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要不要试试?不许作弊。”

他颔首:“乐意效劳。”

殷渺渺捏碎了珍珠,一滴流光瞬时沁入了慕天光的额间。他闭上眼,平淡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讶异,三息之后,睁开眼道:“不错。”

“仔细说说。”

他想了想,先指出弊端:“神识薄弱,困住金丹期是不可能的。”

“这是自然,金丹期我必然亲自对付,我准备这些是想省些力气,免得混战起来还要顾及小卒。”殷渺渺不会托大到以为融入一滴流光的珍珠就能对付同阶修士,只是希望如果遇到混乱的场面,可以用这些小幻术解决低阶的修士,节省时间和力气。

紧要关头,一点点灵力和神识都足以翻盘。

慕天光见她心中有数,面色微缓,夸赞起来:“你的幻境十分精美,胜过旁人许多。”

殷渺渺解释说:“因为我是分开构建的。”

幻术的构建和画图非常相似,低阶的法器因为制造者能力不足,通常会将五感放在一起,好比是白纸上画画,全然是平面,宛若默片。而她更像是用画板来涂抹,一层一层叠加起来,可以呈现3d的效果,且能修正局部,还可以随意组合,灵活度大大提升了。

慕天光听罢,中肯道:“费时且费力,材料价值亦是不菲。”

“不靠这个挣钱,我既有心研习幻术,构建幻境便是绕不过的。”殷渺渺很清楚这是个烧钱的事儿,但她砸得起,为了以后能够构筑更逼真强大的幻境,练手是必要的。

他赞同:“多加练习,必然能对你的幻术有所助益。”顿了顿,又问,“可取了名字?”

“就叫幻珠吧。”她道,“这些都是便宜货,以后若寻到合适的材料,我会试着倾尽全力,届时便是对付金丹修士也够了。”

“此言甚是。”慕天光思索了起来,“蚌妖不过是七阶妖兽,含有的珍珠十分普通,不如找些擅长幻术的妖兽,取其内丹,许有更好的效果。”

殷渺渺道:“是,载体最为重要,若不然最后汇聚时容易崩裂,刚才的那颗其实并不完善,裂了一些,其他材料倒是不拘何物,有什么用什么就是了。”

两人以此为话题商议许久,不知觉间,竟然都想好了之后去何处历练,又要捕杀些什么妖兽,一派温馨和乐。

或许,这就是道侣的好处,既能互相作伴,派遣独行的寂寞,又能同心协力,扶持修炼。

殷渺渺想着,心脏被柔软的情意徐徐卷裹住。

松之秋终于回到了仙椿山庄,除了在梁洲受到的攻击以外,后面的行程都平平安安,那个奇怪的元婴修士并没有发起第二次攻击。

黄芍和紫娇因为能够御器,虽然受到了战斗的波及,却也保下了性命,其他的护卫中,伤了三个,无一人死亡。

只有杏未红死了。

松之秋也没有想到她运气这么糟,偏偏就是她被挂在了树梢,离不开下不去,若是能到地上,哪怕受些内伤,爬也能爬开。

可是她死了,就在他才决定和她共度百年后的一刻钟。

他收殓了她的尸身,带回了仙椿山庄,到了安葬时,却想不好如何做才能称她的心意。原来,同床共枕近百年,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不独是他,建木园里的侍女们,没有一个人为她的死去而伤怀,甚至路过蔷薇架的时候,他听见侍女们为了搬进她原来的房间里争得面红耳赤。

她这一生,懵懵懂懂,没有一个朋友,唯有时常浇灌的树木说了句:“这几天浇水的不好,以前的好。”

如此而已。

仅此而已。

松之秋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刻,面容平静,仿佛接受了自己突如其来的死亡,可又无限怅惘,带着太多的心事,叫他无端生起许多怜爱之意。

只是,都太迟了。

他不忍她埋骨于泥下,与鼠蚁为伴,便在建木园的角落里建了个小小的石冢。只寻常假山大小,顶不封死,留了些许缝隙,能叫日光和月光照几缕进来,里头是个水晶棺椁,隐约透光,如此,里头就不是漆黑一片了。

外头栽了荼蘼架,白色的花朵无需多久就爬满了石冢,将它巧妙地隐藏了起来,自远处望去,不过是一片热闹洁白的花丛,间或有蝴蝶翩翩,芳香盈人。

桃未芳菲杏未红,奈何凋零北风中。

不忍卿卿泥销骨,香魂埋入百花冢。

梁洲,养魂木林。

风吹树梢,叶声如涛,魂魄静静沉睡着,尚未知晓自己已迈入生命的第二个阶段。

有时候,磨难并不意味着终结,或许是转机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萧丽华是促使渺渺修炼的诱因,而不是分手,相反,这会加深他们的感情。

不过今天不提剧情哈!看在我过生日还努力双开更新的份上,今天我可不可以不听任何建议或者意见?我想听大家表扬我,鼓励我!可能说违心的话会有点为难读者(我有自知之明啦),所以随机发一些红包…咳咳,总之…请大家夸我一下好咩?[可怜巴巴.jpg]

明天见~

第272章272

八卦无疑是世界上传得最快的消息。

殷渺渺和萧丽华的矛盾,事关现今最知名的三个人物,且是最叫人津津乐道的三角恋,等到了晚上,归元门消息最不灵通的人也都知道了。

对于归元门的老弟子来说,这事儿真不算稀奇。萧丽华是遗腹子,打出生起就是长阳道君唯一的血脉,小时候炸过震门长老的炼丹炉,拔过了艮门门主爱宠的羽毛,等到大了,一言不合就把人打伤的事更是屡见不鲜。

门规有令,不得在门内斗殴寻衅,执法堂的长老不罚说不过去,要罚又不敢,只能把人送回长阳道君的洞府,请他老人家自己管教。

长阳道君不是个蛮横无理的人,他很“通情达理”,毁坏的法宝该赔的赔,打伤的人该给丹药的也给,要是死了,就把人拘在身边一段时间,美名曰“闭门思过”,实际上屁事也没有。

其他人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绕着她走了。

这回,相似的事情再度上演,弟子们一边感慨又有人要倒霉了,一边又暗搓搓地希望能给帝王蟹能栽个跟头,待听到殷渺渺避而不战的时候,真是说不出的失望与遗憾。

不过,知情人老神在在地表示:“帝王蟹是什么人?这事儿没完呢。”

萧丽华没有辜负吃瓜群众的期待,翌日一早,她便气势汹汹杀上了门,指名道姓要挑战殷渺渺。

结果出来的是慕天光,墨发散落肩头,玉冠未戴,外衫披在肩头,里头是匆忙系就的中衣,明显是好梦初醒,只有神态冷淡如常:“她伤病了,不能迎战。”

萧丽华多年来都视他为囊中物,看到他这番模样,哪能不怒火中烧,火凤鞭扬起:“少装腔作势,病了是吧?我打到她好。”

红色的鞭子高高挥下,击中了防御的结界,灵力阵阵荡开,树木哗然。

慕天光“砰”一下关上了门。

闻声而来的围观群众里,有人代表众人说出了心声:“好大一个闭门羹,不愧是慕师叔。”

吃了无数闭门羹的女修默然,突然就心理平衡了。

萧丽华从来没有被这么下过脸面:“慕天光,我给你几分颜色,你就以为自己能护住她了不成?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我非当着你的面扒光她的衣服,让她被千人枕万人睡不可。”

刚刚赶到的飞英恰好听见这句,气得七窍生烟:“太恶毒了,我就没有见过这么恶毒的人,她有…”

最后一句没说完,乔平扑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嘘,小心挨鞭子。”

这句话显然也激怒了慕天光,火凤鞭再要落下时,被一道剑气逼了回去:“萧丽华,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萧丽华冷笑,“我怕是对你太客气了,才叫你这般不识好歹。”

慕天光抿紧了唇角,握剑而立。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万里晴空下,风雪又至。

萧丽华却是不惧,长鞭如虹练卷出,灼热的凤凰息瞬间融化了雪花:“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成全你。”

慕天光淡淡道:“门内斗殴,触犯门规。”

“她又不是归元门的弟子。”萧丽华不屑道,“你要是不让开,就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有本事,你就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慕天光冷淡道,“其他的事,我活着,你想都不要想。”

萧丽华怒极反笑:“真是感人至深啊,那你就试试能不能拦住我吧。玄傀!”

“在。”

一道低醇的声音响起,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慕天光看着凭空出现的傀儡,依稀记起谁说过,长阳道君有天地玄黄四大傀儡,其修为皆堪比元婴。

玄傀听其名,当是其中之一。

他皱起了眉头。

萧丽华傲慢地抬起了下巴:“你把慕天光赶开,我亲自去解决那个贱人。”

“是。”玄傀反手拔出背负的巨剑,重重砍下。

慕天光不敢托大,雪际挥出,是他八分之力。

玄傀挡下了,反手刺下巨剑,想要逼开守在门口的慕天光。可他明知最好躲开,却一动未动,准备硬抗下这一击。

真是岂有此理,给脸不要脸。萧丽华怒火难忍,抬手一指:“不必留情,他要找死,我成全他。”

玄傀应下,将原本是三成力提升到了五成。

慕天光胸腔震痛,眼前一片漆黑,唇角沁出一缕又一缕的鲜血来,就当他以为自己要扛不住的时候,压负在肩头的威力突然消失了。

萧丽华感觉到有无形的力量自上而下罩住了自己,叫她不得动弹,不由大怒:“谁?”

“丽华,休得胡闹。”归元门的掌门本以为是小辈的恩怨情仇,谁知元婴傀儡都出现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立刻出手拦下,“素微乃冲霄宗弟子,两派素来交好,岂容你喊打喊杀?”

萧丽华对着掌门也不失傲气:“她与我有些仇怨,找她斗法有何错?修士之战,非生即死,这个道理,难道冲霄宗不懂吗?”

掌门老练成精,故作不知:“噢,你们有什么仇怨?”

萧丽华语塞,当着人家师尊的面,她再傲慢也知道不可能说“抢了我要的男人”,慕天光是修士,不是鼎炉,要是她敢这般侮辱人,曾祖也得训斥她。

“看来是个误会。”掌门和颜悦色地说,“你啊,还是这么冲动,下次可不要再冒冒失失的了。”

屋里,听见这番话的殷渺渺微微牵了牵嘴角,掌门说得好听,其实连训斥也算不上,更不要说是惩罚了。也对,没有谁肯为了外人处罚自家弟子,尤其那人还是化神的后人,能出面阻拦而非放任,归元门算得上有些风骨。

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禁回忆起了当初结丹时和心魔说过的话:为什么要修炼呢?因为想要有尊严的活着。这听起来容易,事实上却是最难的,以她现在的实力,还差得远呢。

然而,萧丽华或许也知道自己占尽优势,不肯善罢甘休的,眼珠一转,指着屋内道:“听说她是风云会的头名,我心里好奇得紧,想和她切磋切磋,要是我输了,以后就不再找她麻烦,可要是她输了,就得脱光衣服绕着门派走一圈。”

掌门暗暗叹息,长阳道君就剩这么一个血脉,疼爱也属常事,区区一个元婴弟子,怕是真的没放在眼里。可他身为掌门,却不能叫儿女私情坏了两派的交情,尤其素微是他亲口说过会妥善照顾的人。

当下便敛去了笑意,淡淡道:“丽华,修士可杀不可辱,你这般要求,却是过分了。”

“掌门这话恕丽华不敢苟同,又不是要取她性命,小惩而已,就当是磨炼心性了,我听说连凡间都有胯下之辱,难道修士还不及凡人?我想,堂堂风云会头名,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承受不住吧。”

萧丽华巧笑倩兮,曼声道:“或者,生死擂台我也是不介意的。”

此言一出,远在离门以水镜观察的昭天真君忍不住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生死擂台会有第二个结果吗?素微敢杀她,长阳道君必然会替孙报仇,不想死就只能选切磋。但是切磋的赌注更狠,就算今日忍了下来,以后也会心魔缠身,难以挣脱。

这些算盘,在场的人几乎都看出来了,一时面色都有些微妙。

萧丽华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丝毫不在意,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化神曾祖就是她最大的底气,她不需要像别人一样机关算尽,瞻前顾后,只要随心所欲就可以了,修真修的不就是遵从自我吗?因此笑眯眯地说:“掌门,这下可合规矩了吧?”

生死擂台,当然是合乎规矩的,掌门就是这样才觉得棘手。就当他斟酌着如何应对时,慕天光开了口:“生死擂台是吗?我和你打。”

“天光!”掌门赶忙唤住他,事情已经够乱的了,自家弟子再横插一脚还了得?

慕天光平静道:“师尊,我和她打,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们归元门的事。”

自家门派的事,怎么都好说,总比牵连两大门派来得容易解决,且事情由他而起,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着心爱的人因他而死,不如就由他出面,叫门派与情意两全。

萧丽华冷冷道:“你想得倒是美,我找的可不是你。”又瞪着紧掩的门扉,“殷渺渺,你别以为躲在屋里就没事,给我滚出来!”

说着,一鞭子挥过去打碎了门。

屋里,罗帷飘扬。

殷渺渺坐在梳妆台前,稳稳当当地将金钗插-进了浓密的发间,一束晨光照进来,将黄金的色泽晕染,灿灿生辉。

萧丽华冷笑:“这不是好好的么,还以为你病得下不了床了。”

“我就算是起不来,你也会把我拖下来的。”殷渺渺好整以暇地走出来,“即是如此,我不如识相一点得好。”

萧丽华最讨厌她那副从容的神态,居高临下地问:“生死擂台,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殷渺渺眼睛也不眨一下,微笑道,“按照规矩,你提出挑战,就该我来定时间和地点吧?”

“你说。”

殷渺渺悠悠道:“我们冲霄宗有个地方,叫‘叩仙台’,奇高且险,底下就是万丈深渊。你我二人不如就约在那里比试,谁先掉下去,就算谁输了,如何?”

萧丽华面色微变:“不过是个擂台,千里迢迢跑去冲霄宗,你是怕了吗?”

“是你怕了吧。”她莞尔,“只敢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撒野,离开了归元门,就不敢了?我又不是你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年纪也不小了,还不知道太阳月亮都不是围着你转?”

萧丽华学聪明了,不和她狡辩,只是咬死了:“不敢就直说,不必找什么借口。”

“我答应了,是你不肯答应,不然我们现在就能走。”殷渺渺气定神闲,萧丽华有种答应,她就有办法叫她回不了归元门。

萧丽华张口:“有什么不…”

掌门打断了她:“丽华!休得胡闹,你们二人又没有血海深仇,好端端的,上什么生死擂台?性命攸关,岂可儿戏!”顿了顿,不好训殷渺渺,逮着慕天光骂,“天光你也是,还道你结丹后稳重了些,尽知道胡来。”

生平第一次,慕天光没有应下师尊的话,沉默不语。

倒是殷渺渺不大高兴,打断道:“依掌门之见,该当如何?”

掌门尚未说话,萧丽华就抢答道:“掌门言之有理。那就不要生死擂台,切磋好了,不过随意比划两下,用不着去什么‘叩仙台’吧?”

“素微伤势未愈,不宜切磋。”掌门不欲事态进一步恶化,果断道,“你擅闯客院,枉顾门规,罚你去训诫室闭门思过半年。”

萧丽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凭什么罚我?我是正当挑战。”

“你驱使傀儡攻击天光,乃是犯了门规大忌。”掌门淡淡道,“既是我归元门的弟子,就当遵守门内规则,便是太上长老亲置,亦是如此。远山,你亲自把她带去训诫室。”

“是。”赵远山应下,手一捉就把萧丽华逮了过去。

“我归元门能屹立千年不倒,靠的是门规之下,一视同仁。”掌门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看到他们纷纷低头噤声,“天光,你也动了手,念在非你寻衅,便罚你去训诫堂领十鞭,你可服气?”

慕天光垂下眼睫:“但凭师尊处置。”

萧丽华一看没得商量,冷笑连连:“行吧,那这半年里,素微道友可要好好养病,别到时候又病得起不来了。”

殷渺渺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勾起嘴角:“多谢道友关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昨天的评论,看着好开心!

而且有足足两百多条,好久没有得到过那么多评论啦,炸出来不少人~

本来想解释下剧情,后来想想没啥好说的,都写了,就这样吧,大家自己体会?

明天见。

第273章273

□□堂的鞭子叫打神鞭,顾名思义,不是鞭挞肉身,而是作用于神魂,一鞭下去就能去掉半条命,掌门轻飘飘的“十鞭”,非但不轻,反而重得吓人。

这般重罚慕天光,自然是为了堵住长阳道君的嘴——你曾孙闹事,只是罚着思过,毛都没伤一根,而我徒弟不过反击,就被打了十鞭,还不满意的话就太过分了。

事实也如掌门所料,长阳道君听完前因后果,没有对掌门的处罚表示任何异议。于他而言,只要自家血脉没有受伤,这些不过就是晚辈的小打小闹而已,无须放在心上。

可以说,慕天光用半条命,化解了这次的危机。

殷渺渺什么都没有说,她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萧丽华安然无恙,长阳道君不会多在意,而掌门既维护了与冲霄宗的交情,又彰显了门规的权威,稳定了门派上下浮动的人心。

至于她,危机也暂时消弭,有了半年的喘息时间。

如此,想必慕天光心里也是觉得值得的。

但她意难平。

萧丽华闯门的时候,她手中一直扣着封印迷心花的玉盒,要是真有个万一,她也就顾不了许多,失去了禁制的迷心花会立刻生根发芽。就算归元门有法子封印,必然也会叫他们元气大伤。

如此,就算是逃离不得陨落了,也不算亏。

现在的结果不能说不好,无死无伤,有惊无险,可是打在慕天光身上的十鞭,却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发现,原来除了同归于尽和让慕天光受伤,自己居然没有别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萧丽华不是个聪明的人,所以不会衡量利弊,也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做不了任何利益交换,她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做事全凭喜恶。

这样的人,恰恰是她没有办法对付的。

智谋不是万试万灵的。精明老辣的政客,会死于杀手的子弹之下;经天纬地的谋士,敌不过莽汉的两个拳头;智计无双的低阶修士,在大能看来,不过是只特别点的蝼蚁罢了。

只有在拥有实力的情况下,这些才是有意义的。

殷渺渺捂住了面孔,深深吸了口气:不必再多想了,木已成舟,她该做的是汲取教训,不让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而萧丽华扇在她脸上的耳光,她忍了。

修士的生命那么长,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五百年,只要她不死,总会讨回来的。

良久,她徐徐吐出口气,对自己说:“我不会忘记的。”

半个时辰后,慕天光被人送回来了,面色苍白,背后血肉模糊,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唉。”送他回来的是赵远山,作为大师兄,他是看着慕天光这个小师弟长大的,如今好端端的姻缘,被个胡搅蛮缠的丫头弄成这样,心里很不好受,“你好好照顾他吧。”

殷渺渺已经敛去了所有的情绪,温言道:“今天的事,多赖前辈们的庇佑,晚辈感激不尽。”

看她如此识大体,赵远山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和天光志趣相投,门当户对,是极佳的姻缘,切莫因今日之事而伤了情分。”

“前辈哪里的话,他为我受了这样的苦楚,我心里…”她停顿了会儿,没有多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待他好些,我们出门历练就是了。”

赵远山更满意了,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暂避锋芒是最好的办法,他原还担心殷渺渺终归是年轻人,不懂得低头隐忍,现在看来,果真没看错她:“委屈你们了。”

殷渺渺看向床榻上意识不清的人,低声道:“是委屈他了。”

慕天光醒来时,最先闻到的是一股清雅的茉莉香气,待撑开眼皮,便看到酥雪隐隐,面颊与鼻梁蹭着的地方柔软无比:“渺渺…”

“醒了?”她用灵力隔空取来桌上的蜜水,荷叶杯的茎干递到他的唇边,“喝水。”

浸泡过薄荷叶的蜜水清凉润喉,大大抚慰了他焦灼的喉咙,一杯饮尽,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枕在她的胸前,不禁微窘:“你放开我吧。”

“你背上有伤,靠着吧。”她抚着他的面颊,轻声笑了起来,“昨儿是我被打,今天就轮到你,我们俩都快成苦命鸳鸯了。”

慕天光却没有笑:“渺渺,我…”

“你什么你?”她把人搂在怀中,柔声道,“等到你伤好些,我们就按照计划出门历练去,到时候找不见我们,也就太平了。”

霎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喉头,慕天光艰涩道:“…对不住。”萧丽华嚣张至此,几乎没明摆着要杀她,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能用十鞭换来安宁,已是师尊庇佑的结果,“我说了要护你,却不能给你个公道。”

公道?殷渺渺忍俊不禁。她相信世上是有公道的,公道自在人心,可是,维护公道的人却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归元门此番会维护于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乃冲霄宗弟子,有师门有师父有名气,放任她被人残害会陷归元门于不义。

她有筹码,有价值,才会得到一部分的公理,换做个无名小卒…呵,如果是个不相干的人受此羞辱,她会因为正义而和长阳道君做对吗?多半不会。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焉能怪罪别人呢。

但或许,慕天光会。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愈发柔和,温言道:“说什么呢,你不是一直护在我身前吗?”

“这是应该的。”他低声道,“幸好你没事。”

殷渺渺微笑着看着他,道途多艰险,没了萧丽华,或许还有别人,没有永远的庇佑。只是,今日今日,慕天光能护在她身前,来日定然亦是如此。

有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愿意挡在面前的人,比什么都要宝贵。

“我得到了非常珍贵的东西,我很高兴,真的。”殷渺渺在他唇边落下一吻,紧紧抱住了他,笑道,“你不要再内疚了,不然该我道歉了,害你受了伤。”

慕天光跟着弯起唇:“大师兄打的鞭子,伤得不重,后来的都是皮肉伤。”

“那也不能马虎。”她摁着他的后脑勺,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我抱着你,你好好休息吧。”

他只觉得自己陷进一团无与伦比的柔软之中,芳香隐隐,容不得拒绝,背后的伤口被她的指尖拂过,似乎疼痛也消弭了,在最熟悉的人身边,肌肉也渐渐放松下来,将他带入了沉沉的梦乡。

一个月后,任无为接到了殷渺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