敏兰等不及催促她:“快说!”

“他们说,给的钱太少,不来。”

齐敏兰一掌拍在桌上,震的手心都发麻了,她嗤笑的看着鸣翠:“他们说给的钱太少?”

“是......传回来的话是这样的,给的钱太少,他们不愿意过来。”

“那他们想要多少。”齐敏兰忍着怒意,一群低贱的人也敢要价,真把自己当成是稀世珍宝了不成。

“他们说,要比原来的多出三倍才可以,如果要他们过来,得先给五十两的定金。”

屋子里一下陷入了死寂,齐敏兰憋的脸色涨红,半响,她笑了,冷冷的看着鸣翠:“他们要一百五十两,还要定金?”

鸣翠点了点头,这样漫天要价的她也是头一回遇见,那样的身份,给个几两银子都该偷笑了,居然敢开口要当初卢姨娘给出的三倍。

“好,好。”齐敏兰冷笑着,“就按着他们的意思,先给五十两,传话去,要他们马上出发来京都。”

第038章

宴会的前一天戚相思大清早出府,带着玉石前往镇水寺,玉石还带了香烛篮子。

马车到了山脚下后戚相思给了护卫一张清册,要他去不远处的街市替她买东西,自己则是和玉石往上走,到了半山腰时由小径下到了半山坡。

镇水寺山脚下有许多四合小院,不少百姓在半山腰上开垦了地,种些菜自己食用。

戚相思在几道开垦的地间找了找,找到了一处种落花生的,初夏时,落花生正值花期,黄色的花冠在绿油油的叶片上绽放,露水还没干呢,远远看过去油然生机。

戚相思接过玉石递来的手套,手里拿着竹筒,绕着田埂边缘,轻手轻脚的找了起来。

不一会儿戚相思在落花生的花蕾旁找到一只虫子,略显长圆的身子,背部有几条棕黄色的条纹,微挂火色。

感觉到有人靠近那虫子就爬着到了枝叶底下,戚相思不急,很快在另一处找到了一只,拿起筷子夹住了后放入竹筒内封口。

这种虫子玉石挺熟悉的,偶尔回家探亲,帮着爹娘一起下地干活,尤其是到了热夏,有很多这样的虫子咬作物,踩死了还有臭味。

“姑娘,这些花壳虫有什么用。”

“这些可以入药。”戚相思手快的抓了七八只,把封口的布往里压,要闷死这些虫子,起身后看着她笑道,“不过不能乱用。”

能入药的东西太多了,玉石这几月跟着伺候姑娘都听了不少,见她不抓了,伸手帮忙拿过压实的竹筒放到香篮子中:“姑娘还去寺里么。”

“去。”她以上香为由,怎么也得出现在镇水寺内。

等戚相思到了寺里没多久护卫就上来了,她去了大殿祈福,又去了后面的堂内求了个平安符,下山后回到齐府还没到正午,这时外院那儿有数个丫鬟已经在忙碌了,为了明天的宴会做准备。

戚相思匆忙回了怡蓉轩,齐敏兰正好不在,戚相思带着玉石到了后院,把里面已经闷死的花壳虫拿出来放在石头上晒。

正午的太阳烈,再加上放在石块上,迎着大太阳就像是炙烤,很快就晒干了,戚相思把它们带进去,找出石碗和凿子,小心的研磨成粉,很快倒入到瓶子内,清洗过石碗和凿子后,让玉石把水拎去府外倒掉。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嘟囔声,戚相思把瓶子往怀里一收,丁香身后跟着齐敏淑,一块儿走了进来。

齐敏淑看到戚相思后那嘴角翘的老高了,四下打量她这个屋子,继而看戚相思,耿直道:“五姐姐,你这住的什么地方,又小东西又旧。”

原本好好的屋子,还都是顾氏派人新添置的,被她这么一说再看她那神情,就好像真的很不如,戚相思轻笑:“可能是窗户关着,太暗了的缘故。”

“我娘说了,等宴会后就给五姐姐你另外安排院子,按我说,朝阳的掬水阁最好了,那是大姐姐出嫁前住的地方,反正她已经嫁人了,五姐过去不正好。”

齐敏淑还是不喜欢,而且刚刚戚相思才凿磨过花壳虫的粉,屋子里窗户闭着,味道没有全散,总透着些并不好闻的气味。

“五姐姐你还是开开窗吧。”齐敏淑眉头一皱,“怎么有股怪味。”

“刚刚擦了屋子,水气还没散吧。”戚相思顺手推开窗户,屋子内的空气流通快速,屋檐下的花香散了进来,齐敏淑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笑眯眯的看着戚相思道,“明天宴会,祖母让我带着你多认识一些平常和齐家交好的官家女眷,不过我认识的那些年岁都比我小呢,我怕五姐姐和她们没话讲,可是我又答应了祖母。”

说完齐敏淑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苦恼,又像是全都为她考虑的,万一相处不来怎么办呢,戚相思让丁香端茶过来,笑了:“原来祖母和你说了这个,我还和敏嫣说好了要一起招待王姑娘他们呢。”

“原来五姐姐有安排啊。”齐敏淑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嘴角微翘着,“那五姐先和我在一块儿,等王姑娘她们来了再去招待好了。”

“好啊。”戚相思点点头,还要开口请她坐一会儿,齐敏淑却不想多留了,朝着门口走去,笑嘻嘻的道别,“五姐姐,那我先走了,明天客人多,我去帮我娘。”

戚相思抿嘴笑着,目送她带着丫鬟离开,丁香端了刚切好的桃子过来,见七姑娘已经走远,哎了声:“怎么走了。”她才刚备好果子,茶都是刚倒的。

“她可不是为了来喝茶的。”她要是真来这儿和自己拉关系变亲密,戚相思都会吃不消。

这时墙沿上有了动静,戚相思直接从丁香端的盘子里拿了两块桃肉走下台阶,野猫在花盆间没有找到小鱼干,扭头看戚相思,有些疑惑的喵了声。

戚相思晃了晃手中的桃肉,在它不远处蹲下身子看它:“元宝,过来。”

听了十几天,野猫对元宝这名字已经很熟悉了,头几天还不知道是在叫自己,次数多了渐渐的就有了反应,如今一叫它就扭头,盯着戚相思手里的桃肉,似乎兴趣不大的样子,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来。

戚相思伸手递过去,它凑上来叼走,味道不是很吸引人,吐了。

这时丁香把小鱼干拿来了,只见它蹭的抬起头,就等着丁香把鱼干放到花盆那儿去,戚相思偏不,拿了一跟放在自己脚边,等它来吃了,又拿了一根放在膝盖上,没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它跳到了她怀里。

这动作倒是把丁香给吓了一跳,担心它会挠到姑娘,戚相思让她别动,拿了鱼干喂给它,轻轻摸了摸它的毛,出乎意料的,毛很顺滑。

似乎是特别享受戚相思这么对它,它眯起眼,尾巴轻轻一晃,看的丁香都禁不住笑了,不凶的时候看起来也挺可爱的。

等戚相思手里的小鱼干喂完了,元宝跳了下来,绕着戚相思走了两圈,这回没有急着走,而是跳到了墙沿上,趴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打盹。

“早上和黄昏在那儿准备个碗,添些鱼肉拌饭。”戚相思指了指它最常去的花盆旁。

......

天暗下来时齐敏兰才回来,回来后就紧闭着门,唯有丫鬟进出。

屋子内点着灯,鸣翠把当回来的一百两银子从怀里拿出来,齐敏兰则是看着首饰盒子,脸色暗沉着不太好。

“姑娘,那五十两已经送过去。”鸣翠掌管着六姑娘的帐,所以很清楚六姑娘手上并没有太多能一次性支使的银子,以前六姑娘要什么都是问卢姨娘要,对于每个月府里给的月银根本没放在眼里,可如今不同了,秀荷园的所有东西都在夫人那儿,包括卢姨娘的一些体己之物。

幸好六姑娘的首饰多。

“收起来。”齐敏兰关上匣子,她并不心疼当掉的首饰,只要这些银子派的上用场,能够达到她的目的。

她如今只想见姨娘,也不知道她在外庄那儿怎么样了,派人过去送些东西都被拦下退了回来,更没法打听庄子里的情况,心里总有些不安。

“五姑娘一早出门,正午不到就回来了。”鸣翠把丫鬟传进来的消息告诉齐敏兰,“后来七姑娘来了一趟,没留多久就走了。”

“她怎么会在这儿长留。”齐敏兰哼了声,“以前让她来怡蓉轩她都不来。”

“明日就是宴会了,姑娘您准备穿那一身衣裳。”鸣翠让小荷去把新做好的两身衣服拿来,“姑娘您穿着都好看,明日估摸天热,穿这身应该更清爽些。”

“把姨娘上次替我打的面饰拿来。”齐敏兰中意明黄色的那身,配姨娘上次给她打的首饰刚刚好,鸣翠见姑娘意思了然也就不再多说,帮着她把衣服换上,又配上首饰,对着铜镜看了看,“明日给姑娘把头发梳起来。”

齐敏兰看到了首饰又想起卢姨娘了,继而想到住在厢房里的敏莺,铜镜内的眼神一下怨了几分,她如今的不好过都是拜她所赐,她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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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府的宴会很快到来,天没亮府里就忙碌了起来,外面的丫鬟十分有秩序的把东西都备妥了,昨日还空空的桌子,等开府门等客人到来时都已经放上了点心和瓜果。

王氏和顾氏在外院迎客,方氏在厅内陪着老夫人,等戚相思过去,齐家的诸位姑娘都已经在了。

齐家有大半年没有举办宴会,这次全因二儿子伴驾归来,借着这殊荣举办了宴会,结交的同时还能给三儿子铺铺路。

齐老夫人还希望这回能让别人多认识齐家的姑娘,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小姐外,齐敏诗和齐敏画都在说亲的年纪,若是能嫁的好,顺带也能把齐家往上带,所以今天她们穿戴的格外出色。

“淑儿啊,你那些朋友可来了,带你五姐姐过去认识认识。”齐老夫人不忘记让宝贝孙女带戚相思出去走动,齐敏淑乖巧的很,甜甜的应了声,“那我先带五姐姐过去看看。”

说罢走到了戚相思身旁,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冲着她笑:“五姐那我们快走吧。”

齐老夫人在后面看着乐了:“看她那样儿,巴不得早点带五丫头出去,前几日还在我耳边念叨着说喜欢五丫头。”

方氏流露出一抹淡笑:“敏淑像弟妹,能说会道,也亲近人。”

“是说,两个孩子一个像娘,一个像爹,倒都是像对了。”齐老夫人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孙女了,抬头看到齐敏画她们还在,笑着催她们都出去走走,“在这儿陪我做什么,快出去,咱们也出去。”

前厅里的人都出来了,这边齐敏淑带着戚相思到了小花园门口,牵着她的手十分自然的松开了,齐敏淑回头看她,有些遗憾:“五姐姐,她们还没到呢,我们要不进去等。”

“王姑娘和罗姑娘她们说不定已经到了。”戚相思抿着笑,淡淡的开口拒绝,“我还是去找三姐吧。”

“行吧,我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来,干等也不是办法。”齐敏淑嘴角一翘,“那五姐你去吧。”

戚相思点点头,朝着走廊没走几步,身后的齐敏淑带着丫鬟立刻进了小花园,目标也明确,直朝着那边宴客的小阁楼走去。

身后的丫鬟跟的急:“姑娘,您不带五姑娘么。”

“谁要带她。”齐敏淑眼底闪过一抹嫌弃,“她以前可是乞丐,要是让她们知道不是要笑话我。”

丫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可是夫人说让您和五姑娘好好相处。”

“我没有和她好好相处么。”齐敏淑扭头看她,半恐吓道,“我不是和她相处的挺好,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说罢她又笑眯眯的看着她:“快去,把我买来的琴谱取来。”

......

这时小花园外走到回廊的戚相思转头了,看齐敏淑已经进了小花园,转身进了内院。

第039章

齐鹤年有个养生习惯,每天到了巳时要喝一碗养生汤,这个习惯保持了十几年,齐府上下都清楚。

厨房里有个专门的婆子替齐鹤年熬汤,从浸药到煎煮,天不亮得忙起来。

今天厨房里格外忙,辰时过半时已经到了不少客人,隔壁丫鬟进进出出配着点心瓜果,这边炖汤的屋子内,几个炉子都起着,只有一个丫鬟在里面守着,时不时还打着哈欠,从后半夜厨房里就忙起来了,这会儿守的有些困。

过了一会儿一个婆子走进来,看到丫鬟坐在那儿无精打采的,催促的让她去看看炖着的瓮:“还有半个时辰,仔细看着,今儿的都是贵客,弄砸了谁都不能给你担责任。”

“不是二老爷的汤么。”丫鬟整日守着这儿,早就对炖煮时辰了如指掌,“大老爷的药已经送过去了。”

“还有五姑娘和六少爷那边的。”婆子带上手套打开几个瓮盖子看了看,确认无误,嘱咐丫鬟,“等会儿拿起来闷一会儿,你在这别走开,等她们来取。”

丫鬟点点头,婆子出了屋后没多久,另一个丫鬟匆匆过来,看到那丫鬟在屋子里,急忙道:“欢喜,阿乐在你屋翻你东西,你快去看看。”

还有些困顿的神情一下醒了,欢喜气的直跳:“那你怎么不拦着她,她凭什么翻我东西。”

“现在哪个屋还有人啊,大家都在忙,她说你偷了她的新钗子。”丫鬟朝着走廊那儿看了眼,她也一堆的事呢,能来通知她就不错了。

听到新钗子欢喜脸上一变,急忙把她拉紧屋:“你在这儿替我看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去去就来!”

“哎!”等不及再说什么,欢喜急急忙忙跑开了,那丫鬟回头看了眼那些炖着的瓮,怎么办,她还要去前院送东西啊。

不过一会儿外头就有人在叫她,一个年长些的丫鬟看到她在这屋子,呵斥道:“你怎么还不去前院,点心准备好了没有。”

“明珠姐姐,欢喜她还没来,我......”

“自己的事都没做好就替别人揽事,到时夫人问起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那我马上去,明珠姐姐你可千万别和李妈妈说。”丫鬟吓到了,再也没心思替欢喜看着火,急忙忙出去端点心送去前院。

这边屋子内空了,只有炉子上的瓮是不是发出噗噗的声音,没多久门口出现了一抹身影,戚相思走进来,看着这四个炉子,视线定在了中间紫砂的瓮上。

紫砂瓮比其它的要大,炉子的火已经是慢炖,戚相思拿起布掀开盖子,里面堆的都是草药,药汤呈现出黑褐的清,味道很浓郁,但药腥味没有这重。

要打听齐鹤年的习惯很容易,尤其是他这么重视养生,今天宴会是最好的机会,他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凶,他死了,戚家的仇才算报。

拿出瓷瓶时戚相思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就算是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真动手时她却很紧张,瓮中热腾腾的雾气不断冒上来,烘的她脸颊发烫,凑近的手背那儿已经被热气熏红,戚相思微缩了缩手,捏着瓶子,紧咬着牙。

小塞子从瓶口摘开,瓮中浮上来的雾气太大,迷了戚相思的眼睛,随着黑褐色的粉末倒下去,戚相思捏着瓶子一端,转眼就是大半瓶。

戚相思怔怔的看着手中快空了的瓷瓶子,心中翻滚上来道不清的情绪,有怨恨,有想念,有如释重负,想看着齐鹤年死在眼前。

这样半瓶就足够取他几次性命,戚相思没有任何犹豫,看着粉末转瞬融化进了药汤中,盖上盖子,低着头从右侧离开,出了厨房小院后在角落里脱了套在外面的丫鬟衣服。

这时的厨房内,赶去阻拦的欢喜急匆匆回来了。

看到屋子里没人,她神情紧张的左右看了看,随后慌忙的收拾着自己的行头,刚刚和阿乐起争执拉扯了一阵,衣服都扯歪了。

炉子上的火还好好烧着,欢喜从怀里摸出一根银钗子,喜爱的摸了摸后很快又藏回去,抬头看架子上的沙漏,起身把最小的一个瓮先捧到了台上放着。

这时屋外来了个丫鬟,莲心跨进屋子看了看,见欢喜在,笑着问她:“欢喜,咱们姑娘的安神汤可煲好了。”

原本心中有些虚的欢喜被莲心这么一叫,身子都跟着震了下,她没好气的扭头瞪她:“没看今天这么忙么,哪有这么快,再等等。”

“都等了好一会儿啦。”莲心也不介意她这样的态度,走进屋子看了看,“欢喜,我刚刚看到阿乐在外头哭呢,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她哭什么我怎么知道。”欢喜原本想说阿乐来抢她东西,转念想想不对,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刚刚不在这屋里,于是语气更显不好,“大家都这么忙,就她有功夫哭!”

“欢喜,你是不是在这儿呆太久了,火气这么大。”莲心吐了吐舌头,“你得降降火。”

欢喜瞪了她一眼:“去你的,五姑娘的安神汤好了,你自己去端。”

“好嘞。”莲心笑眯眯的上前搭上厚布把瓮端到了台子上,掀开盖子后拿起勺子在里面轻轻搅了搅,转身催欢喜,“你帮我把碗拿来呗。”

欢喜白了她一眼,递给她碗,莲心把药倒出来,小心的放到食盒里,拎着出了屋子,没等欢喜坐下来,先前的婆子又过来了,看到炉子上的瓮还没被拿到台子上,劈头盖面的就是一顿骂:“快把药倒出来找人送去二老爷书房,去晚了你就不用在府里头干活了!”

欢喜心里头堵着气,不敢对管事的婆子发作,闷着声把瓮端过去,背对着婆子,很快就把药给倒好了,婆子随后叫了个丫鬟进来,端着药碗送去书房。

......

戚相思朝着二房走去,在前面看到了几个看似是官员的男子站在假山旁聊天,一旁还有两个丫鬟侍奉,看他们聊的高兴,手里还递着什么相互传看。

戚相思走近了些,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齐大人这回厉害了,跟着圣上南巡几个月,听说是哄的圣上高兴,连着赏赐了不少东西。”

“同样是随行的太医,你看那傅大人就没那运气,要我说,齐大人那也是有本事的,运气也好,出去游历几年回来,医术更是精进。”

随后他们的声音压低了些,好似是不能被别人听着:“这你就不懂了吧,要说宫中医术最好的,其实还是傅家那老太爷,人凭一张嘴,有时也得靠本事,我听说,齐大人是进献了一样宝贝!”

“什么宝贝?”

“你看圣上这两年的气色都好了不少,我听说是个炖药的瓮,也不知道齐大人得了什么机遇找到这东西,圣上用了那个后对他大加赞赏。”

“要换做十年前,齐家哪有现在这样的光景。”其中一个哀叹了声,有些妒忌齐家二老爷的好运气,也羡慕他能成为皇上跟前的红人。

“只可惜家中已有妻室,否则和这齐家做做姻亲,也能沾点光啊。”

“你想都别想,我们在这儿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人来带我们过去,这齐大人如今也不是这么容易结交,你也不看看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刚看到魏尚书也来了,啧。”

“可不是。”

余下的话戚相思没有兴趣再听,她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们说的瓮她很熟悉,祖父称它为小药鼎,名副其实,这就是用了许多种药材混合烧制而成的瓮,因为外形上做的像是鼎,所以祖父才喜欢这么叫它。

这个药鼎和瓮的作用一样,都是用来煎药,而药鼎本身也是一味药,只放水进去煎煮都能有药效,用来养生是最好的,按着祖父的话来说,能够延年益寿。

不过戚相思小的时候最常看到的不是祖父用它来煎药,而是看到祖父照料它,越是好的东西越难伺候,普通的砂锅用坏了就扔,能使好一阵子,可这药鼎,得用草药研磨的汁液去擦,烘晒,才能得以长期保存,否则迟早会没效。

父亲被杀前还在被逼问鼎的下落,齐鹤年拿着这个药鼎献给了圣上,换来了齐家的荣华富贵和他的地位。

戚相思的脑海里尽是齐家的过去和齐家的现在,十年前的齐家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京都城官家,和诸多宫中当差的太医一样,顶多齐鹤年是出色一些。

十年后呢。

戚家这么多的人命,祖父的心血,换来了齐家的荣华富贵。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