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分手了。”

“分手了,所以你…”咔嚓一声,宁为璇咬下一大块果肉,不可置信地看着宁为谨,含糊道,“你说什么?分手?!”

宁为谨一言不发,径直走向二楼,宁为璇赶紧跳下沙发,跟着上去,一路嚷嚷“什么意思啊?你开玩笑的是吧?”,直到宁为谨走进房间,顺手关上门,宁为璇的鼻尖和门面轻轻一擦,她终于噤声,心里震惊万分:竟然是真的。

宁为谨将皮夹和手机丢在电脑桌上,余光瞟见手机源源不断的短信,他迟疑了片刻,片刻后他直接取过手机按下关机键。

*

郑叮叮拨宁为谨的电话,他一直拒绝接听,改发短信,他也没有回复。

她的一颗心真正地跌入了谷底,再一次意识到一个现实,宁为谨并不只是生气,而是对她失望了,他果断地放弃了她。

短暂的迷茫之后,郑叮叮收了手,静坐在床沿,一点点地消化这事。

这是惩罚,也是代价,如果说她完全没有预料到那一定是假的,只是在那个当下,她照见了他语气、眼神下潜藏的另一个问题:他其实并不了解她。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发展太快,感情基础过于薄弱,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打破这个平衡。

就算她不选择留在这里,她跟着他回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正视心里的那点不安,如何面对他,和他相处下去,而他也会存在同样的问题,他们之间的某些东西已经有了裂痕,回去也只是逃避。

那个当下,她也在赌,赌他给她一次机会,仅仅这一次。她已经和他保证了,等陈珣渡过危险期,她就会回去,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她的以后不会和陈珣有交集,而现在是个严重的意外,她留下来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一份朋友间的支持。

可是他没有,他提出了分手。

郑叮叮丢开手机,躺倒在床上,全身像是耗尽了力气,再没有一点的能量。

后面的几天,陈珣的病情有了好转,郑叮叮通过和他说话来刺激他,他很明显地听到郑叮叮的声音,脸部肌肉和四肢都会有强烈的反应,大猫询就此情况咨询了罗医生,罗医生闻言表扬了郑叮叮,微笑地说:“显然他很听你的话,你的声音可以给你神经系统有效刺激,激活身体的条件反射,有一定的促醒作用。”

因为陈珣的淤血位置不好,压迫了一条重要的脑神经,手术有风险,入院后一直采用非手术治疗,但迟迟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罗医生说如果还是持续这样的状态,还是需要考虑手术治疗。

大猫思虑了一天后决定答应罗医生的手术方案。

“我想这也是老大的意志选择,他一向是个敢冒风险的男人,他不会允许自己一直躺在床上睁不开眼睛。”

郑叮叮缓缓点了点头,据她了解,陈珣的确如大猫所说的那样敢冒险,敢尝试,有着比一般人强烈百倍的自尊心,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最直接痛苦的是陈珣本人。

陈珣手术前一天,郑叮叮陪他说了一些话,大致是一些加油打气的台词,当探视时间结束,陈珣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她停顿了一下,垂眸看着他紧紧攥着她,不松开的手,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低声说:“加油,撑下去。你会好起来的。”

陈珣缓缓松开了手,郑叮叮看着短短几天,迅速消瘦了十天的陈珣,神色凝重而悲哀。

任何人亲眼目睹这样的生命逐渐失去活力,连眼皮都无法动弹,都会感到唏嘘,触发对生命本能的敬畏和怜悯,何况是她认识了十年的人。此刻,她的脑海里也迅速窜过很多念头,包括最可怕的风险—死亡。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我想说,我相信结果会是好的,就如同这个世界一直有黑暗,也有光明,而我一直选择去看光明的一面,我想你也会和我一样。”

郑叮叮缓缓而郑重地说。

陈珣的手术很成功,淤血消除得干净,但神经损伤已经造成,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期间,他睁开过一次眼睛,是在郑叮叮和他说话的时候,他费力开启眼皮,露出一条细微的缝隙,他看不到郑叮叮的脸,却能看见眼前那团温暖,明净的气息是她,是她将他从那无尽的黑暗中拉了回来,如果不是她,他很有可能任由那狰狞的死亡漩涡无止境地吞没。

他很想立刻睁开眼睛对她说一声谢谢,还有一句简单又直接的抱歉,但他无能为力。

大猫对陈珣恢复情况欣喜万分,而郑叮叮按承诺,守到陈珣渡过急性危险期的这一天,她要离开这里回H市。

大猫沉默了许久,然后扯出一抹笑:“好,你回去吧,我送你上火车,放心,他这里我会照看的。”

班次是隔天早晨从Y市回H市的第一趟列车。

大猫送郑叮叮走上月台,态度真挚地向她道谢。

“叮叮,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谢谢你为老大做了这么多,如果没有你,也许他撑不过去。”

“你不用谢我。”郑叮叮平静地说,“其实换作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

大猫沉默,不再多言,他已经很清楚郑叮叮留下来支持陈珣并不是因为个人感情,她在陈珣病床前说的所有话都不带半点儿女情长,她只是纯粹地支持他,给他加油打气。

这只是她的正义,本能和道德,总之无关其他的。

列车准时抵达Y站,郑叮叮拎着包上了车,告别了Y市,回归自己的生活轨迹。

只是她必须接受一个现实,她这一次的选择彻底影响了她和宁为谨的感情发展。

这些日子,她发给宁为谨几百条的长短信,完全的石沉大海。

宁为谨说到做到,没有再给她机会让她联系到他。

虽然她明白他的决意,但她依旧想再尝试一次,不顾成败。

郑叮叮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时分,刚下过雷阵雨的H市带着一股凉凉的湿意,她打车去了第一人民医院,想亲自找宁为谨对他说清楚。

不巧的是,乳腺外科的医生办公室只有一名实习生,郑叮叮问他宁为谨在哪里,他敷衍地说:“他们全部都在手术室。”

“那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出来?”

新来的实习生头也不抬,敷衍地回答:“这很难说,要看手术进展得如何,也许会到凌晨也说不定,你是病人家属吧?有什么要找医生谈的等明天吧。”

郑叮叮打算去楼下等宁为谨下手术台,坐电梯下去的时候肚子咕噜噜地叫出来,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刚才在火车上也只吃了半碗泡面,导致现在有些头昏眼花。

郑叮叮跑到医院对面的便利店买了奶茶和茶叶蛋,正出来的时候却撞上一个人。

正是穿着便服的舒怡然。

舒怡然看到郑叮叮的刹那,眼眸闪过一点诧异,随即而来的是很自然的嫌恶。

郑叮叮不打算和她多说什么,绕开就走,刚下台阶,却听到舒怡然冷静的声音:

“宁师兄九月要去进修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郑叮叮止步,转过身来,反问舒怡然:“什么进修?”

“你真不知道?那就我告诉你,这次进修的地方是纽约最好的外科医院,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都挤破了脑袋去抢名额,而宁师兄却拱手让人,你说这奇怪不奇怪?”舒怡然嘴角带着嘲弄的笑,投向郑叮叮的眼神凛冽、犀利,“帮他争取名额的科室主任,也就是他当年的导师,是一步步带他上来的,现在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自己不要前程了,谁能帮得上忙?只是可惜了他的天分和才华。”

郑叮叮惊愕。

“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他,甚至愿意无条件地接受他孤傲,清冷的性格吗?”舒怡然说,“很简单,因为他是个天才,所以大家会让着他。如果有一天他不是了,他失去了那层光辉和荣耀,大家会立刻讨厌他,你信不信?医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圣,和善,医院这个地方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现实,捧高踩低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你想说什么?”郑叮叮反问。

舒怡然撇嘴一笑:“你不会听不懂吧,还是装傻呢?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也没有能力帮助他,支持他。你根本没有资格待在他的身边,你的存在只会给他添加一层厚重、平庸的色彩,将他从一个神坛拉至一个庸俗不堪的沼泽。哦,也许还有一个,你会影响他的清誉,毕竟有谁不清楚你和他最早不过是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关系罢了。”

郑叮叮在医院门口匆匆吃完了点心,取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不清楚宁为谨有没有下手术台,有些话她必须在今晚和宁为谨说清楚。

她等了很久很久,夜色一点点暗下去,永无止境似地暗下去。等待的途中她一直拨电话给宁为谨,不知拨到第几个的时候,终于不是关机的提示,而是熟悉的旋律,她的心瞬间提到了胸口,只希望宁为谨在下一秒接起电话。

只不过,直到旋律到了尽头,宁为谨还是没有接起。

郑叮叮移开手机,木然中再次明白了一个事实,他的确在彻底拒绝她。

果不其然,她再拨过去,铃声响了六秒,就出现了语音提示。是他礼貌拒听后将她的电话转移了。

和对待其他女人一模一样,当宁为谨不打算给你机会的时候,你再去尝试也无济于事。

这几天,所有的电话,几百条的长短信,全部没有回应,这些还不足以证明这个事实吗?何况,那日他离开之前就和她说清楚:她已经恢复自由,以后他不会干涉她,同样的,让她也别再联系他。

郑叮叮终于认了潜意识里的这个结果,将手机塞回口袋,挪动沉重的脚步,走去另一个方向。

chapter50

天水苑的“非书店”。

宁为璇走上二楼的一刻,一眼就看见郑叮叮坐在楼梯口的第一个位置,低着头正在沉思什么,桌子上除了一杯已经变凉的水外什么都没有。

“叮叮。”宁为璇坐下后,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郑叮叮抬起头,对宁为璇笑了笑。

宁为璇坦率地直言:“我不知道你和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几天的态度很奇怪,不愿说你的事情,连提起你的名字都不高兴,我向他确认了几次,他说他和你分手了,我想问你,你也同意和他分手了吗?”

郑叮叮沉默了很久才认真地开口:“他的态度很坚决?”

宁为璇叹了叹气,摊开手掌:“他对人对事一直是这样的态度,决定了就很难改变。”

郑叮叮的唇角扯了个苦涩的笑意,放低了声音:“是这样。”

“叮叮,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前段时间不还好好的吗?你还接受了他的戒指。”宁为璇疑惑,“怎么突然就…闹掰了?”

郑叮叮想了想,将自己去Y市探望陈珣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宁为璇。

“原来是为这件事。” 宁为璇的口吻有些沉重,反问,“叮叮,那你还喜欢那个陈学长吗?”

郑叮叮果断地摇头。

“所以,你去照看陈学长只是出于道德层面上的东西,是吗?”

郑叮叮点头,但片刻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全是,我没有那么伟大,当下的决定只是…我觉得我应该那么做,无关感情,也并非完全是道义。”

宁为璇想了想说:“其实我有点明白,正如我读书的时候去做过义工,亲眼看见那些躺在病床上,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陌生人,心里会产生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不禁地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帮他们做点什么,与其说是同情和怜悯,不如说是我们都害怕,不愿意看见死亡。”

也许宁为璇说的没错,当郑叮叮站在病床前,看着陈珣那具动弹不得的躯体,他的生命力仅靠药物支持延续,他随时有永久闭上眼睛的可能,那个时候,她有一种身临其境,好像那个绝望的黑洞就在自己的面前,她不想被那个黑洞吞没,她不想看见陈珣出事,她不愿面对死亡这两个字。

“可是。”宁为璇说,“我哥是不会明白的,他在医院时间长了,将死亡看成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觉得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他对待这样的事情没有我们这么感性,他一直是个过分理智的男人,又是第一次真正地交女朋友,没法接受你在关键时候不选择跟他回去,而是留在别的男人身边,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你喜欢了那么长时间的,他一定会误以为你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很深,愿意陪着这个男人同生共死,这是他永远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