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咒骂了一句,心说早知如此,一开始还不如不要使用朱利安这个工具人。比起他带来的便利和作用,好像带来的隐患更大一些。阿弗里既然像是认识他,那么朱利安之前多半跟军队也脱不开关系。陆楠觉得她可以试着回去后从这个方面探究一番。

眼看是套不出什么话了,陆楠也就没了跟阿弗里继续套近乎的念头。她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将朱利安告诉自己的具体地点转告给了阿弗里,就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土,打算早早休息,养精蓄锐。

大多数没有担负放哨的士兵其实也都已经开始休息,他们没有弄帐篷,很多人就是靠在火堆边上就地躺下。想也知道睡在这种沙地上不可能很舒服,但他们却很习以为常,甚至还在打呼噜。陆楠看着不远处横七竖八睡着的士兵们心里挺不是滋味。她知道身为上位者不需要抱有太多不必要的感情,仁慈这种东西,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种用来伪装和拉拢人心的工具。但是亲眼目睹了底层的士兵是怎样生活后,她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无法把这些活生生的人看成一堆冰冷的数字。一想到未来这些人很有可能都会因为自己的目的而战死沙场,她就涌起了一股罪恶感。

不愿意再细想这个问题,陆楠再次用这不是自己的世界这只是一场游戏来恢复平静,她没有再看那边的方向,而是走到了石壁后为她搭建的帐篷,闷头钻了进去。本以为这一夜她又会失眠,没想到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早上阿弗里在外面叫她的时候,她还睡眼惺忪,觉得头晕脑胀。

简单的洗漱过后陆楠就再次骑上马和骑兵们一起出发了。这一次路上全程没有休息过,阿弗里在前面引路,陆楠只是跟着他全速前进而已。一群人带着被激起的漫天飞沙疾驰了小半天,身边的景物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荒凉破败,裸/露在外光秃秃的沙地越来越多,最后终于已经很难看见绿色植物的影子。要不是确定自己目前是在帝国边境线不远的地方,陆楠差点以为他们这是跑进沙漠来了。

“陛下,我们已经进入了辛格,您所说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的位置。”

阿弗里骑着马来到陆楠的身边,用压低的声音说。陆楠闻言后便极目望去,但是时不时扬起的黄沙阻碍了她的视线,根本看不清楚前面具体的情况。但是她还是可以比较清楚的看到在蓝色的天空下一根孤零零高耸的石柱,这正是朱利安告诉她跟苏丹见面地点的标志物。

“先稍微休息一下,我们准备好再过去。”

陆楠思索了一下后便如此说道,阿弗里并无异议的执行了。

老实说陆楠现在心里忍不住也感到了紧张,她不知道前方到底有着怎样的发展在等待自己。她再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心想这种男装打扮会不会显得有些失礼。但是总不可能让她现在再去找一套华丽的宫廷女装来穿上吧。要是万一和苏丹谈崩了,穿着那种累赘的长裙,她连逃跑都做不到。

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阿弗里走到她的身边,递给她一个水壶,平静的说:“不用担心,陛下。既然我陪着您到了这里,那么我就一定会将您平安无事的护送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您都可以信任我。”

非常神奇,陆楠的紧张在听到他的话后就消失了不少,她点了点头,想开口说些什么回应一下,却被扑面而来的风灌了一嘴沙子。然后她此后就再也不敢轻易的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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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大多数读者都对朱利安有好感,作者不禁陷入沉思。

女主不可能跟他有嗨皮结局的呀,朱利安再怎么对她好,一旦察觉她不是原来的公主,分分钟翻脸。他在女主面前再软也改变不了他是混乱阵营的事实。哇你们都忘了女主被他嘎嘣扭断脖子的一幕了吗,我觉得自己很明显暗示了他精神多少有点不正常来着。什么妄想刷好感从而让他届时手下留情,不存在的。

冒牌货始终是冒牌货,你们猜朱利安到底对原来的公主有多少了解?反正女主不知道也不敢去赌。当然她可以通过无数次死亡重来去诈朱利安获得信息……但她为啥要那么做。就算是真的打游戏刷数据,重复读档个几十百把遍也会让人暴躁到想摔手柄。女主这还不是打游戏能跳剧情呢。而且这个死亡重溯是有很大陷阱在里面的,那位自称精灵的老兄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现在女主因为没死多少次尚未察觉。随便想想也知道作者我怎么可能让她毫无忌惮的无限重来啦哈哈哈,必须给个限制啊。

嗯……以上只是想提前打个预防针,免得到时候说我太心狠,反正你们就不要指望有朱利安线啦,他注定是个悲剧。

第一百七十四章

阿弗里派出了一小队骑兵去前面观察情况, 陆楠虽然很想此刻就摆出堂堂正正无所畏惧的女王形象,却被他强行赶到了后面,被一堆举着盾牌的骑兵围得水泄不通。事已至此,陆楠倒彻底的没什么特别感觉, 她完全是抱着一种商业合作案的心态,想着只要把苏丹当成一个合作对象就好。哪怕再怎么期待苏丹可以答应她的条件,但陆楠打算坚守底线在关键的问题上绝不让步。这一点非常重要,要是意志不坚定的话, 面对萨拉丁那样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他完全压制,变成一面倒的局势。她不能表现出一丝退缩和动摇。

风越来越大,带着几声类似呜咽的诡音, 沙子啪啪啪的打在身上和脸上, 隐隐作痛。很快陆楠的头发和衣服上就被蒙上了一层黄色的尘土。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这些, 屏息静气的等候着探查消息的人回来。身边的士兵们表情各异,陆楠却也暂时没多余的精力去猜测他们此刻内心的想法。事情到了这一步, 大概很多人应该有了答案。陆楠隐约还是担心这些士兵到时候会不会坏事, 但见他们保持的队形一丝不乱, 好像没有任何躁动不安,又觉得应该相信阿弗里。

虽然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但心理上却仿佛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探查消息的骑兵终于回来了, 打头的军官表情古怪, 偷偷瞄了陆楠好几眼, 走到阿弗里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由于距离比较远陆楠没有听到他说话的内容,但却看见阿弗里脸上原本就十分严肃的表情更加深沉了几分,轻轻点头后就策马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陛下,前面发现了库曼人的军队。”

他坦坦荡荡,毫无掩饰之意,直白的说。陆楠有些紧张的环顾身边的骑兵,但是他们却一个个面无表情,有几个人不自觉的在马上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到原本的姿势。这下陆楠真的不禁很是好奇,阿弗里到底事先给这些骑兵们说了什么,让他们即便是听到这种消息都能保持冷静。还是说他们对阿弗里的信赖已经到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动摇的地步?

“有多少?”

陆楠清清嗓子,感到心脏跳得比平时快了许多。

“大概在七八百人左右,他们也已经发现我们了,不过却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表示。”

阿弗里用完全客观的语气平静的说,陆楠原本还想等他继续,可是他就再也没开口,只是一副静候发言的架势。陆楠这才意识到现在应该做出决断的人是她,阿弗里仅仅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将她平安的送到了目的地。接下来的一切阿弗里已经无法干预和插手,都需要陆楠一个人去完成。

“列队,我们过去。”

说不上是安心还是紧张,陆楠最后一次整理了身上的衣着,尽量拍掉了脸上头上的沙土,双腿一夹马腹,从环绕着她的骑兵中穿过,来到了队伍的正前方。她拉着缰绳的手有点发抖,看来她也许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胆大。面对着未知她依然会感到恐惧。虽说苏丹好像没有表露敌意,谁又能保证他会不设下陷阱或者忽然翻脸要把她杀死在这里呢。可是即便如此,陆楠也没有后退和反悔的选择了。哪怕心中再怎么不安,她还是要昂首站在最前面。因为一个女王不能在敌人面前露出任何有损威严和形象的举动。

阿弗里显然明白这一点,一路以来都把她跟玻璃人一般严密保护的他,此刻竟然没有反对陆楠的行为,只是默默的驱马紧跟在她的身边。在陆楠的示意之下,拿着传令的骑兵深吸一口气,吹响了那只巨大的号角。洪亮的号声在这片荒野之地没有任何阻隔的传出去很远,隐隐带着一点不祥的回音。很快的,对面也响起了号角声,像是在回应一般。陆楠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驾着马匹朝前走去。而身后的骑兵们紧随其后,没人说话,只能听到盔甲撞击以及马匹打响鼻的声响,还有马蹄踩在沙地上沙沙的声响。

随着他们朝着石柱方向越走越近,前方的景象便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陆楠看到了一大片身穿黑衣的异族骑士,从他们身上的盔甲衣着判断,毫无疑问是库曼的骑兵,而且还是特别精良的那种。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时间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他们分成了两个整齐排列的方阵,而中间则是树立着一个庞大的帐篷,目测可以轻轻松松容纳至少几十人。陆楠都不知道他们是用怎样的技术搭建起这么大的帐篷,还不怕被强风吹到的。

见到陆楠和她身后的骑兵队伍,这些库曼人并不显得多么的惊讶,他们用异族人特有的那种冷漠和警惕注视着他们缓缓接近,并没有立刻就表现出多么痛恨的样子。但这样却只是让陆楠更加的惊讶,同时对那位尚未谋面的苏丹产生更大的忌惮。

由于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倒让陆楠有点不好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总不能让她像个土匪一样扯开嗓子自报家门吧。于是在距离他们还有大约二三十米的地方,她勒住马缰停了下来。但是对面很快就有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看起来像是王宫侍从打扮的青年骑马缓缓过来,为了表示自己毫无敌意,他一直高举双手,而且他身上确实也没带任何武器。他一直走到很近的位置才停下,陆楠看到他有一张具有典型中东地区特征的脸,小麦色的皮肤,唇上按照库曼的习俗留着修剪整齐的胡子。出乎意料的是,他开口说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帝国通用语。

“您好,尊敬的女王陛下,我的主人已经久候多时。他为您准备了精美的宴席还有暂时可以避风休息的场所,希望您可以大驾光临。”

陆楠风度十足的在马背上对他欠了下身表示感谢,很显然,她不可能带着所有的骑兵一起进帐篷,哪怕随行的军队就在距离帐篷很近的距离,她也势必要孤身去见那位库曼的苏丹了。阿弗里动弹了一下,陆楠猜到了他的打算。当然,这位骑士肯定会要求和她一起前往,而想必萨拉丁也不会那么苛刻的让她连一个侍卫都不准带。但是陆楠却不想带任何人,因为她和萨拉丁要谈论的东西不太方便被第三个人听到。

其实陆楠也可以跟这个使者理论一番,比如凭什么要她主动去见萨拉丁,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之类的。但是陆楠觉得这么干显得太没有身为君主的风度,而且显得很胆小。既然萨拉丁开诚布公的摆出了这幅欢迎的架势,她要是犹豫畏缩,岂不是会被库曼人看低。陆楠只是稍微思考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拉动缰绳打算朝前走去。但是阿弗里随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对她缓缓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这么冲动。而那个使者虽然看到了这一切却毫无阻止的意思,脸上带着一种虚浮的笑容,耐心十足的等候在一边。

陆楠转头看着阿弗里,轻声的说:“相信在战场上即便是面对着比此刻还要多的敌人,孤身一人的您也不会感到任何畏惧吧。”

阿弗里皱着眉头回答道:“当然,但是——”

陆楠轻轻的在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拍了拍,微笑着说:“我也一样。”

阿弗里的手猛的收紧,他审视的打量着陆楠,似乎是想确认她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为了装样子。不过陆楠确实没觉得有多可怕,坦然的和他对视。最后阿弗里终于慢慢的放开了手。

“您……您比我以为的更有勇气,您是位勇敢的女人,陛下。”

他用一种感情复杂的语气缓缓的说。陆楠对他笑了笑。

“就让骑兵们留在这个位置,不需要太多人跟着我一起前往,好像显得我们帝国人很胆小一样。既然库曼的苏丹本人不畏惧孤军深入来到距离帝国防线这么近的位置,我当然不会害怕走进他的帐篷接受他的款待。”

“但是至少请允许我跟随您一起,陛下,这是我必须的责任。”

阿弗里急切的说,陆楠摇了摇头。

“不必了,如果苏丹真的对我怀着什么恶意,带再多的人进去也一样。我不觉得苏丹会干出这么有失身份的事情,哪怕我们是敌人。况且您不是对他评价很高吗,我想能得到您如此赞赏的敌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卑鄙无耻之徒吧。”

阿弗里沉默不语,陆楠又继续说:“您才是最高指挥官,比起担任一个发挥武力的随从,我认为您留在这里随机应变更好。要是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两人一起死掉,那东方防线可就十分危险,整个帝国也要跟着糟糕。老实说我觉得帝国可以换一个君主,但帝国不能失去您。比起我,您的安全才更加重要——”

“请不要说这种话,陛下。”阿弗里严厉的打断了她,脸上满是恼怒,“这种贬低哪怕是从您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也叫人感到非常不愉快。”

“好吧,但我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决定,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请您执行我的命令。”

陆楠面带微笑,但是态度坚决的说。阿弗里无可奈何的遵从了。但他还是不顾陆楠的反对,带着骑兵一直前进到了距离库曼人队伍不到十米的距离,陆楠感到他此刻杀气腾腾。她对着那位一直默默跟随的库曼使者歉意的笑了笑,就翻身下马,独自一人迎着对面无数充满敌意和审视的视线,坦然的朝着帐篷走去。而那位使者见状急忙也下了马,殷勤的跟在陆楠的身边。陆楠瞟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微笑变得真诚了许多,大概是自己这种无所畏惧的行为刷了一波好感。而不需要回头,她也能感受到随行骑兵们投注于背部那种满是尊敬和崇拜的眼神。当然啦,陆楠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看起来蠢透了,简直堪称无脑。可是不管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一个没有勇气的胆小鬼没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人们总是无比推崇那些勇敢的人。要不然为什么荆轲刺秦关云长单刀赴会之类的故事会被人们流传千年津津乐道呢。再加上她还是个女人,起到的效果简直可以翻上一倍。没看见那个库曼使者的态度都变得好多了吗。

思绪飞转间,陆楠走到了帐篷前面,库曼的使者亲自为她掀开了挡风的帘子,陆楠深吸一口气,便摆着淡定的表情走了进去。她本以为帐篷里会布置得很豪华,还根据曾经在网上见过一些阿拉伯风格高级酒店的图片脑补了一番。但帐篷里的陈设也就一般般,堪称简陋。但是正中被临时搭建起来的桌子上的确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水果,里面大多数陆楠见都没见过。但她的视线也仅仅只是在这些食物上匆匆一扫,立刻就被端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捕捉了全部的注意力。

毫无疑问,这就是库曼的苏丹,萨拉丁。

他已经不年轻了,目测至少也有四十来岁,长着一张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中东男人脸庞。跟大多数库曼人一样,他的皮肤颜色很深,眉毛又黑又浓,睫毛浓密得简直像是自带眼线一样。由于他留着一脸胡子无法确定下半张脸的轮廓,但是他的总体印象依然坚硬深刻,两只眼睛的眼窝很深,鼻梁高耸,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拥有自己鲜明的意志不会动摇的人。不过他的眼珠子却又黑又大,猛一看居然还有点温柔,实在是和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不搭调。

他就这么一派轻松的斜靠在一堆软垫里,身上没有穿盔甲,只是穿着一件异国情调十足的宽袍。而宽大的帐篷里也没有看见除他之外的任何人,这一点让陆楠不禁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见到陆楠进来,他没有站起身表示欢迎,随意的伸手比了比:“请坐吧,远道而来的年轻女王,你的勇气值得敬佩,我的确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敢一个人进来,看来查理的后代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糟糕嘛。”

他看见陆楠没动,诧异的扬了扬眉,随即笑了起来。

“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没有礼貌,请原谅,哪怕在你们口中我是个粗鲁野蛮的异教徒,但面对女性,特别还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君主,我也很愿意按照应有的礼节对你表示应有的问候。不过很遗憾,我的身体决定了我无法做到这一点。”

说着他就很坦然的伸出了一直放在桌子下的右腿,陆楠的的瞳孔不禁为之一缩,哪怕有着长裤掩盖,还是可以很轻易的看出小腿处细得不正常,根本不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腿。

“看来您还不知道,是的,在四年前我的这条腿就因为某种原因废掉了,我不得不依靠手杖才能走路。这下您应该可以原谅我的失礼了吧。”

萨拉丁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似的,完全看不出任何沮丧痛苦的神情。

第一百七十五章

毫无疑问, 陆楠十分的惊讶,她可从来没听说过萨拉丁残疾的事情。不过这样一来为什么最近几年库曼政局不稳,内部斗争越来越激烈倒是可以理解了。和他们这种喜欢搞政斗玩心眼儿的帝国人士不同,库曼奉行的是非常原始淳朴的强者为尊原则。简单理解即为谁带兵厉害武力超群谁就是老大。萨拉丁能够以低微的出身最终坐上苏丹的宝座,和他本人卓越的军事能力和高强武力密不可分——没见自从他掌权以来教会就再也没能从库曼占到半分便宜吗。他上台之前库曼还是四分五裂的状态, 现在基本上也快要重新一统了。但既然萨拉丁受到了无法治愈的伤害导致残疾, 当然不可能再亲自领兵打仗, 陆楠不得不感叹大概真的是帝国乃至整个欧洲的幸运。不然可能要不了几年,萨拉丁就要带着库曼大军再次重演几十年前的那一幕了。

心里有点幸灾乐祸, 陆楠脸上还是保持着端庄的神情。她不想在萨拉丁面前表现得太小家子气, 便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他的对面,顺手拉了个靠垫过来塞在背后。经历了大半个月旅途的劳累,她几乎都快忘记这种柔软的触感。当整个背部完全陷入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垫子的时候, 她无声的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萨拉丁看起来不急着跟她谈正事,友善得像是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为她介绍起了面前那一堆丰富的食物跟美酒, 大力推荐她一定要尝试一下。陆楠从善如流,没故意装矜持, 一一的轮流品尝了一遍。她不觉得萨拉丁会在食物里面下毒,不管从任何角度看,萨拉丁都不是喜欢搞这种手段的人。抛开他的长相跟穿着, 陆楠根本没觉得他多么的野蛮无礼, 反而风度翩翩像极了一个帝国贵族, 甚至大多数贵族都比不上他这种挥洒自如的气度。陆楠以前从没觉得有什么所谓“王者风范”, 现在她觉得萨拉丁将这个词语诠释得淋漓尽致。虽然他们见面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对他的好感。

适当的吃吃喝喝了一番后,陆楠觉得差不多可以进入正题了,她放下手中的酒杯,恰到好处的露出了疑惑混合着好奇的表情:“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很惊讶,您不但会说帝国的语言,说得还十分的流利。看来您有专门的学习过。”

萨拉丁似笑非笑:“这并不难以理解,面对着想要征服的敌人,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去了解他的一切。而且想找几个教授语言的人还不简单,我的地牢里可是有大批大批贵国的俘虏。只要给予他们一点好处,他们简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知道的一切都全部说出来。”

这话听起来很像挑衅,又像是示威,陆楠暗暗冷笑,心想果然这位苏丹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友善。她完全可以立刻反唇相讥,但是这样却显得她太沉不住气了,于是陆楠只是若无其事的笑着回答:“啊,是的,可以理解,同时我还发现您是一位相当自信的人。只是不知道世界上的一切会不会真的像您预料的一样都围绕着您旋转呢。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这一点,我想您应该最能亲身体会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陆楠目不斜视,笑得无比的温和,但是萨拉丁当然可以明白她在隐射什么。他没有生气,陆楠也不觉得他会因此而动怒,两人相视一笑,还客客气气的碰了个杯,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我也有个想问的问题,希望女王陛下可以诚实的回答。你是怎么忽然想起要跟我会谈的?根据我的了解,你从来都没有涉足过宫廷政治,继承王位简直就是偶然事件。我不认为你的父亲有教授过任何君主的心得。这真的是你个人的意愿,还是背后有谁的教唆?”

萨拉丁有这种怀疑很正常,原本公主的成长经历并不是什么无非探究的秘密。她虽然从小还算受到父亲的宠爱,但一直都远离权力中心,也没表现出过任何野心与天赋。根据陆楠各种手段的旁敲侧击,很多宫廷里的老人对公主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回忆起来无非就是很活泼很美丽之类的赞美之词。其实陆楠知道有很多人都心存疑问,觉得公主上台之后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但是由于陆楠的身体是不折不扣的原装货,再加上他们也没有借尸还魂穿越附体的丰富知识,倒没人真的公开质疑过,最多就是说她隐藏得很深什么的。

凝视着萨拉丁的眼睛,陆楠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要见面的要求。

“看来您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才提出见面了。你怀疑我只是个傀儡,背后其实还隐藏着操作的真实掌权者。可以问一下你觉得是谁吗?”

陆楠好奇的问。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没错,我当时确实这么想。换做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怀疑吧。至于我怀疑的对象,你应该心里有数。好了,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想通过提问来蒙混过关是不行的啊,女王陛下。”

“既然您如此坦诚,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陆楠不想在这种关键问题上玩没用的心眼,“当然是因为我不想再和库曼打仗了。至于理由也很简单,不是因为畏惧战争,也不是因为我天性软弱,仅仅只是因为我觉得这样消磨下去毫无必要。”

萨拉丁微微一笑:“我能把你的这番话理解为求和吗。那你应该知道,求和有求和的惯例,你是否做好了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

陆楠心想果不其然,她就知道萨拉丁没那么好说话。

“抱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为什么要求和?据我所知,这个词语只能用于战败者的一方祈求胜利者饶恕的时刻。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库曼取得了对帝国压倒性的战争胜利?还是说我现在表现得特别卑微,让您产生了什么误解?”

陆楠毫不客气的反击,这种时候她绝对不能表现出哪怕一丝退缩。

“但你不能否认帝国在多年的战争里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快把自己耗干了这个事实吧,陛下。最近关于你跟教会发生的一些小小争执,我也是听说了不少。想必要不是到了确实无法承受的地步,你是不会选择跟教会撕破脸的。这一点我还真是有点同情你啊,陛下。”

萨拉丁一语中的,语气虽然还是很轻松友好,但里面的嘲讽跟居高临下却一览无遗。陆楠悄悄吸了口气,心里有点恼怒,她就知道这种事情肯定瞒不过萨拉丁。可以说帝国其实不是输在战斗力,而是输在了钱袋子和教会无时无刻的拖后腿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要继续死撑着面子不承认毫无意义,陆楠便爽快的点点头。

“没错,我不否认。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做一下提醒,帝国还没有沦落到可以被人任意欺负侮辱的地步,而我也不是那种走投无路的末代君王。不然您为什么迟迟没有征服帝国,甚至连东方边境都无法跨越一步呢,尊敬的苏丹。”

萨拉丁原本还在游刃有余的微笑,闻言脸色不禁稍微变了变。以他的城府还不至于就被动摇而表现出恼怒,但他的表情终于变得稍微严肃起来。而他看向陆楠的眼神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有些漫不经心。他现在的表情显得有些可怕,陆楠甚至在他皱起的眉头里感到一丝不祥的气息。她觉得大概一瞬间这位苏丹对自己确实动了杀念。但是很快他就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再次变得亲切友好起来。

“看来再继续这种无聊的语言交锋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就直截了当的问了,你打算用什么作为交换来换取和库曼暂时的停战。总不可能你随便开口一说我就立刻全部答应。当然,在出发之前我相信你肯定已经把我现在的处境仔仔细细的查了个遍……”

说到这里,他的唇边露出一抹陆楠看不懂的微笑,像是怜悯,又像是同情,陆楠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实在是不懂到底是什么才让他露出了这种微妙的表情,可陆楠又不好打断他询问。

“从我这边而言,确实不太想继续跟帝国消耗下去。没错,因为我的残疾导致现在政局不稳,下面蠢蠢欲动的人太多,导致我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去对付他们,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对付帝国。但这不意味着我必须那么做。”

他笑着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个笑容都只有威胁的意味。

“我大不了再多耗费一些精神,适当的付出一些牺牲,虽然过程可能会稍微长一些,但最终还是能控制一切。这不是毫无根据的自夸,如果你真的有仔细调查过我的一切,就应该明白我可以做到。反而是你,亲爱的女王,你的处境却非常不妙。教会那边的威胁已经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高悬在头上,随时都有可能扎破你可爱的小脑袋。而你手上的大部分兵力都被压在了边境上无法抽调。我想你不顾危险专门跑来这里,就是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吧。所以说,我才是占据了优势的一方,这一点不管你承不承认都是一样。你见过沙漠里的野狼是怎么袭击猎物的吗?它们可不会管狩猎的对象是否可怜,只要稍微捕捉到一点破绽,它们就会立刻群涌而上,将猎物撕成碎片。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这种被人当面戳穿自己弱点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陆楠要不是因为好歹经历过不少大场面而且脸皮早就被磨炼得比城墙还厚,大概现在早就已经又羞又恨的掀桌了。但是由于她早就设想过种种可能会遇到的遭遇,这种局面还不算太糟糕。老实说这位苏丹已经比她预料的文雅一百倍。看得出来他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场,大多数时候说话都很有分寸。虽然没有任何根据,陆楠觉得大概跟自己是个年轻女性有着一些关系。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他愿意在女性面前保持一份礼貌,陆楠觉得按照这个时代男人的标准,他简直是位绅士了。要是她和苏丹的立场调换一下,陆楠肯定会大肆冷嘲热讽,极尽各种手段去恐吓对方。

她暗戳戳的想,这简直不科学啊,中东一带的男人不都应该是沙猪跟直男癌吗。就算是在她的时代,那里的大部分女人也算是非常不幸,跟印度并称女人的两大地狱。萨拉丁身上居然看不到什么沙猪直男癌的特制,堪称一大奇谈。不过也有可能是女人在他看来跟小猫小狗差不多,所以他当然愿意抱着一份宽容的心情了。

但不管怎样,既然对方抱持着一份应有的礼貌,陆楠当然就不能太气急败坏的选择跟他开喷了。

“您说得没错,我没有那么愚蠢的认为您会毫无条件的答应私下停战,我也做出了付出一定退让的准备。但是,请您记住,我不是来哀求您的可怜,也不是像您说的那样别无退路。如果您想借着这个机会狠狠敲诈我一笔,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的确,教会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和麻烦,但我并不畏惧也不怕他们会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我。就跟您说的一样,我也可以适当的付出一些牺牲,多耗费一些精神,哪怕时间长久一点,最终我依然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

萨拉丁不屑的一笑:“大话人人都可以说,在我看来,你只是在逞强而已。”

“但有一点很重要,我们都清楚,就算是达成了暂时的停战,终究有一天帝国跟库曼还是会在战场上决一死战,这件事不可更改,所以我们只能是永远无法携手的敌人。教会再怎么对我充满恶意,在立场上我们依然是站在一边的。同样是付出牺牲,要是这里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可怕,我为什么不直接对教会低头。最起码教会没想过让帝国溃败消亡。只要我付出足够多的好处,我们还是能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关键时刻一致对外。而您的那些敌人也可以跟教会一样单纯只想要更多的好处而不是要您的命吗。您说我毫无选择,其实我依然有非常多的选择。跟您见面仅仅是选择中的一种,而不是必须。要是我随便的答应您任何无理要求,跟卖国又有什么区别。”

“哦,这么说来,你非常明白我们是敌人这个事实,那为什么又要来跟敌人谈论和平,这不是非常可笑吗。”

“我没觉得那里可笑,所谓敌人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私人角度,我对您毫无仇恨,而且我觉得您是一位伟大并且值得尊敬的君主。命运决定了我们之间一定要一决胜负,我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在战场上和您厮杀。既然边境上那些小打小闹根本无法决定任何胜负,为什么不暂时收手,我们彼此休养生息,约定好一个时间,届时在彼此信仰的神明见证下决定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我是因为相信并且敬重您的品格才郑重的提出这次见面,如果您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十分滑稽,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站起来对您说再见了。”

萨拉丁听完陆楠的话后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得陆楠心中直打鼓,难道他真的觉得很滑稽?可是陆楠自觉这番发言很符合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价值观啊。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有趣,真该拿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一本正经说着这些话的表情。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可以在战场上击败我?哈哈哈哈,一个女人,一个还没有我女儿年纪大的小女孩而已,竟然也敢对我说堂堂正正?”

萨拉丁笑得前仰后合,陆楠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完蛋,大概不行了。结果他笑完之后却忽然正经的说:“看在这份勇气跟盲目的自信上,我答应你。不过条件还是一样要有的,看你愿意付出些什么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听到这句话陆楠脸上笑眯眯, 心里……心里不说也罢。总归说来说去就是要看开价,果然一切都可以用利益两个字来总结。小到菜市场杀价,大到国与国之间的协议,最终的目的万变不离其宗。只不过陆楠对此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她从没指望过单纯几句嘴炮就能让萨拉丁心悦诚服的白送一张停战协议。既然对方已经开出了条件, 接下来就死命的杀价吧。

她深吸了口气, 摆出了足够严谨的表情来应对接下来的狂风骤雨。别看萨拉丁好像很礼貌绅士对着女性客客气气, 关键时刻他肯定不会因为陆楠是个女人而兴起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会和闻到血腥味的野狼一般, 死死咬住猎物的要害不放, 直到猎物气绝身亡。

“忽然这么说,不如请您先提出要求,我们协商看看。”

陆楠选择了假意示弱, 让萨拉丁先开价,以此来估算一下他的真实底线。萨拉丁轻松的笑了笑, 毫无心理负担的吐出一句话:“从东方边境为起点割让五十里的土地……”

“不可能。”

没等他说完陆楠就果断的拒绝, 开什么玩笑,那还谈个鬼的停战, 不如直接让萨拉丁来当帝国皇帝算了。陆楠不是什么历史学家,但无数过往都告诉她,割地万万不行。作为一个曾经遭受过外来侵略差点亡国的民族后裔, 哪怕她明知自己所处的地方跟家乡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还是本/能的对丧权辱国有着强烈的反感跟抵触。

“我在重复一遍, 这是协商而不是求和, 我愿意在一定程度上表现诚意,但是您想趁机逼迫我割地绝对不可能。要是再这样的话这次见面没必要继续了。”

她觉得萨拉丁根本就没认真,好像是在故意戏耍她,干脆站了起来,做出了要走的架势。

“好吧,我道歉。但是我想不到其他更好表示诚意的方法了,女王陛下。”

萨拉丁不怎么诚心的举手阻拦了一下,嘲讽的笑了笑。

“你觉得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现在被你们占据的大片东方领土原本以前就是我们的东西,我要求归还并不奇怪吧。再说这么多年来你们的教会不断发起战争,打着圣战的旗帜,实际上就是一群无耻的强盗。他们烧杀抢夺,连妇女跟儿童都不愿意放过,甚至还以折磨他们来取乐。老实说,在我看来,你这位女王的身上也沾着不少斑斑血迹。你敢说现在保存在王宫里的珠宝首饰里面没有从我们手里抢夺而来的吗。就连那枚被用来当作信物的戒指,上面的宝石原本就是我们王族的财产。面对着这些伤害和罪行,我要求获得足够的赔偿难道不行吗。”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很痛心,眼里带着愤怒和悲伤,蕴含在语言中的强大感染力足以让人体验到他对自己的国家和人民遭受到的痛苦是多么的痛心。可是陆楠听了之后只想发笑。

“说出这些话还指望我相信,您当我是个傻子吗,尊敬的苏丹。在大肆谈论教会对你们的伤害之前,为什么不先来说说库曼人对我们的残酷血洗呢。您应该还没有忘记当年我的祖父查理是因为什么起家,最后创立了现在的帝国,并且成为第一任皇帝的吧。那时候您的先祖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野蛮的闯入我的家园,难不成还是来做善事的?库曼的铁蹄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您要不要谈谈又饶恕了多少妇女儿童的性命。而且据我所知,你们是根据被割掉的头皮数量来计算战功,莫非这种行径就很高尚完全不残忍?”

萨拉丁的脸色有点发黑,嘴角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他沉声说:“那是因为你们的教会首先将我们打为异教徒,还无耻的宣称自己是正统的捍卫者,想要夺取我们的圣地。不管是保护家乡还是血报血恨,我们都有足够的理由。”

“既然您说到这个,我们当然可以详细的谈一谈,没错,教会确实认为一切不信仰天主的人都是异教徒,这一点我承认。但你们的真神就是一位与世无争向往和平的友善者了吗。”

仿佛是风水轮流转,这次陆楠反过来对着萨拉丁冷笑不已。

“虽然我没有像您那样学习过库曼的语言,但是被你们奉为真经的圣书我可是仔细研读过。好像上面第一条写的就是不信奉真神者都可杀之。而里面反复提到真神将会血洗所有不虔诚者所在之地,建立属于教徒的乐园,请您告诉我,是我看的翻译有问题,还是我眼睛出现的幻觉?”

说着陆楠毫不客气的举手指向萨拉丁的鼻子,哪怕他正用着充满恐吓的视线瞪过来也没有丝毫动摇。

“而您,身为库曼的苏丹,同时也是唯一的教宗,这么多年来打着维护圣教的口号煽动吹嘘,不知道让多少库曼人为此着了魔一样的对帝国以及周边的领主进行堪称地狱一般的劫掠和屠杀,还引以为豪,大肆宣扬。您居然还敢站在这个立场来指责教会的罪行,实在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哪怕甩开那些宗教方面的东西,您也不要妄想将自己伪装成什么受害者,您和您的同胞一样是无耻的侵略者和强盗。您可以将这次会谈称之为强盗之间无奈的休战,别往上面贴金企图修饰什么美好的伪装了!”

萨拉丁面无表情,可是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现在他已经勃然大怒,他的手指在不自觉的蜷缩,仿佛是在摩挲着某种无形的刀柄。他盯着陆楠的眼神阴冷刺骨,让陆楠产生了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如果是之前的陆楠她一定会迷惑不解,觉得像他这样城府很深的君主应该不会因为一番话就动怒,甚至产生了杀意。但是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女王后陆楠大致明白了原因。像他们这种绝对的上位者,早就习惯了所有人跪伏在面前,服从自己的一切命令。所以一旦遇到被人当面质疑和挑衅就跟打脸一样,完全无法习惯跟忍受。陆楠已经察觉到了,现在她就已经有点不能接受其他人的反对辩驳的趋势。萨拉丁当了快有二十年的苏丹,这方面只怕是比她更加严重。

“应该说是年轻所以无畏,还是无知好,换个人敢指着我的鼻子说这种话,现在他的脑袋早就已经悬挂在帐篷外面了。”

萨拉丁阴沉沉的说,终于停止了手指的动作,有点僵硬的把手摊平放在了桌子上。

“你就不害怕吗,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虽然你也带来了不少护卫,但只要我豁出去不顾一切,还是非常可能将你格杀在这里,只要我把这个酒杯摔在地上。”

他慢吞吞的举起手边的酒杯,眼里的那股杀气跟凶光根本无意隐藏。一瞬间陆楠感到他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做。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她算是彻底的领教到了。面对着萨拉丁毫不掩饰的杀意,陆楠第一反应就是逃走,这是人类在遇到危险之时本/能的选择,哪怕她知道死亡对于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可怕。但她最后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发抖,也不要流露出任何畏惧,但她的害怕肯定还是被萨拉丁捕捉到了,他冰冷的眼睛里写满了嘲弄。

“哦,看来你还是怕的嘛。”

陆楠并没有因为他的轻蔑而动怒,她咽了一口口水,低沉的说:“这有什么值得嘲笑的,我只是一个从没经历过战场,也不具备任何武力的女人,我觉得自己可以孤身一人进入这个帐篷就已经足够勇敢。反而是您,一位成熟年长具有压倒性武力优势的男性。要是您觉得这样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很足以骄傲的话,那么就请尽管得意好了,库曼的苏丹也不过如此。”

萨拉丁沉默不语,只是一遍又一遍以锐利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她。陆楠感到那股让她头皮发麻的危机感还没有散去,看来萨拉丁并没有放弃杀掉她的想法。

“如果您是想企图以此来看我痛哭流涕下跪求饶的丑态,我劝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歌兰家族的人哪怕是死,也会保留应有的尊严跟风度。难道您觉得杀了我就会导致帝国动摇?很可惜,虽然我还没有结婚生子,但我还有好几个兄弟跟侄子。这边我的死讯刚刚传出,那边大臣们就会立刻拥护他们其中一人继位。而且我的死还会成为激起帝国仇恨和教会煽动的最好武器。虽然您表现得好像不值一提,但从您甚至愿意千里迢迢赶来和我见面这一点推断,恐怕您现在的处境也不怎么美妙吧。”

说着说着陆楠反而冷静下来,她觉得萨拉丁搞不好确实只是在吓唬她而已。真的想杀她的话哪里用得着废话那么多,直接把她骗进来动手不就完了。

果然,萨拉丁前一刻还满脸阴沉,后一刻就跟幻觉似的又露出了友善和蔼的笑容。

“哎呀,真是抱歉,我只是想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没想到女王陛下虽然年纪不大,却勇气惊人,不愧是查理的后代,我对此深表敬意。”

陆楠真心佩服他这种变脸的技术,搞得她都差点信了他只是开玩笑而已了。那种仿佛化为实质性一般凌厉的杀气难道是她的错觉吗?他分明是真的动了杀机。但是陆楠也不可能去跟他辩论这个,只能浮夸的露出一种尴尬又不好意思的笑容来表示自己刚才的确被吓到了。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让我敬你一杯。”

说着萨拉丁就举起酒杯,先干为敬。随后他摸着被酒沾湿的胡子一脸慈爱的看着陆楠,无限惆怅的说:“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我还是很敬佩你的勇敢和聪慧,要是我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女儿,那么也不必为了后继无人的事情而发愁了。这一点来说,我很羡慕你的父亲啊。”

陆楠正端着酒杯礼节性的回敬,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没把杯子丢地上。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脸皮够厚了,比起萨拉丁来真的还差得老远,看看这睁眼说瞎话的实力。

接下来他们就跟前面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开始客客气气的扯废话和找彼此的破绽,两人又真真假假的过了几招,大致摸清了彼此的底线。萨拉丁估计已经明白陆楠是不会因为他的恐吓而让步了,而陆楠也确定没有足够的好处萨拉丁不可能答应停战的条件。他虽然没有说明具体原因,陆楠却以根据之前自己搜集到的情报和他的一些表现有了个大致的推断。虽然她不知道库曼目前的政局究竟如何,但显而易见萨拉丁肯定有些控制不住。他肯定是想停战的,否则不会到这里来和陆楠见面。但因为一些原因他却不能擅自的停战,除非有充足的理由,所以他才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要陆楠割地。

其实陆楠从一开始就认定库曼不可能是个长久的稳定政权,民族成分复杂,还有各种激烈的宗教冲突矛盾。虽然他们都信奉同一种宗教,里面却有不同的派别,彼此之间搞得剑拔弩张,整天没个消停。但是这些都还不是主要的因素,陆楠认为他们最大的致命伤在于整个国家实行的是一种以战养战的政策。当然库曼刚刚建立的时候还不至于这般畸形,但可能是因为某任苏丹的野心,也可能是几十年前那场让他们感觉无比耻辱的战败,慢慢的发展到现在,可以说库曼简直全民皆兵。凡是成年的男性基本都加入了各个部族的军队,到处抢劫掠夺。曾经库曼的首都大马士革是商业中心,无数商队往返于此,繁华无比。但是现在因为战乱的关系基本已经没什么商队敢冒险跑到这里来了。而库曼本身的地理环境又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大片种植作物,所以陆楠还挺好奇,他们现在国内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总不可能是石油吧。

陆楠好歹还是看过不少历史方面的书籍电影,深知这种政策在国家战无不胜的时候还好,一旦遭遇到连续的战败,瞬间整个国家的体系就要大乱。在她的世界里,两次世界大战里的日本和德国不都是这么玩儿完的吗。她估计萨拉丁不懂什么叫军/国主义,但很显然库曼现在奉行的就是这一套斯巴达人般的传统。表面看库曼好像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复兴景象,但都是建立在他们对周边国家的掠夺以及萨拉丁本人的威望之上。就如同镜花水月,看似美妙,实际上都是假象。

要是她有足够多的时间,甚至都不用跟库曼发生什么大规模的对战,只要好好的建设好国内民生经济,加固防线不让库曼越界,耗上个十来年,等萨拉丁一死,库曼绝对就会大乱,再次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那时候她就可以带着养精蓄锐的军队慢慢一个一个的收拾。

可惜,教会根本不给她这个时间,逼迫她不得不跑来冒着危险跟萨拉丁讨价还价,只能说时不我与。

陆楠又明里暗里的试探了一阵,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萨拉丁应该已经失去了对手下部落联合军队的一部分控制权,事到如今,不是他想停战就能立刻停战,陆楠必须给出让他手下部落族长满意的条件。她觉得是时候跟萨拉丁谈谈教会以及海上进军路线的事情了。

又小口的抿了一口酒,也许是沙漠地带的葡萄特别甜的关系,陆楠觉得这酒的口味真心不错。她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对因为太多无意义废话而开始不耐烦的萨拉丁说:“您有没有想过率军攻入教廷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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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回家又又又又是已经快到十一点了,虽然我有着4000字每小时的手速,但现在的剧情写得很慢,要边写边反复琢磨,所以实在是没办法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最后我绝望的去睡觉了。

多废话一句,我有努力的尽量好好描写女主身边的人,虽然还不能做到每个角色都活灵活现性格鲜明,至少女主的敌人不能掉逼格。不少读者喜欢代入主角视角,就会觉得太强大的敌人很烦,想快点解决他们。但是主角的逼格基本就靠敌人的格调刷起来的。为了制造爽快的打脸而把敌人写得都跟弱智一样,只会显得主角也很弱智。所以暂时不会出现女主王霸之气扫荡四方的剧情,她的设定就是个比较聪明和干练的普通社会人,不是啥世家千金财团老总古武传人顶级杀手军火女王情报特工,开挂也要按照基本法啊。

PS:为了避免麻烦,本文中我适当的和谐魔改了一下某些东西,不要谈论不要提,你们懂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从帐篷出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陆楠看着天边血一般的夕阳,莫名就想起了所谓逢魔之刻这个词。明明换个地方是很美的场景,却在无尽的黄沙衬托下充满了不祥之气。尽管身边有大批的军队正充满敌意的投来无数视线,陆楠却从心底涌起一种孤独的感觉。她从未如此真切的再一次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她生活了几十年的那个世界和时代, 甚至连她这个存在都是虚假的。她只是一个套着别人身体的游魂罢了。要往更深一点的方向思考, 搞不好她脑海里那些关于现代社会的记忆都是被人灌输的而已, 她就是一个被更高存在当做玩偶摆弄的小丑。

“陛下!”

在她盯着天空发呆的时候阿弗里已经带着骑兵们赶了过来,在这恶劣环境下默默等候了许久, 他们的头上身上满是黄沙, 一个个都脏得跟什么似的。陆楠看见阿弗里和其他人脸上都是一种终于放下心的表情,知道在她跟萨拉丁扯皮的时间里,这些守候在外的士兵们不知承受了比她大多少的压力。特别是阿弗里, 他都没有掩饰自己的焦急,一双眼睛只看着陆楠, 好像天地间只有她的存在才最要一般。这让陆楠的胸口微微一暖, 刚才那些奇奇怪怪忽然涌入脑海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无论如何,知道有人在真心的为自己焦急担忧总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哪怕仅仅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也一样。

一眨眼的功夫阿弗里就一马当先的冲到了陆楠的面前,他的骑术比起陆楠那半吊子可高明了太多,几乎是擦着陆楠的脸勒住马匹, 翻身下马, 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陆楠从头到脚的每一寸, 好像生怕她受到了什么伤害。陆楠经过长时间高强度高紧张的谈判周旋, 现在也是心力交瘁,觉得两眼发花双脚直抖,真想就这么一头扎下去睡个天昏地暗。但现在还不是放心的时候,她微微对阿弗里摇了摇头,示意赶紧离开再说。身后那堆虎视眈眈的库曼骑兵可不像是充满友善的模样。

阿弗里会意的点了下头,见陆楠一副体力衰竭的模样,便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几乎是夹着她快步回到了骑兵方阵之中。他面色严肃的将陆楠托上马背,随即自己也翻身上了同一匹马,坐在陆楠的身后,默不作声的对着身边的军官们打了几个手势。于是骑兵们便训练有素的分成了两队,一队护着陆楠开始缓缓后撤,而另一队则是面向着库曼人的方向,武器出鞘,盾牌高举,摆出了掩护戒备的阵势。幸好库曼人那边虽然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些早就已经无法忍耐的骑兵像是打算追过来,却很快被军官拿着鞭子一阵抽打呵斥,终究还是眼睁睁的放着陆楠他们一行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