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知道了絮儿要离开的事,很清楚她一旦离开宗门,就和我再无师徒之名。”君长风淡淡道,“她以为,我就要和絮儿在一起了。”

这是压垮瑶桃的最后一根稻草。

“絮儿不走,我和她都痛苦,絮儿离开,瑶瑶生了心魔。”隔着遥远的时空,君长风看着昔年的自己,轻声叹息。

柳絮离开后不久,殷渺渺就来了。

(故事里的)君长风大为意外,近百年来,瑶桃很少来找他:“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有事找你。”殷渺渺望着他,单刀直入,“你和柳絮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爱我吗?”

君长风怔住了。

殷渺渺凝视着他:“从前的你可能回答不上,现在的你呢?爱或不爱,你分辨得出来,告诉我实话。”

“我…”君长风踟蹰不能答。

殷渺渺问:“那我换个方式问你:昔年你与我成婚,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因为喜欢我?你入了仙门尚且惦记着我与爹娘,是对我有情,还是责任使然?三百年来,爱慕你的女修无数,你仍旧与我维持婚盟,是始终爱我,还是别有原因?”

这几个问题,是瑶桃说服自己的借口,亦是她迟迟堪不破的迷障。

君长风沉默了。

良久,他艰难地开了口:“你是知县之女,不顾门第,如约下嫁君家,为我爹娘养老送终,我…我心中一直十分感激。”

瑶桃如遭雷击,不肯相信:“他骗人!他说谎!他就是被那个贱人勾引了!他只是不肯承认自己负心!”

“所以,你对我未曾有爱。”殷渺渺充耳不闻,“是我容貌不够美丽?抑或是不够体贴温柔?与柳絮相比,为什么爱她不爱我?”

“非容貌之故,也不是你不够好,只是…”君长风叹息道,“是我负你。”

“何谓辜负?你不过是爱上了别人。”殷渺渺微微笑了笑,“只是,既然另有所爱,为何不与我和离呢?”

“瑶瑶,你怎么了?”没有谁比君长风更清楚瑶桃的爱意了,她为了他几乎走火入魔,怎么会主动提出和离?

殷渺渺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上了别人,自然就该与我和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瑶桃从“我不信”的癫狂中回过神来,怒道:“和离?我不允许!我是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替爹娘养老送终,乃是不出之妇。”

殷渺渺当她放屁,问君长风:“可,或不可。”

君长风思量片时,点头道:“你言之有理,既已相负,不可相误,你我和离吧。”说着,便要取出纸笔写和离书。

“不,不不!”瑶桃尖叫起来,“你不行,我不能被他休弃,不可以!停下,停下来!”

她的呐喊起了作用。

霎时,剧情卡顿,时间定格,她的戾气由浅变浓,朝殷渺渺席卷而来。

殷渺渺挥出一团火焰,挡住了她的攻击,冷静地问:“为什么不可以?”

“我是他的发妻,他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就和我和离?”瑶桃双目滴血,终于有了日后入魔的样子,“我要杀了你,我不要这个结局。”

殷渺渺道:“这本来也不是你的结局,你已经死了,这是个幻境。”

瑶桃冷冷道:“你在我的幻境,杀你轻而易举。”

“你杀了我又有什么用。”殷渺渺袖手笑说,“无论幻境有什么样的结局,你都不可能得到满足。因为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幻术的本质是虚假,虚假的东西再好也不是真实。”

瑶桃面色铁青:“你不怕死?”

“我不怕你杀我,因为这本不是你的幻境。”殷渺渺笑了笑,“对吗?君长风?”

被定格的“君长风”动了:“你知道是我?”

殷渺渺道:“不知道,猜的。”

“能猜到是我已经很不容易了。”君长风望着瑶桃,淡淡道,“很多人都以为是瑶桃的幻境。”

殷渺渺言简意赅:“执念深重的人编织不出这样的幻境。”

她接收到的剧本是瑶桃的记忆,以她个人的视角为中心,君长风的形象时而温柔时而冷酷,柳絮从始至终就是个绿茶婊,只会装可怜博取同情,非常标签化,带有浓浓的个人情绪色彩。

但这个幻境不是。

幻境里的人物、时间、空间、事件…全部都受操控者左右,如果是瑶桃编织了这个幻境,那么君长风和柳絮的形象就该如同记忆中一样片面化。

现实并非如此。

据她观察,君长风的人设非常稳定,没有崩过,不是简简单单无脑被勾引的渣男,开始惊讶拒绝,后来忧虑为难,现在痛苦自责,变化明确,过渡自然,绝不可能是瑶桃能创作出来的。

尤其是瑶桃出现时的癫狂表现,可以佐证她的猜测。

最后一个,就是柳絮。

柳絮的人设也算饱满,但成年后的她比幼年时的更灵动真实。幼年时的柳絮乖巧得过了分,就知道修炼睡觉,偶尔出门也无消遣之事,呆板得过了分。可见编造幻境的人对她的幼年时代并不太清楚。

如此一来不难猜测,幻境的真正掌控者,不是瑶桃,而是君长风。

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作为瑶桃记忆里的“渣男”,君长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殷渺渺思考着,静默地围观事态发展。

君长风看着瑶桃,淡淡道:“这个结局,你还是不满意吗?”

瑶桃冷笑:“满意?你才满意吧!和离以后你就能和那个贱人双宿双飞了。我怎么可能满意?”

君长风或许习惯了,又问:“那么,上一次你与我白首偕老,柳絮被你所杀,你又为什么不满意?”

“杀了柳絮有什么用?”瑶桃咬牙切齿,“你既然能爱上一个柳絮,就能再爱上别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后来又救了个贱人!”

君长风唇边泛起苦笑:“你这样恨我,上上次,你与旁人共结连理,我和柳絮身败名裂,为正道不齿,又为何不满意?”

“都是假的,现实就是我死了,我被你杀死了。”瑶桃冷冷道。

君长风无言以对。

只有殷渺渺笑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满意的,幻境终究是幻境,结局千百种,终究不是真的。”

君长风默然。

“你为什么要创建这个幻境,是想她在虚幻中得到结局吗?”她适时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君长风道:“她神识强悍,死后神魂不散,戾气冲天,为了不让她伤人害命,我只能将她封印,想办法消磨她的戾气。”

“没有成功?”

“有个佛修说她执念不散,除非有朝一日能够释怀往事,否则…”君长风叹了口气,“我便依据她的记忆建了这处幻境,希望有人能够满足她的心愿。”

真相和殷渺渺所料相差无几——给剧本是想试练者避免最后的悲剧,没有任何要求,是因为不知道哪个结果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瑶桃不领情:“要你假好心,你只不过是想困住我,好让我不去杀那个贱人罢了。”

“那让你神魂俱散更简单。”慕天光忍无可忍,出言相怼。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到了,希望大家可以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写长评的一律有红包~

通过一个故事,能够看到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有不同的看法,真的很有意义,不过,我们不需要争辩出是非对错,倾听别人的看法,反思自己的想法,拓展思考的方式…这是最重要的。

在此过程中,为了能够客观描写故事,我不对这段纠结的感情关系发表任何看法,但是有一点要说下:前文我们提到过,修真界是以师徒名义维持了社会结构的稳定,就好像是凡间的三纲五常一样,那么问题来了,古代封建社会里,三纲五常是有稳定的作用,它就是对的吗?这个问题,本来应该在飞英的身世里提出来,现在既然写到了,也可以进行讨论。

以及,在评论区,我们可以看到几种思维模式:一是认定了某个答案,再从文中寻找人物的行为语言进行佐证;二是共情,代入了某人,以此进行感知分析,推导行为的是非对错;三是完全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分别对人物进行点评。

期待有更多更深层次的讨论。

我知道收藏过2w2了,但是最近双开,每天六千已经让我写到吐血了,没有办法马上进行加更,抱歉,必须延迟些日子,为表歉意,今天特地多写了一点,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希望大家可以谅解。

明天见。

第202章202

瑶桃大怒:“什么人?谁还在这里?”

君长风道:“他是下一轮的试练者。”

殷渺渺挑了挑眉:“莫非女修成为瑶桃,男修成为你?”

君长风颔首:“是。”

“你放过他吧。”殷渺渺痛快地说,“他可能会把两个人都杀了。”

慕天光确有其意,虽然他不赞成杀妻证道,但若是情缘误道,孽债缠身,那不如一剑斩断来得干净。

“其实呢,幻境的故事不重要,她不能放下的一直都是现实。”

瑶桃似笑非笑,没有应声。

殷渺渺懒洋洋道:“老实说,放不下又怎么样,人都死了,幻境里意-淫千百次也不能改变现实。瑶桃,你自己也很清楚吧,故事里成功失败千万次,里头的芯子也不是你,人生只有一回,哪有后悔药可以吃?”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死了心有怨气,不想投胎,搞个幻境来yy一下,殷渺渺可以理解。世事艰难,沉迷虚幻世界虽然软弱了些,但多数人都有过逃避现实的时候,不必为耻,然而,现实再怎么艰难,总是要去面对的。

听君长风说,瑶桃经历了这么多结局,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她全都体验过了,还是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说白了,耿耿于怀的是现实。

可现实是不能改变的,只能接受。

“离开幻境的关键是消除她的戾气吧?说实话,我不耐烦配合她这个角色扮演游戏,只有弱者才会在虚幻里找成就感。”掌心燃起烈火,殷渺渺眼波流转,轻笑一声,“反正滥杀无辜,坠入魔道,本就是当杀之罪,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熊熊火焰朝着瑶桃席卷而去,瑶桃的戾气化为凝质,与她分庭抗礼,不弱下风。

殷渺渺心情复杂,瑶桃不过一介神魂,居然可以做到如斯地步,委实厉害,只可惜…她掌中的火焰徒然一变,地火的力量释放而出,形势瞬间倾倒。

“不,不要!”瑶桃知道厉害,不敢硬抗,忽的缩回了镜中,“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殷渺渺气势不改,步步紧逼:“现在知道怕了?不甘心又怎么样?被你杀死的女修也不甘心,她们可没有一个幻境能聊以自-慰。这一世再不如意,死了就是死了,必须忘却前尘,投胎轮回。”

“人生只有一回,走的路无论对错,都不可能回头。努力改变命运是活着时候的事,死了,就该放下了。”

她伸手按在了镜子上,地火往镜中涌去。

瑶桃发出凄厉的哀嚎。

“够了。”君长风轻挥袍袖,火焰徒然变小,竟被完全压制住了。

这等修为,任无为也没有,多半是化神期才能做到。

殷渺渺收回烈焰,神色不变:“看来你建这个幻境的目的,不仅仅是度化她的戾气啊。”

“你试探我。”君长风瞥她,“不怕死?”

殷渺渺语气温和,诚恳道:“话不是这么说,你有什么问题,不如开诚布公说出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兴许是这一次的故事有了不同的进展,君长风沉吟了会儿,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原本只是想借这个幻境消磨瑶桃的戾气,但是经过几次轮回之后,试练者的指责与痛骂让他迷惑起来——这件事里,到底是谁做错了?

是他负心,还是柳絮无耻,抑或他们都是罪人?

不过,这个难题对殷渺渺来说不算什么:“整件事追根究底,其实是瑶桃爱你,你不爱她,但你们是夫妻。”

“所以,是我负了她。”君长风唇边泛起苦笑。

“喜欢或是不喜欢,都不是什么罪过,天底下的感情,都应该是合则来不合则去。”殷渺渺叹了口气,“你对她没有爱,却娶了她,说到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导致最后悲剧的根源。”

封建社会为何多悲剧?因为许多婚姻并非因爱结合,而是两家结亲,个人的意愿从来不占据主导,磨灭了太多的人性。

“要是没有指腹为婚,你不喜欢她,还会娶她吗?瑶桃,君长风若是不娶你,后来和柳絮在一起,你会这般恨他吗?”

君长风尚在思索,瑶桃不满于她的假设,主动出现了:“你的假设没有意义,我们就是夫妻。他失踪十年,我守寡十年,奉养公婆,守丧送终,百年已过,我家中无人,我有三不去,他怎能辜负我?”

殷渺渺没有反驳她,只是问:“那么,在你入修真界后,他是否有照顾你,维护你,保护你?我有你的记忆,又寻了旧人询问过。你入门派之后,君长风始终照拂你,予你灵石,助你修炼,丹药法宝从未吝啬,试炼的时候,也是处处照拂,屡次护在你身前。”

“那又怎么样?这难道能抹去他喜欢上那个贱人的事吗?”瑶桃反问。

殷渺渺笑了笑:“一码归一码,你在凡间替他做的十年,他用了三百年来回报,算扯平了吗?”

“这些事情,在他爱上了别人之后,完全没了意义。”瑶桃执拗地说。

殷渺渺问:“你觉得成仙难不难?很难吧。想求大道的人千千万,飞升的却寥寥,想要拥有与天同寿的性命,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感情亦然,你想要一段天长地久的爱,有没有想过,凡人寿命七十,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奢侈。”

瑶桃冷笑:“你在为他开脱,我们是夫妻,拜过天地的夫妻,他便不能对我不忠。”

“你所谓夫妻不过是凡间的契约,而且结了婚也能和离,没有一条道走到底的。何况你到了修真界,凡间种种就不算数了。”殷渺渺淡淡道,“凡间婚盟,在你入道途的时候就断了。”

凡人入道途,有件很重要的事叫做“断尘缘”,意思是凡间的身份、地位、亲缘关系,全都不算数了。昔年就算是皇子与奴婢,到了修真界以后,便不再是君臣之属。入了同门,便是平等的师兄弟,若是奴婢被高阶修士收在门下,那么甚至会高一头;不入门派,则是以实力高低排出尊卑。

不过,父母有生养之恩,故而大多数门派在收弟子时,都会给父母一定的银钱作为回报,算是“买断”了恩情,以免弟子日后为尘缘所困,道途不顺。其次便是夫妻之间,像君长风的情况不少见,有的人心狠,杀妻以明志,有的人心软,会送银钱与和离书回去。

修士们不赞成把凡人妻子接到身边,因为仙凡有别,尘缘缠身不是好事。所以,殷渺渺就算握有门梭,也没有再回凡人界里见过卓煜,见了面就会生出因果,弄不好就容易生出孽障。

心狠吗?狠的。父母失去孩子,夫妻失去对方,孩子失去父母。

可这就是道途,一个人脱离了凡尘的种种枷锁,只为自己而活,只求自己长生。

君长风和瑶桃既然入了道门,那么,凡间的婚姻其实已经不算数了,他们从夫妻变成了同门,而要从同门再成为夫妻,就应该是道侣了。

修真界没有结婚,只有结缘,结缘结缘,与人结一段缘分,是说在某段时间里,会和某个修士携手同行,共觅仙缘。但是,和凡间全然不同的是,凡间的夫妻是一家人,是一个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道侣却不是。

仍然是那句老话,飞升是一个人的事,修真界中无论男女,“修士”就是独立的个体单元,而不像凡间,要以家庭来维持社会的安稳,更多的时候是以“户”为单位。

譬如齐盼兮与楚汤,他们二人乃是道侣,也可以叫做夫妻。然而,齐盼兮是齐盼兮,楚汤是楚汤,两人仍旧是独立的、平等的。楚汤入魔出事,压根不关齐盼兮的事,他们自始至终,都是齐城王姬,楚城少城主。

又比如说杏未红,她不是修士,是松之秋的所属物,松之秋他年若是结缘有了道侣,道侣归道侣,鼎-炉归鼎-炉,二者并无妨碍。而松之秋的道侣并不可以处置杏未红,因为她是松之秋的私人财产,一旦插手,便是逾越。

换言之,道侣彼此是独立的个体,前途和财产上也各自分开,不存在“家庭”的概念。哪怕有些地方受世俗影响很大,结缘后,女修会搬入男修家中居住,她的财产亦是归个人支配,丈夫的财产与其亦无关联,二人也不会落成一户。

修士若是身死,没有遗嘱的情况下,继承者有三,第一是直系后辈(儿女、孙辈),第二是亲传弟子,第三才是道侣。

那么结缘是怎么一回事呢?

首先要明确的是,修真界并不存在着绝对的“婚姻”——这是个没有法律制度的世界,在门派里,遵守门规,到了仙城,遵守某一城的规矩,等到了没有人的地方爱干嘛干嘛,谁脸这么大敢搞个婚姻法?

而结缘,其实是“自我定义”,在结缘大典上,道侣们要说出誓词,让天道作证,誓词很简单,一般都是“皇天在上,某某与某某结为道侣,今后道途同行,共觅仙缘”。

没有了。

毕竟修士生命漫长,道侣陨落很正常,野合也很多,只要不是恋爱脑,绝对不可能说“生死相许”“永远只有你一个”。结缘,更像是两个修士明确地达成了合作关系,从今往后互帮互助,一起发展前途,特地公布给大家知道。

所以,道侣关系的本质可以说是:同样的目标(长生),一致的利益(获取修炼资源),一定的感情基础。

因此,大多数道侣的关系都非常稳定,哪怕感情淡了,道侣是自己在长生路上的伙伴,能够给予最大的帮助,没事分什么手?至于鼎-炉侍妾,花季不过一二十年,在高阶修士眼里就是闭个关的功夫。

修真界搞得轰轰烈烈的三角恋,肯定是旗鼓相当的修士。

扯远了。

时至今日,瑶桃仍旧是凡间的观念,固执地说:“我和他做了三百年的夫妻,在凡间的时候是,在修真界还是!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说他没有错罢了。”

“你要是想让我在世俗关系里说个对错,倒也可以。”

殷渺渺道:“君长风的错,在于没有与你分开,其实,想要助你修炼,未必要以丈夫的身份给予帮助,若是在柳絮之前就能了结,何至于此?”

说是这么说,但她知道这是不现实的——君长风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瑶桃如约下嫁,又照顾他的父母终老,对他有恩,他就不可能把瑶桃引上修真之路后就与她断绝关系。何况瑶桃对他情根深种,视其为一切,不断付出,他就更不可能主动提出和离了。

受到封建礼教摧残的只有瑶桃吗?不,君长风也是受害者。他知道三不去,所以哪怕不爱瑶桃也选择了忍受。他不知道婚姻是可以结束的,没有感情了其实可以分开,修真界也没有必要再遵守凡尘的礼教。

封建婚姻里,无论男女,皆受其害。

果然,瑶桃冷笑道:“与我了断?他要是同我和离,就不只是负心,还薄情寡义。你与我同为女子,却丝毫不能体谅我的苦处。”

“不要奢望别人的体谅,那没有用,人贵自立。这么多试练者给了你那么多的结局,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导致了你最后的结局?”

瑶桃想也不想:“当然是他的错,他爱上了那个贱人。”

殷渺渺思索了下,询问君长风:“我记得刚才柳絮离开了,二位可曾定下鸳盟?”

君长风道:“未曾。”顿了顿,又道,“絮儿始终未知我的心意,我二人…并无逾越之举。而瑶瑶死后,我们…亦未再见。”

他杀死瑶桃,固然是因为她滥杀无辜,以魔修之法画皮换脸,堕入魔道,已为正道所不容,但也明白,她会走到这一步,与三个人纠缠的感情分不开关系。柳絮亦是十分清楚,瑶桃一死,师徒间的裂隙远如天堑,永远不可能弥补。

所以自此而后,师徒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瑶桃冷笑着说:“你少来了,有个试练者告诉过我,‘精神出轨’也是出轨,无迹又如何?动心就是动心了,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殷渺渺:“…你开心就好。”

面对一个认为精神出轨就是出轨,容不得辩驳的人,该怎么办?

答案是,不用去说服她。

观念不同,想法不同,永远不可能彼此说服。

殷渺渺放过了这个话题,想了想,说道:“柳絮在你眼里肯定是千错万错,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愤,我就不说她了。只是,瑶桃,你爱君长风吗?”

瑶桃似乎听到了极大的笑话:“我不爱他,难道是那个贱人爱他不成?我为了他守寡十年,替他的爹娘养老送终,为了他想尽办法改变容貌。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怎么可以变心?”

怎么可以变心?

人要变心,需要理由么。

殷渺渺罕见地头疼了起来。她宁可去和四大家族中洲五城玩权谋游戏,也不想和这对怨侣做感情咨询。幻境能不能好好考验心性,为什么要变成情感纠纷栏目?调解夫妻感情是世界上最吃力不讨好的事,难不成是想考验她的忍耐力?

但想要通关,只能继续。

她揉了揉太阳穴,正色道:“你始终在强调自己付出了多少,哀怨于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痛恨他不领情又爱上别人…那么,君长风的想法呢?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你不必执着于容貌,你不相信。你感动于自己的付出,却没有问过他喜不喜欢。你问我为什么不能体谅你,因为你也没有体谅过别人。”

“我已经把心掏出来给他了,还要我怎么样?”

“还可以成全他。”

喜欢一个人,是想他好,盼他开心,而不是单方面地付出以后,蛮横地要求对方给予同样的回报。尊重对方的意愿,倾听对方的需求,才是真正的喜欢——她之所以对卓煜念念不忘,就是因为他放了手,成全了她的修道之心。

难得成全。

“不。”瑶桃说,“我永远不会成全他和那个贱人,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你所谓的为了他,其实是为了你自己。你不管他痛不痛苦,愿不愿意,就要他在你身边,因为你爱他。可是瑶桃,他不爱你,他不是爱着你又爱上了柳絮,他只是不爱你。”

“他怎么可以不爱我?我是他的妻子。”

殷渺渺很有耐心:“记得吗?你们成亲不是因为爱,是指腹为婚,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当然可以不爱你,因为这段婚姻就不是他自己选择的。”

瑶桃唇角紧抿,不为所动。

“你这个样子,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吗?”她问。

瑶桃说:“我何错之有?我尽了一个妻子的本分,有人和我说,渣男和小三就是该死,你为什么要为他们洗白?”

“说你有错,就是为别人洗白?”殷渺渺注视着她,瑶桃的精神状态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过去的她还会反思自己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虽然完全错了方向),但现在她认为自己就是纯粹被辜负了,是全然无辜的受害者。

无辜?更无辜的人还没说话呢。

“那我也来问问你,被你杀死的女修做错了什么,被你杀害还不够,你还要剥了她们的皮?”

瑶桃淡淡道:“你以为我以前就是这样吗?我在凡间的时候,连一只鸡也不敢杀,到了修真界,我也没有杀过人。要不是他负心,我怎么会为了挽回他做出这样的事?他要是没有爱上那个贱人,我现在还好好的。”

“你这锅甩得不到位,不如怪天道比较好,怎么就没有给你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一个人见人爱的光环?要是如此,何止一个君长风,天底下的男人都跪在你脚下了,都是天道的错。”

瑶桃只是情绪波动得厉害,却不是失了神智,自然听出了她的嘲讽:“你!”

殷渺渺不理她,对君长风道:“看到了吗?你把她留在这个幻境里,一遍遍回顾人生,只会加深她的执念,让她变得更加偏执,而不是得偿所愿后就放下。”

君长风默然。

“你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