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觉罗氏一转眼瞟见德妃侧身后高几上摆了一盆水仙,不觉嫣然一笑,讨好道:“呀,额娘的水仙真是好看!儿媳从不知水仙还能长成这样!”

众人看过去,只见大小五六个球茎栽在黑檀色的椭圆细瓷浅盆中,一指宽的修长翠叶或直或散,或弯或斜,或卷或曲,造型别致,衬着高高低低疏密有致的花朵,雪瓣金蕊,像一只昂头起舞的孔雀,清雅灵动。更有趣的是底部被剥得洁白如玉的硕大球茎,依着形状雕成了朵朵或全开或半绽的千层牡丹花,十分别致。

德妃望了望玉容,笑容暖暖:“都是玉容这孩子手巧,又有孝心,前几日叫人送来的,我看了也是觉得好!”

玉容忙起身跪下,伏地拜道:“额娘谬赞了,玉容惭愧!玉容不懂事冲撞了十四爷,又让爷失了面子,还请娘娘和十四爷海涵!”

德妃正要开口,只听到十四忙笑道:“小嫂子快别多礼,这不干小嫂子的事,说来惭愧,是我自己不小心!”

德妃也笑道:“是啊,不过是个意外,你快起来吧!往后可别这样了,老四如今甚得皇上器重,若是后院意外多了,难免遭人闲话!”

玉容瞟了四阿哥一眼,向德妃嫣然一笑:“谢额娘提点!额娘如此关心四爷和十四爷,玉容怎敢让娘娘操心!”四阿哥也忙起身道:“额娘教训的是,儿子回去定会好好管教府里各人,以免失了天家颜面。”

德妃一笑,点点头,道:“你们知道就好了!”

正说着,只听一阵花盆底踏踏踏响着急急而来,人未至声先至,一个清脆好听的少女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德娘娘这里好热闹啊,哥哥嫂嫂们都在啊!”是兰馨来了。

第一卷 前传 第34章 御花园中

一听到兰馨的声音,满屋子的人嘴角不自觉都露出微笑,眼中也明显亮起来。兰馨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她的声音又娇又脆,如欢快的百灵鸟,干净得不带一丝丝尘埃,真诚得让任何人不忍欺骗。她没有心机,没有城府,有的只是单纯的快乐和很容易得到的满足。所以不仅仅在康熙眼中,在后宫诸多妃嫔阿哥格格们眼中,她都是一个可爱的小精灵。

德妃笑呵呵道:“馨格格,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找你哥哥嫂嫂们玩的啊?”

“德娘娘,”兰馨娇娇一笑:“我是来看德娘娘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顺便看看哥哥嫂嫂们带来什么好玩的!”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兰馨依着礼数,一一见了众人,便坐在德妃身边。德妃替她理了理鬓发,笑道:“你啊,还是这样调皮!这么冷的天到处跑,头发都吹乱了!快喝口茶暖和暖和”

兰馨笑着接过茶喝了两口,又说了一会话,眼睛骨碌一溜玉容,向德妃笑道:“德娘娘,园子里的红梅花开得可漂亮呢!我去折两枝给你插瓶好不好?”

“呵呵,难得你有心!还是让奴才们去吧,别把你冻着了!”德妃笑笑。

“不碍事,让玉容小嫂子陪我去就好!她不是很懂这些的嘛!”兰馨笑着。

玉容不等德妃说话,忙站起来笑道:“额娘,我陪着格格去一趟,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着她的!”在这屋里呆的,她确实有些闷了。

德妃一笑,知道兰馨不喜欢奴才们跟着,便也没派人跟随,吩咐了几句,让她二人去了。

出了永和宫玉容情不自禁的整个人轻松了下来,摇摇头,伸伸胳膊,动了动全身上下关节,长长舒了口气。兰馨“扑哧”一笑:“我就知道你也不喜欢那种正儿八经的场面,憋屈的慌!怎么样?得好好谢谢我吧!”

玉容好笑,说:“我闲云野鹤惯了,受不了规矩场面,可你是这儿长大的千金公主,怎么也会有这种想法?”

兰馨眼神一黯,笑道:“唉,也许我额娘去的早,皇阿玛和嬷嬷都疼我,舍不得管我,才把我惯坏了吧!可是我蛮喜欢这样的!唯一不喜欢的就是不怎么有人肯陪我玩,不过好在以后有你了啊!”

“你怎么知道我愿意陪你玩呢?说不定我跟她们一样。”玉容歪着头笑道。

“才不会呢!”兰馨肯定的笑道:“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跟我一样的人了!你眼睛里的东西跟她们都不一样。何况,呵呵,我也没见过哪个哥哥府里的媳妇敢女扮男装出去打架的啊!哈哈,你还害得十四哥吃了棍子,德娘娘心疼得直咬牙呢!”

“啊!德娘娘,额娘她不会恨我吧?”玉容担心的道。

“那到不会,你放心吧!德娘娘是个和善人,十四哥也是个好人,不会怪你的——何况当时的情况也不能怪你啊!”兰馨笑笑。

不知为何,一听她夸十四阿哥,玉容心里就有点怪怪的。虽然这个人她还不了解,但她实在是反感透了。来自德妃的感觉与来自四阿哥的感觉让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人。她微微皱了皱眉,笑道:“你不是说摘梅花吗,咱们去吧!”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经过园中湖畔时,只见三个华服貂帽、七八九岁小男孩站在湖边假山旁推推闹闹玩耍。兰馨细看了看,见旁边没有下人跟着,埋怨两句,忙高声叫唤道:“喂,十六弟、十七弟、十八弟,大冷天你们在这做什么?跟你们的嬷嬷宫女呢?别在湖边淘气,小心掉下去!”

玉容见她忽然拿出长姊的做派,倒也像模像样,一本正经,忍不住“嗤”的一笑。笑声未完,“扑通”一声,真叫她乌鸦嘴说中了。也不知道哪位小阿哥掉下了湖,小脑袋浮浮沉沉,拍打着水,岸上两个吓得傻了,呆呆的一动不动。

“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兰馨一怔,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凄厉惶恐的喊叫着,跌跌撞撞狂奔过去。只是大雪的天,御花园中平白无故哪有什么人走动?周围万籁无声,一片寂寥,只有她那惶急的叫声划破长空,听起来更觉凄厉。那俩小孩一怔,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哇”的放声大哭。

玉容忙奔过去,来不及多想,一脚蹬开厚重的花盆底鞋,扯下重重的头饰挂饰,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冻得碧翠的湖面哗啦一声,泛起一层晶白的细浪。兰馨与两位小阿哥都呆住了,忘记了哭喊,望着翻涌的碧浪雪花,情不自禁双手抱在胸前,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快,十六弟、十八弟,快点去叫人啊!”兰馨醒悟过来急得跺脚。转头看水中,玉容长发披散,一手已经搂住了十七阿哥,另一只手吃力的往岸边划,可惜半步也难以移动,只是拍打着水面勉强支撑,摇摇晃晃,浮浮沉沉,让人看得干着急。

水里的玉容身子已经发麻,冬天水太冷,又没有做热身运动,血络没活动开,不到一刻钟,手脚开始不听使唤了,一阵一阵想要往下沉。她只能咬着牙捱着,等人来救。

兰馨急得直跺脚,走来走去叫着:“小嫂子,坚持住啊!马上就来人了!”又望望远处直跺脚:“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来!”她试图把手伸向玉容,也试图找根竹竿递给玉容,无奈总不能如愿。倒是玉容看她在湖边转来转去,心中更一阵阵发麻,心想若是你也掉了下来,那就更热闹了!

好不容易熙熙攘攘奔来了一大群红男绿女,兰馨一见,心头一松,脚下顿感无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的哭了出来,冲着当先两人叫着:“四哥,十三哥,快,快救小嫂子和十七弟!”

四名侍卫应声下水,两人从玉容手中接过十七阿哥胤礼,两人将玉容带上岸。出了水面,冷风一吹,玉容霎时嘴唇乌紫,面色泛白,牙齿咯咯作响。四阿哥早叫了声“玉容!”脱下灰貂披风将她裹住,一把抱起。一片嘈杂声中,被人扶起的兰馨忙道:“我那里近,快,把人都带我那去吧!”

德妃急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忙道:“对对,快去馨园!他俩不能再吹冷风了!太医呢,赶紧传往馨园去!”

那拉氏忙说:“额娘别急,十三弟已经传去了!”

第一卷 前传 第35章 落水之后

馨苑中忙乱好一阵,二人总算悠悠醒来。十七阿哥还是小孩子,受了这一吓,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嘴一撇,呜呜的靠在嬷嬷怀里哭个不住。前殿坐了一屋子人,德妃、宜妃、襄嫔都在,连皇太后也派了贴身的宫女前来询问,兰馨和十六、十八正在一句一句告诉原委。

后边寝殿里,四阿哥坐在床沿,眉头紧皱,握着玉容冰凉的手仍心有余悸,欲言又止。

玉容忍不住咳了几声,呛得脸通红。四阿哥轻轻拍着她的背,又心疼又恼火咬牙道:“你真是不要命了!前两天才受了凉,怎么还——”说着望了望外边。

玉容心知他不肯说出下半截话恐薄了对十七阿哥的兄弟之情,轻轻一笑,嘴动了动。四阿哥忙凑了过去,凝神细听,待听清楚,脸上表情古怪,终于演变成一丝苦笑,无奈道:“你,唉,你让爷说你什么好!”

德妃、那拉氏、兰馨等恰好进来,兰馨很好奇哥哥的表情,忍不住问:“四哥,小嫂子说的什么啊?”

“她说,冬天的水其实不凉。”四阿哥脸上抽搐了一下,表情僵硬无奈。

大家忍不住抿着嘴哭笑不得,德妃也笑着直叹气:“你这孩子,都这样了还开玩笑!”

见她身上还在发热,脸上飞红时时咳嗽,德妃便吩咐其他人先回去,等会差人派轿子来接她就在永和宫养病,养好了再出宫。兰馨便笑道:“德娘娘,小嫂子再过去也是麻烦,不如就在我这里吧!她救了我弟弟,我理应照顾她。”

德妃想了想,笑道:“那也好,难得格格这份心思!既然这样,回头我让碧菱过来帮忙。”

“那也不用了,我这的奴才也够使了!过两日就要过年了,娘娘那里肯定很忙的,少了个人总是不妥,我这里反而没什么事。”兰馨忙又说。

德妃赞许的向她笑笑,细细嘱咐一番,随着众人去了。四阿哥不便驳母亲的好意,深深望了她两眼,拍拍她的手,起身去了。

没多久,碧菱还是过来了。兰馨无奈笑道:“德娘娘就这么不放心么,还是让你来了!”

碧菱福了一福,笑道:“格格误会了,娘娘是让奴婢给玉容格格送些滋补品过来,顺便问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还有,娘娘还说别忘了按时服药。”

送走了碧菱,兰馨正和玉容打趣取笑,康熙又派人过来探视安抚,顺便送了一支上好的东北人参。各宫妃嫔们得到消息,不甘示弱,各种礼物源源不断的送进来。玉容应付了头两个,再无精神,索性把眼一闭睡了过去,忙得兰馨与白梅、绿梅、小同子等焦头烂额,疲惫不堪,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渐渐安静。

好容易休息了,四阿哥身边的小太监秦安又遮遮掩掩的过来,陪着笑脸问“玉容格格还发热不?咳嗽厉不厉害?”气得兰馨向玉容咬牙笑骂:“早知道这么磨人,我才懒得揽下这个罪受!”

玉容笑得直咳,惹得秦安一脸担心。好容易均好气息,玉容向秦安笑道:“你回去告诉爷别担心,我已经退热了,休息一晚,明天就能回去。”秦安笑应了,躬身退去。

“我今日才算明白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唉,别的都罢了,难得四哥,出了名的不喜女色,竟也对你这么上心!”兰馨坐在她旁边,绞着手帕子笑。

“不喜女色?他的小老婆好像不比别人的少吧?”玉容眼一翻,不以为然。

“嗬,你还喝上醋了?皇子贝勒不都是这样嘛,不然岂不失了天家颜面?”兰馨睁大眼睛,一副好气好笑的模样。

玉容愕然,她理所当然的觉得兰馨那样直爽不拘的女子是与众不同的,她忘了她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忘了她与别人一样有着这个时代的思想。自嘲笑笑,脑子一热,她抬眼向兰馨笑道:“格格,你相不相信世上有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不允许男人纳妾,只准一夫一妻,男人和女人的地位是一样的,女人也可以上学堂、可以做生意、可以当官、可以进军队,总之一切男人可以做的事女人都可以做,而男人也可以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

兰馨一呆,不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你不会脑子烧糊涂了吧?自古以来都没有那样的,怎么可能呢!那不是乱了套了吗?”

“怎么会?我觉得那样才正常啊!女人有了本事、有了地位,就可以独立自强,闯出属于自己的事业,不必小心翼翼、低眉顺眼讨好男人以获得他们随兴所至的施舍,即便红颜未老恩先断也同样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玉容依旧笑容淡淡,语气却是说不出的笃定。

兰馨身子一颤,红颜未老恩先断,她不觉想起早逝的额娘。额娘她的眼里只有寂寞和期盼,每天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等,等着她的皇阿玛。从早等到晚,从冬等到夏,等到不敢再等,眼底只剩静如死水的寂寞,然后,像一朵开过的花,静静的失色、凋零、殁入尘土。

玉容见她忽然面忍悲戚,忙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怎么了?生气了吗?你不要生气嘛!我就是随便说说罢了,格格!”

“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天底下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呢!额娘以前就说,这就是女人的命!老天爷的安排,半点不由人!”兰馨幽幽叹息,有点发怔,眼中是不同往常的单纯清澈。

“格格,”玉容握她的手紧了紧:“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你愿意争取,总有一天会遇上一个真心真意一心一意对你的人!唉,我是没有机会了!”

兰馨脸一红,夺手笑道:“你又打趣我!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些疯话,说给我听,哼!”

玉容“扑哧”一笑,忙道:“是是是,格格恕罪!我以前闯荡江湖惯了,说话粗俗不知轻重,还请格格见谅!”

“闯荡江湖?是不是很精彩?”兰馨撂开先前的话,睁着又大又亮的大眼睛问。

“嗯,我有点困了。”玉容含含糊糊,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一脸倦容。

“我不管,你告诉我听听!我最喜欢听外边的事了,每次哥哥们回来我总会缠着他们讲给我听,可是他们总笑嘻嘻把我当孩子敷衍我。”兰馨恳求道,又带着说不出的惆怅。

“你这里有酒吗?”玉容睁开了眼。她的幽幽叹息又可怜巴巴的语气实在叫她不忍拒绝。

“酒?”兰馨愕然。

“一边饮酒一边说才精彩嘛!”

“呵呵,你等着!”兰馨大喜。

第一卷 前传 第36章 煮酒江湖

寝殿中烛火明亮,跳跃的火焰轻轻晃动,鹅黄绣花的宁绸帘幔厚重低垂,绣着大朵大朵玫瑰花的驼毛地毯上,放了三个鎏金缠枝镂空大铜炉,烘得满室温暖如春。一旁黄花梨玫瑰几案上,甜甜、幽幽的香气从青玉雕镂牡丹花熏炉中弥漫开来,萦绕鼻息,令人沉醉,四肢百骸亦随着放松。

玉容索性披衣起身,以一玉簪轻挽秀发,倚着桃红夹纱蝶恋花靠枕,斜靠在芙蓉贵妃榻上等着兰馨。不一会,兰馨笑吟吟亲手托着枣红托盘过来,上放着两盏羊脂白玉杯、一青花鸳鸯莲执壶,轻轻放在榻中的小几上,坐在玉容对面。

“啧啧,公主就是不一样,好精致的酒壶酒杯!”玉容忍不住拿起一个白玉杯,细细观赏,眼中尽是惊叹。

“呵呵,这算什么,酒才是难得呢!”兰馨得意笑着,一面执壶倒酒一面说:“这可是法兰西那边进贡的琥珀葡萄酒,半年前皇阿玛赏赐的,我只喝过一回舍不得喝了,今天算你有口福!”

“葡萄酒?”玉容又惊又喜,来这这么长时间,她还没喝过葡萄酒呢,那萦绕舌尖的香醇绵长滋味,她几乎要忘了。她轻轻端起杯子,激动得有些手抖。兰馨见她喜欢,心中十分得意,骄傲的微笑着。

酒色呈樱桃红,泛着柔光,琥珀般透亮清明,毫无杂质。她轻轻摇了摇酒杯,一股淡而纯正的果香味扑面而来,忍不住将玉杯凑近鼻端,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馨香、果香味更浓,她不觉面露微笑,满脸陶醉,仿佛身上的毛孔都舒服得展开了。

兰馨微张着嘴,看得有点发傻:“小嫂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玉容一怔,笑道:“你试着平心静气的闻一闻,好特别、好惬意的味道。葡萄酒跟别的酒不一样,讲究的是一看、二闻、三品,这样才能细细品味出它的美和与众不同。”

兰馨试着学她的样子,笑道:“果然好特别的香味,侵入肺腑之间清爽宜人,怎么以前我没发现呢?原来小嫂子还是品酒高手啊!”

“呵呵,你别忘记了哦,我从前闯荡江湖嘛,哪没去过,什么没吃过?”玉容忙笑着解释。

“那,那你快告诉我,你都去了哪里,碰见什么好玩的。”兰馨双睛发亮,饮了两口酒,脸颊也泛着柔和细腻的晕红,带着笑意,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十分可爱。

玉容举着酒杯,幽幽望着前方,往事翻江倒海的席卷而来。

从前的她,无论怎样忙,每年必定会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四处旅游。她微笑着,侃侃而谈,给她讲威尼斯,那是一个水上的世界,没有路,只有桥和船;给她讲梵蒂冈,那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还没有皇宫大,人口也没有皇宫里多;给她讲非洲大草原,那里有成群的野象、羚羊、角马、脖子比人还长的长颈鹿、长着黑白相间斑纹的斑马;给她讲大海,一望无垠的海水,碧蓝的天,洁白的沙滩,漂亮的贝壳,比床还大的海龟,几万斤重的鲸,像带子一样的带鱼,会飞的飞鱼,还有生产珍珠的海贝、浅海中美丽绚烂如百花盛开的珊瑚……;给她讲火山爆发、给她讲雪山下漫山遍野的花海、给她讲热带各种奇异的水果、全国各地的民俗风情小吃、给她讲自己以前旅途中遇到的或倒霉或幸运或惊险或意外的奇人奇事……

兰馨痴痴的听着,眼中充斥着深深的震撼和神往。她生活的天地只是方方正正的紫禁城,她一直以为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在紫禁城,却原来,外边的世界那么精彩。

“你说,我有一天可以出去闯荡江湖吗?我真想像你一样!”兰馨叹着气。

“只要你想,总会有机会的!格格!”玉容微笑。

“真的吗?”兰馨悠然神往,忽然又黯下眼眸轻轻道:“可是,可是最多再过一两年,皇阿玛一定会为我指婚的。”兰馨低着头。

玉容心中一震,脑中顿时轰鸣一片。是啊,她差点忘记了这是另一个时空!

指婚?皇家的恩典,实质却是残忍的乱点鸳鸯谱,一句“这都是命”完好的解释了一切前因后果。玉容苦笑,她自己阴差阳错的,何尝不是“这都是命”呢?可她希望兰馨会幸福!然而为何,她要对她说这些来挑动她不羁的心呢!

“格格,对不起!”玉容怔怔。

“瞎说什么呢!呵呵,我很喜欢听,真的,以后多告诉我啊!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吧,真到时候大不了……”兰馨嘻嘻笑着,眨了眨眼。

“你,你是想——离家出走?”玉容愕然。

兰馨嘴一撅:“那又怎样?你不也是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嘛!”

玉容哭笑不得,她想了想,笑道:“可我最终还是不得不嫁给你四哥了!不过,将来你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帮你。”

兰馨大喜,紧紧拉着她的袖子:“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骗我!”

玉容打了个呵欠,道:“当然!什么时辰了,睡吧,我困死了!”

兰馨掏出怀表一看,惊道:“呀,寅时了,真抱歉,打扰你休息了!”玉容凑过去一看,最粗的指针指向4,困意更加凶猛的袭来,嗯了一声,倒头就睡。

第一卷 前传 第37章 又挨训斥

醒来时已过中午,玉容身体原本不差,此时除了还有点咳嗽体虚,也无大碍。两人起身梳洗罢,白梅端上药来,玉容皱皱眉,一仰脖子一气喝完,兰馨目瞪口呆:“小嫂子!从,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爱喝药的人,你不觉得苦吗?”

玉容被她的话呛得直咳嗽:“格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喝药了?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口喝完总好过零零碎碎的受罪!”她一边咕嘟咕嘟大口灌水涑口,一边向兰馨笑着解释。

兰馨“嗤”的一笑:“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啊!”

两人说笑着用了膳,玉容时不时望望门口,总不见四阿哥的身影,她心底有点闷闷的窝气。再呆一阵,笑向兰馨道:“咱们上花园摘几支梅花去永和宫吧,我如今已无大碍,总得到额娘面前禀报一声。”

“你确定没事了?刚才听说十七弟还没能下床呢,你这么快就好了?”兰馨不相信的瞧着她。

玉容耸耸肩,笑道:“我向来注意锻炼自己的身体,身体是革命——呃,生命的本钱嘛,好得快一些也不稀奇啊!你的十七弟还是小孩子,又吓着了,怎么跟我比呢!”

兰馨摸了摸她的额头,迟疑道:“可是四哥知道了——”

她一提四阿哥,玉容心中更气,心想他要是关心我也不会这半天也不来看我了!打断她的话笑道:“你要是不去,我可自己去了啊!”兰馨一笑,换了衣裳与她一同出去。

远远望见白雪地上一片火红,白的越白,红的越红,干净利落,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二色相互映衬。树下似乎还有一个紫色大袄的身影,正在攀着梅枝,似在择枝要折。走近去看,才发现是十四阿哥。

“十四哥,你怎么也在这啊?”兰馨娇声笑着。

十四转身,见是她们俩,拍拍袖子笑道:“我想折两枝梅花给额娘,你们怎么也来了?小心又受凉了!”

“还不是小嫂子啊,才刚说要上德娘娘处请安,她坚持要过来折两枝梅花带过去。所以我们就来了,哪知道原来十四哥你也在!”兰馨娇嗔瞪了玉容一眼。

“小嫂子昨日才受了寒,还是小心保重些!”十四微笑道。

“没事的,你们兄妹真是一个比一个啰嗦啊!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反正已经来了,赶紧选两枝好的吧!”玉容扫了她二人一眼,转头向着梅树打量。

十四拍拍衣袖,笑道:“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下手,既然你们也都来了,就交给你们来选吧!”

玉容笑笑,四下望望,又抬头打量,终于选定了一枝,十四忙上前用匕首刻了一圈,轻轻掰了下来,拿在手里,三人观赏。但见那梅长近三尺,一枝纵横而出约五六尺,似横空出世迤逦而来,风骨尽显,其间枝桠分歧,疏密有致,虬折蟠屈,苍劲如铁,枝头花朵或含葩吐艳,或蓓蕾欲绽,娇若胭脂,暗香浮动,沁人心脾。玉容接过手中,比了比,顺手摘去一些杂乱的密枝和花朵,随心修整之后,看上去更显高雅得宜、卓尔不凡。

兰馨满心羡慕,啧啧赞道:“小嫂子,你的手真巧,这梅花被你看似漫不经心一整理,好像整个感觉都不同了!”

玉容笑道:“这算什么啊,多弄几次你也会了!”

十四也赞叹不已,忙又笑道:“还是我拿着吧,这么冷的天,小嫂子的手别冻坏了。”

兰馨一听醒悟过来,忙递给她手套,笑道:“还是十四哥细心,快点带上吧,不然又着凉了四哥会瞪我的!”

玉容笑笑正要接过,忽见不远处残雪中一丛黄灿灿的小花朵开得好不精神,她眼睛一亮,笑指着道:“你们看,那是迎春花吧?看来宫里地气不错啊,这时候也有迎春花了!”

三人来至跟前,玉容笑道:“折下来集枝编个花篮一定好看!”

“这个能编花篮?”兰馨与十四对望一眼,笑着不信。

玉容笑道:“你们等着瞧!”一边伸出纤纤玉指仔细挑细而柔软、花朵茂盛的枝条,呵了呵气,正要折下来,十四把手中红梅递给兰馨,忙道:“小嫂子,我来!”

玉容不便推辞,笑了笑,指了十来枝,十四一一折下。三人一路往永和宫去一路说笑,玉容手里毫不停留,十指上上下下穿梭如飞编了起来。迎春花枝条柔软细长,上又开满金黄饱满铜钱大小的花朵,此刻编成篮子,虽未完成,已经十分别致精美。兰馨喜欢得直笑,嚷着还要再编一个,玉容只好答应等看望德妃之后,再给她编一个。

刚到永和宫门口,正说笑着,猛不防一抬头,四阿哥身着石青色缎缀八团暗花缉米珠银鼠袍,披着玄色水波纹貂皮大氅,背着手挺着腰直直站在廊下,面无表情,深邃如海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瞧着三人。

十四、兰馨忙叫着四哥,玉容心中正高兴,也忘了早些时候对他的不满,满面笑容向他道:“爷,你也来了!”

四阿哥原本看着十四拿着枝条,她在一旁编着,有说有笑已经很不痛快,听到这个“也”字,仿佛他们才是一伙,自己不过是个意外一样,心中怒火越发“唰”的窜起来,脸上闪过一丝苍白,眼中隐忍一闪而过,淡淡嗯了一声,四人一起进去。

德妃见他们来了,十分欢喜,拉着玉容的手细细问了一番,见她们送来的红梅和缀满金黄花朵的小花篮,更是高兴,命碧荷拿花瓶灌上水养着梅花,又把小花篮托在掌中赞不绝口。玉容说笑几句,又笑着吩咐碧荷在花瓶中滴上几滴醋,可以使花开得更久。引得德妃连连夸她细心。

“额娘,既然玉容已经大好了,儿子这就带她回府吧,明晚过年再入宫看望额娘。”四阿哥冷不防起身躬声道。

德妃恍然回过神来,笑道:“是啊,差点都忘了!你们先回去吧!玉容啊,快回府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日过年的家宴上可不能带着病气。”

四阿哥与玉容答应着,行了礼躬身退下。才到宫门,兰馨气喘吁吁跑着过来拉着玉容衣袖,撅嘴娇嗔道:“小嫂子,你刚才还答应给我编个花篮呢!”

四阿哥回身皱皱眉:“不行,有什么事过两日再说,现在她非回去不可!”

兰馨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四哥真霸道!小嫂子,别忘了哦!”玉容勉强笑笑,手上一紧,被四阿哥攥着走了。

一路上,四阿哥一声不吭,只管大步疾走,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紧。玉容使劲挣扎了几下,带着愠怒道:“喂,你能不能慢一点,我现在可还是病人啊,你走这么快想累死我啊!”

“病人?”四阿哥眉毛一挑:“病人还有力气跑去花园里折梅花,病人刚才还有说有笑神采奕奕?病人说话还能那么大嗓门?”

玉容一怔,气道:“你又怎么了,大爷?从昨晚到现在我才见着你,这段时间里我们似乎没产生什么矛盾吧?您老人家怎么吃了火药一样尽冲我发火啊!哎哟,你想捏碎我的手吗!”

四阿哥滞了一滞,重重放开手,一言不发自顾自走。玉容不得已,揉了揉手腕,小跑着跟上,又道:“本想等你去接人家,谁知道你干嘛去了!于是我便和兰馨一块上花园准备折两枝梅花去看额娘,恰好遇上十四爷,便一起过去。我还没怨你呢,你反生我的气!”

四阿哥猛的站住脚步,回身盯着她道:“爷一早就去馨园看你,奴才们说你没起,爷还以为你身上没大好,不忍打扰你休息。担心了半天,哼,白担心了!”

玉容一呆,知道自己误会他了,心中一阵懊恼羞愧,忙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可怜巴巴道:“爷,对不起!我又错了!大年下的,你别板着脸了,好不好,爷!”

无论她怎么软磨,四阿哥始终一声不吭,默默的走着,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玉容还在不停的磨着他,猛然听到一个声音呵呵大笑道:“四哥,小四嫂,走在路上都这么亲热,真叫人羡慕啊!”

玉容忙住了口,抬头见八爷、八福晋、九爷、十爷正在前边笑吟吟瞧着他们,开口说话的正是十爷。她笑笑:“十爷啊,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哦!”

四阿哥瞅她一眼,面色一改方才的怒意,一派的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向着几个兄弟点了点头,然后几人一块出宫。八福晋走来玉容身边,握着她的手低低询问。玉容瞟见四阿哥与八爷他们若无其事的闲谈,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不由暗叹这一家子都是变色龙投胎。当着众人的面,只好暂时故作无事,与微云稍稍落在后,低语笑谈。

上了马车,四阿哥靠坐在中间,闭目养神,不闻身外事。玉容瞪着他,绞着手绢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伸手狠狠扭了他胳膊一下。四阿哥“咝”的一下咧了咧嘴角,睁开了眼不悦道:“你又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某人是不是没心没肺不知道疼!”玉容没好气。

四阿哥瞅了瞅她,继续闭目养神。

“你……”玉容起坐撩起帘子探出半个身子,冲着车夫喝道:“停车,停车!这马车里憋屈的很,喘不过气来,我要下去透透气!”

手上一紧,跟着四阿哥怒道:“继续赶车!外边那么冷,你还嫌没闹够?”

“车里还不是一样冷,身边就是一冰山,我——”玉容话未说完,整个人跌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身子似被铁箍箍住动弹不得,冰凉的唇吻上她的嘴、撬开她的牙关,肆意侵扰,野蛮而霸道,渐渐的又变得疯狂、热烈。心头“嗡”的一阵迷蒙,本能的挣扎几下,换来他更有力的拥吻。不知不觉,手环住了他的腰,闭着眼温柔的迎合,柔情蜜意萦绕心头,软软的赖在他的身上,只愿沉醉于此。

“你,你怎么总不听话。”四阿哥在她耳畔轻声低语,微微似有叹息。

玉容喘息着,嘴上一阵生疼,“我一直听话,是你总误解人的心。”

“爷不喜欢看到你和老十四在一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跟误解不误解没有关系。”四阿哥又冷着脸,斩钉截铁。

玉容一愣,心道你们哥俩这仇结的还真结实!转念一想起自己何尝不是没来由的厌恶夺去亲爸宠爱的后妈生的弟弟,唉,她低低叹一声,有了几分了然,柔柔的注视着他:“爷,我懂了,爷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第一卷 前传 第38章 年前之夜

回到荷风苑,小山双目红肿,强忍委屈带喜悦叫了一声“格格!”眼睛又汪上一层水。吓得玉容心头一紧,忙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小山腼腆一笑,还没说话,雪儿已经叽叽咯咯笑开了:“格格您不知道呢,昨日小山姐姐听说您落水了,当即吓得脸色苍白,身子发软,一晚上都没睡,嘀嘀咕咕也不知在念叨什么,劝也劝不住。”

玉容心中一暖,握着小山的手,柔声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啊,瞎操心!”

“格格!”小山嘟着嘴道:“你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您忘记了,三年前大冬天您在结了冰的湖面上玩,结果掉到了冰窟窿里,好容易救上来。大夫千叮万嘱以后不能受寒的,你偏偏又——”

玉容一笑,心想看来以前我这个身子也不算老实嘛!她趴着小山的肩膀,笑道:“是是是,我以后不敢了!你满意了吧?哎,对了,云儿雪儿,怎么我落水了光小山心疼我,你俩就没反应么?”

云儿雪儿齐声笑道:“哪有!我们听爷说您没事了才又放了心的。”

玉容笑笑:“那还差不多!”

云儿忽然捧过来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桃红绣花云锦贡缎旗装,笑道:“格格,这是明日穿的衣裳,昨儿嫡福晋命人送过来的,您先试试合不合身吧。”

玉容只瞟了一眼,皱皱眉道:“算了,按照尺寸做的,错不了!”一想到作为不入流的小老婆陪着四阿哥、嫡福晋进宫,潜意识里好不自在,闷了一口气在胸口。看小山、云儿她们一副替自己欢喜的模样,低落的心情又加了几许悲哀。自嘲的笑笑,自己真是不知足啊,在她们眼里,这已经是破格的“恩宠”了吧。

云儿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低声应了一句“是”,福了一福自去放好。

玉容坐了一会,见天色尚早,想着四阿哥被戴泽、乌思道请去不知商议什么去了,不理小山苦劝,披了白狐大氅,带着斗篷准备去犬苑看看那几只小狗。

犬苑里养了四只狗,两只金黄,两只纯白,都是那种很讨喜、很乖巧、很娇俏可爱呜呜叫的小京巴。想当初第一次跟随四阿哥过来时,她笑得很夸张:那么冰山一样严肃冷酷的男人就算喜欢狗也应该喜欢那种目露凶光、健壮矫捷、吐着大红舌头见人就狂吠的狼狗吧,怎么偏偏喜欢这么娇滴滴的小京巴呢?她忍不住问,四阿哥只是瞅了她一眼,并不言语,后来她也忘了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