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天撞了你一下的人啦!你不会生气吧?”兰馨大咧咧的笑着。

绾绾不由好笑,一边请她们坐下,亲自奉茶,一边笑道:“格格真是太客气了,不过一点小误会而已,绾绾怎么会那么不识好歹呢!对了,玉容姐,格格,你两位来不知有何事?”

兰馨刚要说话,玉容暧昧的瞅了胤祥一眼,嘻嘻笑道:“我们是不是打扰了你们啊?不然你们有什么事先说你们的事好了,总有个先来后到么,我们等等再说无妨。”

绾绾的脸腾的绯红起来,不自然的微垂着头,摆弄手绢,不知该如何开口,胤祥忙咳了一声,笑道:“刚才在路上恰好碰到绾绾姑娘的马车坏了,便送她一程。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兰馨丫头,记得早些回去,别乱闯祸!”

兰馨朝他做了个鬼脸,头一昂,得意道:“今时不同往日,今日本格格可是奉旨行事,回去晚些也不打紧!”

胤祥浑身一颤,下意识瞟了绾绾一眼,强自镇定向兰馨笑道:“奉旨行事?这可奇了!”

兰馨还没说话,玉容忽然一本正经道:“兰馨没撒谎,是太子爷的旨意,太子爷传绾绾前去唱曲呢!”

“什么!”胤祥与绾绾不约而同大惊,二人相视,彼此眼中皆是惊恐不安,绾绾的脸都白了,身子一软,几乎瘫坐在椅。胤祥则呆呆的,失魂落魄。

玉容好生后悔不该捉弄她们,忙上前拍了拍绾绾冰凉的手,抱歉道:“好了好了,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对不起啊绾绾!”

绾绾抬起头,咬着发白的嘴唇,满眼疑虑。

兰馨看着眼前一幕,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她疑惑道:“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啊?我怎么看不懂了!小嫂子,不是太后的旨意吗?怎么原来太子哥哥也有旨意?”

绾绾越发糊涂,胤祥却松了口气,苦笑着望着玉容,恰好对上她狡黠的笑意。想到方才的失态,胤祥有些心虚,讪讪道:“太后的旨意?太后有什么旨意吗?”

“太后示意绾绾元宵节随庆堂班入宫表演啊!对了十三爷,您帮忙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哼,看这下子谁还敢惹绾绾的麻烦!”玉容说道。

胤祥眼睛一亮,喜道:“不错,绾绾,太后向来仁慈,若是有她老人家替你撑腰,便不会再有人敢打你主意了!”

玉容心中一动,瞟了胤祥有些皱褶的衣衫,立刻明白了他不是单纯送绾绾一程那么简单。

“什么?我?入宫……表演?可是,可是不行啊,我害怕!”绾绾吃惊的圆睁着眼,双手乱摇。

“绾绾,你忘了你第一次登台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玉容盯着她,神色凝重。

“可那是皇宫啊,面对的是太后娘娘,我——“绾绾眉头紧锁。

“何止太后啊,还有皇阿玛、各位额娘、各位皇兄皇嫂到时候都在呢!”兰馨还嫌不够,立刻补充。

绾绾心跳加速差点晕过去,可怜巴巴道:“那就更不行了,在天子面前表演?我从来没想过啊!”

玉容哭笑不得,恨铁不成钢,心想这要搁现代一个歌手有这机会,还不得乐疯了!你倒好,吓成这样!唉,也难怪,气场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

“绾绾,你唱的那么好,怕什么呢!你想想,你不知道我们身份之前,大家不是可以很自然相处的吗?你就当什么不知道,专心唱好歌就行!”玉容笑着安慰。见她依然不开窍,她索性把话挑明,“绾绾,太后宣你入宫献唱,你以为你可以拒绝吗?”

绾绾愣住了,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玉容,身子大震,心头一片空荡。

“玉容姐,绾绾明白了!”她缓缓垂下头道,眼眸中虽褪去了慌乱,多了几分强自的镇定,抑制不住的紧张不安却依然流露无疑。

“别怕,不如先排练排练,你想啊,十三爷和兰馨格格都是宫里的人,她俩一个是皇上身旁的大红人、一个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皇上和太后喜欢什么样的曲子他们能不知道吗?有他们把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玉容又道。

绾绾望望他二人,见他们都笑着朝自己点头,终于笑了笑,松了口气,放了大半的心。

“不过,进宫献唱非同寻常,显然在这里唱的那几首曲子……不甚合适。绾绾姑娘,看来这几天你还得多费心思了。”胤祥沉吟着。

绾绾望向玉容,玉容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吧,这个难不倒我的!呃,你们望着我干嘛”猛然发现胤祥和兰馨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让她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哦,好嫂子,原来幕后之人是你啊!我就说嘛,你那么关心绾绾!”胤祥笑着。

“哼,小嫂子你竟然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兰馨气鼓鼓的嘟着嘴。

玉容急了,忙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嘛,我是怕四爷不高兴,哪敢说出来嘛!而且这里面太夹缠不清了,说起来话就长了!”见他们依然在等着听下文,她苦笑着,“我告诉你们不要紧,只是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啊,尤其是千万不要让你们四哥知道。”

“小嫂子放心,我最喜欢帮别人保守秘密了!”兰馨忽又高兴起来。玉容心中一沉,心道最喜欢帮别人保守秘密?还真不好说是福是祸了!当下也不含糊,简短的说了一遍。兰馨听罢直叹缘分。绾绾也感激浅笑:“格格说的是,这一段缘分,绾绾永远铭记于心!”

“呃,那我和十三哥呢?算不算缘分?”兰馨笑着。

绾绾没来由的脸一红,低声道:“这个,自然也是算的。”

玉容嗤的一笑。

正说着,外边有人敲门,竟是赵老板的声音。绾绾忙命惜儿开门,笑问何事?赵老板自然认识十三阿哥、兰馨格格,先忙着行礼,然后笑着向绾绾与玉容拱了拱手,“绾绾姑娘,好容易如今汪公子也在,您二位看合约的事——条件大家好商量嘛!”

胤祥不禁好笑,瞧了玉容一眼,心道一会隐公子、一会汪公子,她的名堂倒是不少,要是四哥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绾绾笑道:“赵老板,我一切都听汪公子的,您跟他谈就好!”

赵老板热切的望着玉容,微笑着等他开口。

玉容用茶碗盖轻轻拨弄手中的茶饮了一口,随手放下,漫不经意淡然笑道:“赵老板不必着急,本来也该谈合约的事了!只不过如今偏太后有旨传绾绾姑娘入宫献唱,谁也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不如等献唱完毕再说吧!您放心,同等条件下,我们一定选择您庆堂班,知遇之恩嘛不是!您就安心回家睡觉吧,等过了十五,我自会差人递话!”

赵老板放心不少,豪爽的笑道:“汪公子真是痛快!汪公子放心,庆堂班开的条件绝对不会比别的地方差!只是翠红楼那边——”

“赵老板您也放心,翠红楼那边跟我有合约的,她管不了!”玉容浅浅一笑,走一步,她早已往前看了不下十步。

赵老板一呆,呵呵大笑,拱手道:“汪公子心思细密,大有先见之明,在下佩服佩服!”

“您太客气!没其他事您先忙去吧。对了,这几日若是需要您帮忙的话——”

“您尽管吩咐!”赵老板倒是爽快。

玉容笑着点点头,挥了挥手,请他自便。

于是,四人又详细合计一番,见天色不早,只得各自回家,约好次日再谈。

第一卷 前传 第48章 御前表演(二)

元宵节当晚,后妃与诸皇子福晋们来得相当的早、相当的齐,许多平日里懒于出来应酬的嫔妃、福晋侧福晋们竟都出场了。大家都很好奇,都等着看这个红了半边天的绾绾姑娘。

晚宴开始,太子与诸位皇子向康熙、太后敬酒之后,各自归座。康熙恭敬的向太后点点头,扭头吩咐李德全。李德全便大声宣庆堂班赵老板、绾绾姑娘上前。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入口,紧紧盯着要仔细瞧瞧那绾绾姑娘究竟是何模样,入了太后的法眼?个别心急人甚至伸长了脖子半站了起来。

环佩叮咚声中,一位身着银红金蝉绣缎水泻百褶裙、云鬓高耸长发垂肩的姑娘微垂着头,腰如柳枝,姗姗而来。她的步履轻盈,宛如弱柳扶风,行动之中风流无限,身形婀娜,姿韵夺人。众人看不清她的脸,隐约可见凝脂嫣唇,梨涡微现,浓密而长的眼睫毛温柔的覆盖在眼睑之上,愈显衬得温柔似水如兰。众人不禁都愣住了。皇宫中从来不缺美丽的女子,却极难得风姿卓越的女子。玉容不禁嘴角一扬:这身气质的培养,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来至跟前,绾绾随着赵老板匍匐跪下,口呼万岁!康熙露出一许笑容,缓缓的点了点头。太后细打量几眼,微笑道:“你就是绾绾?那个唱曲筹款捐助穷人的绾绾?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绾绾身子动了动,在赵老板连连使眼色示意下,终于轻轻抬起了头,温柔似水也澄澈似水的目光缓缓望向太后,然后眼皮一跳赶紧垂下眼睑,声音略有些发颤道:“奴婢正是绾绾,愿太后娘娘福体安康!”

太后本就心善,见她应对得体恭敬,通身无半点妖媚魅惑之气,反而一副纤纤可怜的模样,心中甚喜,又怜又爱,笑道:“你不必紧张,听说你曲子唱得好,今日便给哀家众人唱两首如何?”

“承蒙太后错爱,乃是奴婢无上的荣光。只是雕虫小技,从未登大雅之堂,若是唱得不好,还请太后皇上恕罪!”绾绾柔声应答。

太后不觉与皇上相视而笑,“好个伶俐的丫头!你尽管唱来,哀家不怪罪!”太后心情大好,就连康熙也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惹得旁边的德妃、宜妃、密妃心头有点吃味。

“是,奴婢遵旨!”绾绾与赵老板再拜,继而缓缓起身。赵老板望着李德全,李德全向康熙讨示意,随即向赵老板点了点头。赵老板便带着绾绾上了戏台,带来的乐师们早已备好。绾绾站在台中间,宛若一朵带露初绽的红莲,衣裙微微摆动,盈盈袅袅,她深深吸一口气,向赵老板递了个眼色。

赵老板打了个手势,悠扬的马头琴声幽幽袅袅缠绵而起,众人皆是一震,带着几许诧异望着台上的俏佳人。太后与康熙亦眼睛大亮,露出惊喜意外之色。要知道马头琴乃是蒙古草原独有的乐器,而绾绾她,唱的竟是关于草原的歌曲么?

玉容知道满族来自关外,兴起于大草原之上,对于草原上的东西极有好感、极其敏感,因此故意令绾绾一上来便献唱一曲带着草原风情的歌曲,好先入为主获得他们的认同。果然,太后和康熙及立时便听住了,全神贯注侧耳倾听。

音乐响起,绾绾立刻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先前的怯弱,此时的她身姿挺拔,昂首俏立,眼眸黑亮,作为一个专业、投入的歌手气质立时由歌曲带动出来,变得自信而神采飞扬。

一串串美丽的音符自她口中悠扬飞出:“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白鸟儿唱,一弯碧水映晚霞;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洒;啊……牧羊姑娘放声唱,愉快的歌声满天涯……美丽的草原我的家,水清草美我爱它;草原就象绿色的海,毡包就象白莲花;牧民描绘幸福景,春光万里美如画……牧羊姑娘放声唱,愉快的歌声满天涯……”

被她感情饱满的歌声感染,现场鸦雀无声,只有她的歌声在飘扬,仿佛草原上的清风。太后的脸色越来越柔和,眼光越来越沉醉,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驰骋草原,看万马奔腾、听牧歌嘹亮的那些美好日子。风儿轻轻吹,鸟儿轻轻唱,悠悠蓝天,白云朵朵,骏马肥羊悠闲游荡,牧草的香味拂过鼻端,美丽的野花开遍原野,延伸铺呈到天边……她的眼前迷蒙起来,眼眶一阵湿润。

恰在此时,一曲终了。

“好,唱得好!果然是天籁之音!李德全,赏!”康熙举杯一饮而尽,哈哈笑着。

太后亦悄悄用帕子拭了拭眼,笑道:“皇上说的极是,绾绾,你果然名副其实!林嬷嬷,赏!”

绾绾忙与赵老板及众乐师跪下领赏叩谢,除了定例赏赐,太后又另赏了绾绾一套御制蒙古女装与头饰。绾绾忙又跪谢。玉容微微一笑,太后赏赐的衣裳,无疑等同护身符,只要她穿着那套衣裳,谁都不会有胆子动她一下。

“还有什么好曲子,再唱来。”太后笑着。

绾绾福下身去,柔声答道:“是,太后娘娘!奴婢再给太后、皇上及诸位娘娘、皇族再唱一曲《珊瑚颂》可好?”

“《珊瑚颂》?名儿不错,想来曲子也是好的!”太后点头笑道。

绾绾笑了笑,缓缓后退,上台。赵老板朝着众乐师打了个手势,激荡、嘹亮的琴声和着箫管之声徒然而起,突如其来的把人从方才悠闲舒意的草原小调中拉出来,令人情不自禁精神一振。

只见绾绾昂首含笑望着前方,清亮的眼眸炯如宝石闪烁,扬眉高唱:“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珊瑚树红春常在,风里浪里把花开,哎……;云来遮,雾来盖,云里雾里放光彩。风吹来,浪打来,风吹浪打花常开,哎……”她的声音清亮高远,爽脆有力不失婉转,隐含排山倒海之势,听的人情不自禁受了感染,胸中顿时溢起一股乘风破浪豪迈之气,一时都听住了。胤祥望着她的眼光充满着惊艳痴醉,他忍不住展眼偷看,见多位兄弟与他一样的眼神望着她,心中一紧,五味陈杂。想到紧张而快乐的那几日排练,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仰头痛饮。

“好!李德全,赏!真看不出来,一个小小女子竟唱出如此不俗气势的歌曲,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康熙捻须微笑。太后亦是频频点头,众人见了,自是称赏不已。不想,康熙一时高兴,竟命人将前几日南海进贡的一件红珊瑚金玉满堂的雕件拿来,赐予绾绾。

不仅绾绾,众人一下子皆愣住了。红珊瑚雕件极其珍贵,宫里每年也不过得十来件,康熙轻易不将它赏人,今日居然赏给唱曲的歌女,实在叫人难以相信!那些嫔妃望向绾绾的眼光便有些复杂起来。

绾绾不敢就接,呆了呆,迟疑道:“皇上,奴婢…奴婢,如此贵重之物,奴婢愧不敢当!”

“朕金口玉言,赏你的东西岂能收回。无妨,朕说可以便可以!”康熙料不到她会推辞,呆了一呆,依旧笑道。

绾绾不敢再推辞,磕头应了个“是”,恭敬接过。

“绾绾姑娘,”宜妃挑了挑眉毛,见她深得太后与皇上喜欢,在称呼上加了“姑娘”二字,“难道在庆堂班也是唱这样的曲子吗?就没有一些别的?”

她问得温温款款,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人人都听得出来,一个卖唱的,不唱情歌小曲、不挠首弄姿,单单凭这样毫无荤腥的曲子就能引得无数王孙公子追捧而一夜走红?

绾绾脸色一变,玉容、胤祥脸色亦微微变了。玉容更是在心底咒骂,不知道是不是宜妃和自己上辈子有仇怎么的?为什么自己或是自己的朋友她都要难上一难呢?

绾绾见众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深深吸了口气,垂首恭声道:“回娘娘话,奴婢在庆堂班唱的小曲不过是民间俗乐,不敢在皇宫大内、天子跟前放肆,还请娘娘恕罪。”

宜妃显然表情一滞,她没料到绾看似直白实则隐晦的承认了,反而无法借题发挥,脸僵了僵,扯出一丝笑容,不再言语。

“既是这样,绾绾姑娘不妨几捡几句可听的唱来听听,也叫我们沾沾太后和皇上的光,见识见识?”襄嫔又含笑接话。

绾绾大囧,涨红了脸,什么叫“可听的”?她心中羞愤难当,不经意间与十三充满怒火的眸子一撞,心中没来由一暖。缓了缓神,微笑道:“娘娘言重了!若是太后和皇上允许,奴婢便是唱一曲又何妨?不若,就唱一曲《梁祝》吧”

太后看看一副无所谓然的兰馨,当即点头微笑道:“也好,哀家也想听听!你是个有分寸的聪慧姑娘!”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不要出格啊!

绾绾微笑领旨,请求自己抚琴弹唱。太后点了点头,便有太监抬过来一架古香古色的瑶琴安放当地,绾绾告了个罪,轻柔似水盘膝坐下,纤纤指尖轻轻拨动琴弦,铮铮两声如金玉相击,果然上好音色。她稍一沉吟,低眉垂髫,信手弹来,伴着乐声,轻启朱唇,柔柔唱道:“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千古传颂生生爱,山伯永恋祝英台。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一唱三叹,余音袅袅,比之前两首多了一腔千回百转的柔情,愈加令人心醉神迷,就连挑衅的宜妃和襄嫔也被她如泣如诉的歌声打动,脸色柔和了许多。而太后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几许称赞。

原本事情可以皆大欢喜的就此结束,但当宜妃眼角瞟见康熙看向绾绾的眼神有些迷蒙时,忍不住心头涌起一股酸醋味,脑子一热,当下咯咯笑道:“绾绾姑娘的技艺果然精彩,与众不同,妾身许久没见太后听曲笑得这么开心了,论起来都是绾绾姑娘的功劳呵!只是,若非四贝勒府上玉容格格引荐,咱们今日也没有这样的耳福啊!皇上,算起来玉容格格倒是要记上一大功了!”

玉容心中直叫晦气,心想你不就是想给我扣一顶“结交歌女,不知检点”的帽子嘛!偏偏四阿哥胤禛与胤祥等坐在阿哥席,胤禛一听宜妃这话就知不好,正要给福晋那拉氏使眼色命她劝阻玉容,玉容手一甩,已经款款起身离座上前,跪在绾绾身旁,向康熙与太后规规矩矩磕了个头,“皇阿玛,绾绾姑娘虽不幸沦落风尘,却技艺出众,人品高洁。她一夜之间红遍京城,固然因为歌声曼妙,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善心善举啊。奴婢听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等提过绾绾姑娘的事迹,忍不住好奇,前几日在太后面前无意提了几句,方才引出今日之事,玉容往后不敢在太后面前胡言乱语,请皇上恕罪!”反正她是不会承认她去过戏班子听戏的,就看胤禟他们肯不肯帮她了!

宜妃一怔,料不到玉容竟然把她的儿子也牵扯进来,脸上有些不好看。谁知九、十、十三皆忙起身,恭声承认有在玉容面前提过。宜妃好没趣,正要说话,康熙摆摆手令他们坐下,四平八稳道:“好了,玉容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断不会胡言乱语。不过,这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嘛,呵呵!看来是该赏,玉容,你说说,想让朕赏你什么?”

玉容不敢相信的望了康熙一眼,见他眼中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吓了一跳,慌忙垂下头去。她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抬起头迎着康熙的目光,眼清如水,十分诚恳道:“皇阿玛,皇阿玛可相信‘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皇阿玛!”胤禛起身弯腰拱手正要说话,被康熙摆手拦下。

“嗯?”康熙眉毛挑的老高,靠在龙椅上,含笑淡淡道:“玉容丫头你话中有话?”

“是,”玉容循循续道:“皇阿玛。每个人都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就好比一粒飘在空中的种子不能选择落在肥沃的土地上还是臭水沟中,不管等待自己的是何种身份地位也只好坦然接受了。可有的人,虽出身低微却不认命,虽身处下贱却有一颗高贵的心,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却有心选择自己的人生,古人亦云‘英雄不问出处’,奴婢斗胆,请皇阿玛做主,允了绾绾姑娘脱离贱籍!”

听了这番话,现场一阵沉默,康熙缓缓道:“你要的赏赐就是这个?你为什么要帮她?”

“同为女子,奴婢只是被绾绾姑娘所感动,因为奴婢觉得绾绾姑娘正是那种敢于挑战命运、不甘自暴自弃、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

康熙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不觉望着绾绾。绾绾跪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垂在一旁,娇俏的身子颤抖不已,显是内心十分激荡。

“皇上,玉容丫头说的在理,哀家看绾绾就不错,是个明白人。”太后在听了兰馨一番话之后,亦柔声搭腔。

“好,玉容丫头,既然如此,朕就依了你!”康熙微微一笑。

玉容大喜,磕头道:“皇阿玛英明!”

绾绾忍不住语带呜咽:“奴婢谢皇上恩典、谢太后恩典!谢玉容格格!”抬起眼,喜极而泣的泪珠在灯光下清亮亮的,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她的眼泪如珍珠般,纯净,透彻,不染尘埃,不带风尘,是真心实意的欢喜与感激。看在众人眼中,皆没来由的怜意大起。她慌忙擦拭,手足失措垂头不敢言语。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弱女子罢了,何必为难她呢!不约而同回想起来,众人都觉得宜妃方才有点太过了……

——————————

谢谢捧场的朋友!

第一卷 前传 第49章 月下散步

晚宴尽欢之后,回程马车里,玉容低着头做好准备等着胤禛的教训,谁知他居然什么也没说,反倒弄得她不知所措,终于忍不住满腹狐疑抬起头,诧异的望着他。

“怎么?肯抬头了?”

“爷——”

“别叫爷,看来以后该爷管你叫爷!每次入宫必有事故,容儿,你让爷说什么好!”

玉容见他虽然不满,仿佛没有怒气,胆子又大了起来,便嗤的一笑,无奈道:“我也不想的!爷,你帮我想想,我到底哪里招惹宜妃娘娘了?”

“理她做什么!宫里的女人都是一样,日子闲闷了就想生事!嗯,今儿还早,又是元宵佳节,你想不想去看花灯?”四阿哥料不到她会没来由这么一问,身子僵了僵,有些不自然混过她的问话,转了个话题。

玉容轻轻撩起帘子一角,外面果然人头攒动,喧嚣不止,街边两溜悬挂着造型各异的花灯如同两条火龙望不见头尾。她摇摇头,笑道:“我不爱这样的热闹,走在人堆里有种身不由己的迷失感,如果光有花灯没那么多人就好了!不过月色不错,等离了闹市,咱们下去慢慢散步回去好不好?”

胤禛笑笑:“那也好,爷其实也不爱那样的浮华的热闹。”

马车驶过两条街,嚣宣夜语皆抛在身后,越来越远,路上行人也稀少了,偶尔只见一两个行色匆匆之人。胤禛唤停马车,一撩帘子跳了下去,玉容亦跟在身后由他抱下。

“老胡,你们先赶车回去,爷与侧福晋走走。”

老胡恭恭敬敬答应了,与一众随从行了礼有序退去,止剩四阿哥两名一等近身侍卫察合、葛泰远远跟随在两人身后,无声无息。

晚间寒气甚重,猛然一阵寒风掠过,玉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胤禛忙将她身上披风紧了紧,柔声道:“冷么?不然让察合把马车叫回来吧?”

“不要紧,可能是刚从暖和的马车上下来,有一点不适应,一会就好了。”玉容深深吸一口气,挽着他的胳膊笑笑。

到底是元宵,月亮又大又圆,一颗星星也无,明亮的光华泻了一地的清辉。深邃而辽远的苍穹中,悬着一轮明月,看得久了,会让人产生一种虚浮、透明的错觉。寒冬的月色越是明朗,越显冷清,玉容抬头呆呆的望着,那月亮仿佛天眼,亦冷冷的望着她。忽然就想起同一片天空却不同时空下的弟弟,对此佳节,莫名的心中一痛,思念情愫涌上心头,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胤禛身子动了动,轻轻揽着她的肩头,“怎么?又想你阿玛和哥哥了?”

悚然一惊,只好老实答道:“是啊,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会不会像我想他们一样的那么想我?”

胤禛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你放心吧,爷前两天跟皇阿玛提过了,皇阿玛说最迟明年便让他们进京,到时你便可以和他们团圆。”

“哦,那我就放心了。”玉容果然稍稍放心,还有一年时间,要从小山嘴里套话可以从容安排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缓慢的脚步声。走在这样的夜里,心底一片清明,似乎可以很平静、很放松、很张扬,思绪也可以很放肆。

“爷,你说三百年前的月亮跟咱们今天见的一样吗?还是更圆?更亮?更大?”玉容忽然傻愣愣的笑问。

胤禛一怔,笑道:“古人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能有什么不一样么?你问的倒是古怪!”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三百年后的月亮跟现在差别就大了去了!有没有现在圆不知道,反正没有现在亮!”

“越说越胡扯,什么三百年后!你又知道了?”胤禛笑着刮了刮她的脸。

玉容笑着躲,忽又换了认真的语气道:“爷,你有没有想象过三百年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比如说人可以飞到月亮上去——”

“又胡说了!偏你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爷可没空想什么三百年后天马行空的东西,眼前的事都够头疼的了……”胤禛愈加又好笑又好气打断她,说到眼前的事,不禁皱了皱眉,勾起无限烦恼。

“爷是在想户部的事么?皇阿玛让你和十三爷追债,是不是很难办啊?”玉容忍不住问。玉容隐约也听闻了一些消息,户部亏空极大,据说实际库银比账面上少了两三千万,康熙震怒之下命令彻查,结果却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整个朝廷从阿哥皇亲到各部各级大小官员少有清白,若不是因为过年缓了一缓,只怕京城里早已哭爹喊娘、乱成一团。如今,年已经过了,该来的很快就要来了。

胤禛眉毛一挑,叹了口气并不做声,他不想让她插嘴朝堂之事,何况,她也不懂。

“爷,这可难办了!”玉容心想你们的俸禄那么低,位极人臣的一品京官大学士,一年还不到三百两银子,其他官员就更不用说了!平日里车马费用、聘请幕僚师爷等费用什么的又不给报销,人家当官的要吃饭穿衣、要养爹娘老婆孩子家丁丫鬟、要养马车、要做人情往来、要孝敬长官、要……哪一样不要钱?只怕一个月三百两都不够,何况一年?别说他们,就是你们这些阿哥皇子若没有田庄店铺进益补贴家用,光靠那点俸禄,早该讨饭去了!

不贪还怎么过日子?大清朝的俸禄制度还真是古怪。

玉容见胤禛望着她,耸耸肩,笑道:“爷,我家乡有句俗话,叫做‘不怕讨债的英雄,就怕欠债的真穷!’不知道爷听过没有?”

胤禛不由“嗤”的一笑,想了想,点头笑道:“不错,真穷的只怕不少!不过就算他再穷,欠了朝廷的银子,爷也要他吐出来!”

“爷,狗急了跳墙,人急了疯狂啊!爷就不怕闹出人命来么?皇上向来以仁爱治天下,若是闹出了人命,皇上面上岂不难看?”玉容依稀记得,还真有人被胤禛和胤祥穷追不舍以自杀收场的,而且康熙确实因此大怒,骂他残忍嗜杀,便忍不住试探一两句。

哪知道胤禛毫不在意、面不改色,哼了一声,道:“真出了人命也是他们活该!爷最痛恨这些贪官污吏,若不好好惩戒几个,大好的盛世迟早败在他们手里!皇阿玛一代明君,岂会不知其中利害?”

“爷!”玉容真急了,脱口道:“正如爷所说,皇上乃一代明君,爷看到的想到的皇上岂能毫无知觉?本来么,年前被捅出来的事,若是皇上有心要办也不会特意给您说什么‘好好的过了年再说’之类的话了,摆明了皇上只是想警告他们一下、提个醒罢了,不是真心要查办。您倒好,抓着不放,到时候两面不讨好,惹得皇上不痛快,又结那些小人怨仇,何必呢!容儿是心疼您,替您不值嘛!呃,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看?”

胤禛不觉停住了脚,定定的盯着玉容,仿佛不认识一般,听到她问才回过神来,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玉容一怔,含糊道:“这还用得着谁教!玉容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思想远比那些个大家闺秀杂乱些。”

胤禛将她搂在胸前,抚摸着她带着凉意的脸,叹道:“你说的都对,爷也明白!可是容儿,有些事是‘明知不可而为之’,尽人事方听天命,为了我大清的太平盛世,爷这一遭绝对饶不了那些个贪官污吏!这个机会可等得太久了!”

玉容登时无语,动了动唇,终究不再说什么,心想历史到底是历史,无法改变,他终究还是会那么做!这么一想,心中坦然,嫣然一笑,换了个语气道:“算了!如此佳节,良辰美景,干嘛说那些扫兴的事!爷,我饿了,咱们快些回府吧,我要吃汤圆!爷!”见他走神,玉容忍不住用肘弯捅了他一下。

“啊?嗯,你说什么?”沉思的胤禛猛然回过神来。

“爷,公事是公事,生活是生活,你啊总是公私不分,这样会把自己累垮的!真是,何必什么时候都挂念着朝廷的事呢——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何况皇阿玛又没给你涨工——呃,加俸禄。”玉容又好气又好笑,苦口婆心,并且在心里暗暗汗一个:当初的我是不是也是这样?古人云以史为镜果然不错……

“又来瞎说!天下是我大清的天下,爷身为皇子,替皇阿玛分忧乃是分内之事,是无可推卸的责任,什么公的私的?还加俸禄呢,亏你想得出来!”胤禛不悦加不屑。

这人真是没救了!玉容撇撇嘴,最后在心底下结论。

——————————

谢谢捧场的朋友!谢谢Maryane赠送的100起点币!

第一卷 前传 第50章 慢慢套话

二人慢慢踱回府中,那拉氏、李侧福晋等早已回府了。又是一个十五的夜晚,玉容不等胤禛说话,便笑着道别径自回荷风苑去了。胤禛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才慢慢回转身,轻叹一声,慢慢往那拉氏院子踱去。

一阵寒风激灵灵袭来,卷得枯枝零叶沙沙作响,地上影影幢幢的黑影乱摇颤摆,张牙舞爪,犹如鬼魅。玉容不觉放慢了脚步,一种凉而细的、怅怅然的感觉轻轻的、不经意的划过心尖,她恍然明白,在这一世,其实她什么也没有拥有。

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微微仰头,目光逡巡扫视。万籁俱静的深夜,周遭沉沉,人迹全无,她怔怔的站在那里,显得那么渺小,仿佛一缕游魂。

硕大的四贝勒府中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剥离的,没有什么属于她。

在府外,他们是两个人,在府内,是两个身份。

呆了半响,情不自禁耸耸肩,嘴角一抹苦笑,喃喃道:“我这是不是庸人自扰呢!想这些无聊的做什么?凡人凡人,果然够烦的!”

强自扭头往回走,仿佛把一切的烦扰扔在了原地。推开门,小山、云儿、雪儿都在。雪儿“嗤”的笑道:“主子您可回来了,爷方才叫人送了汤圆过来说是主子要吃,哪知道奴婢们左等右等也不见主子的影儿!”

玉容一怔,心中升起一丝温情,微笑道:“刚看到墙角那株梅花开得好,香气宜人,忍不住多看了会!这么晚了,云儿雪儿你们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小山就好。”

待她们走后,小山翻了翻铜炉中的炭火,添加几块碳,便替她盛了一碗汤圆,笑道:“主子,快乘热吃吧!奴婢知道您每次从宫里回来都是饿坏了的样!”

玉容笑着接过,闻了闻,笑道:“还是小山你懂我啊!”,吃了两口便停下拨弄着汤匙,又笑道:“对了小山,爷今儿说最迟明年我阿玛和大哥就可以调来京城呢,嗯,到时候你也可以和爹娘哥哥团聚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小山眼睛大亮,眼里都是笑。那是打从心眼里高兴坏了!

“可是,小山啊”玉容又继续用随意懒漫的语调说道:“嗯,我以前老是闯祸,你说阿玛和大哥他们来了,会不会老教训我呢,我有点害怕,最好他们还是不来算了!”

“小姐!”小山大急,忙道:“夫人去的早,老爷和大少爷向来最疼小姐的,才不会教训小姐呢!何况小姐如今嫁了四贝勒爷,是贝勒爷的人,老爷他们就更不可能会管教小姐啦!”说着小山不觉揶揄的望了玉容一眼,嘻嘻笑道:“小姐竟也会说害怕?呵呵,从来只见老爷和大少爷无可奈何对小姐说‘怕了你了!’,可从来没见小姐害怕的!”

看来这个玉容在家还真是很淘气很受宠啊,她心里略略放心。想了想,她故意又道:“怎么会?我以前很淘气吗?我倒是不觉得啊!”

“小姐耍赖呢!”小山撅着嘴,滔滔不绝:“小姐忘记了吗?小姐七岁就吵着让大少爷教您骑马,九岁的时候就敢一个人偷偷的策马狂奔,有一次不知怎么的闯进一大片沼泽陷了进去,幸亏被大少爷发现了,不然就……”

旁敲侧击几句,玉容撇撇嘴:“那时候还小不是,不懂事嘛!”

“还有呢!”小山又道:“三年前,小姐和老爷不知怎么的就置气哭闹,然后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一走七八天,把全府上下都快急疯了。那几天,老爷和大少爷几乎都没合眼,带着人四处搜寻,还差点就贴告示了,哪知道小姐您竟然自个若无其事的回来了,还轻描淡举的说不过在一家乡下百姓家里借住了几宿看风景,把老爷和大少爷差点气晕过去!”

“呵呵,我那时候确实淘气了点啊!”玉容忍不住大笑,心想这个肉身从前倒也是个洒脱人啊!

小山正说到兴头上,哪里收的住嘴?二人一个有心套话,一个无意回味,唠唠叨叨说了大半夜。玉容猛然想起一个问题,用手挡着嘴轻轻咳了两下,笑道:“唉,我从前身子向来不差么,没想到进了府却病了大半年……”

“小姐,”小山的眼神黯了下去,带着同情怜悯轻轻道:“当时小姐得知要嫁给四爷,又哭又闹,说什么也不肯来京城,还准备逃跑,后来老爷流着泪说小姐若是忍心钮祜禄一族陪葬的话就走吧,打那之后,小姐不哭不闹了,终日郁郁寡欢像变了个人似的,刚进府,可不就病倒了!唉,小姐,奴婢原本还以为小姐会熬不住呢,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天幸可怜,没想到小姐居然痊愈了!而且,还受到贝勒爷如此宠爱。呵呵,小姐,老爷和大少爷这下子总算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