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过节,又有元宵灯会,路上行人依然不少,整个京城装饰得纸迷金醉,一片灯火辉煌。玉容满腔心事,急急走着,不提防被人一把拽住,只听得一个声音又惊又喜道:“容儿,你怎么在这!”

第三卷 第158章 夜黑风高

自打积香寺回府,玉容便一直存了离开的念头,只有离开,才能不受那等炙心的煎熬。她无法接受在爱人心目中的地位“不过如此”,她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他,何况今时今日的他,新人在怀,旧人更是弊履了!

要走也得走个明白,玉容不愿意带着误会和遗憾离开,不管胤禛怎么想,她还是想告诉他,对于十四阿哥,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也从来不知道他喜欢自己。

不想胤禛根本不愿见她,更不愿与她说话,她思前想后,也只有硬闯。如果胤禛还念着一丝一毫的旧情,在这个她们相识的特殊日子,或许他愿意听她把话说完;如果他不念旧情,那么自己正好就此彻底死心,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她万万没料到,胤禛其实一直在等她的解释,他只要她亲口说出来。只要她亲口说出来,他便相信她!玉容有一刹那的失神和动摇,她没想到他待自己情深如此。二人床榻之上婉转缠绵,他的爱抚和贪恋痴吻带给她的快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令她沉迷不愿醒来。她强迫自己撇开脑海中若隐若现的年氏温婉幸福的笑容和他那时冷峻的容颜、无情的言语……

云消雨停欢爱后,他百般怜爱拥吻着她,用自己宽厚温热的手抚摸她玉脂般光滑的娇躯,他说她瘦了许多!听着这话,她心中刺痛差点滴下泪来,这些日子她内心怎么煎熬过来的,他可曾知道?可曾有一时半刻想过、怜过?她不禁抬眼望向他,他的目光温柔似水令人沉醉。她又恍惚起来,同样的一双眼,可以温柔如斯亦可无情如斯,反差之大令她错愕无法相信!

她忽然明白,温柔与无情,只不过在他一念之间罢了!突然想起上辈子听过的一句话:我喜欢你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喜欢你时,你说你是什么?她轻轻的笑了,银牙暗咬,她是决定了!

于是,她再次让他要了自己,她抚摸着他、亲吻着他,极尽贪恋与决绝,这是最后一次,她要永远记得他的味道,把他深深刻印在灵魂深处。

她极尽温柔的服侍他穿衣、梳头、洗脸,一下一下,做的那么仔细,她贪恋的看着他,握着他的手不忍放离,这一放,就是永远了!他有点困惑,有点不解,更多的是欢喜怜爱,她这般依恋他,他为何不喜欢?他笑着去了,让她等着他回来。怔怔望着他渐去渐远,她鼻子一酸,站在夕阳下忍不住泪落如雨。这一下,便是永别了……

玉容出了雍亲王府,虽然这是自己的选择,心头依然一片感伤。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么走了,把最美好的回忆留给彼此,从此再无伤害、再无误会,未必不是好事!她无意识的走着,身边是三三五五结伴同游的行人,欢声笑语响在耳边,令神思恍惚的她起了一种奇异的虚浮感,仿佛与这个世界的人和物之间隔了一堵无形的墙,身在其间,无法融入。热闹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

“容儿,你怎么在这!”

又惊又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玉容吓了一大跳,慌忙扭头,对上一双朗星般明目,不由怔住:不是胤祯又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不是该在宫里赴宴吗?”玉容诧异。

“我,我不想见到四哥,托病没去……”胤祯说得有些心虚,其实他是知道玉容去不了,痴想着能趁机见她一面。没想到竟能如愿,他又高兴起来,打量着她一身月白玉璧纹男装,带着瓜皮小帽,不由诧异道:“你怎么在这?怎么这身打扮?”

玉容避开他的探究的目光,道:“这样不是方便一些吗?我有些闷,出来散散心罢了!”说着便走。

“容儿,”胤祯急忙叫住她,赶上去道:“你去哪,我陪你!”

玉容暗暗皱眉:“你还是叫我小四嫂吧,容儿不是你叫的。而且,我也不用你陪!”

胤祯脸上出现刹那的尴尬,几秒的沉默后,他咬着唇道:“他那样对你,你还要跟着他吗?”

玉容直直的望着他,眼中闪动一丝讥诮:“不跟着他,难道跟着你就不一样吗?”

胤祯心口一热,不顾一切脱口而出道:“当然不一样!我待你是真心的!容儿,跟我走!我们去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玉容不由得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此刻的她,怎会轻信甜言蜜语?想当初胤禛说了多少比这更甜更蜜的话,到头来还不是如此?她不愿意再跟他纠缠,道:“你回去吧!别再跟着我!”

“我是认真的!我今晚没进宫,就是,就是想要见你,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

“闭嘴!怎么?你们这些皇家阿哥都喜欢逼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吗?你想见我就要见,你也不问问我的意思?我再说一遍,不要跟着我!”心底不是没有触动,然而此时,她不能给他哪怕一丁点希望。

“我不走,你神色不对,我担心你!”胤祯倔脾气上来,那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

玉容又气又急,气急败坏道:“我是死是活轮得到你担心吗?”

“什么死啊活啊的,你又说这样的话!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胤祯心一紧,担心的望了望她,语气十分坚决。

玉容气得浑身发颤,脸色发黄,简直无语问苍天,为什么皇家阿哥的脾气都那么的不可理喻呢!

“你心里要是不痛快,就骂我好了!骂完了心里会痛快些,不然会气坏了身子的。容——小四嫂,我是真担心你!”

胤祯这么一说,玉容反而无话可说了,本要冲口而出的怒骂也只好硬生生的咽下肚里去。抬头望望月色,她不禁暗暗着急。虽然今晚团圆佳节,城门晚关,可若是再耽搁一会,她便出不来城了!偏偏这个胤祯,死活非得跟着她!

脑子里飞快转动着,苦思对策。她忽然轻轻一笑,道:“你既要跟着那就跟着吧,城里人多嘈杂,不如你陪我出城赏月如何?”

“真的?”胤祯大喜,又迟疑道:“可是,没多会城门就要关了!”

“哼,堂堂十四阿哥难道还叫不开城门?”

“说的也是!”

胤祯立刻命巡逻的军士牵来两匹马,与玉容一前一后骑着马往北门去了。出了城门,玉容狠狠抽打马匹,那马仰脖嘶鸣,撒开四蹄飞跑,急得胤祯大叫:“小四嫂,你慢点!小心摔着了!”

玉容哪里听他的话,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这才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翻身下马站在一旁等候胤祯。

胤祯随后赶到,也下了马,四下一望,苍茫一片尽是半人高的野草杂蔓,好不荒凉。头上一轮明月渐渐偏西,光华渐弱,照得地上影影魅魅,夜风拂过,一片窸窣轻响,颇觉有几分瘆人。

胤祯到底皇家子孙,平日里金尊玉贵,出入仆从成群,哪里单独来过这种地方,纵然身有武艺,仍觉得心里凉浸浸的发毛,当下不由的道:“小四嫂,咱们回去吧,这里——”一语未了,忽觉眼前一黑,后颈一麻,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玉容叹了口气,拍拍手道:“怨不得我,谁叫你要跟来的!”看看四顾无人,便把胤祯拖入荒草丛中,将他骑来的马却猛抽几下放跑了去,自己翻身上马,烟尘雾卷的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胤祯慢慢醒转。他直愣愣懵了一阵,浑身激灵一颤,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四下一望,悄无声息,了无人迹,只有瑟瑟微动的枯枝草叶连绵起伏。胤祯忍不住揉了揉酸疼的后脑勺,苦苦思索,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叫声“不好!”悔恨不已!

他本是聪明人,此刻将前事后事回想,稍一思索,便心下了然是怎么回事了。他不禁摇头苦笑:“原来她早打算好了今晚要逃,唉,她神色不对,我早该看出来的!”一边想一边起身,被晚风一吹,脑中愈加清明,又轻笑道:“这样也好,等我回去暗中差人慢慢打听,总有一天会找着她,那时,四哥也不能怎么样……”想到明天一早四哥发现玉容逃跑之后的表情,他的笑更愉悦了,自顾思索着怎么想个法子,决不能让人知道他今晚出过城,不然以四哥那老狐狸脾性,难免会盯着自己不放……

第四卷 归来 第159章 七年之后

康熙五十六年四月十三日,胤禛独自一人又在忘月居睹物思人,对着画像发怔。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七年,她离开他已经七年了。

思及往事,喜戏剧性的变化令他直至今日想来,仍目瞪口呆犹在梦中不敢置信!

七年前八月十六,当他下朝之后满心愉悦来到忘月居,她们都说她头一晚与耿氏对饮喝沉了犹在酣睡!却不料推开门只见满室空空,床上枕衾齐整,根本不似有人睡过的痕迹。一愣之下他不禁笑了,以为她故意同自己开玩笑,忙转身往书房去,存心要好好唬她一跳,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胡来!

不料,书房里也是空的!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但依然镇定,因为他从未想过她竟会离开。直到小山气喘吁吁拿着一张雪浪笺奔进来嚷着“王爷,不好了,主子不见了!”他的心才猛然一沉,一把抓过那张纸,白字黑字格外分明,每一个字便如一把铁锤,重重的击在他的心上!

“情未断,人两散,天高地远,从此不见!”

从此不见,她说从此不见!

望着那与自己字体极其相似的一笔柳体,他顿时呆若木雕泥塑,霎时间脑子里一片迷茫。她的字是他手把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能不像吗!她最后留给他的便是这一笔他教的字!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晕头转向,忽然想到昨日她种种不寻常的言行举止,他的心已经乱了!犹自不肯承认,强忍下内心狂躁的慌乱,目光定定的直视小山,一字一字吃力道:“你主子,又在同爷开玩笑了,快去,你们快去找!找仔细了!”小山惊愕的望着他,忙不迭答应着扭身飞跑去了。

他焦躁不安走来走去,惊悸恐慌的心怎么也按捺不住,他死死按压住即将失去她的念头,一遍遍告诉自己,她爱自己,她不会离开,不会!

意料之中的结果,王府中没有她的踪影。狂怒之下他狠狠责罚了守门的侍卫,尽管他知道,她若存心要走,他们根本守不住。他将府中所有能用的人全部派了出去,只盼天可怜见,能够找到她。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他的心也越来越恐慌、越来越绝望,前所未有的孤寂与不安悄无声息、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心。就在昨日,她回到他的身边,他以为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他暗暗告诉自己,要好好宠她,对她好,不发脾气、不骗她、相信她、永远也不再令她伤心!可是,她暗暗存了自己的想法,她没有给他机会!

他不禁懊恼,如果昨天他把这些话告诉她,是不是她就会留下?昨日缠绵间她缱绻的目光、贪恋的动作、躲闪的眼神,他为什么这般后知后觉到现在才恍然大悟?

焦躁等待中,日影渐渐西移,太阳的余晖一点一点的淡了、薄了、收了,一轮红日终于沉沦下去,暮色如网悄无声息撒下,笼罩着大地。胤禛的心猛的沉下去,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升上来,延蔓全身:一天过去了!她消失了一夜一天!

出去寻找的各路人都疲惫不堪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光看他们战战兢兢的表情他便知道毫无所获。烦躁的挥退众人,对她的思念和渴望如潮水袭来。他从没有这么想过她,他也从没想过她会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心里的空缺无限扩大,将他吞没。

胤禛沉沉的叹了口气,怔怔的望着忘月居中她的画像。画中女子身着汉装立于山石畔一从娇艳牡丹花旁,浅绿薄纱中衣,雪青绣折枝白梅湖绉比甲外罩,米白百褶长裙,系着豆绿宫绦,纤腰楚楚,身量苗条,眉蹙春山,眼含秋水,顾盼神飞,盈盈巧笑,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风吹过,画像微动,胤禛越看越痴,眼前一花,仿佛画中人轻轻挣脱画像微笑着向他款款走来,他心荡神摇,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喃喃道:“容儿,爷不信你真的离开了,不信……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是么?爷等着你,等着你……”

他苦苦一笑,慢慢踱步,无意识打起通往卧室的软帘走了进去。眼波慢转扫视,室内一切如故,床帐、妆台、镜奁、芙蓉软榻、雕花嵌螺钿的衣柜、一人高整块的穿衣镜、靠墙多宝架、案上香炉……一切陈设安安稳稳、无声无息静静摆在那,没有人气沾染,从里至外透着孤寂的气息,叫人心里没来由的发凉。

胤禛的目光停在窗前,花台上那青花瓷大八角盆中吊兰,长叶盈尺,柔条卷舒有致,叶尖似剑或直举,或四散,繁茂簇聚如林,垂吊如瀑,比主人在时更显苍翠葱茏,只是这苍翠葱茏太过肆意,反而添了几分孤寂的冷清。一旁大书桌上搁着她用过的笔墨纸砚,丝毫未动,就连她临走留下的那张字,胤禛也依然照着前样用镇纸镇着。时隔七年,那纸略略泛黄,如陈年的象牙,那字却显得更黑、更夺目。一字字划过他的心时,疼痛丝毫不减当日当时初见!胤禛心中苦涩,喃喃叹道:“容儿啊容儿,既然情未断,为何人要两散,为何天高地远从此不见,你真的,这么狠心吗!你不喜欢年氏,爷从此再不理她就是了,为什么你这么傻……”

胤禛心中翻腾起无穷的苦涩,如橄榄在喉,心也沉沉的往下坠去。他不忍再看,牙一咬,狠心扭头出去。在外厅中怔了怔,向那画像柔声道:“容儿,爷明日要去圆明园住一阵,过些时候,再来看你吧!你,你等着爷回来,哪也不许去……”

他轻叹一声走出屋子,小心翼翼掩上门,仰头深深透了口气,缓缓步下台阶。阶下一片大好春光,玫瑰吐艳,杜鹃怒放,忘忧含娇,牡丹争芳,那都是她亲手栽植喜爱的花卉。那形如酒盅的白玉兰缀满枝头,全无半点绿叶,一树的冰清玉洁,如雪似海,映着明朗的日色,仿佛半空里一片缥缈如雾的白纱帐。胤禛不禁想起当年与玉容亲手植下这树时不过是拇指大小、高不及人的一棵小苗,如今树干已粗至碗口了,亭亭如盖,高几盈丈!他不由得停了脚步,仰头呆呆望着满树花海,脑中蓦然划过一句话: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他鼻中一阵酸刺,不忍亦不敢再想!

恰在此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位明眸皓齿、身形俊修,穿着米白底色宝蓝团花丝绸圆领箭袖长袍的少年郎叫了声“阿玛!”走了进来。这少年正是弘历,这种时候,只有弘历打扰才是被允许的。

每次胤禛在忘月居一呆半日不出来,家人、亲随无一敢去打扰,每每此时,小山总是算着他呆得差不多了,便让弘历进去叫他。

小山如今已不叫小山了,叫钮祜禄.玉珊,钮祜禄.凌柱的养女,雍亲王的侧福晋,爱新觉罗.弘历的额娘。

“阿玛,今天乌先生夸儿子的功课做得好呢!等会儿子拿给您瞧,好不好?”弘历拉着胤禛的胳膊,扬起的小脸满是祈盼。

“好,走吧。”胤禛低笑着,眼光划过那紧闭的门窗,牵着弘历出去了。

云儿、雪儿、李忠等侯在门外,无不敛声屏气、束手垂恭、一脸肃穆。只见云儿恭恭敬敬呈上一封信,道:“王爷,这是方才有人送来的,说是十万火急,请王爷立即拆看。”

胤禛漫不经心接过,随手拆开,取出信笺,才看了两行,浑身一震,脸色大变,灼灼的目光盯着云儿厉声喝道:“怎么不早呈上来!”

吓得云儿及众人都变了色,连弘历也愣住了。云儿不知何故,忙跪下道:“奴婢该死!”

“该死,还真该死!快,备马,出城!马上去!”胤禛一跺脚,甩袖匆匆便走。忽然又疾步回转,拉着弘历温言道:“快回你额娘那去。”弘历忙答应着去了,云儿、李忠等也牵马的牵马、传唤亲随的传唤亲随、替胤禛拿衣裳的拿衣裳,各自忙忙去了,终究不知胤禛到底为何如此失态发急。

第四卷 归来 第160章 香山脚下

“王爷,马备好了!”

“马上去香山脚下的土地庙,走吧!”胤禛忽又停住脚步,扭头向李忠道:“你在府中呆着,若有人来,就说爷在书房,去告诉弘历阿哥,让他别说出去!”说着不等李忠答应,带着云儿、雪儿并七八个近身侍卫,翻身上马匆匆而去。云儿等虽摸不着头脑,但见他脸色大变,声音发颤,急得无可无不可,不禁都紧张起来,以为发生了天大的事,当下紧紧跟着,一言不发。

胤禛抬头望了望天边,此刻天已黄昏,暮色降临,他不由暗暗发急,瞪着云儿道:“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为什么不早呈报!若是弘历不来,你们就打算拖到天黑吗?”

云儿满腹委屈不敢辨别,只得恭声回道:“奴婢知错,奴婢下次不敢了!”

胤禛哼了一声,扬鞭啪啪抽打座骑,打得那马双蹄高扬,仰天嘶叫,撒开四蹄绝尘飞跑。云儿姊妹及侍卫急得大叫“王爷小心!”,实在想不出什么天大的事令骑术并不精湛的王爷如此心急如焚。

“王爷,穿过这片松林就是大还寺了!”终于到了香山脚下,侍卫泰和扬鞭指着前面一片黑黝黝的松林说道。胤禛听了,便一拉缰绳,放慢了速度,众人舒了口气,暗自抹汗。随即又警惕起来,相互交流一个眼神,极有默契的围拢在胤禛身旁,一手执缰绳,一手按在腰间兵器上,一人盯着一个方向,暗暗戒备。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又在这荒郊野外密林之中,不由他们不担心。

一丛人刚入松林,只见一骑白马从对面缓缓走来,马背上坐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身量娇小,在昏黑的松林中看不清容貌,依稀可见挽着双鬓,只是一双眼仿佛发着光一般格外明亮。

那女子见了他们显然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继续催马慢慢前行,一言不发,一双黑宝石般双睛肆无忌惮打量着他们,她的眼光如沉静的深潭水,中看不出任何情愫。

胤禛心急火燎,一心只顾往前赶,哪里留意到陌生女子,云儿等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见主子不发话、不停留,也不好说什么,暗自戒备着跟着胤禛去了。

出了黑松林,只见前边一座孤零零的土地庙中透着昏黄的灯火,胤禛喜不自禁,喃喃道:“还好,还好赶上了!”他的声音欢喜得有些发颤,仿佛极度压抑着内心的兴奋。

来至庙前,下马,胤禛急不可耐一把推开掩隐的庙门,脸上的喜色瞬间冻住,他僵直了身子,愣愣道:“老,老十四,你怎么在这?”

双方都有些发怔,两人的从人醒过神来,慌忙各自拜见另一位主子。只见胤祯挥了挥手,大大咧咧起身,瞅了胤禛一眼,笑嘻嘻道:“今儿出来遛马,一高兴就忘了时间了在这歇歇脚,倒是四哥,您来这里做什么?”

胤禛手握成拳挡在唇边轻咳两声,目光一扫,笑道:“我从庄子回京,也是不留神天晚了,想在这歇歇脚,没想到却碰上你。”

胤祯便拍拍手呵呵笑道:“我说呢,四哥这两年又是种地又是编书,还以为不知何时又变得爱遛马了呢!四哥,我歇够了,这地方让给你吧,我先走了!”说着手一挥,带着从人扬长而去。

“多谢了!”胤禛点了点头,丝毫不理会他话中的讥讽之意。

门外的胤祯突然回头,深深瞥了一眼透着亮光的小庙,双眉微挑,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翻身上马,驾驾而去。

“爷,您不觉得这个时辰四王爷出现在这有些古怪吗?”

“哼,这是你该打听的吗?”

“是,奴才知罪!”

“你们都听着,刚才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不然,十四爷我统统把你们咔嚓了!”

“是,主子!”

“我说的是刚才遇见那姑娘的事,明白了吗?”

“明白了!”

胤祯细细回想着刚才的事,暗自琢磨……

这天一时兴起带着几个亲随出城跑马,玩得高兴忘了时辰,路过这土地庙便进去歇歇脚。不想,突然闯进来一位十五六岁,身着藏青色衣衫的窈窕少女,这少女姿容秀丽,肤色雪白,浑身透着一股冷峻异常的气质,一双眼眸黑亮凌厉异常,直直的盯着人望,丝毫不懂得避讳。

当她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就是那么不紧不慢的,一个一个的盯着他们看,看得非常仔细,非常认真,毫无表情的面容上仿佛透着几许邪气。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古怪而大胆的女子,一时之间都呆住了,怔怔的回望着她,忘了生气呵斥。

“嘿!”还是胤祯先回过神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嘿嘿一笑,自嘲道:“有意思!我胤祯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事!”

“你,胤-祯?爱新-觉罗?”女子眼睛突然一亮,一眨不眨盯着他,一字一字说道。她的舌头似乎有问题,说话十分吃力,一句完整的话硬是咬成了好几段。

“不错,我是!你是谁?”胤祯愕然,脱口而出。

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稍显僵硬的笑容,目光也柔和了些,仍然盯着他一眨不眨道:“你,四,王爷?”

胤祯目光闪烁,想了想,点头道:“是!你是谁?你,认识爷吗?”

那女子不说话,浑身上下打量着他足有两分钟,忽然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油布包裹,手一伸,道:“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胤祯有些迟疑,稍一沉吟,仍伸手接了过去。

女子又道:“有用,东西。”

胤祯想笑,被她毫无表情的面孔镇住,硬是咬着牙没敢笑出来。那些亲随一个个都张着嘴呆若木鸡,显然有些无法接受如此诡异的事件。

“东西,收好。”女子说完这句话,自顾自转身,上马,扬鞭,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一干人。

“我,春儿。”那女子忽然拉住缰绳停下马,扭头向胤祯道,接着双腿一夹马肚子得得而去,再不停留。

“春儿……”胤祯喃喃愣住,将那缝得十分细密的油布包裹看了又看,正要打开,忽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忙将包裹塞入怀中……

当时恰正是胤禛到了。

胤祯才不相信自家四哥会给自己说实话,什么从庄子上回京、什么天晚歇脚,他压根一个字也不信!他四哥做事向来严谨细致、一丝不苟,才不可能这种时辰在这荒郊野外出现,除非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看他的神情,倒像是要会什么人似的。

胤祯心念一动,暗道:难道他要会的是那个叫什么“春儿”的小丫头片子?不错!一定是了!不然那丫头说的那些话也太奇怪,她一定是把自己当成四哥了,倒不知那油布包裹里是什么稀罕玩意!只可惜缝得太密,这包裹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扯都扯不烂!胤祯只好强压心头好奇,匆匆打马飞奔回京再做。

回到府邸,胤祯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拿出一把雪亮锋利的匕首,小心翼翼的沿着那油布包裹密缝处一点一点挑开。然后,轻轻揭起叠交的布角,只见里边是叠得方方整整约半寸厚一叠微微发黄的纸。胤祯拿在手里凑近灯前细看,不由身子一震,脸色大变,“啊!”的一声惊叫起来差点跌倒。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是两张西北地图、几张密密麻麻全是记录的西北气候、地域、民风、习俗等资料、六张面值各一百万的银票!

胤祯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混混噩噩犹在梦中,他按捺住狂喜的心情,强自镇定细看了看那两张地图和西北资料,比朝廷所掌握的要细致详尽得太多!胤祯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心花怒放,仰天喃喃道:“天意!这都是天意!”

自打去年年底清朝派往西北平定叛乱的六万大军全军覆没之后,不论是如此详尽的西北地图资料还是如此巨额的银钱,那都是无可匹敌的宝贝。不想误打误撞之下,这些珍贵的东西竟到了他的手里!

一想到这些东西差点落入四哥手里,他忍不住捏了把汗,暗叫侥幸。望着跳动的烛火默默寻思,忍不住一拍桌子叫声“该死!”,心中懊恼不已:他怎么就没问问那姑娘是谁、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呢!还有,如此珍贵的东西她为什么要给四哥?显然她并不认识四哥,是谁叫她这么做的?为什么?胤祯越想越心乱如麻,一晚上也没睡安稳。

第四卷 归来 第161章 飞鸿疑影

土地庙中,胤禛还在默默等候,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得他的脸上阴晴不定。其余侍卫都守在门外,屋里只有云儿和雪儿在侧。胤禛看起来似乎十分镇定,盘腿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只是望着那时而毕剥作响的火堆发呆。然而跟他已久的云儿雪儿却十分明白,此刻的王爷内心绝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不平静,他越是强作镇定,越是显露无疑。云儿姊妹不敢做声,心底却暗暗纳罕。

胤禛从破败的窗棂望出去,月色渐渐偏西,他掏出怀表一看,两更天了,再过一个多时辰便是三更了,可是信上约他前来的人依旧不见踪影。胤禛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拍拍衣襟,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一会望望门外,一会望望天边月亮,时不时叹气,眼神闪烁,焦躁不安。

云儿雪儿也不敢再坐着,都跟着起来。云儿见他神色又急切又慌乱,终于忍不住取出水囊捧过去硬着头皮陪笑道:“主子,您喝口水吧!”

胤禛接过仰脖胡乱灌了一口,瞧了云儿一眼,忽然想起来问:“这封信是谁接的?什么时候接的?”

云儿忙道:“是未时门房接的,说是一个陌生头脸的闲汉送来的,那人放下信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门房见他行事古怪,也不敢耽搁,立刻便交给了奴婢,奴婢当时——奴婢该死,误了爷的事!”云儿说着跪了下去,垂头不语。

“罢了,不干你的事,你起来吧!”胤禛叹了口气,心烦意乱。他明白自己在忘月居的时候,除了弘历没有人敢进去打扰,自然也就不能怪罪了!

“这难道是天意吗!容儿啊容儿,到底是不是你回来了……”胤禛眼底一片黯然痛楚,喃喃自叹。

云儿雪儿忍不住讶然低呼,直愣愣的望着胤禛,“王,王爷,您,刚才说我们主子……我们主子回来了?”雪儿吃吃哎哎,意外得一句话也咬不全。

胤禛深深瞥了她们一眼,掏出那封信递过去:“你们自己看。”

雪儿接过信与姐姐凑在一处看,只见上边工工整整写着几行字,大意是今晚在香山西脚下土地庙相见,有要事相告,不见不散!

“主子的字迹好像——”云儿不禁迟疑望了胤禛一眼。玉容的字迹与胤禛的几乎一模一样,她们姊妹再熟悉不过了,绝不是如这纸上这般方方正正一笔一划仿佛一根一根木头搭建起来的似的。

“这是她用左手写的,”胤禛淡淡道:“爷见过她左手写的字。”情不自禁回想当初自己见到她突发奇想用左手练字写得如同鬼画符一般诸多取笑,她却笑着说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多写写就好了,等他六十大寿时,她便双手同时给他写一个寿字祝寿!自己当时哭笑不得,取笑说等着她出丑的那一天。谁想他和她缘分浅薄如斯,相厮相守只有短短几年,她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从此芳踪渺渺如飞鸿入云!不知她还记不记得当时戏言,他多希望她记得,就算六十岁,他也愿意等!

云儿雪儿一齐默然,“如果真是主子,她既然约下王爷,为什么又不来呢?王爷,咱们这样等,能等得到吗?”

“先等着再说吧,若是等到天亮她不来,那就不会来了!”胤禛叹着气,说不出的惆怅。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不知不觉月华西坠,晨色熹微,天空泛出了鱼肚白。天亮了!

胤禛脸色变得煞白,睁大着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看着周围的景物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看着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线,他的心仿佛挨了重重一锤,身子晃了晃,扶着蒙尘的案桌,咬牙道:“再等,再等半日吧!”

云儿雪儿连忙上前扶着他坐下,云儿低劝道:“王爷不必着急,王爷,如今既然已经有了主子的消息,总有一日咱们会找得着她的!”

“是啊王爷,至少咱们已经知道主子还好好的!来日方长,说不定主子下次还送信来呢!”雪儿也忙劝道。

七年来,为了寻找玉容,胤禛将府中得力心腹暗中派出去一拨又一拨,天南地北无处不到,就连戴泽也被他放到福建去做巡抚以便暗中查探南边及海外,可是别说见着人,就连半点消息也探不着。怨不得云儿等人心底都隐隐冒着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玉容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这话谁也不敢在胤禛面前提起。如今有了她的消息,雪儿便忍不住暴露了往日的那一点小心思,把云儿急得直使眼色。

胤禛并不注意她姊妹二人眉来眼去,他的心既充满着急不可耐的期盼,又在焦急等待中不得不一点一点的冷下去。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眼看已近中午,门外日光明朗,草木苍翠,一个人影也无。四周山色凝重苍茫,时而传来几声突兀的鸟鸣。

胤禛叹了口气,凝目远视道:“罢了,先回府再做打算吧!这件事你们不许说出去,关于容儿的消息丝毫不可透露出去,明白吗?”

“奴婢们省得!”不消胤禛吩咐,云儿雪儿也不会泄露半点。毕竟当年玉容无故出走,乃是大清国从来未有之事,康熙是震惊加震怒,若不是太后拦着,德妃与胤禛苦苦求情,凌柱家就要倒了大霉。即便如此,玉容依然被从皇家玉牒上除了名。胤禛不愿意与玉容家彻底断掉姻亲关系,便恳求康熙,令小山改名玉珊拜了凌柱为养父,娶她做格格,念其照顾弘历辛劳有加,先后升为庶福晋、侧福晋。

如今过了七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当年的往事乃是皇家讳莫如深的尴尬事,谁也不敢提起玉容的名字,就连弘历也把玉珊当做自己的亲额娘。如果这个时候突然传出玉容的消息,谁也无法预料康熙会怎么处置。因此胤禛的心里七上八下,喜忧参半,既欣慰终于有了她的消息盼着早日相见又害怕她的消息被别人得知惹出祸事。

一行人策马慢腾腾返回京城,在这荒山野岭呆了一夜半日,人人腹中饥饿,疲惫不堪,恰好途中有座像模像样的小酒馆,胤禛便吩咐下马歇息。众人一齐拴了马,簇拥着胤禛进店。云儿雪儿捡了一副僻静干净的桌子伺候胤禛坐下,胤禛点头示意,众亲随才斗坐下,叫上酒食充饥。

正忙着填充五脏庙时,忽然耳畔响起一阵清脆爽嫩的歌声,仿佛阳光般明亮,又似清泉般清澈直透进人的心里。这歌声仿佛脆生的翠玉,清亮而甜美,听来却是稚子口音。众人暗暗诧异,不禁抬头四顾,连胤禛也忍不住瞅了那歌者一眼。

唱歌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垂髫双鬓,一身鲜亮碧翠衣裳,肌肤莹白,红唇皓齿,稍有些十分可爱的婴儿肥,一双大眼睛黑而且亮,水灵灵的,满脸稚气,看上去十分招人疼爱。雪儿当即忍不住低赞:“好漂亮的小姑娘!”

第四卷 归来 第162章 酒楼风波

唱歌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垂髫双鬓,一身鲜亮碧翠衣裳,肌肤莹白,红唇皓齿,稍有些十分可爱的婴儿肥,一双大眼睛黑而且亮,水灵灵的,满脸稚气,看上去十分招人疼爱。雪儿当即忍不住低赞:“好漂亮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唱的是一曲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唱道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的声音清清脆脆似叮咚泉水,潺潺溪流,纯洁恬淡,把一曲原本充满着伤感、惆怅、失落的歌曲硬是唱出了清新明快,令人听在耳中,十分舒畅。

此时未及正午,这所小酒馆又地处偏僻穷林道旁,人并不多,除了胤禛他们,余下只有寥寥几位客人:一缁衣秀才坐一桌、一对中年夫妇带着年幼的小儿子坐一桌、两位劲装短打的精壮汉子坐一桌,并无他人。那小姑娘唱曲时,就连店里掌柜伙计们都站在一旁听住了。

一曲唱完,众人情不自禁鼓掌笑着叫起好来,又有人叫着“小姑娘,唱得真好听,再给咱们唱一曲!”那小姑娘眼波流转,梨涡浅笑,声音甜甜道:“我渴了,给我一碗水喝好不好?”

掌柜的正要叫伙计给小姑娘水,只见一位方面大耳的劲装短打汉子呵呵笑道:“小姑娘,来来来,到叔叔这来,叔叔给你水喝。”

小姑娘也不客气,眼波流转嘻嘻笑道:“谢谢叔叔!”果然过去坐着了。

云儿和雪儿相视一眼,二人均看出那两位汉子鬼鬼祟祟,眼神飘忽,不像什么好人,不由暗暗替那小姑娘担心,凝神屏息听他们说些什么。

果然,那两人满脸堆笑,叫掌柜的添了碗筷,加了几个菜,对那小姑娘殷勤劝饭,口里有一句没一句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套问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家在哪?家里是做什么的?爹娘呢?如此等等。

那小姑娘毫无心机,喝了水便毫不客气的用饭,他们问什么都一一如实答了。那两人得知小姑娘是从外地来的,路上和做生意的爹娘走散了,不由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一人笑道:“念儿小姑娘,你一个人上路要小心啊,如今这世道骗子很多的,专门拐骗小姑娘卖给人牙子。”

念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甜甜笑道:“真的有坏人吗?不至于吧!一路上我都没遇见过呢,我觉得世上还是像两位叔叔这样的好人比较多!”

另一人拍手接口道:“哎哟!念儿姑娘,你别不信,过了这里再往前就是京城的地界了,京城里鱼龙混杂,人牙子最多,最狡猾,这都是真的!”

念儿偏着头想了想,道:“嗯,不怕的,到了京城只要找到我爹娘就好了!”

先那人又笑问:“京城里地方可大了,你知道你爹娘在哪落脚吗?或者他们没来京城,返回去找你路上你们又错过了呢?”

念儿一怔,苦苦思索,不由得放下碗筷,急道:“是啊,那可怎么办好!找不着爹娘,我怎么回家呢!”

“京城里你有亲戚熟人吗?”

“没有。”

“那就更难办了,找个人还不是大海里捞针一样!”

“那,我该怎么办!两位叔叔,帮帮我好不好?”

两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故意沉吟不决,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叔叔,我家是做生意的,我爹娘有钱,等我找到爹娘一定好好报答你们!”念儿急了。

“那,好吧!”一人勉为其难道:“不过我们也不要你的报答,就是看你可怜,帮帮你也算积德了!这样吧,我们在京城里倒是有些熟人,可以帮你一起打听,不如你随我们去?”

“如此甚好,省得你一个小姑娘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算找不着你爹娘,我们送你回家都不成问题!”另一人按捺住满心欢喜,笑吟吟望着念儿就像望着白花花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