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哄我好了。”卓煜说着,唇边却露出笑来。

殷渺渺跟着笑了起来,忽而发现近些日子,自己对卓煜的感情发生了变化:最开始,她喜欢他只是因为他与众不同,他引起了她的兴趣,继而产生了喜欢的情愫,乃至后面的巫山会也不是什么陌生的事,她都经历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严格来说,卓煜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哪怕所有人都说她独宠,他陪伴她的时光也不算长,大多数时间都放在了处理政事上;他会关心她这一日过得好不好,吃了什么,有没有不合她心意的地方,但也会恼,会生气,会要她去哄。

他不像她过去的伴侣那样事事以她为中心,她却一点儿都没有不高兴。

或许,这才是正常的。过去,她和旁人的情感关系都是畸形的,从前是她取悦别人,后来是别人取悦她,总是一个人围着另一个人转,十分心意里,七分是利益。

但现在,卓煜对她无所求,她对卓煜亦无所求,愿意付出心力,仅仅是因为喜欢罢了…恋人和情人是不一样的。

卓煜转过身,恰好对上她璀璨的明眸,不由哑然失笑:“怎么这样看着我?”

“随便看看,不可以吗?”她弯起唇。

“可以可以,夫人请。”

殷渺渺这下是真的笑弯了眉,眼睛一眨不眨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他面露窘迫才指着不远处的小楼道:“那是什么地方,去坐坐吧。”

“那是勾栏。”卓煜道,“听戏的。”

殷渺渺来了兴趣:“能去吗?”

“有何不可。”卓煜牵了她的袖子,“随我来。”

勾栏与寻常酒楼茶楼都不相同,周围都被木板密密围拢起来,独留一扇门进出。进了楼里,就有人来兜售座位牌,青、白、红三色分别代表了上中下三等坐席。

卓煜买了两个红色木牌,领着殷渺渺往二楼的位置去,那里正面戏台,是最佳的坐席。

坐定后,又有童子端来茶水点心,还贴心地赠了两张纸榜,上书今日的戏目与戏角的名字。

殷渺渺不认得这里的文字,遂问:“今天唱的是什么戏?”

卓煜顿了顿,道:“寻仙记。”

殷渺渺怔住了。

不多时,戏开了场。

故事一开头就是男主角进京赶考但名落孙山,男主角嘛,当然不会因为才学不够而落榜(那还有什么好写的!)。而是因为那次科举舞弊严重,五千雪花银能买一份答案,一身傲骨的男主角不愿意同流合污,只能被刷。

成绩出来后,男主角先痛骂官场险恶奸人当道,骂完没办法,收拾包袱回家。就在回家途中的某一日,他在湖边偶遇芙蕖仙子出游,仙子之美,不是凡人能够想象,男主角从未见过如此仙姿绰约之人(??),对芙蕖仙子一见钟情,写了一首诗诉情衷。

仙子对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十分欣赏,两人交谈几句后,顺理成章地春风一度了。

第二天,仙子离开了,留下男主角在河畔徘徊泪流。

“啊,姐姐——你千里凌波乘云去,徒留我涕泪徊肠难舍离,纵我金榜题名春风意,怎比仙乡一夜罗帷里?玉京迢迢人难去,一朵芙蓉相思寄。”

戏台上的小生清秀可人,嗓音清澈婉转,唱到动情处更是泪沾衣襟,极富感染力。

连卓煜都被触动心肠,不由侧头望了一眼殷渺渺,心道,戏中情是虚幻,他的邂逅却是真真实实的——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仙人,因为受伤失忆才堕入凡间,那么,未来她是否会像那芙蕖仙子一般,终会因仙凡有别而离开?

故事还在继续。

男主角在湖畔等了好几天,仙子都没有再回来,而之前落第的事又让他对官场灰了心,于是,男主角决定放弃官途,一心修道。

于是,他踏访名山大川,想要寻找成仙的机缘。一次机缘巧合,他救了女配角——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向她询问该如何才能成仙,狐狸却劝他放弃:

“公子呀,这登仙之路不好走,走不完的青山十万重,渡不了的碧波没尽头。天台四万八千丈,垒的寸寸是白骨。如此艰途,问什么蓬莱何处?不若红尘且住,你同我,朝与暮。”

然而,男主角还是坚定地拒绝了,因为他不仅是在求道,也是在找初恋情人,狐狸精没有办法,给他指了条路,让他去爬九万九千丈的云梯,传闻能爬到最上面,就能得到仙人点化,飞升成仙。

男主角就去了,爬到九万八千丈的时候突然力竭,险些摔下云梯,就在这时狐狸出现救了他一命,自己却不幸跌落身亡。知道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狐狸不放心自己一直跟着他,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最后,他爬上了云梯,飞升成仙,在瑶池边与芙蕖仙子重逢,只是那个风情万种的狐狸精,终究是不会回来了。

殷渺渺被这既视感极强的故事惊到了,没想到这个年代也会有狐狸和玫瑰,白莲花和朱砂痣的故事,不禁道:“写这出戏的人可真有意思。若是你,你是会选和狐狸双宿双飞,还是执意去寻找仙子?”

卓煜沉吟片刻,幽幽道:“他对仙子一见倾心,对狐狸不过爱怜罢了,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只是…”

“只是?”

“只是,仙子对他是否是同一种心情呢?”卓煜轻轻道,“若是她当初不曾离开,效仿董永七仙女之缘,该有多好。”

殷渺渺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只羡鸳鸯不羡仙,对吗?”

“成仙就一定好吗?”卓煜问,“归尘子的所作所为,可不见得是仙家气度,照样贪恋痴嗔,如此,与凡间又有何区别?”

殷渺渺沉默了。

“渺渺,我想你留在这里,荣华富贵也好,名利权势也罢,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你想要修道,我不拦你,我给你修道观、立生祠,但凡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想办法。若你我能有孩子,我便把这江山交到他手中;若是个女孩儿,会难一点,不过我可以将大儿过继,她成我唯一的血脉,旁人想反对也难。”

嘈杂的勾栏里,咿呀的胡琴里,卓煜的声音清晰地字字可闻:“假如这样,你可愿意为我留下?”

殷渺渺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这是一个何等慎重的承诺,卓煜不是一个昏庸的帝王,这绝对不是他一时冲动,而是反复思量后的结果。

世间不会有比这更美更打动人的诺言了,一生荣华,一生挚爱,只要她点头,她这一生直到尽头,都是喜乐无忧。

不能长生又如何呢?修道之人难道人人都能飞升吗?恐怕未必吧,那前途莫测的修真界里,照样有艰难险阻,坎坷磨难,在那里,她只不过是个刚刚起步的弱者,但在这里,她已经得到了一切。

前世历经波折才有的富贵,现在已经有了,前世从未得到的爱人,如今也有了,她还要奢求什么呢?

这是唾手可得的幸福,那是无法预计的前途,怎样抉择一目了然。一个“好”字到了嘴边,差一点点就要吐出来了。

可是,终究没有。

她并没有马上答应:“让我想一想吧。”

“好,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等你的答案。”卓煜微笑道,“等一辈子也不要紧,真要是那样,倒是个不错的答案。”

殷渺渺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想得可真美。”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兴许心想成真了呢。”

殷渺渺不想正面回应,顾左言他:“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卓煜不敢多言,唯恐使她难做,顺坡下驴:“好,现在正好去看灯。”

夜幕四合,街上的百姓不减反增,每逢节日,城中都是不设宵禁的,是难得可以松快玩耍的日子。两旁的树梢上都挂满了花神灯,遥遥望去,像一条蜿蜒起伏的烛龙。

桥墩下,有年轻女子结伴在树上挂锦囊,一个个精美的荷包里藏着的都是一颗颗雀跃的芳心。

殷渺渺驻足观赏,卓煜瞧了,心中一动:“你要不要?”

“好啊。”

两人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一个牡丹锦囊,卓煜执笔在彩纸上写下心愿,卷成一卷塞了进去。

殷渺渺只看见了十四个字,料想是两句诗:“你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卓煜将锦囊高高挂在树梢上。

殷渺渺瞪他:“你当心我摘下来看。”

“你又不识凡间的字。”卓煜好整以暇,一点不怕。

殷渺渺哪能被他骗到,威胁道:“我可以让别人看,你说不说?不说就把你丢在宫外,我自己回去了。”

“好好好,告诉你就是了。”他说得无可奈何似的,眼眸却深深望着她,“人生有限情无限,花朝月夜长相见。”

很久很久以后,殷渺渺再想起这件事,发觉那竟然是她漫漫仙途中唯一一次动摇。

长生,风月,终须一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长作说:

先做注解,“人生有限情无限…”一句出自晏殊;文中的戏词都是我瞎写的,纯属杜撰,不要太在意-

感谢大家昨天提出的种种感想,我做了一点修补,增加了前文渺渺对小卓的情感描写,剧情没有做任何改动,所以不看也可以,但我建议大家回13章补个车票0

今天的更新顺便捋了一下渺渺的感情变化,小卓是察觉到喜欢后就决心求娶,然后一往而深,渺渺的感情比他慢一点,因为她经历过太多了,直到现在,她对他的感情才变得特别起来,因为他们对彼此无所求,只是单纯的喜欢。以前小卓遇到的女人,都对帝王有所求,渺渺从前的情人也一样,可是现在,小卓夺回了皇位,对她好是没有目的的,渺渺无所谓富贵权势,她也是冲着小卓这个人。

我觉得这一段恋情可以被算作初恋,不考虑别的,只是因为喜欢,很难得的。

我总是在想,人修道可能是有很多原因,如果原本的日子过得很惨,修道是唯一出路的话,有朝一日能过上幸福的日子,会不会放弃呢?修真是很苦的啊,是我我就会,所以我就安排了这段剧情,什么都有了,还是选择离开的话,她就再也不会动摇了。

感谢所有人看完那么长的作说,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昨天提出建议的宝宝们,感谢所有说“好看”的小可爱…我决定加更(会有多少人看到这句话??)

晚上见~

018

失忆到而今,已有几月的时间,但殷渺渺还是头一回这般渴望回忆起过去的一切。她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踏上这条路,想知道自己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还是“大道三千,吾往矣”?这个问题困扰着殷渺渺,在她还不自知时,已然成了她修行最大的瓶颈。

她的伤势渐愈,对于法术的运用也愈发得心应手,但是灵气一遍遍运转,总有什么在阻塞着她。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修行出了岔子,特地翻看了自己的笔记,在“进阶”的词条下,过去的她明明白白写着这么一段话。

15、进阶:丹田的灵气积攒到一定程度是量变引起质变,同时与心境有关,玄之又玄,没有具体公式,据说顿悟能有奇效(然而我并没有过QAQ),进阶时,会有屏障破碎之感(类似糖果咬碎的感觉)

殷渺渺思来想去,认为是心境的问题,因此改了作息,每天早晚打坐一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不再闷在白露宫中,而是选择出去走走。

呃…她所谓的出去走走不是逛逛宫里的几个花园,而是御风而行,到宫外走走。

春耕农忙,田间都是耕作的农夫,午间时分,便有农妇挎了篮子,送饭送水,远远望去,让人想起那耳熟能详的戏文。

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不是有几分道理呢?

她的失忆,究竟是意外,还是遇见了什么事,心灰意冷之下,甘愿忘记一切,来到凡人界做个凡人,重头开始?

殷渺渺站在杏花树下,花随风落,洒了她满身。她拈起一片花瓣细瞧,世间万物,枯荣有数,连星球都有毁灭的那一日,人为什么要追求长生呢。

所有的故事里,不老不死都是一出悲剧,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就算与天同寿,意义又何在?

答应卓煜,她就能补偿前世的自己,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

多好呀。

可为什么迟迟都不能真正下定决心呢?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殷渺渺想不到答案,只好日复一日出宫散心,希望能得到某些启示。也是巧了,卓煜吩咐过不准人打搅她静修,甜儿等人不敢违背,一连多日都不曾发觉她不在宫内。

直到这一天,卓煜提早结束政务来了白露宫,进屋没有见着她的踪迹,惊得魂飞魄散。

甜儿等人说不清她是何时离去的,吓得跪了一地:“陛下恕罪!”

“朕让你们照顾皇后,你们却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卓煜罕见地大发雷霆,把茶盘中的杯盏摔了个粉碎,“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陛下饶命。”甜儿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卓煜心慌意乱:“皇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之前可曾说过什么话?”

甜儿哆嗦着:“回、回陛下的话,娘娘和平常一样说是想休息一下,让奴婢们下去,其余、其余不曾说什么。”

卓煜咬紧牙关:“滚!”

几个宫婢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卓煜颓然摔坐在椅中,明明垫着柔软的靠垫,他却如坐针毡,不断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试图寻找她并没有离开的蛛丝马迹。

看,她什么都没有说,连书信也无,戴过的簪环随意放在梳妆台上,杯中的茶只饮了一半,寝殿中还留有她的许多痕迹,哪里像是要走的样子。

可是…卓煜也知道,如果她要走,不必收拾什么,她的储物袋里什么都有,挥一挥衣袖就能离去。

宫廷能困住很多人,唯独困不住仙人。

花朝节那天,他不该那么问的,糊涂有糊涂的好处,把事情摆到台面上,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他的一颗心好像丢进了油锅里,百般煎熬,越想越后悔,以至鼻酸眼胀,舌下生黄连,苦不能言。

来时,太阳还在半空中,这会儿却突然落入了西山,落霞照得满屋红光,风吹进屋里,罗帷飘扬,他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今天来得真早。”

卓煜猛地抬起头,看见她正笑吟吟站在窗边,疑是做梦:“渺渺?”

“怎么了?”殷渺渺看着满地狼藉,诧异极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张了张口:“我以为…没什么,我不小心打翻了。”

宫女们会任由打翻的碎片留在地上?殷渺渺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走了?不,卓煜,我不会不告而别,就算我离开你,我也一定会明明白白告诉你。”

卓煜闭了闭眼,干涩道:“那天的事,就当我没有问过吧。”

“别这样。”殷渺渺抱住他,喃喃道,“你没做错什么。”

谁不想有情人天长地久,他有什么错?只是世间之事,终归不是唯有情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所以迟迟无法作出决定。

都是她的错。

卓煜叹了口气,牢牢扣住了她的手:“我们不谈这个了,你去什么地方了?”

“有点闷,出去走了走。”殷渺渺今天去了自己初初醒来的地方,想要找到失忆的线索,可一无所获。

卓煜道:“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应当知会我一声。”

“是,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殷渺渺靠在他的肩头,亲吻他的唇角,“原谅我。”

卓煜叹了口气,无限心酸:“不原谅你还能怎么样?”

“你只是不舍得生我的气。”

卓煜冷冷道:“你要是不能飞天遁地,能被囿于宫墙,哪能这么便宜你?”

殷渺渺笑了起来:“可见陛下犯了错,当初就该收走我的羽衣,好让我飞不回去。”

“你要是真有,最好永远不要让我知道。”卓煜瞥她一眼,“人性本恶,经不起诱惑。”

殷渺渺微笑起来:“陛下看得真透彻。”人面易改,人心善变,今天爱你,明天爱你,未必一生一世都爱你,永远不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中。

但卓煜既然点破,起码此时此刻,他爱她至深。

他的爱,才是牵绊她的羽衣。

为了不再发生类似的误会,殷渺渺就不再出宫了(左右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干脆就在宫里转悠了起来。

这里的皇宫不像紫禁城那样严格按照中轴线左右对称排布,更肖似唐代大明宫,只有议政的光明殿与卓煜的天星宫位于正中心,其余宫殿群都虽地形排布,错落有致。

而宫中的景致亦是精雕细琢,极人工之大成,步步是景,处处匠心,比起自然之美,亦有一番赏玩的趣味。

其中有一处为金龙池,龙是指锦鲤,大约是有鱼跃龙门之意,池中有一尾金色锦鲤最是好看,鳞片如黄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且十分聪慧,每次投食都能抢先一步,堪称之中王者。

池上架有九曲廊桥,蜿蜒通向水阁,梨园献艺就在此处,路过时能听见戏子宛转悠扬的唱腔。

惠风和畅,杨柳依依,太液池的芙蓉露出了尖尖角,有躲懒的宫女躲在阴影里采花嬉戏,有人唱起了采莲曲。

殷渺渺有时也会想,若是能在这里过完一生,悠闲安宁,未尝不好。富贵锦绣处,人间温柔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告知她答案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天,她在一处凉亭小憩,远处传来喧哗声。

“谁啊?”她睁开眼,投以视线。

一个宫女跪在台阶下磕头:“参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救救我家贵人吧。”

殷渺渺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回忆了一下前世惊鸿一瞥的宫斗剧,饶有兴趣地问:“你家贵人病了,找我干什么?”

“贵人说无碍,不许我们去叫太医。”宫女垂泪道,“奴婢本不该抗命,只是贵人今早突然昏迷,奴婢实在不敢隐瞒,特来回禀皇后娘娘。”

事情听着有几分古怪,但她无心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甜儿道:“你去看看,我记得管理宫务的是德贵妃吧…派人和她说一声,让她处理好。”

甜儿福了福身:“奴婢遵命。”

殷渺渺转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可一个时辰后,甜儿一脸凝重地回来了:“婉贵人怕是不好了。”

生死乃常事,殷渺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哦,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甜儿犹豫了会儿,委婉地介绍了一下婉贵人其人——后宫里的女人也并非各个都有来历,婉贵人就是其中一个,她出身寒微,却有倾国之姿,善音律,卓煜曾对她多有宠爱。

简而言之,过去的婉贵人可谓是宫里当之无愧的宠妃。

殷渺渺来了几分兴致:“即是如此,怎么病得那么重才说?”宠妃能不能有点宠妃的派头?

甜儿道:“花朝节时婉贵人就有些不舒服,只是不曾张扬,随意吃些丸药打发着,前几日不知怎么的,精神愈发不好了,她却说只是着了凉,依旧不许叫太医。谁知今天早晨宫人去叫,竟然叫不醒,她们这才慌了。”

“什么病?”

“太医还在诊治。”甜儿道,“陛下那边也该得到消息了,娘娘,于情于理,您都该去看看。”

殷渺渺想想,起了身:“那就去看看吧。”

婉贵人住在霓裳阁,地方虽说不大,但建筑精巧,景致优美,可见其主人过去的确颇受宠爱。

殷渺渺到的时候,卓煜已经在里头了,正询问太医:“婉贵人的病情究竟如何,你如实报来,不得隐瞒。”

给婉贵人看病的是吴太医是宫里仅有的一位女性御医,其祖父乃是当朝名医,她自幼养在祖父膝下,学得一手好医术,后被破格招入太医院:“回陛下的话,婉贵人前儿受了风寒,一直不曾好全,而今又多思多虑,郁结于心,于病情大不利。但若是能放宽心,好好养着,倒也无性命之忧。”

卓煜见她说得清楚明白,点点头说:“你去开药方来。”

吴太医磕了个头,下去了。

卓煜温言劝道:“晚儿,你听见了,不是什么大病,且放宽心,好好养着。”

“咳咳。”婉贵人的目光在卓煜脸上流连不去,唇边眼中都是酸楚之意,“臣妾怕是好不了了。”

“胡说。”卓煜皱起眉,“吴太医说了,你只需要好生养着,别胡思乱想。”

德贵妃道:“是啊,婉妹妹尽管安心养病,要是有什么事,陛下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纯淑妃也跟着劝了几句,可婉贵人只是低着头,哀哀地笑着。

殷渺渺倚在门扉上看了会儿,不禁奇怪,这婉贵人看起来生气不曾断绝,不像是快死的样子,但那形容枯槁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难道是因为失了宠害了相思病?殷渺渺狐疑地打量着婉贵人,她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从侧面看就好像是个纸片人,但那瘦弱也有一种凄艳的美,,凸显的锁骨将她衬得犹如雨后惹人叹息的残红。

等等,她颈间戴着的是…殷渺渺目光一凝,跨步走进了屋内。

纯淑妃率先发现了她,慌忙起身请安:“参见皇后娘娘。”

婉贵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向殷渺渺的目光复杂至极,她的宫女推了她一下,她才惊觉,手足无措地想下床请安。

“不用了,躺着吧。”殷渺渺坐到榻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婉贵人咬了咬嘴唇,闪躲着她的视线。

卓煜没有发觉,眼中只剩一个人:“怎么惊动了你?”

“听说你会来,就来了。”殷渺渺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笑盈盈道,“养病不宜人多,免得扰了病人的清净。”

卓煜不解其意,却顺着她的话道:“皇后说的是,你们都先回去吧。”

他开了口,其余人不好多留,纷纷告退了。

很快,屋里的人就去了大半,只余下婉贵人近身伺候的两个宫婢。婉贵人有些不安,强笑道:“臣妾不争气,给陛下和娘娘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殷渺渺说着伸出了手,从她脖颈上拉出了一枚玉佩,那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出一柄拂尘的样式。

婉贵人被她搜出这块白玉,惊得四肢僵硬,几近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