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楠屏息静气的听着,她不知道这些说辞里有多少是谎言,又有多少是实话。可她的直觉却告诉自己,主教并没有说谎。也许是这些东西积压在心里实在是太久,他偶尔也会需要找个人倾吐一番。他说这些的时候始终十分平静,连微笑的幅度都没有变化过一丝一毫,但陆楠从他的用词遣句中依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怨恨。只是这些怨恨就像是那些黑暗的礁石一样,被他很好的隐藏在了大海之下。

“可惜啊,要是换个随便其他的男人,也许她的父亲和家族真的就屈服了,随便准备点嫁妆匆匆把她打发出门完事。然而偏偏那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身上流淌着他们认为野蛮无耻的血。为此整个家族大发雷霆,为了避免丑闻,他们派人悄悄暗杀了那个男人,还想用强制的手段给我母亲堕胎。但是那可笑的爱情让我的母亲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竟然不顾一切的拖着怀孕的身躯逃跑了——嗯,至少目前看来,这还是个貌似有着爱与勇气的故事。”

主教捏起一颗葡萄,指甲陷入脆弱的果皮,掐得那可怜的果实顿时裂开,他也不介意,直接丢进嘴里,嚼得葡萄籽咔咔作响。他的脸依然很俊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有种朦胧的中性之美。但陆楠却本/能的移开了视线,她感到身上一阵一阵的发毛,就像是周围潜伏着什么毒蛇一类危险的存在。都不用仔细想肯定也能得出结论,接下来的发展肯定不太美妙,否则主教诉说这一切的时候语气不会像是淬了毒般既锋利又阴冷。

“一个怀着孕,长得还年轻美貌的女子,离开家族的庇护会有什么下场,不必细说您也能想得到吧。总之我的母亲在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不少可怕的折磨。按理说她早就该流产了,可不知是上帝怜悯还是魔鬼想要看一场好戏,我居然活到了她分娩的那一刻,成了个不被任何人承认的私生子。呵呵,看您此刻的表情,好像是在怀疑,觉得这也不算什么悲惨对吗。世界上顶着父不详头号诞生的私生子太多了,不缺我这一个。可是他们没有那样一个母亲呀。”

被他的笑容看得身上发冷,陆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您的母亲对您很不好吗?但您不是她深爱男子的孩子吗?”

主教咯咯的笑出了声,笑容里有一种无声的讽刺,仿佛在讽刺陆楠到底是个女人似的,他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您也太看得起她了,倘若她真的和其他苦命的女人一样,艰难的将我抚养长大,那我再怎么冷血无情,也不会如此的仇恨她。您也不仔细想想,那样的贵族小姐,怎么可能忍受外面下等人的苦难呢。很快她就反悔了,哭着喊着想要回家,靠着眼泪和哀求重新获得父亲与家族的原谅。我这个孩子当然就变成了她的累赘。她将自己的愚蠢都迁怒到了我的身上,不去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反倒理所当然的怪起我来,觉得她之所以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因为有了我这个孽种。可惜呀,世界到底是残酷的,不会因为她的意愿而运转,她被一个倒卖武器的黑市商人霸占,被迫当了他的情妇。想来真的十分讽刺不是吗,在她还是贵族小姐的时候,那种男人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她或者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种侮辱。偏偏现在为了活下去,她很快就学会了如何讨好那个年纪足以给她当父亲的男人,为了躺在他那肥胖且恶臭的身体下承/欢,她的手段连妓/女都要自叹不如呢。”

“好了好了,这些就不要说了。”

陆楠听得心里阵阵作呕,一脸厌恶的出言打断了主教的叙述。其实他的说辞并不粗鄙,而且态度始终都很平静,但她还是感到了极度不适。

主教耸了耸肩:“可能是觉得多养活一个杂/种跟养活一条狗没区别,又可能是那个商人因为的母亲的容貌对我充满了一些期待,反正我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混在他的后宅长大了。我的母亲非常讨厌我,她那时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粗俗不堪的女人,倘若不是有着几分风韵,商人早就把她赶出去了。我想,就算是她的父亲和兄长们当面看着,也认不出这个一脸谄媚满身风尘的女人曾经是他们捧在手心里宠爱的亲人吧,哈哈哈哈啊。”

他像是真的说着一个很可笑的笑话般一个人笑了起来,那笑容绝对真实,不是为了伪装而强颜欢笑。而陆楠也没有那种听人诉说悲惨经历时的怜悯跟同情,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多亏主教只笑了一会儿就没有继续了。

“倒是商人其他的情妇对我还有点怜悯,经常施舍一些吃的喝的。我像是个奴隶,又像是个玩物,可能是觉得我表现得还算伶俐,商人想要个免费的劳工,所以让我跟他的几个子女一起学习读书写字。那时的我尽管年纪还小,也明白唯有多学东西才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我拼命的学习,忍受着商人子女的嘲弄和欺负,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势力比商人更加庞大的人看上了我,想要将我收做养子——”

“哦,那不是很好吗。”

陆楠忍不住说了句话,但是主教的唇角的笑容让她瞬间明白大概接下来展开又不会太美妙了。

“是的,当然是件很好的事,连我那个愚蠢的母亲也知道这一点。早就失宠的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私下偷偷去找到那个人,说身为母亲,绝对不能让儿子离开,除非连着她一起带走。可她也不想想,那个人对我又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所谓养子,其实也就是另一种意义上免费的高级奴隶,又怎么愿意多事的再带个美貌不再的女人呢。”

说到这里,主教扭头看着陆楠,幽幽的说:“您确定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按照他的性格,多半这位不知该说不幸还是愚蠢的母亲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其实这样的故事并不稀奇,陆楠看过无数类似的电影和小说。但那些毕竟只是虚构的故事,如今有人活生生的坐在眼前,若无其事的诉说着自己弑杀母亲的过往,陆楠有点恶心。

“所以后来您还是跟着那个地下势力的大人物离开咯?”

主教嘲讽的扯了扯嘴角:“什么大人物,无非只是个级别更高一点的下等人罢了。那些年的经历也没什么好说的,您随便想想就能大概知道具体的经历。结局就是我顺利的在那个混乱不堪的世界里活到了最后,并且成为了唯一的胜利者。与此同时我还顺便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哦,这个倒是一点都不困难,因为我的母亲经常念叨,回忆着她那高贵的出身以及血统,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当她在说胡话罢了。这里我倒是要感谢她,要是没有她带来的那些经历,大概我会傻乎乎的拿着她留下的遗物迫不及待跑去自投罗网吧。我非常明白,那样的家族绝对不可能接受一个混杂了异族血脉的私生子,他们早就宣布我的母亲不幸因病去世了。但命运就是那样的可笑,我不想去理睬他们,他们倒是找上了我。之后的故事您已经听我讲述过,我就不再赘言了。”

可能是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有点口渴,主教又吃起了那盘葡萄。他的表情看上去和平时一样,显得既轻松,又愉快,完全不符合一个刚刚回忆了悲惨往事之人该有的模样。一般而言,只能说明他已经彻底放下过去,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但陆楠会这么以为吗?

她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显然洛雷托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同情。

“那么,您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吗?”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不料主教却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不不不,亲爱的陛下,倘若只是为了单纯的报复,那还不简单,杀死他们并不比弄死一只兔子困难。其实一开始我确实打算让那个家族身败名裂,分崩离析。但是在付诸行动的过程里,我却没有得到太多复仇的快乐。大概是因为太简单了吧,随随便便玩弄几个花招就可以骗得他们团团转。毁灭一个两个家族没什么意思,于是后来我有了更加宏伟的计划,那些贵族之所以可以高高在上,随意划分人的阶级,任意践踏他人的命运,不就是仗着这个世界给予的优待吗。倘若有一天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不复存在,崩塌殆尽,他们又会有怎样的表情?我真是非常想要看看他们绝望的哭喊和嚎叫。也许直到那个时候我心中那股燃烧的火焰才会熄灭……喔,不好意思,这样的话大概惊吓到您了吧。”

陆楠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万种万兽狂奔。她没想到主教先生竟然还是个激进的革/命派,妄想现在就要消灭封建阶级的压迫了。可惜他生错了时代,要是降生于法国大革/命那会儿,估计就没罗伯斯庇尔什么事了。

主教看到她竟然如此平静,不禁也感到有点诧异,奇怪的问:“怎么,您竟然没有对这种想法感到愤怒吗?您可是贵族之中的最顶端呀。”

“皇帝和贵族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主教阁下。”

陆楠心平气和的回答。

“您觉得我会因为这番话就吓得面无人色吗?那也太小看我了。感谢您今天的坦陈相告,我倒是觉得在对贵族的看法上,我们有着非常一致的见解。难道您以为我对贵族充满了好感吗?不不不,我一样厌恶他们,他们中的大多数就是寄生在帝国之上的吸血虫,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看着这个阶级彻底消失呢。但是,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至少在这个时代,我们暂时做不到这一点。”

“为什么?”

“哦,这就有点玄妙了,广阔一点的说,是基础生产力决定了上层建筑,具体一点的说,贵族制度是最符合目前发展需要的东西。”

主教迷惑的眨了眨眼,陆楠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扶植起一个新兴势力来分化瓦解贵族对国家的各种垄断,但按照目前的生产力,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啊。历史书上看到的新兴资产阶级那也是在工业革命的阶段,现在的商人根本还达不到可以参与政治的水准。唯一能和贵族阶级对抗的唯有教会,但它们俩根本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但是削弱它们还是可以努力尝试一下的,在此之前我们不如好好聊聊其他的东西吧。”

说了半天话陆楠差点忘了今天前来的根本目的,她勾了勾手指,示意主教靠近一些,随即轻声说出了她委派的第一个正式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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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呜呜呜,可能是太累了,昨晚上写到一半直接睡着,再次醒来已经在床上,而且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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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途中摸个鱼,把剩下半章补完先发了,晚上回家看看还有没精力继续更新一章吧。

第二百三十章

从主教那里出来, 自觉把麻烦丢出去交由别人烦恼,陆楠顿时全身轻松。看着天色尚早,她想起好久都没有去练习骑马射箭了,难得的有了点兴致, 也没有叫人去传唤教授马术和弓箭的人,自己带着一帮子侍从跑到了专门为她开辟的练习场,高高兴兴的锻炼了一个多小时。

“陛下,天快黑了,还是回去吧。”

虽然她意犹未尽,但一边的侍女们打量着渐渐变暗的天空, 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催促, 加之身上满是灰尘汗水, 陆楠只好翻身下马, 顺手弓箭递给了第一个迎上来的侍者。

“陛下的箭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那个侍者捧着长弓和箭筒,一脸谄媚的奉承道,陆楠闻言只是笑笑, 没有当真。自己有几分本事她心里很清楚, 准头还行, 力道完全不成。估计真的拿去上阵射人,对方直接一只手就能拨开。尽管没人在她面前提过这事儿,陆楠练习用的弓箭都是特制的,因为她根本拉不开士兵们使用的长弓。

不过还是那句话, 陆楠又不需要亲自上阵, 武力值什么的可以完全忽略, 就连最苛刻的大臣也不会用这一点来指责她。要是帝国到了连她这个皇帝都不得不带兵厮杀的地步,估计离亡国就一步之遥了。尽管某些时候皇帝御驾亲征是个彰显武力大刷威望的好机会,陆楠觉得自己这么干只会让贵族们更加嗤之以鼻——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女人没事跑到战场上瞎逼逼这不是给人添麻烦吗。这方面陆楠还真的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她再看不起那些贵族老爷,起码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关键时刻都是亲自带兵上阵而且冲锋在前的。目前这个时代不讲究运筹于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大将风范,世人更看重的是骁勇善战——纯武力方面的。你要跟他们谈战术战略……抱歉,一来陆楠不是什么经验丰富的军事家,二来,就现在的条件还真轮不到玩战术兵法,大家提着武器一起上就完事儿了。

所以她只要能保证自己可以独自骑马奔驰,万一有必要的时候不至于拖后腿就行了。练习射箭权当锻炼身体,陆楠没指望过自己可以从此变成一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不过多练习练习,以后遇到狩猎的时候摆个花架子射射兔子,总比只能干坐着看好嘛。

回来的路上隔着老远能看见远处城墙上几队士兵正在巡逻,只看他们整齐的队列还有笔挺的姿势,陆楠就知道肯定是阿弗里麾下的人。说来也惭愧,陆楠最开始还挺想当然的要给阿弗里一点军事训练的建议,比如如何列队走方步稍息立正啥的,结果人家早就有类似的训练条款,做得还有模有样,随便多问几句就把陆楠这个半吊子问得张口结舌无话可说,最后只能摸着鼻子灰溜溜的走人,从此杜绝了插手军事方面的妄想。

其实和几个主管军事的大臣贵族们谈过多次后陆楠认识到了自己的自以为是,就拿最简单的一点来说,陆楠单单知道建立强军需要将领、士兵以及军饷,可完全没意识到哪怕手里有了足够的钱,也未必可以第一时间拿出足够的粮食来喂饱士兵们——总不可能让士兵们直接吃金币吧。要建立骁勇善战的军队,需要大量充足的食物。连肚子都吃不饱营养跟不上,士兵如何训练,届时又如何杀敌?

至于其他配套的武器装备马匹粮草,不光是钱的问题,哪里去筹措如此数量庞大的资源。以现在的生产力,难道陆楠随便轻飘飘下个命令,第二天就凭空冒出来了吗。说到底还是得大力发展生产建设,保持经济稳定,让人民安居乐业的同时尽量多生孩子。招募足够多的士兵,筹备足够多的粮食,预备足够多的武器装备,这才是陆楠需要费心的事情。说穿了她这个皇帝也就是个搞后勤的苦命人而已。现在的战争,更多时候就是在比拼国力,谁的士兵更多,装备更完善,武器粮草更充足,谁就占据了上风。像什么随便就建立一支铁甲兵从此百战百胜,以数千之力打败敌国数万军队……想多了想多了,又不是什么魔幻故事。反正陆楠在仔细研究过诸多现有情报和资料后自认做不到。

王城里一般是不允许任何人随便带大部队进来的,所以具体的军事力量就只有三股。一个是骑士团,一个是王城卫队,还有一个就是陆楠特批的阿弗里率领的两个军团。虽然加起来人数也就千把人,但足以应付日常巡逻和警戒的工作了。至于王城外围当然还有另外的驻军守备,不至于让整个王都变成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分别由弗兰德斯公爵和安茹公爵两个人把控。这两个人陆楠还是挺放心,不担心他们会起来谋反之类。她倒是想过要不要把这部分军权把握在自己手中,仔细一想把握着也没什么用啊。她和具体的军官士兵又不熟悉,难以保证他们会服从命令。而且真的遇到什么大事,就陆楠那点军事水平,恐怕也策划不出什么正确有效的行动。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负责吧,也没见哪个皇帝兼任九门提督呀。

说来这就是西方和东方的不同了,东方的百姓士兵多少对皇权抱着一定的敬畏,伦理上讲究君臣父子,擅自反对君权就瞬间背上了个不忠不孝的名号。岂不见东方大多数起来造反的都要掩人耳目的打个旗号,什么拨乱反正,什么清君侧,反正没几个人敢理直气壮的说老子就是不服老子就是想当皇帝。

可是在目前这个混乱野蛮的西方世界才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陆楠很难用皇帝的身份强行压制别人一直屈从,毕竟这些贵族领主们心里可没有什么君父的概念。除了尊重上帝,他们只讲究强者为尊,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陆楠能当上皇帝难道真的是因为领主们都觉得她具有王霸之气一看就绝非凡人吗?不过因为帝国在现在的西方世界里势力最大而已。而陆楠又没法把自己跟上帝强行扯上关系宣称自己是天选之子啥的。要不还能勉强用神权来给皇权镀镀金。

想到这里陆楠不禁有点后悔,到底不该和教会把关系弄得那么僵硬,她的统治确实离不开教会的宣传和帮助。但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她退让,教会同样是头贪婪凶残的狼。

“算了,想这些也晚了,看教会那样子不像是要和我彻底决裂的模样,以后总有机会慢慢弥补关系。我没法甩开教会一个人单干,教会离开了我也不行啊。难道他们会抛开帝国去扶植其他小领主?哼,教会才不会那么傻。”

想想加冕仪式上教廷到底厚着脸皮派了人过来主持,而且一直在释放善意,陆楠倒也没多么的担心这件事,眼下正是休养生息大力发展经济建设的时候,教会那边,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房间匆忙洗了个澡换好衣服,陆楠看到今天值勤的书记官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大堆需要处理的文件书信进了书房,把手里的东西叠在原本就有的其他文件上,不禁脸色阴暗。她虽然热爱工作,但重复着这些纯粹疲劳操作的东西也是会感到厌倦的。她瞟了几眼书记官的脸,努力回忆了一下,有点奇怪的问:“怎么今天是您值班,我记得按照排班表应该是施特劳先生啊。”

之前面向广阔大众招募随从的事持续了好几个月,终于暂告一段落,陆陆续续从并不是很多的应聘者里选了二十个,陆楠在这二十个人里又挑挑选选一番,选了四个人出来正式担任自己的书记官,从此将原本兼职的几个侍从都更换掉了。而剩下的人则是经过她本人亲自短暂的培训,暂且充当了往返王都附近几个城镇的传令官。陆楠对于帝国的行政体系也是绝望了,从上到下根本就没有一套完整且行之有效的官僚系统,还停留在那种最原始的派遣使者的阶段。这导致陆楠很多计划完全没有办法付诸实施,比如最基本的统计人口情况,因为找不到那么多实施的人手。但倘若仅仅下令各地领主自查并上报数据,他们多半只会应付了事,敷衍的给出虚假的数据。想要一次性就招募足够整个帝国运转的官吏无疑是在做梦,陆楠只能暂且从最近范围做起,先把邻近几个领地的情况粗略的调查一遍,心中大致有数就好。而其余的……只能徐徐图之了。

不过那四个书记官干得还行,陆楠对他们勉强满意,最起码有了他们之后她不必再把时间花费在毫无意义的回信上了。她让这四个人自己排了个值班表轮替着休息,反正眼下也不怕违反劳动法。再说他们还能轮休,自己这个皇帝一年三百六十五从来都没得休息。她看到今天值班的人毫无预兆的换成了另一个,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所以忍不住奇怪的问了一句。

书记官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长得微胖,是个数次想要成为神职人员却一直失败的小贵族,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开始出现秃顶的趋势,闻言有点困难的笑了笑,干涩的回答道:“施特劳先生……他非常不幸的感染了天花……恐怕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了。”

陆楠闻言不禁一怔:“天花?”

“是啊,天花。”

见陆楠面色有异,书记官以为她是在害怕自己被也被传染,急忙解释说:“还记得前两天施特劳先生向您告假说要回家一趟吗,就是回家的几天被传染上的,似乎是因为他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患上了天花,不知怎么的就传染到了他身上……”

说到这里书记官也有点后怕,谁都知道天花传染起来的可怕,他打了个寒颤,喃喃的说:“真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施特劳先生很快就跟着病倒了,要是他回到王宫才发病,那……”

陆楠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看上去非常吓人,书记官见状都不敢说话了。殊不知陆楠并不是在恐惧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而是正在心中痛骂自己的愚蠢。天花!天花啊!她怎么就忘掉了呢!这分明是近在眼前的一大笔财富和惊人的机会啊!她竟然没有想到,实在是太蠢了!她愧为穿越众!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以前陆楠就陆陆续续听过不少关于黑暗中世纪的故事, 什么从来不洗澡啊,王宫里没有厕所啊,直接在裙子里挂个尿壶啊,导致她对这个世界的医生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抓住放血之类的。但也许是因为这不是她原本那个世界,更像是一个平行时空的存在,所以稍微比听说的要好上那么一丁点。最起码没人对陆楠几乎天天洗澡的习惯说三道四。要知道中世纪的时候大多数人坚信洗澡会导致生病,真的一辈子都不洗澡。难怪后来整个欧洲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黑死病泛滥,把很多大城市都快变成了空城。

不过也仅仅是好上那么一点的状况, 大体上人们还是很不讲究卫生的, 加之没有干净的水源, 贵族还好, 一般平民里疾病横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作为一个接种过疫苗和大多数传染病绝缘的现代人,又高高在上远离大众,陆楠真的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天花这种东西的存在。不是医学专业出身她大概还是对天花有所了解的, 知道在这个时代, 甚至未来的几百年, 天花都是一种致死率极高的传染病。要不是后来有人发现了牛痘,从而研究出了种牛痘的免疫方法,恐怕天花还要夺走无数人的生命。当然现代人对天花已经毫无概念了,因为基本上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接种天花疫苗还有其他疫苗。陆楠还记得自己的胳膊上有个接种疫苗留下的小小疤痕呢。

而种牛痘比起什么研究炸/药酒精, 可操作性实在是简单便利了不少, 连陆楠这种对医学几乎一无所知的人都知道大概的操作方法。好在这里其他的没有, 养牛的多了去了,相信可以找到合适的牛。当然,事情肯定不会像她想的那样简单,随便一试就成功了。但说句残酷的话,这个时代,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想要找一批用来直接活/体实验的人还不轻松吗,各地大牢里到处都是被关押着的死囚犯,大不了挑选一批罪行确凿的人来担任试验品不就好了。

陆楠越想越兴奋,连敷衍书记官都差点忘了,强忍内心的激动胡乱说了几句惋惜的话把书记官打发走后,她兴奋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顾差点被裙摆绊倒的危险在书房里跳起了舞。这不同寻常的动静甚至把很少主动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拉比都惊动了,悄悄的站在门口,用见鬼般的诧异神情目瞪口呆的看着仪态全无的女皇陛下。

陆楠管不了那么多,她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条金光灿烂的发财之道,欣喜若狂的冲过去,不顾拉比的抵抗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哈哈大笑着喊道:“亲爱的拉比,我们发财啦!”

说着她就哼着歌强行抱着拉比在屋里跳起了双人舞,可怜的姑娘从来都镇定自若,脸上鲜少有其他表情,现在被吓得不轻,僵硬的被陆楠摆弄人偶般彻底搓揉了一顿,被弄得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最后陆楠终于冷静了一点放开手,她就立刻一溜烟的逃回房间,还紧紧关上了门,看样子未来一周她都不会轻易露头了。

陆楠哪里还有心思去关注这些,她开心得直搓手,没头苍蝇般的转了好几圈后,晕晕沉沉的脑子总算是变得清醒了一点。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虽然牛痘毫无疑问代表着巨大的财富和无限可以操作的可能,但怎么秘密的进行却是个棘手的问题,陆楠总不可能自己一个人亲自去操纵实施。如何寻找合适且数目充足的牛,怎么寻找秘密的场所,怎么不引人注意的从各地找到实验对象,仔细一想都不是什么很好操作的事情。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而且说穿了牛痘的秘密非常简单,如何全程保密都不泄露就是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情了。

她第一时间就把香槟公爵排除在了名单之外,这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完全信不过,洛雷托更是不做考虑,他要是掌握了防治天花的秘密还不更借机兴风作浪,届时把自己包装成圣子再世都有可能。安茹公爵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嘴巴严,办事妥当,更不会利欲熏心。但陆楠觉得他极大概率会强烈反对自己借此牟利的计划,希望可以免费的将这个方法推广到整个西方世界,从而让所有人都免除天花的困扰。虽然这么做是很善良很伟大,但陆楠又不是南丁格尔来拯救世界的。

“啊,不过这么干的话估计我某种意义上也会名垂青史了,可惜契约的内容不是这么写的。”

背着手走到窗前,陆楠无意中看到了远处教堂顶上的十字架,心中不禁微微一动——说起来,教会不是更合适的合作伙伴吗。他们有着完全独立的运行体系,可以做到不泄露秘密的满足陆楠的要求。而且陆楠一方面想和教会修复关系,一方面也想给自己刷大量声望,届时两边联合,搞个什么上帝赐福梦中感应的桥段,陆楠可以借此掌控教会高层,而教会也能趁机在人民大众里狂收一波信仰,岂不是美滋滋。

但是教会那帮子人只会比陆楠所知的任何一个贵族更加贪婪和愚蠢,陆楠可不放心把一切秘密都交到他们手里。可是这个计划具体实施起来的过程总要经过人手,难不成陆楠一个人去摘取牛痘磨粉人体试验吗,根本不现实。

“还是先小规模的试验一下,直到确定最终结果再考虑联系教会吧。”

默默在心中下了决断,陆楠考虑了一番人选后,最后吩咐传令官将路德维希和卡尔分别召唤过来。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她还是觉得自家人比较靠谱。

她先是召见了路德维希,两个人经常见面商谈公务所以也不需要那么多开场白,陆楠直接了当的吩咐:“有件事需要您私下去处理一下,记住,这件事非常重要,一定要您亲自过问执行,不要被太多人知道。”

见路德维希似乎不以为然,陆楠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凑近他:“也许您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但丝毫不夸张的说,这关系到帝国未来的存亡,更关系到歌兰家族的延续与辉煌。”

路德维希有些怀疑的看了她一眼:“请您直接吩咐吧,我当然会严守您的一切命令。”

“您派自己的少数亲信,记得,一定要是亲信,不要在王都附近,最好是自己的领地,寻找一下养牛的人家,特别是那种脸上身上有丘疹痕迹的人,把他们的具体情况都秘密记录下来。不需要太多,收集大概二三十家就可以了,我想这应该不难吧。”

“确实不困难,但您这是打算做什么呢?恕我失礼,实在是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因素能和帝国的存亡还有歌兰家的辉煌产生联系。”

路德维希莫名其妙的问,陆楠挥了挥手。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现在先不要问那么多。对了,顺便还请您在您的领地找一个与外界隔绝可以保持秘密的地方先准备好,可以饲养动物,同时能容纳几十个人吃喝睡觉。不需要太豪华,只要足够隐秘和干净通风就行。”

路德维希更加不明所以了,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陆楠对这个便宜大侄子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而且行事谨慎的人。而且由于他的身份比较尴尬,平时喜欢独来独往,也没什么人冒冒失失的跑到他的领地去拜访,应该可以严守秘密。陆楠最后还塞了几张可以直接兑换现金的债券给他,权当是活动经费。

“最近这几天我会找个理由让您暂时离开王都回封地去,您可以趁机办好交代的事情,不要泄露秘密,不要被人发现,一定要保密。”

陆楠再三警告,路德维希可能是从她的语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也变得慎重起来,郑重的答应了。为了笼络他陆楠还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说了句“这件事只有交给您我才放心,相信您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太了解路德维希的心结了,这个侄儿看着好像很孤僻不好接近,其实非常渴望得到家族的认可,从而保持他“歌兰”姓氏的合法性。可怜的小伙子,他太害怕自己会被当众否认身世,从而沦落成为一个地位卑贱的私生子。这倒不是他贪恋权力地位——呃,也许确实有一定原因啦。更多的还是他想要保留过世的上任大公之子的身份,很多次他都无意识流露出了对父亲的尊敬和热爱。陆楠只要抓住他的这个弱点,就不怕他不乖乖听话。只是心里虽然这么想,她从来都没有泄露过半分。在路德维希面前,她永远都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好姑妈。

果然,路德维希明显是深受触动却又要强行装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在陆楠这个老江湖眼里,他的掩饰如同皇帝的新衣般可笑。陆楠又亲密的强行拉着他的手,宛如一个真正慈爱的长辈般问起了他的衣食住行,絮絮叨叨的叮嘱他要小心自己的身体,还要他别那么拘谨,经常进宫来看她才好。

“不管怎么样,您都是我现在不多的亲人之一呀。”

陆楠带着那种天真纯洁的笑容甜甜的对路德维希说,看着他不自在的扭过头,却终究没有收回被握住的手。其实吧,这种显然很虚伪的关怀换个人来一定嗤之以鼻,路德维希并不是一个傻子,作为一个在宫廷里长大而且身世还很复杂的青年,他真的会那么愚蠢吗?只是到底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路德维希为了获得这份渴望已久的认同和接纳,哪怕明知是一杯缠着毒/药的蜜糖,他也心甘心愿的一饮而尽。

不过陆楠也不会那么过分的把他怎样就是了,只要路德维希别作死,陆楠还是很愿意和他继续保持这种和谐融洽的亲戚关系的。

亲自送走了路德维希,陆楠又接着召见了许久未见的卡尔。不得不说老外就是发育得飞快,半年不到,卡尔就从一个少年过渡到了青年,原本光滑洁白的脸上也依稀有了胡须的影子,说话更是典型的变声期公鸭嗓。他看着还是那么的温顺文静,怯怯的像个随时想要逃走的小白兔。可惜这点把戏在陆楠看来太过拙劣,好歹是跟大公夫人你来我往没有落在下风的人,装得这么安全无害谁信啊。至此陆楠都有点怀疑也许一开始卡尔在她面前的懦弱和无助都是装出来的演技。她想起了东法兰老国王的那句话,歌兰家族里怎么可能存在对权力毫无感觉的人。

对待卡尔陆楠就懒得装什么慈爱长辈了,当初设计卡洛曼的时候她就已经跟卡尔私下说得明明白白,因此她直截了当的说:“今天请您过来有件事想拜托,您的领地里应该有不少关押着的囚犯吧,我想要您筛选大概二十个身体相对健康,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罪行的人单独秘密关押,我有用处。”

卡尔闻言怯怯的抬眼看着陆楠,用变声期格外嘶哑的声音低声问:“您打算做什么吗?”

陆楠似笑非笑:“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帮了我这个忙,到时候我自然会给您足够的回报。哦,对了,顺带一提,一定要保密哦,要是被人发现流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我可是不会承认的。”

卡尔就像是个真正腼腆羞涩的少年般不好意思的胆怯的笑了笑,乖乖的一口答应了下来。陆楠不禁感叹果然还是太嫩了点,演得过头了。但她并没有兴趣去关注卡尔这方面的爱好,哪怕他真的是个隐藏得很好的狐狸,现在仅仅只是个小狐狸,离开了她的背后支持,完全无法和大公夫人以及她背后的势力对抗,料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要是他真的可以把现任年仅五岁的大公,他的亲侄子干掉,陆楠倒是要为他鼓掌。届时都不需要她出手,大公夫人自然会不顾一切的给儿子报仇,将卡尔撕成碎片。陆楠就笑呵呵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好了。

“好了,没事了,您可以走了。先不要随意行动,到时候我会派人通知,给您一纸特令让您先回领地去的。”

陆楠直接示意他可以走了,卡尔踌躇了一阵,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和陆楠说,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门前用意义不明的眼神深深看了陆楠一眼,看得陆楠怪不舒服的。

完成了初步的交代陆楠只觉得心里无比的欢畅,哪怕还没有踏出正式的一步,她也觉得未来一片光明。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她甚至破天荒的连着参加了三场舞会,让所有人议论纷纷,讨论着女皇陛下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如此的喜悦。

第二百三十二章

陆楠的好心情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并没有隐藏得很好的喜悦, 却摸不着头脑。香槟公爵明里暗里的刺探了好几回, 想知道陆楠是不是背着他暗地里又偷偷找了什么情人,陆楠都不想计较,仅仅一笑置之。期间安茹公爵过来汇报过几次工作情况, 简要的阐述了已经在秘密追查朱利安那帮人的行踪,但是他们行事一贯小心,虽然确实找到了一些相关线索, 为了保险起见, 安茹公爵打算等到掌握大部分人的下落后再一网打尽, 免得打草惊蛇。

“没问题,一切都交给您决定。”

陆楠毫不介意, 满口答应,好说话得让安茹公爵都有点吃惊, 诧异的看了她好几眼。这时陆楠忽然想起一件事,趁着还没忘记的时候赶紧提前叮嘱了一下。

“顺带一提, 我还暗中派遣了另一批人同时在追查这些人底细,要是您发现了请不要惊讶, 也别去惊动他们。当然了,要是他们给您带来了麻烦, 还请及时告诉我,由我来处理。”

说完后陆楠担心安茹公爵误会, 又急忙解释道:“这不是怀疑您的办事能力, 只是正好我有其他的事情要他们去办, 顺带着探听一下,算是为了以防万一吧,还请您别多心。”

“……我并不是那种喜欢计较的人,陛下,您才多心了。”

安茹公爵面无表情的回答道,陆楠默默的瞟了他一眼,心想他要是不计较,这世界上就没有计较的人了。原本她还想和安茹公爵说点其他的事情,但自从发生了那场关于理想和目标的谈话后,不知为何面对他陆楠总觉得有点无法言喻的心虚,便假意拿着笔翻阅文件,暗示他可以走了。

而安茹公爵好像也没有想和她聊天的兴趣,稍微踌躇了一下,正好此时贝赫伦夫人喜气洋洋的又带着一群面熟的裁缝和珠宝商进来,他就趁机告退。陆楠等到他离开房间后才没好气的问:“这又是打算干什么,我说过最近不需要再做礼服了。”

“哎呀,陛下,您怎么把自己的大事都忘记了,按照之前的婚约,您和诺曼底公爵的婚礼下个月就要正式举行,现在才开始赶制结婚的礼服都太晚。再说还有山一样高的筹划准备需要做呢。”

贝赫伦夫人大惊小怪的捂着嘴叫了起来。

陆楠这才想起自己的那个婚约,确实是到了即将举行的时候。可不管是她还是诺曼底公爵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陆楠好不容易才结束了加冕仪式和接踵而至的一系列繁忙社交接见活动想稍微喘口气,诺曼底公爵自从签订婚约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领地再也没有露过面。要不是有新出炉的西法兰国王巴赛尔公爵还捏在自己手里,陆楠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打算赖账不认了。

“哦,也是,我都差点忘了。”

陆楠兴趣缺缺的回答了一句,贝赫伦夫人表现得更加夸张了,捧着脸说道:“尊敬的陛下,哪怕您贵为女皇,结婚也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怎么能简简单单说忘了呢。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筹划得完美无缺,不管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抓紧时间挑选一下礼服的样式,我觉得您至少要做三件礼服供仪式上更换,配套的珠宝最好也新做几套。”

说着她就要一边毕恭毕敬站着的裁缝递上一本厚厚的画册,上面是各种礼服的样式。由于现在还没有举行结婚典礼必须穿白色婚纱的习俗,所以礼服都是五花八门的其他款式。尽管都是用炭笔简单勾勒出的图画,还是依稀可以看出每一件都繁复无比,绝对不便宜。

正好陆楠才收到关于加冕仪式所有开销的大致账目,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看到那一笔笔开销的时候她还是心痛得犹如刀割。最近的日子她一直在学习了解军务相关的事情,这些开销要是转换成武器马匹和盔甲,足够装备出小半个军团了。既然如此,陆楠怎么舍得在那个如同合约一般的婚礼上再花费那么多钱。她随便翻阅了几页后就把画册丢了回去,漫不经心的说:“没必要搞得那么隆重,不是还有几件做好了从来没穿过的礼服吗,随便修改一下,足够用在结婚典礼上了。至于其他的,更用不着那么麻烦,正好现在大多数领主贵族们都留在王都没走,赶得上参加婚礼,按照我的意思,简单的举行个仪式,然后开个舞会当做庆祝就好了,相信诺曼底公爵也不会计较这些的。”

这下贝赫伦夫人直接捂着了胸口,看上去快要晕倒了,喘不过气似的喊道:“这……这怎么可以,我的陛下,您可是帝国的皇帝啊,怎么可以如此简陋的举行婚礼,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的笑话……”

“这句话我可就实在听不懂了,什么叫做简陋,什么又叫做笑话。”

陆楠不冷不热的打断她,面无表情的说。

“现在国家是个什么状况,相信您应当心里明白,不管举行的婚礼是盛大还是简单,我都是帝国的皇帝。明知外面的人民正在遭受饥寒,我却要大肆挥霍,只为了让婚礼好看一些吗。夫人,您可知道,就这么一件礼服的价钱,足够外面随便一家平民吃一辈子了。天上的主再三告诫我们要仁慈,要怜悯,您就是这么对待天主教诲的?”

可能是已经隐约从与王宫新进势力的斗法中察觉到了陆楠对自己的不悦,毕竟陆楠不但没有去支持贝赫伦夫人,还大有冷眼旁观的架势,贝赫伦夫人也是慌了,才会着火般的想要借着结婚的事情来讨好她,没想到直接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现在被陆楠板着脸教训了一顿,她还必须和颜悦色的虚心接受,一脸尴尬的表示陛下说得有道理,是她太浅薄了没有想到。

陆楠不耐烦的挥手阻止了她继续声泪俱下的忏悔,主要是她身边第一女官这个职位太重要,一时之间暂时找不到可以顶替贝赫伦夫人的恰当人选,否则她早就找个理由把贝赫伦夫人弄走了。她本来属意拉比,但这姑娘外表太过特殊,现在对她又没什么信赖,肯定不愿意贸贸然出现在大众面前。西若敏斯特公爵夫人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但很可惜本周目里她阴差阳错的站到了孔代公爵那边,陆楠自然不能再用她。图利安公爵夫人,她亲爱的姑妈倒是对这个职位表现出来了浓厚的兴趣,不止一次的借着社交活动明示暗示,但陆楠哪里敢让这位好姑妈近身。她可是个无风不起浪的主儿,还是眼不见心不烦,让她自己去跟那群小鲜肉继续厮混好了。

“出去的时候帮我传个话给外面值班的书记官,叫他以我的名义起草一封信,写给诺曼底公爵,让他务必动身前往王都,筹备结婚的事宜。写完之后送到我这里来,我要亲自过目。至于仪式的准备嘛,倒是可以提前弄起来,免得到时候来不及。正好之前为了加冕仪式布置的一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嘛,先别弄了,留着直接结婚仪式继续用吧。”

贝赫伦夫人的脸色就像是活吞了一只老鼠般难看,对她这种把奢侈排场铭刻进灵魂的标准贵妇而言,陆楠的行为无疑于天方夜谭,世界末日。最重要的一点,倘若陆楠无意举行一个盛大豪华的婚礼,她又怎么从中弄权,去和势头越来越无法压制的新进势力对抗呢。她蠕动了几下嘴唇,大概是想劝说一下陆楠不可以这么轻率的对待自己的婚礼,但是随着身居上位的时间越来越久,陆楠身上自然而然的带上了那种不容违抗的气质,她可是再明白不过这位陛下看似年轻温和,骨子里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最后只能悻悻的闭上了嘴。

“您可以退下了。”

事到如今陆楠已经不会怎么在意贝赫伦夫人的心情和想法,在几封需要签字的文件上签好了名,抬头一看贝赫伦夫人还带着那群不知所措的裁缝商人站在那里,有些惊讶的说。贝赫伦夫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屈膝行礼后告退。

“真是不知所谓。”

待到门重新关上,陆楠才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她不信天天围着自己转的贝赫伦夫人没有看出她对婚礼毫无期待,更懒得大操大办的心情,偏偏贝赫伦夫人就是宛如瞎了一样非要撞上来自找没趣。是她忽然脑子进水变傻了吗?显然不是,为了从中牟利换取更大的话语权,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陆楠没怎么关注,但也偶尔听闻现在王宫里最炙手可热的贵妇是一位从北方过来的伯爵夫人,长袖善舞,能说会道,把贝赫伦夫人打得连连败退。虽然贝赫伦夫人名为女皇的第一女官,但她也无权一直干涉其他贵妇接近女皇,所以最近不免方寸大乱,连连失误。陆楠对这些事情的态度就是只要别在王宫里弄出什么乱子,懒得管私下怎么斗。有时想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些贵妇千金为了争取在她面前露脸,花样百出,勾心斗角,不免有点啼笑皆非。

不过有一位千金却异样的清高,名为她的侍女,却从来没有主动进宫侍奉过她一次,这个人当然就是上勃良第公爵的那位独苗孙女。陆楠不想理睬这种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女孩,看在上勃良第公爵的面子上,她向来都是假装不知道,王宫里的其他人也跟着当做这件事不存在。偏偏这位大小姐每次在公开场合遇见她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白眼翻得比天还高,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陆楠懒得和她计较,可是其他人又不是瞎子,自然为了讨好她联合起来明里暗里的排挤这位大小姐,搞得她的名声非常糟糕。更有人经常在陆楠耳边教唆鼓吹,要陆楠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明白什么是皇家的威严,对此陆楠只是装作听不懂。她已经过了和小女孩斗气的年纪,而且等到上勃良第公爵不在了,这位骄傲得快要飞上天的大小姐分分钟就会被教做人。

想到这些事情,陆楠不禁再次考虑起采纳弗兰德斯公爵的建议,比如重新筛选一遍身边的近侍,好歹也要给其他贵族们一个面子,不能让洛林出身的贵族把位置占光了。当然了,按照她个人的想法,肯定不想突然又引进一大批陌生人围在身边,但是,这种事情就跟东方皇帝充盈后宫一样,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哪怕是走个形式,她迟早也得面面俱到,每方势力都象征性的选一两个放在身边,以显示自己不偏不倚。

叹着气找出那个记录日程的记事本,陆楠记下了一笔,又埋头开始了工作。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外面的侍从破天荒的给她带来了个少见的消息,富瓦伯爵居然难得的要求觐见。陆楠一边暗地里默默诧异,一边示意侍从带富瓦伯爵进来。说起来这位掌管军事的伯爵和她的关系一直都若即若离,而且行事非常谨慎,搞得陆楠想找个理由把他给撸掉都暂时做不到。平时他几乎从不单独觐见,今天怎么一反常态了?

很快富瓦伯爵就满面春风的走进了房间,凶恶的脸上带着与他完全不匹配的喜悦笑容,虽然一看就知道是装出来的,但也能立刻意识到他肯定是有好消息要宣布。果然,他匆匆的行了个礼后不等陆楠发话就自顾自的说:“尊敬的陛下,您之前下达的命令,要我缉拿横行在出海口的海盗,虽然过程艰难,最后我还是没有辜负您的嘱咐,终于成功的活捉了一帮人,还顺利缴获了他们的三条船。这样的好消息我不敢耽误,立刻第一时间就来告知了。”

这可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由于富瓦伯爵一直都磨洋工的拖延,嘴上答应得很好,却没看见什么有效实际的行动,陆楠都有点懒得催促他了,打算等结束身边这一帮子事情自己筹划。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成功了一回。

“太好了!”

一时间陆楠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然交上了好运,怎么最近都是些心想事成的好事,喜笑颜开的站了起来。

“非常好,伯爵,您可是为帝国立下了一个大功,假如我的筹划可以顺利进行,一定不会忘记您所付出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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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读者说不明白怎么利用天花赚钱,想想啊,人都是怕死的,越有钱有势的人就越怕死。面对传染率极高死亡率也极高的天花,只有女主可以拿出彻底预防的药,那还不被一群人跪舔。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假如我们的时代有人研制出了可以彻底预防任何癌症的药物,怎么可能不发财。

PS:按照本文的时代背景癌症不是大问题,因为大多数人根本活不到那么长……

她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不怕任何人的威逼利诱。换个没权没势的估计分分钟就家破人亡啦。

第二百三十三章

见陆楠不加掩饰的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悦, 富瓦伯爵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不失时机的将手里拿着的一大卷貌似羊皮纸的东西小心的呈上。

“这就是从他们那里收缴到的航海图,陛下可以一看。”

陆楠果然很感兴趣:“很好,展开让我仔细瞧瞧。”

富瓦伯爵这才谨慎的将书桌清理出一块位置, 将羊皮纸卷慢慢展开,陆楠凑过去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

怎么可能会有按照现代标准绘制出的地图呢,是她想多了。羊皮纸卷上用不知什么质地的墨汁粗略的勾画出了弯弯曲曲的图形,还有很多不知什么意思的图标,陆楠努力的辨认了半天都没看出这到底是画的啥, 只能勉强推断大概那些波纹状的符号代表海洋, 而跟蚯蚓一样扭来扭去的粗黑线代表河流。

富瓦伯爵倒是很熟悉的在上面指指戳戳, 给陆楠讲解大致的地形方位:“陛下请看, 这里就是图利安群岛,这里是伊尔兰三岛,这一片是北方蛮族, 而这里就是我们帝国的范围了。”

陆楠在他的讲解下大概认清了这张海图的范围, 比她想象得要小得多, 而且画得也很粗糙。陆楠虽然不是专门研究地理的,但是拜大学室友所赐,对世界地图的印象很深刻,欧洲一片特别熟悉——毕竟就贴在宿舍门口每天都要看上好多遍, 不想熟悉都很难。由此她都能随便指出这张海图上的错误之处, 明显有好几个地方画得和她记忆中的地图差异颇大。但陆楠又不能就此断定海图肯定画错了, 万一这个世界本来就和她所知的那个世界不一样呢。

但是海图的简陋还是让陆楠挺失望的,特别是她从富瓦伯爵的讲解中发现人们对这片大陆以外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全靠想象。富瓦伯爵作为一个常年带兵作战,而且熟悉海上作战的人,已经算得上见多识广了。但是从他的口中不难判断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目前所处的土地就是世界的中心,而且他概念里的世界仅仅包括北起伊尔兰三岛南至库曼的范围(既英伦三岛到现今中/东一带)。此外的世界他大概就从没想过。陆楠也不可能空口白牙的告诉他除了欧洲以及更遥远的东方,还有非洲以及美洲。

一时之间她不禁有点兴趣缺缺,但富瓦伯爵没能察觉出来,还在兴致勃勃的给她解说缴获的海盗船。

“这次缴获的海盗船可不是一般的船,是有名的大海盗,那个外号白衣哈弗丹的座船,虽然在交战中有点损毁,但影响不大,稍微修理一下就能再次使用。如果陛下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试着通过内陆河把它停靠在距离王都最近的位置,陛下可以亲自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