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一看是他,不由哈哈一笑,越过众女走向中年文士。他来到驴车旁边,抚摸着驴头叹道:“好小子,一些年多末见,你可瘦了不少啊。连胡子也寥寥落落的,难不成是去岁的寒风太过凛冽,它们全被卷走了不成?”

一边说,他一边抚着驴的脸,时不时的在它的下巴上摸上几下。

谢安这么一说,旁观围着的,向他痴痴打量的众女,这才发现这个中年文士长着一张瘦长的脸,那脸型,还真与他的坐骑有几分相似。更绝的是,他的下巴上的胡须,稀稀落落还是其次,它们还严重的长短不齐,一副被雨打风吹过的狼狈样。

众女看了看那驴,又看了看中年文士,一个个团扇掩嘴,窃笑起来。在她们的笑声中,中年文士瞪大双眼,怒视着谢安,从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两声后,见谢安根本就不看自己的脸色,他不由郁闷的抚上胡须,刚摸了两下,便又想到了谢安刚才的调侃,忙不迭的把手放了下来。

众女见此,窃笑纷纷。

中年文士摇了摇头,说道:“好你个谢玄恭,一来便如此损人。对了,你这一年多的游历,可有不少威悟吧?我们找个酒楼,好好的吃上两杯,诉诉离情。”

谢安微笑道:“甚好。”他转过头,冲着身后的一个护卫说道:“你去找到王小姐,跟她说一声,我在前方的“如安酒家”与好友畅饮,她如逛完了,便也来吧。“

那护卫领命,转身匆匆离开。中年文士却伸手一把扯住谢安,哈哈笑道:“好小子,出外一年多,却带了佳人回来了?不对,她姓王,难道,她就是你的末婚妻,琅琊王氏之女?”

中年文士是提着声音说的,一句话说完,周围便是一静。谢安正准备回话,忽然听到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传来:“东郡谢三郎?咦,你不是对瘐氏女颇为钟情么?怎么只是一年不见,一直宣称要毁去婚约的谢三郎,谈起自己的未婚妻来,却是好不痴迷了?”

第七十三章 舌辩

楚思走得不远,她在附近的几家店铺中看了看,只感觉兴趣寥寥。这些店铺极为简单,且大多是米粮成衣杂物的铺子,粗粗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可观赏处。

既然不好看,那便走回去便是。再说,到了现在,她的肚子也饿得紧了,得到附近的酒楼,尝一尝东晋的菜式才是。

她刚走到车队不远处,便听到那么一个清朗的质问声传出。楚思听了心中不由一紧,暗暗恼道:对不得他对什么士族的美人儿一清二楚,甚至连排名也如此熟悉,却原来曾经喜欢过那个什么第一美女。

这个消息,让楚思的心中很是不痛快,她忍住突然变得烦闷的心情,看向那个开口的男子。

这是一个美男子!

这美男子约一米七多,皮肤白净,五官清秀绝伦,他的嘴唇很少,完全是樱唇一抹,两道浓浓的剑眉,生在宽广的额头上。那样的剑眉,配上那样的樱唇,居然让人感觉一种奇特的和谐。

美男子头戴小帽,身穿素蓝的长袍,手拿折扇,白净修长的手,正摇动着扇子。

街道上,对着谢安围观的众女,看到这个美男子走来后,一个个同时露出兴奋和激动的表情。她们接头咬耳的低声谈论着。

谢安突然听到美男子的声音,不由转头一看,这一看,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少许。冲着美男子一揖,谢安叫道:“原来是瘐兄。谢某当真好运气,才一进入淮南,便连遇熟人。”

美男子瞅着谢安,一脸不愉。他听到谢安说话后,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冷哼道:“谢家三郎好大的名头,这样的名士出使后回归,自会有不少人前来讨好迎接,这不足为怪。”

含讽带刺的说完这一通话后,美男子见谢安表情淡淡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不满一样。便又说道:“在下实是想不明白。谢三郎以隐逸山林为乐,整日的纵歌饮酒,对世人皆摆出名士派头。却不知为何要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带着一奴一马到外面游历?既自称隐逸了,不理世事了,为何又要在燕赵之事上,自请为使臣?难道谢三郎之所摆出隐士的名号,仅是为了迷惑世人,装出清高的模样?不知谢三郎可以解我之惑否?”

他说到这里,折扇连连扇动几下,等着谢安的回答。

在这个时代,隐士,隐世,是一个很流行的话题。在瘐氏美男看来,谢安既然打出了隐士的派头,还因此博得了名士的称谓,他便应该一隐隐到底。现在他四处游历还不算什么,但急匆匆的向朝廷请命,自靠奋勇的成为一个什么使臣,就末免显得与他一惯的主张极不相符,有点可笑也。

谢安却是哈哈一笑,笑罢淡淡的回了一句:“此中有真意,瘐兄既不能解,又何必枉加猜测?既然已断定了谢某的为人,又何须再向谢某询问?这不是无事找事么?”

犀利的回答完瘐氏美男后,谢安转过头看向中年文士,晒道:“好了,别摸你的驴须了,你呀,每次对这种无聊的谈论都是兴致勃勃。”

中年文士呵呵一笑,一转眼对上一个清丽的身影,不由凑到谢安脑袋边上,低声问道:“她就是你的末婚娘子,王氏之女?”

谢安一愣,转头看去。果然,来的正是楚思。此时的楚思,已摘下了头顶的纱帽。此刻的她,头发斜斜的挽成坠马髻。发髻上还插着一只木制的步摇,一身宝蓝的绸衫,衫子上绣着藤蔓和马,虎等动物。

楚思身量颇高,又是练武之人,身材极为完美,她走路是娉娉婷婷,如风吹杨柳。虽然面目不是绝美,但那种与众不同的风流别致,和大家闺秀才有的温婉大气结合到一起,颇能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中年文士的声音一点也不小,他一指出楚思的身份,顿时,前后左右,十数双眼睛紧紧的盯上了楚思,对着她不断的评头品足。

瘐氏美男也是如此。他本来对谢安一直心有不满,刚才嘲讽他的话,给他轻而易举的给反讽了回来,心中大是不甘。此时见到楚思,听到了楚思的身份后,俊脸上浮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来。

只见他忽然抬头,仰天哈哈一笑。

众人正是沉默之时,听到他这么一笑,不由全部转过头,看向瘐氏美男。

瘐氏美男把楚思上下打量了几眼后,从鼻孔中重重一哼,摇头冷声道:“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罢了罢了,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与谢三郎匹配。如我五堂妹那样的绝世姿容,实是有些人痴心枉想了。”

他本来讽刺谢安而来,因此声音一点也不小,一时之间,众女的轻笑声,混在男人的评头品足中,一齐向楚思砸来。

楚思暗怒,她恼怒的想道:我又没有招惹你,你怎么可以把我这样的贬低?哼,人家不是第一美人,心中就很有点妒忌了,你这么一说,我岂能轻易的让你舒服了去?

因此,不等谢安开口,楚思便悠然一笑,如山泉般的声音温柔的响起:“这位兄台此言大妙。”对上众人诧异的眼神,楚思嫣然一笑,慢启红唇,轻说道:“小女子平素与姐妹们相处,听她们吵架时,也喜欢用这种无聊的话,来刻意的贬抑低对方,攻击对方。说起来,这位瘐大哥在用词上还是差劲了点,得多向市井里的俚妇,闺房中的妒妇多加学习才是。”

第七十四章 赶回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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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席话,实是犀利刻薄之极。那是直接拿这位自负甚高的瘐姓美男的言话,跟泼妇骂街相类比了。魏晋之人最讲究什么?风度!楚思这话说来说去,便是指他毫无风度,而且她的用词措句,直是入木三分,引得周围的一些人,都发出轻笑声。

瘐姓美男气得一噎,他怒视着楚思,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愤怒,他白皙的双颊泛出一抹晕红,倒显出一种别致的美丽来。

正当楚思为自己如此有力的反击,有点洋洋得意时。一个熟悉的女子惊叫声传来:“啊,你就是谢三郎的末婚妻子?你居然只是长得这个样子?啊,难怪你一路戴上了斗笠,我怎么说你也不肯取下了,原来你只不过如此。啊,你的长相,实在配不上谢三郎呢。”

声音娇娇脆脆,连绵不绝的传来,说话的人,正是与楚思一路同来的桓小姐。她刚才和众骑士一进城,便撕欢的四处溜达了,这一光回来,便看到了念念不忘的楚思面容,心中失望之下,那话可是一点也不客气的泼洒而来。

瘐氏美男正为楚思的话,感到大为气愤,却无言以对之时,突然听到这么一席话,顿时心情好到了极点。他把扇子刷地一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他的笑声,桓小姐便转过头去,上下打量着瘐氏美男。她看了几眼后,双眼已经有点水汪汪的,再向后面一看,只见瘐氏美男的身后,呈一字型的排着一队的华贵马车,一匹高头大马,一辆辆漆成赫色的华丽车辆,一下子绚花了她的眼。

对着马车上的标志,和瘐氏美男瞅了又瞅后,桓小姐轻叫道:“啊,你是瘐家的四公子?听说你家五妹,美冠天下,却不知是不是真的?你五妹呢,她也来了吗?我可以见一见她吗?”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一顿,马上又说道:“啊,我听说,谢三郎与你家五妹有过下九之约,可不知是不是真的?我也喜欢谢三郎呢,虽然我抢不过你家妹子,你家妹子也抢不过这位王家小姐,嘻嘻,这样一想,我的心情好多了。”

基本上,桓小姐是个极为嘴碎的人,她一开始的话,虽然取悦了瘐氏美男,可后面的话,却让他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难看。

当她好不容易说完后,瘐姓美男已袖子一拂,重重的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他不再看向桓小姐,专注的望向谢安,叫道:“是了,谢安,我五妹于七日后在扬州叠雁湖边乘船宴饮,你要不要带着你的末婚妻同去?”说到这里,他转身走回自己的马车旁,纵身跳上马车后,瘐氏美男状似随意的说道:“七日后可是一个好日子,各位名士已有大半准备去了。谢安,你敢来么?”

谢安看了楚思一眼,见她一脸的好奇,便呵呵一笑,拱手道:“佳人有约,敢不从命?”

楚思望着瘐氏美男离去的身影,慢步走到谢安旁边。那中年文士一直在旁边倾听着几人的对话,时不时的摸一把自己七零八落的胡须。此时见楚思沉思,不由好奇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楚思顺口答道:“我在想,这便是清谈么?”

中年文士诧异的望了楚思一眼,转头看向谢安。谢安却脸色一沉,盯了楚思一眼,片刻后才无声的叹息一声。

中年文士奇道:“你说的什么呀?这怎么会是清淡?”

楚思一听,马上明白过来,自己一不小心,又漏出大破绽了。她闭了闭眼睛,绝望的想道:这一下,谢安对我的怀疑肯定加重了,说不定,他已经猜测到了什么!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向谢安的眼神。小嘴紧紧的抿成一线,暗中恨起自己的粗心大意来。

她也不想想,她又不是一个专业的骗子,以前也随心所欲惯了,这一不小心,便出了漏子,实是情理当中的事。

楚思心情不好,连饥肠辘辘的肚子也给抛到了脑后。她微微一福,低声道:“我有点不适,先告退了。”说罢,头也不抬的退回到自己的马车旁。

“甚是奇怪。”中年文士对谢安说道:“你这末婚妻,刚才谈吐间那么犀利有趣,怎么突然间,又变得这么幼弱了?”

谢安挤出一个笑容,摇头道:“不谈她了,我们一边用餐,一边诉一诉别后之事吧。”

众人一路奔波,少有休息处。这一天,用过餐后,楚思便回到酒楼中,好好的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再次起程,直向扬州走去。这一次,那个中年文士也在队伍中,这中年文士姓吕,名真,此人曾经出过家,当过和尚,后来还了俗娶妻生子,却在儿子不幸溺水后,又入了道门,这一次,他又重新还俗。

天下流行的教派,儒释道三家中,他入了其中两门,因此,世人对他有一个称呼,叫道:“两家之长。”简称两长。而他的胡须,也一直是众人取笑的话题。他极喜欢留须,可宠溺的才四岁的幼子,最喜欢的一件事,便是帮他“整理胡须”。不是今天火烧了一点,便是明天用刀削了一把,或者,胡乱扯掉了一把。

第七十五章节 也称风度矣

这天中午,一直阳光高照的大好春光,渐渐的变得阴雨绵绵,经常连降两个小时的雨后,又是一阵小晴,接着又是一阵小雨。

走了几天,一行人来到了长江沿岸。因为这阵子阴雨不断的缘故,道路泥泞不堪,所经过的沿江村落城镇,时不时的看到村民正做着抗洪的准备。

众人现在所经过的村落,正建于河水之旁。河堤旁,可以看到洪水滔滔,已与堤岸齐平。

马车在泥路上行进颇慢,这河堤足有四五十里远,眼看天空中乌云黑压压的,树叶一动不动,楚思的马车,也深深的陷入泥坑中,好不容易才把车轮抬出泥浆时,已费了小半个时辰。

“谢大人,”同行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护卫急匆匆的凑到谢安旁边,沉声道:“看这天气,不久恐有大风雨。这河堤已与洪水相平,一旦风起,河堤万一经受不住,那大家都会有危险。下面如何行事,还请大人示下。”

谢安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又眺了眺滔滔的长江水势。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无须紧张,安观之,这风不会大起,雨亦只是小雨,我们照旧前行便是。”

“是。”

“奉大人令,继续前行。”

整齐的应诺声中,一行人继续前行。

随着天空中的乌云越积越厚,一层层令人窒息的风雨将临的危机感开始笼罩在天地之间。

楚思看到,河堤上,不停的有村民跑向前面的小山高处,河堤远处,和堤下的田野中,可以看到老幼扶持奔走的身影。

村民们的转移,再次让众人的心里不安起来。面对着一双一双村民投来的,奇怪的目光,还有他们低声的嘲笑,连楚思也心神不定起来。

她看了一眼谢安,此时的谢安,已骑上了马前,乌衣一尘不染,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被风吹得向后飘拂。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那笑容十分的从容,悠闲,让人心情大定。

楚思对上他的笑容,刚刚心神一定,马上想到一事:历史记载中,这谢安最大的特点便是镇定,这个,他不会是装出来的吧?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把握吧?

这么一想,她又不安起来。

转过头眺向前方的楚思,在村民匆忙奔走的身影中,看到了一对老夫妻。这对老夫妻约摸六十许。丈夫白发苍苍,皱纹纵横。他正一脸开心的拉着一辆木板车,而车上,却坐着一个同样六十许,白发苍苍,满脸笑容的老婆婆。

老头身板瘦小,拖着板车上的妻子,晃晃悠悠的迎面走来。

楚思抬头看了看乌云沉沉,仿佛随时会放下倾盆大雨的天空,又看了看脆弱的河堤侧,拍击的河水,再看了看四处奔走仓惶的村民。终于忍不住问向老人:“老丈,如此紧急,为何从容至此?”

老头慢慢的抬眼,翻了一个白眼朝着楚思瞅了瞅后,再换回黑眼珠正对着她。他干巴的嘴唇砸了砸,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说道:“你可是晋人?”

“自然。”

“你可知风度两字?”

“风,风度?”这下,不止是楚思,一行护卫连同谢安在内,都好奇的看向眼前的老头。

此人麻衣破损,脸上皱纹纵横,老眼浑浊,一说话还少了两口门牙。这样一个穷苦普通的老人,居然向他们提起了风度两字?

楚思愕然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老人砸砸嘴,慢悠悠的说道:“小姑娘,看你衣着不错,老夫且告诉你。你知不知道,我朝有个很大名头,很了不起的高人,叫谢安的?”

楚思迅速的转头看了一眼谢安,见一直挂在他脸上的那抹笑容已经消去,温文的脸上只见好奇。便又转向老头,点头道:“恩,这个人,小女倒是听过。”

听到楚思听过谢安的名字,老头大为得意,他摇晃着脑袋,慢慢说道:“这个谢安,有一次跟同伴乘着船,在河里玩耍。当来到河中时,忽然风浪大作。那同伴吓得大叫不已,惊慌得很。你知道谢安是怎么做的吗?”

楚思有点想笑,她又转过头看了谢安一眼,见谢安正认真的看着老丈,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便忍着笑,摇头说道:“不知。”

老丈再次把白眼一翻,慢腾腾的,以教训的语气说道:“那个谢安啊,他却站起来说:你们慌什么慌?这是很没有风度的行为,知不知道?说完之后,他一脸平静的重新坐回,呶,就与老夫现在的表情相类。”

楚思一噎,嘴角抽动几下,这时,周围的护卫,已有人忍俊不禁,发出了轻笑声。楚思装作没有听到,看向老丈热情的问道:“然后呢?风浪停了?”

老丈摇了摇头,以无比佩服的语气说道:“否。后面的风浪更大了,那浪水掀得老高,一直把谢安连船到人都给翻到了水中。你知道吗?那谢安落到了水中,一不呼救,二不乱挣扎,他还是笑着,直到被河水呛晕了去。”

老丈说到这里时,谢安的咳嗽声不停的从旁边传来。楚思强行忍住向他张望的冲动,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给笑出了声。

跟着谢安咳嗽两声,楚思惊讶的问道:“后面呢,谢安给淹死了?”

老头朝楚思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斜着眼睛轻蔑的望着她,以一种“尔愚不可及”的声调说道:“当然没有死,他是名士,阎罗王不会轻易收他。于是一个浪花,便把纵使被水呛晕了,还脸带笑容的谢安给顶到了岸上。”

第七十六章

这次比赛,真有点感觉到精疲力尽。每一天,都盼望着尽快结束。都盼望着能在比赛结束后,放一放自己的假。

我想,以后情非得已的话,还是尽量选签吧。真的很累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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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的话音一落,一阵疯狂的大笑声蓦然传来。这大笑的人,却是吕真。他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抚着肚子叫道:“哦呵,这位谢安可真是有,风度,对,就是风度。哈哈,连被水呛晕了,还面带微笑。是了,老丈,你在这种天气中,依旧拖着老妻慢行,也是向谢安学的“风度”吧?哈哈哈哈。“

很显然,吕真的笑声,使得老头有点恼了,他狠狠的,把他的浑浊的眼珠子对着吕真连翻了几个白眼,当然,顺带的,给谢安和楚思也赠送了两个。然后,老头麻布烂袖一拂,推着板车上的老妻扬长而去。

老头虽然走得远了,众人的笑声可没有稍停。在大伙的笑声中,一阵狂风呼啸而来。那大风来得甚是迅速,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惊怕,它便把天上的乌云一扫而空后,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天上的厚积的乌云大薄,便没有暴雨的危险,看那架式,也不用再担心狂风了。因此,也不用担心河堤塌了。

心情一定,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俯。楚思笑吟吟的看着一脸郁闷的谢安。见他苦着一张脸,一副又是想笑,又是郁闷的样子,不由大乐。

身后的吕真还在狂笑,谢安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一转头,便对上笑吟吟的楚思。忍了忍,他终于闷闷的说道:“其实,我当时说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慌有什么用呢?如果大家都慌作一团,我们就回不去了。”

忍了忍,他又低着头,闷闷的加上一句:“还有,后来我们大家合力,顺利的把船驶了回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船翻人被水呛晕的事出现。”

他的声音,实在是郁闷到了极点。这种郁闷,令得众人更是忍俊不禁。

扬州。

离扬州城还有三十里路时,楚思已经闻到了阵阵奢糜轻软的香气和歌舞声。这一路走来,在晋境之外,她看到的是处处悲啼,一入晋境,感觉的却是温软轻柔的安宁奢糜。这种感觉,越靠近扬州,越是明显。

在楚思个人来说,她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她不是圣人,也不想明白的知道这种温软轻柔背后有着怎么样的危险和不安。

春风中,树木轻绿,东风徐来,连天上的太阳,也破过厚厚的乌云,在西边染下一道道金光。楚思不停的东张西望,一脸的兴奋。

谢安的马车慢慢驶到她旁边,望着激动中的楚思,谢安深深的凝视她半刻,微微一笑。正在这时,楚思头一转,看了看远处流过的碧水青山,低声吟道:“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碧如蓝。”

谢安迅速的抬起头,认真的看向她。他还没有开口,吕真已经身后鼓掌赞道:“好诗,好诗!没有想到王姑娘居然做得如此好句,却不知全诗如何,可得闻否?”

楚思抬头,对上谢安和吕真一脸的赞美,不由俏脸微红。她暗暗的吐了吐舌头,想道:坏了,这个才女诗人的名,可不能沾了,小女子肚子的存货太少,更重要的是,这些货还尽是肢体零碎的。可没有一首说得全啊。

她红着俏脸,不好意思的说道:“不,不,这不是我做的诗,只是前不久无意中看到的,信口吟出而已。”

见谢安还在专注的看着自己,眼神闪动中,目光颇为奇异。楚思连忙问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又错了?她在心中暗暗嘀咕道。

谢安摇了摇头,微笑道:“无他,只是忽然觉得妹子颇为可爱罢了。”刚才楚思那一吐舌,全被他收入眼底。就是这一个小动作,谢安忽然觉得这个一向娴雅的末婚妻,很有其明媚可爱的一面。

这个念头刚起,谢安便又苦笑起来。

正在这时,楚思的低叫声传来:“咦,前面出了什么事?黑压压的好多人啊。”

官道上,离车队还有四五里处,整齐的排着数十辆马车。马车全漆作黑色,远远的,楚思了也看不清楚具体的,只是随着春风一吹,远远的便是一阵香风传来。

那香风不但令得楚思等人都停止了脚步,官道两旁,那些衣衫褴褛的行人更是连忙向道路两旁的松散泥土上退去。他们麻木的脸上,在此刻添了一种敬畏。

他们是什么人?楚思正要询问,话到嘴边却闭上了嘴。她已经在不经意中犯了两次错了,现在可不敢再随便开口。

正当她好奇之时,谢安清朗的声音传来:“是我们家族的人,他们来欢迎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