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鹤年端起杯子推拒:“成不成眼下还说不准,可不敢当。”

“成不成另当别论,就您在其中牵桥搭线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这杯酒怎么够表达谢意,若是事成,给您分利都是小的。”季子禾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笑看着齐鹤年。

别人都干了他总不能还端着,齐鹤年笑着喝了一杯:“那也是你们多年攒下来的信誉。”

季子禾的这一杯酒缓解了刚刚范林远的问话,只是早就有所安排的齐鹤年怎么会就这么简单放过机会,他放下杯子抬手请范林远尝菜:“听闻范兄是从永州搬到株洲的,不知范兄是永州哪里人氏。”

“原来住在永州城里,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范林远笑着摆手,“你要让我尝这菜啊,怕是不准了。”

“那永州可还有亲人?”

“没有亲人了,都搬到了株洲,就几个远亲,好多年没有联系,如今也早已经断了关系。”

两个人饮酒聊着,一旁季子禾听的心惊胆战,范伯伯并不清楚范诸这些年来四处查戚家的事,而眼前这个笑面虎一样的人,明明是杀人凶手,明明对范家了如指掌却还谈笑风生的问范伯伯有关家人的事。

说什么搭桥牵线做生意,事先含糊其辞了邀请人的身份,还把相思带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齐鹤年把话题从家人又带到了生意上,随后对着季老爷说起戚相思:“这孩子沉迷学医,又有天赋,在太医院学了三年后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所以我今天把她也带来了。说起来她与季公子应该相识,之前我那侄女出嫁,季公子与她聊的也挺投缘。”

不明真相的季老爷自然对戚相思报以赏识的目光,就如当初季子禾用来解除齐鹤年怀疑时用的理由,对于季家这样的商贾人家而言,娶一个官家女子,又通晓医理的是一件多么难求的事。

“女子学医本就不易,齐家能支持才是幸事,范兄你说呢。”季老爷朝着范林远看去,后者淡淡笑着,“齐姑娘去过永州,莫不是和齐老爷一样也是游历。”

“我去的时候她还小呢。”齐鹤年朗笑,“她是我三弟在惠州出任时出生的,三年前才接回京都,齐家在惠州和永州也有些生意,这孩子跟着医馆里的大夫跑了不少地方。”

齐鹤年一笔带过戚相思在永州的过往,脸上笑盈盈的,执起杯子轻轻摩挲着,视线落在对面的几个人身上,除了季老爷之外,其余的三个神情里都掩盖不住异样的情绪,看来他们和敏莺都是旧相识。

“小小年纪就由此作为,堪比许多男儿。”也许是学医二字触动到了范林远,他看了眼戚相思,随后笑着敬齐鹤年,“身为长辈,齐老爷应该很骄傲。”

齐鹤年听到这样的夸奖显得很开心:“说起这个,范家做了这么多年药材生意,范老爷应该结识不少大夫才是。”

都是聪明人,范林远听出了里边的意思:“齐老爷说的是?”

“你们也知道,太医院如今在广招贤医,若是有幸被招纳,必定是能获一官半职。如此一来既能救更多的人,对你们而言也是有莫大的好处。”

戚相思手握着筷子轻轻一颤,这番话听起来十分耳熟。七年前太医院就曾大肆招纳过民间大夫,齐鹤年游历各处,用这番话说服过许多医术不凡的大夫,对祖父和父亲说的也是这番话。

可真是救人也就算了,等她到了京都城进了太医院后才发现,这些招纳进去的大夫不过是挂了个太医的好听头衔,实际上在太医院内地位低下,遇到各处有疫病时他们就是第一批冲出去的人,病死了就给一点抚恤金而已,而招募他们的缘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还想活的再久一点。

而如今,齐鹤年还要用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来套他们的话。

季老爷和范林远对看了眼,季老爷点点头:“要是能进太医院,这对他们来说倒不失为一个机会。”大夫是一技之长,太医可是官。

范林远并不这么认为:“株洲倒是有不少,只不过人各有志,他们兴许只想做个大夫。”

“范老爷此言差矣,学医难,若是想加官进爵何不另走捷径,这只不过是为了黎明百姓着想。”

季子禾心中暗吐:道貌岸然,从未见过如此虚伪之人。

一个时辰之后,夜已深,众人离开酒楼在门口道别,此时的街上只有寥寥数人,显得格外安静。

季老爷喝的有点多,送上马车之后,齐鹤年对范林远道:“范老爷应该是第一次来京都城吧,听闻你把范夫人也带来了,舟车劳顿你们先休息两日,到时也该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叫内人带你们四处游玩一下。”

范林远忙摆手婉拒,带着些醉意:“怎敢劳烦,范诸他之前来过几回,由他带着出去走走便可,齐老爷贵人事忙,不必这么麻烦。”

“那怎么成,范老爷您就别客气了,天色不早你们先回去休息,改日再邀你们详谈今日之事。”说罢齐鹤年朝着戚相思招了招手,“敏莺啊,到时你与你二伯娘一起招待范夫人她们。”

戚相思看着范林远,淡淡说了个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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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小道,两侧的墙靠的近,车轱辘的声音格外的大。

马车内很安静,从上马车之后父子俩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范诸坐在马车门附近,手搭在扶手的板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

范林远看着儿子,嘴角微动,欲言又止。

车轱辘滚过凹凸不平的地面,马车晃动,父子俩几乎同时开口。

“爹,这是场鸿门宴。”

“那齐姑娘怎么会是相思。”

范诸转过身,范林远的眼神清醒的很。多年未见,第一眼也许不确定,可一晚上下来范林远怎么可能会不认得自己的外甥女,他这么问还有一个意思,戚家怎么还有人活着。

“我们搬走之后没多久相思就去万县找过我们,这件事我不知道,爹和娘也不知?”

范林远脸色黯了下来:“你这是在质问我和你娘了。”

“以您的习惯,我们匆匆从万县搬走不可能不留一个人下来,相思去万县找我们这件事您一定知道。”范诸觉得疲惫,“这些年来她吃了多少苦您不会想象得到,所以爹,您就当做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谁。”

“这么说来,这些年你一直在查她的下落,东奔西走为的也是戚家。”

“儿子无用,要是当年就知道他们还活着,我拼了命也要找到她们。”范诸想起那些事心中就难过不已,七年前他要是知道她们还活着,何至于让他们姐弟分离,又何至于让相思吃这么多的苦,“爹不在意姑母一家,儿子却在意的很。”

范林远气红了脸:“胡闹,谁说我不在意!”

“您要是在意,这么多年怎么会不闻不问。”

“你懂什么,戚家出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三十二口人一夜之间被人所杀,这件事放在哪里都不简单,爹无非是想说姑母一家是得罪了人才遭此大祸,担心周家会因此受牵连,这才改名换姓离开万县,走了就是走了,何必再找借口!”

狭小的马车内父子俩怒目对峙,关于戚家的事以前也有争执,但这是头一回吵的这么厉害,范诸直接将这顶“冷酷无情”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父亲的头上,不顾念亲情,薄情寡义。

“放肆!”范林远被气的不行,捂着胸口喘着气,“你以为我和你娘为什么要离开万县,万一周家也出了事,你怎么办,难道赔上更多人的性命。”

“您真的以为搬离万县就能安生了么。”范诸指了指马车内齐鹤年送的见面礼,“这七年来咱们一直都被人监视着,有本事杀了姑母一家,还能压下案子的人,怎么会没本事查得到我们在哪里。”

“您以为那齐太医是真心实意来请您和季伯伯商谈生意的?”

“儿子失望的不是您和娘在那个关头先想到了自保,而是明知相思他们去过万县,都没有为她们安置容身之处,戚家对我们有恩,那是戚家活在这世上唯一的两个孩子,是姑母姑父的心头肉,也是您的外甥和外甥女。”范诸哑着声,“也不至于......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志儿的下落,生死未知。”

“姑父在世的时候您和娘把我送去戚家,他们对药材上的事倾囊相授,没有半点私藏。戚家出事后您和娘考虑到我的安危做的那些安排我都可以体谅,可当年相思才八岁,志儿也才一岁,您可知道,她在永州做了三年的乞丐才活下来,还险些被人贩卖入了窑子,您怎么忍心对他们不闻不问。”

“就连今日,您没有第一时间认她,是因为不想让季伯伯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不过也多亏了您这么想,齐太医才不知道她是谁。”

范林远哑口无言。

马车内的气氛很沉重,范诸在说完这么多之后忽然松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他也是憋着忍着,甚至为爹娘当年所做的事感觉到羞耻,过去他什么都做不了,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不认识相思,不知道她是谁。

“爹,您要是还顾念亲情,还念及姑姑,还想让相思活下去,您就当今天没有见过她,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活着。”

......

回到住的别苑后守着的范夫人看到他们回来,忙迎了上前:“怎么样了,谈的可顺利?”

问完了之后才注意到丈夫和儿子的脸色都不好看,范夫人差人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拿进去,把范诸拉到了一旁轻拍了下他的肩低声道:“又和你爹吵架了?”

范诸没说话,范夫人瞪了他一眼:“不是告诉过你别惹你爹生气,他身体不好,你怎么总不听话,现在来都来了闹什么脾气。”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你快回去休息,今儿我出去扯了好几身布,到时给你和仙儿都做一身,这回出门多亏了她在家守着,你啊,回去得好好待人家。”范夫人推了他一把让他回去,继而扶着丈夫进屋,“这里小是小了点,但比客栈要好,也不知道我们在这儿要住多久,明儿招两个短工杂役。”

见丈夫不说话,范夫人差人去抬水,帮他脱了外套,闻着这一身的酒味又差丫鬟去煮茶,劝解道:“父子俩哪有这么大的气要置,今儿出门的时候不是高高兴兴的。”

半响,范林远看着妻子道:“玉仪,你可还记得那两个孩子。”

范夫人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的话,笑意凝了下来,把洗换的衣裳拿出来随口道:“没事提这些做什么。”

范林远看着她失神:“当年烧了信后也没去打听他们的下落,如今也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偶尔夜里做梦,总是梦到阿漾问我,为什么没有帮她照顾两个孩子。”

“信是我烧的,提议从万县搬走,改名换姓的人是我,不让你和诸儿去打听的人也是我。”范夫人把衣服一搁,神情冷淡,“她要是想讨说法也不用去找你,这件事我不后悔。”

和马车内与儿子对峙时的语气不同,范林远此时只剩下满口叹息:“要是他们还活着......”

“不太可能,小的当年才一岁。”话说了一半范夫人顿了顿,“就算还活着也和我们无关,难道你还想把他们认回来,七年前放下的,现在也不可能捡起来。”

屋外的丫鬟送来了解酒茶,范夫人端到他面前放下,声音放缓了些:“当初搬走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后来万县那边来消息说有人找上门,再把他们带回来的话我们这些功夫也就白费了,这么多年你心中对阿漾有愧疚我也知道,但过世的已经过世,活着的我们总要好好活着,就当我自私,不想因为戚家的事连累到你和诸儿。”

“我没有怪你。”

“都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再想这些,是不是诸儿与你说了什么。”范夫人语气一转有些冷,“百年之后等我下去了,他们戚家大可以找我来算账,但现在要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范林远的脑海里满是儿子说过的话,这让他话到了嘴边又难以说出口,今天见到相思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那齐老爷又说改日要邀夫人出游,未免多生事端,不能让她见到那孩子。

想到此范林远沉声道:“你收拾下东西,这两日我们回株洲。”

“这么急?你们谈妥了?”范夫人被他这一左一右给弄的有些迷糊,不是来谈把药材买到宫里的事,这才一晚上的功夫就要回去。

“是我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宫里的买卖哪有这么好做,要真这么容易又怎么轮得到我们,打了一晚上太极,我看那齐老爷是想让我们介绍株洲的名医给他,好招纳到太医院去。”

范夫人眉头微皱:“招纳大夫?这怎么有些耳熟。”

“七年前,太医院有散布过那样的消息,说是广招贤医,那会儿不是还有人去过戚家。”

这件事过去没有多久戚家就出事了,夫妻俩还曾猜测过是不是和朝廷有关,否则怎么会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都死了,事后朝廷也没有人来深查。

范林远的话很奏效,范夫人开始担心起丈夫和儿子:“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药材生意,自然是认识许多大夫,那我叫人去收拾,这生意不做也罢,我们回株洲去。”

事情远不像他们想的简单,来之前盛情邀请,给足了甜头,来了之后他们才发现要走很难。第二天清早范夫人刚命人收拾妥当,还没来得及叫儿子准备,小院里就来了访客,是齐家医馆里的管事,来邀请范林远和范诸一起,去齐家种植药材的地方看看。

这一去,天黑都没回来,只差了个人回来保平安,说是种药的庄子距离城里远,天黑赶不回来,等明天再回来。

而第二天一早,范夫人收到了齐家命人送过来的帖子,邀请她和季夫人一同,明日去镇水寺下的丹枫园游园。

范夫人拿着帖子心中有些不安,一直等到了下午都没见丈夫和儿子回来,范夫人坐不住了,叫人备车,即刻去了季夫人处。

......

自从寒潮来袭,京都城的天就没有开阳过,一到傍晚天色就暗的很快,四宜院内前来通禀的丫鬟刚刚走,戚相思被通知明天一早要和王氏一同去丹枫园陪季夫人和范夫人。

这两日明知表哥他们住在哪里戚相思并没有去找,也没派人和他们联系,只安安静静在府里呆了两日。

齐鹤年这些年来没有停止过对范家的监视和怀疑,带她过去无非是觉得她是范家派来的人,倘若这样的怀疑成立,那范家势必是对戚家案子的事有所了解才会找人混入齐家。

眼下表哥他们住的周围恐怕满是看守的人,她要是去了就坐实了范家知情这件事,到那时候表哥他们就危险了。而明天,舅母看到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姑娘,天凉,还是把窗关上吧。”玉石进屋,轻轻掩上了一扇窗,从丁香手中接过玉莲梗米粥,“午饭您也没吃,这是韩妈妈刚刚煮的,您吃一点。”

“玉石,你那里还掌着多少银两。”

玉石捧着钱匣子过来,从里面拿出小账本:“这几年姑娘吃住都在太医院里,这边的花销不大,余下五十两银子,还有过年各院给的压岁钱,老夫人和夫人赏的,还有一百四十两。”

“这些银子你收好了。”戚相思算了算自己手头上的银两,“明天我要是不回来,你把这些银子分一些给丁香和韩妈妈她们,其余的你都留着,替自己赎了身后把这五百两银子送去金桥的货铺交给小六他们。”

“姑娘,您别吓我。”玉石一怔,眼眶当下就红了,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像是交代后事。

“我是说万一。”戚相思笑了笑,“我多打算一些,总不至于事情来的时候措手不及,早点安排也不是什么坏事。”

“姑娘您别说这些,什么回不来回得来的,这些银子我也不要。”玉石把匣子轻轻一推,“明儿我跟您一块儿去。”

“说什么傻话,赎了身有什么不好,你要不想回家,就去誉王府找陆勤,看在我的面子上誉王府一定会收留你。”戚相思把银票塞给她,“玉石,我不会有事,但我必须有最坏的打算才不至于乱了方寸。”

“您为什么不找誉王爷。”玉石不肯收银子,之前姑娘去哪儿都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可自从她的身份被揭穿后姑娘的处境就越来越难,这两天姑娘还时常走神,她都看在眼里。

戚相思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链子,嘴唇微动:“玉石,我怕辜负了他。”

皇太后殡天,皇上卧病,眼下的宫里和朝堂都乱哄哄的,入宫哭灵那几天都能略见斑驳,不能再让他分心了。

玉石瞪大着眼睛:“姑娘,您和誉王爷可是交过性命的人啊。”

戚相思笑了:“所以我才尽自己的力保护他,而眼下保护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去劳烦他。”

“不论姑娘您怎么打算,明日我一定要和姑娘一起去。”玉石把银票往她手里一塞,也是打定了主意,戚相思怔了怔,屋外丁香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誉王府来人了,说要接姑娘您回誉王府去。”

第138章

前院陆勤带着十来个誉王府的侍卫等在那儿,摆着誉王爷有令,大有你们不交人我们就不走了的架势。

王氏听到禀报后第一个赶了过来,看到这样的阵仗脸色有些怪,这哪里是请人该有的样子,明摆着是要抢人。

“陆大人,敏莺除了是安乐堂的医女之外,她还是齐家的姑娘,再者她不是宫女,家中有事留她几日本就是常事,你这样上门来,可不是请人啊。”

陆勤正色道:“齐夫人,齐医女奉了贵妃娘娘之命前去誉王府替王爷调理身体,原本丧事一过就该回王府,王爷念在哭灵那几日辛劳,这才让她留在齐府,如今丧事已过去几日,齐医女也是时候回王府了。”

“陆大人说的是,不过明日家中还有事,等忙完了我会派人把她送过去的,就不劳你们来接了。”王氏笑着拒绝,这可不是宫女,任由宫中调配,她齐家的家事哪里又轮得到誉王府来插手。

“誉王爷身子素来不大好,原本贵妃娘娘派齐医女过去就是为了照顾王爷,太后娘娘殡天,王爷伤心过度,这几日更显憔悴。”陆勤提醒王氏,“本该有人在身边候着齐医女却不在王府照料,实在是说不过去,到了贵妃娘娘面前也不好交代。”

王氏面色一僵,两句话中都带着沈贵妃,这是要拿贵妃娘娘来压人。

“誉王殿下的身子向来安康,不曾听闻他有何不适。”

陆勤即刻板下了脸孔:“齐夫人的意思是我们故意拿王爷身子不适的理由来请齐医女回去了。”

可不就是啊,你们这阵仗简直就是来抢人的,王氏把话往肚里放,笑了笑:“陆大人,我不是那意思,只不过家中明日的确已有安排,等事情忙完我就把敏莺送过去,也劳你通融一下。”

“齐夫人,不是我们不通融,而是奉命行事。”陆勤又道,“不过齐家若真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要齐医女在场,还请齐夫人说明,这样一来回去之后我和王爷也好有所交代。”

说完之后陆勤看着王氏,眼底的意思昭然若揭,就等着王氏说一下明日的“十万火急之事”。

王氏脸色微红,就是婚丧之事也不需要用十万火急来形容,更何况是明日出去招待客人,这是硬逼着齐家交人不可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外传沈贵妃的儿子誉王爷为人阴沉,性情不定,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消失在他府里的侍女也不计其数,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了他。但因戚相思救过一次誉王爷,沈贵妃和誉王爷都还赏赐过戚相思,所以齐府对誉王爷的印象并没有那么差。

现在王氏却结结实实的体会到了誉王府的不讲理和蛮横,说得好听上门来请人,可有谁是这么“请”人的,十来个侍卫个个板着脸孔,腰上还挂着刀,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抢人的架势,而这位誉王爷的贴身侍卫陆大人,瞧着好脾气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是能噎死人。

“齐夫人。”陆勤淡淡的提醒她,“还是齐家不想让齐医女到誉王府给王爷调理身子?倘若如此,我也好及早禀明贵妃娘娘再另作安排,以免等得久了,王爷不高兴。”

王氏嫁入齐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遭这样的威胁,她强挤出一抹笑来:“来人,去把五姑娘请来。”

......

戚相思收拾好了东西到前院,王氏的脸色看上去很精彩,即便是她极力压制了也难以完全掩盖住,毕竟明天对齐鹤年而言是那么的重要,而此时此刻齐鹤年为了牵制住范老爷他们还没回来。

令王氏觉得无望的是,既是丈夫回来了,这人也留不下,誉王府的行事作风蛮横不讲理,沈贵妃和誉王府齐家都得罪不起。

陆勤严肃着神情让侍卫替戚相思拿了包袱,作了个请的姿势,什么都没说,要戚相思出门上马车去。

戚相思抱歉的看着王氏道:“明天不能陪二伯娘过去招待范夫人她们了,等二伯回来,劳烦您说一声。”

王氏笑的很牵强:“去吧,可要尽心尽责的照顾好誉王爷。”

“是。”戚相思点点头走出齐府,外面的马车普普通通,瞧不出是誉王府派来的,最显眼的还是这十来个侍卫,戚相思扶着踩上了马车,帘子垂下后陆勤就坐了上来,说了声出发,一行人颇有气势的离开了。

马车行到半路时陆勤才拉开帘子看她,笑着解释:“齐姑娘,王爷这几日没空,差我来接齐姑娘回府。”

丁香禀报说誉王府派人来接时她就猜到是陆勤:“王爷是不是还在宫里。”

“前些日子劳累,这几日皇后和贵妃娘娘的身子也不大好,太后娘娘出殡后王爷就一直留在宫中。”

“贵妃娘娘生病了?”

“您在宫中也知道,皇后娘娘的身子骨素来都差,太后娘娘的身后事有不少都是贵妃娘娘操持的,之前是没什么,一旦等事儿都忙完人就容易病,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王爷留在宫中也能多陪陪贵妃娘娘。”

“原本出殡后就应该来接您的,因为一些事给耽搁了。”陆勤这几天也是忙的抽不开身,这不一结束就带人赶过来了。

戚相思听陆勤说了这些天的事,抿嘴微笑。

“齐姑娘,怎么不见你那丫鬟跟着你。”

戚相思抬头看他:“你是说玉石?”

陆勤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是啊,就是她。”

还是头一回看到陆勤这样,戚相思笑了:“她留在齐家呢,我是去誉王府替王爷调理身子,又不是去当大小姐,自然不需要人伺候。”

“我就是随口一问,之前总见她跟着您。”陆勤这话说的又有点欲盖弥彰,于是他急忙忙着掩盖自己,撇开了话题,“对了齐姑娘,齐夫人说明日有要事,可是托词?”

“不是托词。”戚相思摇头,“明天她要招待几个株洲来的商户夫人,带我一同过去。”

“株洲来的商户夫人?”陆勤有些不解,这岂不是自降身份,商户招待她还差不多。

“范夫人。”戚相思补充道,“株洲范家。”

没少跟着王爷接触戚家案子的陆勤很快理解过来戚相思的意思,株洲范家,那不就是和戚家有姻亲的万县周家,齐鹤年把他们请来京都城,还要齐姑娘去作陪,简直太毒了。

陆勤松了一口气:“那我来的可真是时候。”

“是啊。”戚相思笑意渐敛,“你来的真的是时候。”

......

回到誉王府时天已经黑了,偌大的府邸显得空空荡荡,戚相思收拾过东西去了一趟厨房,厨房里点着灯,王叔正在腌白菜。

偌大的几个空坛子摆在那儿,一旁的筛子上放着洗干净的白菜,坛子旁放着两个大罐子,里面装的是盐和辣椒面调味。

王叔的动作很利索,戚相思坐下没多久他就已经腌了一层底,抬头见戚相思一直看着他手里的动作,笑着让她去洗手,过来帮自己一起腌。

“小王爷爱吃这些?”戚相思看着这几个坛子,要装满这些的话,几年都吃不完。

“王爷口味清淡,不爱吃这些,都是做给府里的侍卫的,快过年了,让他们带回去尝尝。”王叔指了指厨房里通风口吊着的腊肉,“这是前两天弄的,都是王府里的年货,其余的还在置办,王爷一向客气。”

戚相思心念一动:“王叔,厨房里可还有萝卜?”

“有,多着呢,在那儿放着你去拿。”

戚相思招呼陆璃进来煮粥,从架子上取了一根萝卜洗净去皮,刨丝之后放在陶盆子里用手揉捏去水,添了作料后倒了醋和香油,拌匀后放了数个盘子,撒了些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