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德斯公爵一脸愧疚的道歉,陆楠心想这要是在中国,皇上才死了亲爹亲哥你就敢大开宴席,那还不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嘴上却温和的说:“没关系,您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我确实有些累了,反而辜负了您的安排。”

“不敢,不敢。”

弗兰德斯公爵显得十分惶恐,连连躬身。要不是知道这个秃子究竟多么的可恶,陆楠大概真的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吧。不过这一次陆楠不想上来就和他撕破脸,而且弗兰德斯公爵虽然喜欢弄权还到处拉帮结派,至少没有造反的意图,本职工作做得还行,陆楠还得留着他当个平衡器。所以她决心不要太快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实在是有点累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陆楠话才说了一半,弗兰德斯公爵就连声说自己愿意亲自陪同她去早就打扫布置好的房间,好让她休息。陆楠察觉到安茹公爵的抗拒,便乘人不备的用手肘戳了他一下,安茹公爵不得不表示他也去。

陆楠依旧假装没看见安茹公爵不快的神情,泰然自若的跟着弗兰德斯公爵走了。这一次她绝对要一开始就把安茹公爵死死绑在自己的船上,不给他任何疏离的机会。这可是未来可以陪她一起加班的好战友,怎么可以放手让他跑掉。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行人在不是很明亮的走廊过道穿行, 再次行走在熟悉的宫廷中陆楠心中百感交集, 嘴上应付着周围人的问话寒暄, 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回家的感觉。她自己也觉得挺好笑, 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个王宫当成自己的家了?

她熟悉这里的一切, 走廊上铺设的地毯, 两边墙壁上装修的挂画,还有三楼楼梯口第一扇窗户上的镶嵌玻璃, 甚至空气里弥漫着那股不太好闻的灯油味儿都让她觉得亲切。不管喜不喜欢,能被称为家的地方确实只有这一处。包括那个顶楼的套房,她呆得最久的场所, 简直就是她的一小半世界。

“这里是您的房间, 您看看还满意吗。”

由于陆楠的态度一直很亲切, 还带着肉眼可见的尊重, 所以弗兰德斯公爵也很客气, 亲自为她打开房门,客客气气的问。陆楠看了一眼熟悉的室内, 自然不可能说不好, 连忙点头感谢了秃头老者一番。弗兰德斯公爵本来还想和她套套近乎,但是见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不好厚着脸皮继续打扰, 谦虚几句后就表示告辞。

“请您好好休息,明天一大还要举行继位仪式, 我到时候一定准时来接您。”

“好的, 谢谢。”

弗兰德斯公爵留下了好几名守卫, 就看着安茹公爵,一副等着他一起走的架势。见状陆楠也不好出言挽留,带着几个侍女走进房间,对所有人说了句晚安。关门的时候她看到了安茹公爵脸上隐忍的不快,心里默默吐了吐舌头。估计离开的一路上弗兰德斯公爵会对他各种试探套话,不过想必根本问不出任何东西。她只是想给大家营造出一种安茹公爵深受自己信赖的气氛。上一次因为一开始他们关系不好,引起了不少麻烦和猜忌。所以这一次陆楠为了让安茹公爵安心的给自己干活,要杜绝一切不好的可能。也许大权在握个十年二十年后安茹公爵会改变初心,但眼下陆楠还是很放心他的。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陆楠便在几个侍女的帮助下进行了洗漱更衣,她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侍女的脸,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她已经不太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但就是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侍女,曾经给她塞了一张纸条。陆楠特别留心在她身上,果然,在她半跪着为陆楠脱鞋的时候,借着阴影的遮掩,她的手里又塞进了一张小纸条。

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那个黑袍男给她传递的口信了。

摩挲着那个被卷得小小的纸团,陆楠心里都快麻木了。她真的很无奈啊,黑袍男究竟是什么鬼。陆楠真心希望自己不要跟这种奇怪的团体扯上关系,严格来说,她的好几次死亡都跟这家伙脱不了干系。到底王宫里有多少他们的人,陆楠有时候觉得这个看似守卫严密的王宫跟筛子一样,根本找不到几个可靠的人。怪不得历来君主们到了晚年都各种昏庸暴躁,这种地方待久了能不疯吗。

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陆楠就打发掉了侍女们,一个人倒在柔软的床上,舒服的滚了几圈,幸福的闻了闻枕头上的味道。只不过现在她用的还不是后来那套丝绸的枕套,所以触感一般,她寻思着得赶紧去敲诈一笔香槟公爵,自己的小金库还要去应付未来的一系列必要开支,不能随便乱花。

打开手里的纸条,果不其然,又是叫她开窗等着晚上见,陆楠默默的将纸条放在烛台上烧掉了,开始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运转,思考着盘算了很多遍的各项计划。

想到枢密院的几个大臣,现在她对他们都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弗兰德斯公爵是个直男癌,因为她是个女人,未来会涉及很麻烦的继承权问题,所以很讨厌她。再加上他们两个又是那种新王对老臣的局面,涉及权力的重新划分,发生冲突在所难免。不过陆楠和他并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也谈不上多么痛恨他。最起码弗兰德斯公爵还不是那种想要搞得国家一团动/乱的大奸大恶之人,私下可能玩了点小动作,要说针对她下毒手,还真没有。另外他担任首席大臣也很多年,治理国家的经验和手段都不错,做事算是负责认真,所以只要别触及陆楠的底线,她不打算在几年之内动他,最多打压一下。

而富瓦伯爵嘛……陆楠和他的交集就很少了,而且这位大臣一贯沉默寡言,看似笨拙实际滑溜得很。老是摇摆在她和弗兰德斯公爵两派之间,企图获取更多的好处。陆楠不太喜欢他,她讨厌这种不好好干事情的下属,交代他去打个海盗就像是要他的命一样,天天找理由推脱。手里捏着一支战斗力很强的海军当成自己家的宝贝,关键一开始明明是帝国建立的军队,怎么就变成他的私人军队了?只不过大部分花销都是他自己负责,陆楠不好叫他吐出来。不过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个家伙给撸下去,换上个听话的人。

香槟公爵……这家伙就更滑不留手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陆楠又想用他,又不得不防备他。其实她也寻思过要不干脆把他彻底甩出局算了,这种摸不清底细的人实在是不敢信任。但是一想到他们家的钱,陆楠又舍不得。谁叫她穷呢……看来在没有建立可靠稳定的财政收入之前,她还是得跟这位仁兄虚以委蛇才行。

上勃良第公爵,老狐狸一只,可惜已经不行了,一心只想着保全他的家产爵位不会落到外人手里,陆楠上次才跟他协议过,所以这一次只会更加熟练。想到只是需要保护一个任性的千金小姐就可以提前得到大量资源,还是挺美滋滋的。某种方面她也很庆幸上勃良第公爵快死了,不然还不把本来就混乱的宫廷搞得更加浑浊。

剩下的就是她的好战友安茹公爵了,没得说,唯一可以信任和干实事的人,陆楠非常珍惜,决心狂刷好感的同时务必帮助他保重身体,不要年纪轻轻的就死掉。

宫廷里重要人物就是这几位,其他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贵族,可是都无法对宫廷造成什么影响,所以陆楠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哪怕是治理一家跨国企业的老总,也不会去关注下属各个部门里的每一个员工啊。哦,对了,差点忘记了那位圣骑士阿弗里先生,陆楠对他寄予厚望,非常希望这一次可以开局就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为此她也是制定了ABC多项计划备用,看情况随机而动。以及二侄子路德维希跟三侄子卡尔,这两位用得好也是助力,大侄子什么的,就让他尽快见鬼去吧。陆楠一点都不想试图力挽狂澜让他悬崖勒马,还是细数他的罪恶比较好。反正这事情她干过一次,熟得很。

默默的将需要注意的事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还只是一个洛林而已,等到她加冕之后就会扩大到整个帝国,虽然东西法兰不是她的直辖领地,但届时那里的有头有脸大贵族们也会到这座王城来接受她的领导,陆楠心里还挺没底。想想也是很气了,另外两个国家她不能直接征税和抓壮丁,出了事情倒是第一时间被抓出来顶缸,完全是亏本买卖。洛林宫廷里的枢密院就让她很烦了,以后再加上其他两个国家不知底细的国王以及他们的下属……哦,对了还有教会搅合在里面,这是嫌弃派系斗争不够激烈吗。

“所以为什么不实行君主专/制啊……大一统万岁。”

烦恼的翻过身,陆楠悄声自言自语的说,开始第一百零一次的思考如何合法合理的将整个帝国纳入自己的绝对掌控之下。但是想来想去,好像除了弄死两个叔叔和他们的所有继承人,没有什么有效快捷的办法了。才经历过刺杀反噬的陆楠心有余悸,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而且万一落下证据就算完蛋。也许还是只有和教会联手才是更好的途径,教皇找个理由开除他们的教籍,自己再出兵正义的讨伐,最后接收战败者的头衔领土以及财产。只是肯定会被教会分走至少一半的利润,不爽。

“要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教皇拿捏在手里就好了。”

陆楠冥思苦想,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就是很气现在没有照相录音技术,企图抓住教皇的把柄谈何容易,而且这个把柄还必须大到能然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嗯,好像纯属做梦的样子。别说,她还真的仔细思考过祸水东引的可能,把库曼人引到教廷所在地让他们打得两败俱伤,自己再出来捡便宜。无奈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教廷所在地距离库曼十万八千里,走陆路的话必须经过陆楠的国土,走水路的话……库曼人除非有病,为啥不去攻打临近的拜占庭和首当其冲的陆楠,非要不远万里远渡重洋的去打教廷。如果他们的苏丹是个狂信徒倒还有点可能,比如想打下教廷炫耀武功什么的。但是这种可能比中彩票的几率还小,陆楠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如此缥缈的地方吧。

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差点睡着,忽然听到窗口传来轻响,陆楠立刻警觉的睁眼,下意识的伸手到枕头底下摸住了那把拆信刀,虽然她已经知道大概是谁来了。

“克洛泰丝。”

那个听了好几遍的声音在轻呼她的名字,陆楠爬起来扭头,看见黑袍男子正伫立在窗户的阴影处。想来他其实可以不发出任何声响,刚才的声音是故意弄出来惊动她的吧。

心里还是对他带着恐惧,陆楠知道别看这个人对她好像很温柔,那只是针对原来的真正公主,一旦被察觉自己不是她,看似忧郁沉静的男人就会瞬间化身死神,夺走她的生命。要不是考虑到这个人癫狂的起来好像精神不正常,陆楠还真想作一回死套点话。回忆起第一次被他毫不犹豫的掐死,陆楠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不过好歹也经历过几次,陆楠如今渐渐掌握了一点诀窍,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忧伤寂寞的表情。

“朱利安……”

男人的脸隐藏在兜帽下看不到,但他的身体却微微震动了一下,走近了几步,伸出手像是想要拥抱她,又畏惧于她脸上的表情,低声的问:“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陆楠咬着嘴唇幽怨的看着他,随即发出一声长叹,反身扑倒在床上。反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让他自己脑补好了。

果然,那个男人像是有些慌了,快步走到床边,陆楠感到床垫向下一沉,他坐在边上,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轻声的说:“我以为你会高兴的,看呀,你马上就要成为女王了。”

陆楠扭动了几下躲开他的手,闷闷的说:“但比起那些,我更希望和你在一起,朱利安。没有了你,我好害怕。”

男人愣了一下,沉默许久后才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调说:“……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克洛泰丝。”

陆楠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对着他,其实心里非常紧张,一听这回答心里大呼不妙,急忙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冒出了一点泪花,抬头生气的低喊:“是吗,那你觉得我该说什么才好!你又知道我的什么!除了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溜过来偶尔看我那么一两次,你还能做什么!我恨你!”

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和公主什么关系,但陆楠琢磨着肯定和公主的母亲一族有牵扯。虽然这么说很冒险,但陆楠就是赌其实他私下和公主接触得不多,并不是很了解她的性格。至于第一次她上来就被看穿身份,那不是她毫无防备才露陷的吗。后面两次她胡乱扯了些废话不也顺利的骗过去了。

看来她赌对了,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怒火,男人有些手足无措,他甚至表现出了一丝畏缩,慌张的站起来,不安的看着她。

陆楠也不敢真的这么继续演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角,做出一副克制的表情,压抑的说:“……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累了,放心,没事的。”

本来以为男人会过来道歉,说些什么“都是我不好”之类的安慰话,结果他只是跟着叹了口气,沉重的说:“我知道你会很累,但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只能接受它。”

“我知道,我知道,生来就是女皇对吧。”

陆楠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当初其实我也问过,可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所以,现在你后悔了吗?”

陆楠的心砰砰狂跳起来,总算得到了一点新情报。什么意思?还有自由选择的?她很想顺着这个话题追问下去,但是她觉得不能再冒险了,追问只怕是会马上露馅,她觉得男人已经开始产生疑惑。

“……不,并不是后悔,我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陆楠小声的说,用最无辜最纯洁的表情抬头看向阴影中的男人。

“你真的不能想个办法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吗?只要有你在,我觉得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了。”

“……不,不行,我是个已经死去的人,鬼魂怎么可能见光。”

男人微微侧过身体,用带着一丝苦涩的声音回答。

陆楠不免有些激动,总算又套出来了一些情报。她忽然想起了上一次自己死亡的原因,很想问问到底现在的王宫里哪些人是他安排的。但是她觉得公主应该知道这件事,万一一问就露出马脚怎么办。结果在她犹豫的时候,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匆忙的说了一句:“我得走了。”便带起一股风冲到床边,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一回生两回熟,陆楠对这种神出鬼没的本领已经见怪不怪,懒得起来去看他表演爬墙术。所以说,王宫防守得再严密又如何,怎么可能防得住这种高手。不过她还是比较满意,至少这一次她得到了两条新情报,结合一下之前得到的线索,陆楠觉得也许自己可以试着去调查一下这个叫做朱利安男人的来历。而且她还记得怎么主动联系他,大不了过一阵子把他叫来再套话一波。

不过她还是得尽快排查出那个潜伏在王宫里他的狂热粉丝,妈耶,陆楠可不想再体验一次鬼片般的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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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弗兰德斯公爵没有计划过刺杀女主啊,他只是看不惯默默希望她自己挂点而已。

第一百二十章

尽管心里还有诸多疑惑, 好歹把黑袍男这一关安全渡过了, 陆楠觉得简直像是打完了小BOSS, 全身乏力的趴在床上, 动都懒得动。她疑惑了一会儿为什么会这么累, 哪怕精神上还不想睡, 但眼皮却不听使唤的一个劲儿往下耷拉。然后她想起来了,又是一轮新的开始, 她的身体还没有经过刻意的锻炼,依旧是那个身娇体软的初始状态,经不起几天马车的颠簸。

下意识的摸了摸手指, 上面那个被她烙出的伤痕已经没有了, 陆楠叹了口气, 觉得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记忆错乱。但是, 眼下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这些, 不到一分钟,她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失去意识之前还没有忘记拉开被单盖上, 顺便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握住那把拆信刀。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早上陆楠是被侍女们的敲门声给惊醒的,虽然总觉得好像做了什么诡异的梦, 但是一点都想不起来。陆楠打着哈欠任凭侍女和女官们摆弄。不过一抬头看到许久不见的贝赫伦夫人捧着首饰盒子站在面前,还是吓了她一大跳。她几乎已经把这位夫人给忘光了。

说起来上一次贝赫伦夫人被活生生吓疯后, 陆楠怀疑她是故意装疯, 还派人去监视了她一阵子。结果不出几天她就不知为何的溺死在了自家后院的水塘里面。陆楠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她知道什么被人灭了口, 还是真的不小心造成的事故。但是人已经死了,她也无可奈何。后面事情一多她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没想到再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贝赫伦夫人,陆楠的心情实在是有些微妙。

“陛下,您好,也许您不记得我了,我是……”

见陆楠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贝赫伦夫人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优雅的一屈膝,开口想要介绍自己,但是被陆楠截住了话头。

“啊,我记得您,伊尔萨.德.贝赫伦夫人,小时候我似乎还和您一起骑过马呢。”

做出回忆的样子,陆楠煞有介事的说,贝赫伦夫人不禁惊喜的笑了起来。

“是的,是的,陛下,真是非常荣幸,您居然还记得这样的小事。”

“我仅有的优点,也就是记忆力不错了。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对了,听弗兰德斯公爵说,您是我的首席女官对吧,以后还要请您多方协助我了,夫人。”

陆楠说得跟真的似的,不过确实她记忆力还不错,居然没有忘记贝赫伦夫人的全名。见她态度如此温和,贝赫伦夫人更加高兴。不过她没有忘记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寒暄上,急忙指挥着侍女们为陆楠梳头换衣服。

陆楠像个木偶一样由着她们折腾,再一次穿上了那无比昂贵华丽属于女王的全幅“铠甲”,当那顶钻石头冠被贝赫伦夫人小心翼翼的从首饰盒子里捧出来带到她头上的时候,陆楠又感受到了身边围绕着女人们炙热的视线。但是陆楠的内心已经毫无波动,因为这顶头冠早就被她没事的时候拿出来尽情欣赏摆弄,失去了新鲜感。

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和以前几次一样,大画家丹德里恩被带进来,经过简单的问好,就安静的站在一边开始为她画像。陆楠可还没有忘记上一次他给自己画的那张画像,画家触及到了她隐藏在假面下的真实,让她有点忌惮,不由得稍微别过了一些身体。等到终于收拾完了衣服头发,陆楠不经意的回头,看见那个打扮花俏的图利安男人正饶有兴趣的一边摸着自己的山羊胡一边打量着她,虽然视线里没有带着任何恶意,但陆楠还是有些不舒服。

“好了,就这样,我们出发吧,弗兰德斯公爵都来敲过好几次门了。”

陆楠不禁催促起了那些还在摆弄她裙子头发的女人,随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房间。丹德里恩倒是非常有礼貌的弯腰行礼,但是直到陆楠出门的一刻,还是能感受到艺术家定格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真心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又看出了什么,希望这一次他别再画出什么不符合当下习俗的画作了。不过她记得,好像前两次他进来打草稿的时候没有花这么多时间吧?

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是陆楠也没什么多余的精神去琢磨艺术家的思维,她被那身沉重的衣裙还有诸多首饰压得呼吸困难。接下来的发展和前两次没有什么不同,她再再再再一次的经历了加冕仪式,带着笑僵的脸还有满身疲惫回到房间,匆匆忙忙换了一身衣服,稍作休息,就又要下去进行第一次正式的接见,以及参加为她举行的盛大宴会了。

依旧还是喧闹无比的场合,但是这一次陆楠没有借口说自己不想跳舞而拒绝参加第一轮跳舞。身为女王,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首次的社交场合公开亮相里展现出应有的风范和气度,顺便也不要浪费她辛苦和拉比学习了半年的舞步。反正这个时代的社交舞也没啥难度可言,基本跟做团体操差不多,记下步子不要走错就行了。

见女王欣然答应开舞的请求,有资格邀请她跳舞的男人们无不跃跃欲试,虽然不至于蜂拥而上,但还是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无比真诚的伸手对她发出邀请。陆楠在这些笑脸中环顾了一周,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以及,香槟公爵那张最显目的俊俏脸庞。看他笑得露出了两排在这个时代来说非常难得的洁白牙齿,陆楠只想说:对不起,我们不约。

她装出一副略带困扰的表情,迟疑的打量着围在身边的男士们,凡是被她扫到的男人都瞬间露出雀跃的神情,可是立刻就被失望取代。见陆楠看完了围在身边的男人,开始把视线移到远处,众人都以为她大概想要找安茹公爵作为舞伴。毕竟她刚到王宫的时候对安茹公爵的亲密和依赖都是有目共睹,宫廷里已经开始传言安茹公爵也许就将借着女王陛下再次进入政治舞台,搞不好还能成为亲王什么的。

但是结果却出乎意料,陆楠果然对着众人报以歉意的微笑,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但她最后却走到了巴登大公卡洛曼的身边,在大公诧异的注视下笑容可掬的主动伸出了手。

“亲爱的侄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第一支舞可以和您一起跳。怎么说呢,算是表达我的善意,我们无论如何都是一家人,我不想有任何误会来离间我们之间的亲情。”

尽管宴会的关系周遭嘈杂无比,但陆楠的话大多数人还是都听到了,就算没听到也看见了她邀请卡洛曼跳舞的场景,众人不由得表情怪异。要不是陆楠的表情是那么的真挚和诚恳,众人几乎都要以为这是胜利者对失败者施加的嘲讽——毕竟卡洛曼原本距离王位只有一步之遥,要不是他的父亲死去,他就是正式的王位第一继承人,迟早是下一任洛林国王和未来的帝国皇帝。

卡洛曼完全没料到陆楠会这么做,虽然他竭力想表现出镇定,但神情间依旧不免有些僵硬,而那些注视在身上或是怜悯或是惋惜的视线无疑使得他非常不自在。但是他还是挤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客气的鞠躬回礼。

“当然,亲爱的姑妈,我非常愿意接受您的善意。”

于是陆楠便笑吟吟的将手伸到他的掌中,两人步入舞池,在音乐的伴奏下开始了领舞。很快的,其他人也跟着下来,结成两排,开始了惯有的宫廷舞蹈。

虽然私下陆楠进行了大量的训练,可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的和那么多人一起跳舞。这个时代当然还没有什么华尔兹,男女分成两队,时而互相穿行,时而左右交错,要不是领舞的话,完全可以跟中学生做早操一样在里面跟着混。陆楠分出一半的精力集中在不要走错步子上面,而另一半精力被她用来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她看到弗兰德斯公爵正在和几个贵族盯着这边窃窃私语,神情间大有意外之感。而安茹公爵虽然站在远离喧闹中心的角落,还是注视着舞池,脸上没有表情,但陆楠猜想他的内心此刻肯定感到十分困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而香槟公爵嘛,这个人正和一个身材高挑胸部摇摇欲坠的夫人跳得起劲,还时不时借着交换舞伴对她大飞媚眼,让陆楠浑身发毛。至于其他的贵族们表情举止更是丰富多彩,倘若有一位作家或者是哲学家在此,必定会大感兴趣,这实在是观察人类最合适不过的场所,在这里可以看到人生百态,简直是一个展示了各种丑陋和美丽的人性博物馆。

这一轮舞足足跳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音乐停止的时候,女士们都累得气喘吁吁面带红晕,男士们虽然想极力展示出自己毫不在乎,多多少少也面露疲态。大家成群结队,挽着舞伴的手,三三两两的嬉笑交谈,一时间显得非常的热闹,当然也非常的纷乱。

陆楠自己也累得不轻,特别是她身上的裙子还特别华丽沉重,导致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卡洛曼全程都很提防的没有触碰到她,连拉手都只是虚虚的轻碰她的手指尖而已。原本舞蹈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的放手打算走开,但见状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楠摔倒,只好伸手扶了一把。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陆楠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摔进他的怀里,随即她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

这声音太有穿透力了,瞬间将整个大厅所有人的视线都拉向了这里,原本嘈杂的声音都停止了,差不多有一半靠得比较近的人都看见了陆楠摇摇晃晃的推开卡洛曼,面容痛苦的,后退了几步,胸口浅蓝色的衣裙上正缓缓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靠得最近的几个女士傻愣了一下,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当她们立刻明白了什么,争先恐后的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杀人啦!”

“啊啊啊啊!”

顿时大厅就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此起彼伏,陆楠软绵绵的倒在了离她最近的一位男士怀里,一群人都不知所措的围着她,张口结舌,手足无措。

“大公阁下,您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

香槟公爵义正词严的厉声大喊提醒了人们,不少人都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向了一边的卡洛曼,见他表情慌张,好像瞬间都明白了什么。

“抓住他!他就是凶手!”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卡洛曼立刻愤怒的反驳:“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将愤怒的视线转移到了陆楠身上,狰狞的喊道:“是你!是你自己干的!我就说为什么——”

“够了!您的意思是陛下自己刺了自己一刀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安茹公爵挤开了人群走过来,严厉的说,陆楠也正好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颤颤巍巍的对他伸出了一只沾满血迹的手。

“爱德华……”

“快把陛下送回房间,去叫医生。”

安茹公爵一边俯身抱起陆楠,一边大声的喊道。这时原本就在大厅四周的护卫们也赶了过来,见状一个个表情怪异,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路德维希阴测测的说:“难道不该把这个涉嫌刺杀女王的家伙抓起来吗。”

卡洛曼闻言大怒,对着路德维希破口大骂:“给我闭嘴,你这个肮脏的巴伐利亚杂/种!”

安茹公爵吩咐道:“先把大公暂时看管起来,不要让他离开。”

卡洛曼瞬间又把矛头转向了安茹公爵:“你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在王宫呼来喝去!”

陆楠气息微弱的挤出一句话:“……让安茹公爵……全权处理……”

随后她就像是失去了意识,头一歪,软绵绵的瘫在安茹公爵的怀里。吓得周围的人又是一阵惊呼。

“听到了吗,陛下授权给我,我就有这个权力。”安茹公爵表情淡漠的说,“卫兵,把大公看管起来!”

见状卫兵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扭住卡洛曼的手臂,气得卡洛曼像只困兽般的大吼大叫。这是弗兰德斯公爵也挤进了人群,满面狐疑的打量着陆楠,但是安茹公爵紧紧的抱着她,分开人群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离开了大厅,他也没办法凑上去一探究竟。见卡洛曼骂骂咧咧的企图反抗,而其他人又乱成一团,他不得不出言安抚:“各位,各位,请冷静,不要慌张。大公阁下,您就暂时稍微冷静一下好吗。”

“为什么!这分明就是针对我的阴谋!”卡洛曼怒吼道。

还没等弗兰德斯公爵说话,香槟公爵就迫不及待的插嘴:“但是大家都看见了,当时只有您距离陛下最近,不是您还有谁呢?”

“而且您也非常有刺杀陛下的嫌疑。”路德维希不冷不热的说,气得卡洛曼更是暴跳如雷。但当他还想大吼的时候,又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带着武器走进了大厅,为首的正是维桑伯爵,他板着脸,没有说话,一挥手,那些士兵就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把卡洛曼双手反剪的抓了起来,随即朝着楼上走去。

“等一下,你们是谁,要对大公做什么?”

弗兰德斯公爵试图阻止,但是维桑伯爵根本不理睬他,倒是跟在一边的王城卫队长苦着脸对弗兰德斯公爵说:“他们有女王陛下亲笔签署的手令,公爵阁下……”

至此弗兰德斯公爵要还看不出这是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他也就白活了几十年,但他也暂时无可奈何,虽然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女王肯定会看卡洛曼不顺眼,但谁能预料到她这么迫不及待就动了手,还是用的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搞得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毫无防备。

虽然简单粗暴,但挡不住实在有效。谁敢去公然指责这是女王自编自导的一出嫁祸他人的好戏呢?

“公爵,这下怎么办。”

几个依附于他的贵族惊慌的凑过来,小声的问。

“什么怎么办,我们也只能先观望一阵。难道你还想凑上去一起倒霉吗?到时候给你扣个同党的帽子一起抓起来。”

弗兰德斯公爵瞪着眼睛骂道,几个贵族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话。

“别傻站着,还不快去安抚一下那些乱吼乱叫的笨蛋,让他们不要到处去乱说。”

虽然明知这没用,弗兰德斯公爵还是命令道,他的党羽们急急忙忙的去执行了。看着那些乱哄哄的人,弗兰德斯公爵皱起眉头,可以预见,恐怕不出一晚,大公刺杀女王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王都。偏偏这个时候香槟公爵还凑了过来,幸灾乐祸的说:“您看起来非常焦虑啊,阁下,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在担心陛下,还是担心那位有刺杀嫌疑的大公呢。”

弗兰德斯公爵不想搭理他,板着脸走开了,但是背后传来香槟公爵嚣张的笑声,气得他直咬牙。

“妈/的,这小娘们儿真是狠毒,倒不愧是歌兰家的人。”弗兰德斯公爵在心里没好气的暗自骂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陆楠被安茹公爵一路抱回房间的时候,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浸湿了一大块, 看着十分吓人。安茹公爵不顾周围人的吵闹, 把陆楠放在床上, 就立刻让跟着的护卫们清场, 把那些跟来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医生呢?”他板着脸问。

“已经去找了, 很快就到。”

“去把巴登大公押到安全的房间看管起来,不要让他和任何人接触, 但是不许对他动手。告诉维桑伯爵,带着人把王宫清理一遍,不是必须的人全部弄走。再让其他人把守好楼道, 没有我的允许, 不准任何人上来。一旦有任何消息, 必须马上来告诉我。”

跟着他一起进宫的护卫是他的私人卫队长,面无表情的听完了他的吩咐, 一言不发领命而去。而其他护卫也都是安茹公爵的人,见状都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关上门后守在门口。安茹公爵见没有其他人了, 才冷漠的对依旧闭着眼的陆楠说:“好了, 陛下,您可以起来了。”

陆楠果然睁开了眼,对上安茹公爵足以杀人的视线,她只是抱歉的笑了笑。

“所以仪式的时候您找准机会塞给我的纸条就是为了做这个吗。您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安茹公爵一脸嫌恶的说, 顺便伸手沾了一点陆楠衣服上的血迹在鼻子下闻了闻, 陆楠见状解释说:“这是我用水还有果汁以及一些化妆品调的, 猛一看还是很像吧。”

“然后呢?您就指望用这种低劣的伎俩来指控大公的罪名吗?”

“当然不是。”

说着陆楠就翻身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被细麻布裹着的东西,拆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小小的匕首,她一边解着胸口的衣服一边吩咐安茹公爵:“去看着门口,别让人这个时候进来。”

“等等,这是要干什么?”安茹公爵下意识的扭过头,“您还真的准备给自己来一刀吗。”

“啊,不然怎么可能骗得过其他人,我也不是那么傻的。”

陆楠很小心的没有触碰到刀刃的部分,对着胸口比划了一下,琢磨着在哪里下手比较好。虽然是玩苦肉计,她可不想不小心玩死自己。她不会给自己弄出致命的伤口,但是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卫生水平,陆楠不敢随便拿个没消毒的东西就往身上插。虽然直接在大厅的时候就把自己弄伤更加逼真,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搞得她失血过多挂了岂不是阴沟里翻船,所以她才用可以弄到的材料搞了个类似血包的东西。她身上是一件深蓝色的衣服,而且大厅里光线昏暗,她觉得应付一下应该没问题。而现在这把匕首,陆楠很小心的用火烤过还用开水烫过的干净细麻布包好,也是为了避免伤口感染。

想到时间不多,也许马上医生就要来了,陆楠狠下心,咬紧牙关,隔着衣服就直接给自己来了一刀。当然她自己下手知道轻重,看似严重,其实只是皮外伤而已。但还是有大量的鲜血立刻顺着她的手流淌而下,而她自己也痛得冷汗直流。

安茹公爵听到声音不对劲,也顾不上那么多,一回头就被吓了一大跳,压低声音斥责道:“您疯了吗!”

陆楠没理他,忍着剧痛用事先准备好的干净布巾捂住伤口,抬了抬下巴:“快帮我把匕首藏好,我手上沾了血,万一留下什么印记就遭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安茹公爵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的把匕首塞进了抽屉,陆楠一把抓住他,就把满手的血往他身上糊,还催促道:“身上也要弄一些,不然您一路把我抱上来却没沾多少血会引起怀疑的。”

安茹公爵看起来很想拒绝,但是见陆楠已经满头是汗,脸色发白,而且就这么一会儿床上就已经沾了一大块血迹,他只能咬着牙自己沾着血往身上涂。两个人手忙脚乱的弄了一阵,觉得可以了,安茹公爵才去开了门。门口不光有医生,弗兰德斯公爵,富瓦伯爵,香槟公爵,以及上勃良第公爵,图利安公爵夫人,还有路德维希和卡尔,一个不少。

安茹公爵没有说话,让开身体放他们进来,众人见到床上宛如凶杀现场的场景,都不由得一惊。这鲜血淋漓的景象还有满屋子血腥的味道,都绝对不可能是做假。原本都觉得是女王做戏陷害,现在众人倒是半信半疑。考虑到卡洛曼向来脾气暴躁,经常因为按捺不住怒火而和人冲突,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先是轻声道歉,才小心的拉开陆楠捂着胸口的手,解开她的衣襟,顿时屋里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条皮开肉绽的可怕伤口。图利安公爵夫人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整个人就软绵绵的朝着一边倒了下去。

“把公爵夫人扶到外面去。”

安茹公爵看似镇定,其实他自己也还乱糟糟有点没回过神,板着脸对护卫说。

“怎么会这样,医生,伤得厉害吗?”

弗兰德斯公爵不好一个劲儿的盯着陆楠胸口看,但他依然匆匆一瞥里看到了那绝对不是作假的伤口,血肉模糊,看着很吓人。他心里嘀咕着难道还真是卡洛曼干的,低声询问医生。其实也不能怪他这么怀疑,因为按照那个时代一般正常人的思维,像陆楠这样年纪轻轻又娇生惯养的贵族公主,恐怕没有胆子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像图利安公爵夫人这样看见血就顿时吓得晕过去才是该有的正常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