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渺渺道:“办法是有,但不切实际,我们已经考虑过了。”

孤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看来你们此去凶剑崖,收获不小。”

“算是,这样的机缘不是每个剑修都有。”她平淡地说,“天才不少见,一个气运不凡的天才就不一样了,归元门的运气不错。”

提到归元门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中透出一丝罕见的刻薄,说不清嘲讽谁。孤桐忍不住微笑了下,半分真心,半分凉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情爱常是如此。”

“这算是安慰,还是过来人的经验?”她问。

“不。”他道,“是忠告——你当不至于因此一蹶不振?”

她望着室内摇曳的火烛,淡淡道:“这会儿没法回答你,到那一天来的时候,我才会知道。”

他们已经离终点很近了,一切都早早有了预感,可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晓得结局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阔能是我昨儿没写清楚,是这样的:

1、向天涯被魅姬打中,跌回了旋风山底的残龙殿,被活埋了,还在十四洲,没穿过界门。

2、藏龙镜是一件门梭,受到袭击时开启了界门,镜子穿过了界门,落到了凡人界的神女峰,也就是小卓和渺渺初遇的地方。

3、金鳞池里有一尾金色鲤鱼,出场章节是18和24,大家可以倒回去看一下。

340

慕天光同样收到了师门的来信。

归元门的掌门可比任无为紧张得多了,生怕这个教养多年的弟子一时头昏铸下大错,苦思冥想了许久才谨慎地下笔,开头不敢贸然劝他分手,回忆了一下过去:“汝四岁入我宗门,堪与木剑比肩…勤修刻苦,历历在目,门中诸多弟子不能及…”

苦口婆心地数了一遍他自小的刻苦,点明中心思想“修士重道途,轻情爱”,然后表示“儿女情长乃妇人所为”(慕天光看到这里微微蹙了蹙眉),严厉地教导他“须以仙途为先,不可自毁长城”。

写到这里,大概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可能激起他的逆反之心,话锋一转,口吻柔和下来,字里行间流露出理解:“人知好色则慕少艾,古来情关最难过,素微秀外慧中,与汝良缘难成,余亦痛心…”

当然了,遗憾不是重点,关键在于委婉地体现出自己的意思,结缘不成虽然很可惜,但是你想儿女情长不顾道途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最后点出“当断则断,勿使宗门上下失望”的警告。

如此还不够,他在结尾显露出一派掌门的霸道与强硬:“杀妻证道,不到万不得已,实不可取。幸闻伽蓝寺觉醒大师所修慧剑,能斩心魔情丝,为师已去信一封,助尔斩断痴念,重归道途。”

信不长,短短千来字,慕天光却看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连殷渺渺回来都没注意到。反而是她等了片刻,率先开了口:“你师父的信?”

“嗯。”他回过神,苦涩一笑,“师尊有命,令我赴伽蓝寺斩断情缘。”

殷渺渺毫不意外,轻轻应了声,没说话。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自从他们知道结局以后,类似的场景总是不停上演。慕天光平静地垂下头,再一次认认真真地读了一遍师尊的信,良久,说道:“十年,好吗?”

她牵牵嘴角,温柔而悲凉地笑了:“好。”

慕天光便回了一封短信,除去例行的问候之外,只有一句话——“十年之内,当赴伽蓝之约”。

信一装进竹筒,气氛顿时松弛下来,好若封印进竹筒的不是信笺,而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凶兽。

殷渺渺挑了个容易的话题:“接下来去哪儿?”

“听你的。”他说。

她便道:“那我们去趟秋洲,去拜访一下松少庄主,我有事想问他,而且芳洲很美,我们可以多待一会儿。”

慕天光颔首:“好。”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定了。

三日后,殷渺渺处理完了琐事,向孤桐辞行。

他审视着面前的白衣女子,缓缓道:“他选了他的路,你还有你的,不要在外流连太久,宗门需要你。”

“不会太久,十年而已。”

北粱洲。

养魂木林千年一日,杏未红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日夜转瞬交替,时间久了,她都懒得去记忆。反正尘世无所留恋,几天、几月、几年皆无意义。

她专心地练着她的剑。

因为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练的剑,也就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练的是对是错,她触摸到了门径之后,进阶的速度一日千里。

“他”对此亦深表讶异,暗自想道:“真是个怪胎。”

但这个怪胎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便只字不提,冷眼看着她身为鬼修却修着道家的心法,练着不是剑的剑。

而杏未红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进阶了。

这不能怪她,修士的进阶和肉身紧密相关,丹田里是切实存在的。可鬼修是魂魄,身躯也没有,凝气成液,沉于丹田的事儿压根不可能发生。

鬼修的进阶,是和魂体的凝实度挂钩的。最低阶的鬼卒无形无状,触摸不到世间的绝大部分东西,就好像是一股气体,但是下一进阶的鬼兵却可以碰到客观存在的物什,完成由“虚”转向“实”的变化。

杏未红察觉到变化,是因为某一天她试着去摸停在枝头的一只鸟时,感觉到自己的一根手指脱离了养魂木,切切实实地摸到了灵鸟柔滑的羽毛。

她吃了一惊,只道是自己的身体被养魂木滋润得更凝实了,全然不曾想过,原来她已经再度拥有了相当于人修筑基的修为。

“他”认为可以开始教她第二剑了。

第一剑是把自己当做蚍蜉,而第二剑,变成了小草。蚍蜉撼树,不过一击之力,绝非长久之计,人面对的困难无数,所以要像被压在巨石下的小草一样顽强,不屈不挠,拼尽全力干翻对手。

和上一重一样,第二剑的气势同样有个扭曲的名字:“视如草芥”。原义分明是极端的轻视,可在这里,偏偏是十足十的褒义。

杏未红不懂修炼,却因为在松之秋身边耳濡目染,识文断字不成问题,不禁奇道:“这么厉害的剑法,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为什么不可以?别人觉得卑贱的,我就是觉得珍惜,别人看不起的,我偏要奉若上宾。”他淡漠的口吻中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你走的也不是寻常路,我奉劝你一句,少管其他人怎么想怎么做,坚持自己就行了,管他们屁事。”

杏未红皱起了秀眉。她在仙椿山庄时也不合群,其他侍女做什么说什么都很少影响到她,但“坚持自己”四个字却让她觉得为难。

自己是什么样的呢?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苦恼了一会儿,杏未红又暂时抛开了,现在想不明白的问题,以后说不定自然就有了答案。

至少,修炼是她想要做的事,如今也一直这么做着。

半年后,殷渺渺二访芳洲。

这儿依旧是百花盛放,灿烂无比,穿梭藤桥木阁中的修士姿态闲适,商家生意兴隆,一派悠然安宁的气息,与处处警戒提防的柳洲大不相同。

最有趣的是,在秋洲,每隔一里就栽种一棵形似心脏,颜色嫣红的“心花”——据闻是仙椿山庄特意培育出来的品种;每隔五里,便栽一棵高大挺拔的连理枝,极其瞩目。

如此,行人可以借此地标,准确地给自己定位,而有情人若是偶遇良人,立即能摘下一朵“心花”告白,抑或是在连理枝下情定三生。

一路行来,不知多少男女借此诉了衷肠,觅得佳偶。空气中都弥漫着恋爱的甜味儿。

慕天光第一次来,头回被砸心花时还道有人挑衅,一剑过去斩落两瓣,惹得砸花的年轻女子愣了半天,涨红着脸跑了。

殷渺渺的坏心情在此时此刻不翼而飞,笑得直不起腰来:“果然,我就知道,和我猜的一模一样。”

慕天光:“…”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里,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和砸过来的红花作斗争,最后别说出剑了,连振袖挥开都懒得,重新披上了遮掩容貌的斗篷,一了百了。

“我不喜欢你这样。”殷渺渺试图扯下来,“她们看不见,我也看不见了,不许。”

慕天光假装没听见,紧紧拉着不松手,她也幼稚起来,东拉西扯,不肯放弃。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说不清的缠绵亲昵。

好在秋洲的情侣特别多,路人见怪不怪,好奇心重的瞄两眼,本地人早已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只有招揽生意的垂髫小儿眼睛放光,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招揽生意。

慕天光拿着一张情侣客栈的传单,酝酿了小半天才复杂地说:“仙椿山庄真是治理有方。”

趁着他低头看单子的间隙,殷渺渺一把掀掉了他的兜帽,若无其事地接话:“秋洲至少有一般的人是西洲其他地方迁移来的,有童谣唱说‘烽烟起,思芳洲,仙椿山庄无忧愁’。”

他认输了,换了种方式隐匿气息,力求尽可能得不被人注意到:“下飞舟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最近镜洲来的人很多。”

西边有四洲,曾被四大家族控制的陌洲、与魔修共存的柳洲、仙椿山庄的秋洲,以及伽蓝寺所在的镜洲。他们不久以后便要去拜访伽蓝寺,如果镜洲动乱,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殷渺渺不想提这件事,轻描淡写:“到时候打听一下。天快暗了,我们就去这家客栈投宿。”

慕天光看着传单上放大的“窃粉娥之玉,偷韩寿之香”“笙吹雏凤语,裙染石榴红”一类的字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更挑战下限的还在后面。

上回和云潋来,殷渺渺见识够了新奇以后,选的都是较为平常的客栈,这回带着慕天光来便百无禁忌,专挑有趣的地方。

韶光易过,美人再难得,谁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赴巫梦,如何舍得错过良辰美景?

于是,正如殷渺渺所料,这家大大方方把传单塞到修士手里的客栈行事十分不拘一格,看到客人进来,居然问:“一间房还是半间房?”

殷渺渺大为稀奇:“半间房怎么住?”

老板娘掩嘴一笑,悄悄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原来,这家客栈不止给情侣提供爱巢,同时也做“窃粉偷香”的生意。想要寻求刺激的男女可以定半间房,如若有别人也想主半间,这两个“一半”就能合二为一,临时拼作一对室友。

这说法真是遐思无限,殷渺渺沉吟片时,笑了。

老板娘“哎呦”一声,眨眨眼:“你想试试?”

“你们肯定有。”她笃定。

老板娘悄悄塞了两块门牌给她,又笑:“他可真好看。”

“所以只好我来做这个室友了。”殷渺渺藏起了门牌,哄骗慕天光,“她说没有两个人住的了,我们住相邻的单间。”

慕天光瞥了老板娘一眼,她很上道,软绵风情地说:“对不住呀,我们店生意好,两位没有提前预定,只好委屈下了。”

“无妨。”他说,其实一个字都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抓紧所有的时间撒狗粮!

老五出来,我会告诉你们的,别猜了…

PS:修改了280提到的觉醒大师的剑名,改为慧剑,简单一点0

341

虽然是“半间房”,但门有两个,插-入门牌后可以开启,大有现代社会感应门的架势。

殷渺渺和慕天光分别从两扇不同的房门进去,里面是个二十来平的房间,一副桌椅、一张床榻,还有轻纱隔出来的碧纱橱,里头是浴桶和皂角等沐浴之物,十分整洁干净。

慕天光半点都不相信这种客栈会真的“无害”。他以极其严谨慎重的态度搜寻了一遍,而后发现,椅子正对的墙上有个小小的机关,一揿下去,就会露出个小小的金属管,可以偷窥相邻的住客。

他:“…”

金管的构造十分精密,七弯八折,并非直直对准,藏得很是隐蔽,且有消音的禁制,对面的声音可以传过来,自己的呼吸声透不过去。

他能看见她在饶有兴趣地拨弄窗边的花,却无法与她对话。

过了会儿,她可能参观够了,开始脱衣服洗澡。

慕天光:“…”原来如此。

之后,她披着寝衣打了会儿坐,期间他也沐浴了一番,接着开始日常修炼。

更漏滴滴答答。

夜深了。

她灭掉了琉璃灯里的烛火,上榻睡觉。而那边的灯一暗,慕天光就发现自己床头的一朵雕花散发出了柔和的光亮。

他定定看了会儿,往旁边一推。

一道暗门无声地打开了,似是无言的邀请。他抬步走了进去,三步之后,眼前就是另一间房的场景了。

床帐轻卷,薄被微有起伏,隆起处若覆雪山峦,凹陷时似桃花深谷,朦朦胧胧,绰约动人,道不尽旖旎风光。

他走过去,撩起床帐,俯身贴近她,不等她醒来便压了过去。

浓夜寝梦佳期,韩寿偷香时候。

锦帐遮去情动,涓露才知意浓。

玉情窃罢。

慕天光说了句大煞风景的话:“我就知道。”

殷渺渺心绪未平,被他一说,伏在他身上闷闷笑了起来:“你还真是能煞风景,‘就知道’?你知道什么?”

他道:“你故意的。”

“故意的怎么了,不好玩么?”她推开他,起身梳理着蓬乱的长发,似笑非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去你的。”

慕天光喜欢她活色生香的模样,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轻轻捏了捏她,又揽着她的腰拥紧,无言的表述着爱意。

她松下身,软软地靠在他胸膛上,懒洋洋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你不会无故选择这里,所以检查了一遍,机关虽然隐蔽,但不难发现。”他如实回答。

“哦。”她满怀遗憾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正好有这样的念头呢。”

他蹙眉:“那太失礼了。”依他看来,亲热的事非挚爱不能成,哪能见到个姣好美貌的女子就心生绮思,窥浴窃香,什么香艳风流,说到底是下流苟合罢了。不过相爱弥久,他渐渐知晓她性子中偶有妄为,明智地到此为止,未多加批判。

只不过,这份含蓄不是时候,在床帐罗帷里更像是欲说还休,故而助长了她的气焰,热吻涌向耳廓,暖甜的气息钻进耳朵里,酥酥麻麻。她又亲又笑:“我就喜欢失礼,你奈我何?”

慕天光:“…”照这么算,她“失礼”的次数也不少了。

“这家客栈的构造颇为奇特,你猜猜看,会不会有第三个人能看到我们?”她吓唬他。

他回答:“不会。”

“这么笃定?”

“人多易走漏风声,此间客栈行事偏门,若再不小心,随时会引来杀身之祸。”他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渺渺,你老捉弄我,好玩吗?”

“现在不好玩了。”殷渺渺遗憾地叹了口气,十年多同床共枕下来,原来的小把戏不灵光了,真可惜,他以前紧张笨拙的样子叫人怀念。

不过没多久,她就不可惜了。时迁岁移,他在床笫之事上愈发主动,正如此时,他再度俯身探寻深谷,芳草萋萋,情如浪用,带给她数不尽的欢愉,飘飘欲仙。

慢行缓走,五日后他们才到达仙椿山庄,这一回来,照旧是住留园,只不过服侍的侍女换了新的面孔。

殷渺渺还记得杏未红,便问她们:“建木园的杏儿姑娘在不在?”

侍女眨巴着大眼睛:“建木园没有杏儿姑娘,只有一个桃红,你是找她吗?”

她以为是侍女们初来乍到,不知有那么个孤僻的人,就道了声“算了”,回头等松之秋请他们去建木园,例行寒暄时才问了句:“杏儿姑娘可好?”

松之秋愣了下,半晌方问:“阿红?”

“是。”殷渺渺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微微讶然,难不成时隔多年,又有一个杏儿不成?

结果松之秋淡淡道:“阿红死了。”

她怔忪,突而心酸:“寿元尽了?”

松之秋摇了摇头,将当日粱洲遇到的袭击一事说给他们知道。慕天光一听是在北洲的地界出的事,不由皱眉:“魔修?”

“妖修。”松之秋道,“他似乎希望我认为他是来找我寻仇的,但是我很确定不认识他,他杀我有其他的目的。”

殷渺渺苦思片刻,毫无头绪:“你后来还见过他吗?”

“没有,这些年一直很太平。”松之秋斟了茶给他们,“阿红就是那个时候死的,好多年了。”

殷渺渺的余光瞥见他的容色,说不上悲痛难过,但蕴着淡淡的怅惘——那个愚笨却刻苦的少女陪伴了他近百年,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何况是人心。他自然是记得她的,但是身边的人都遗忘了,新人换旧人,没有谁会再提起杏未红。

她被遗忘在了往日的岁月里,或许有一天,也会在他的记忆中逝去。

一段不怎么长的沉默之后,殷渺渺体贴地中止了关于杏未红的话题,转而说起此次拜访的目的来:“这次不请自来,是想和少庄主聊一聊异界的事。”

这是他们之间的老话题了,松之秋跟着切入了正题:“你的信我收到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如果说想要‘救世’并不是无稽之谈,因为‘末世之说’古已有之。”

每次来拜访松之秋都能有意外的收获,不独是殷渺渺,慕天光也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

松之秋道:“传说中,世界会有三次灭世,第一次灭神,第二次灭仙,第三次灭人,最后一次也就是真正的‘末世’,自此之后,天地回归虚无,不复存在。”

人对世界起源的思考是与生俱来的,十四洲自然也有流传至今的创始神话:世界最初是一团鸡蛋大小的混沌之气,含有阴阳两极,混沌在二者之间一刻不停地转化,产生了巨大的能量,使其不断地膨胀变大。

如此过了十亿年,大到极点的混沌再也吃不消,砰一声爆炸了。混沌中的清气上浮,形成了天,浊气下沉,累积成了地,最后剩下一些尴尬的杂质,上不去下不来,委委屈屈地夹在中间,变成了云海。

这个时候,混沌之气尚未消散,充盈在天地之间,于是,神承先天之气,应运而生。他们生来就掌有神力,翻云覆雨、排山倒海不在话下,是无往而不利的神族。

可是兄弟姐妹们多了,就容易引发矛盾,大家都是以天为父,以地为母,谁也不服谁,为了争夺至高无上的神位,爆发了一场持久的众神之战。

神不老不死,但可以被其他的神杀死。他们死后,代表着力量的神格脱离身躯而去,独立于世间。于是,就有了太阳、月亮、风、水、火、山、河流、草木…“神”的力量回归天地之间。

战争的最后,最初诞生的神死了个一干二净,诸神寂灭,“太古时代”结束了。

而被繁衍下来的神的后裔失去了不老不死的天赋,随着一代代血缘的传递,他们的神力也被逐渐减弱。与之相反的是飞禽、走兽、鳞甲一类的妖族,它们崛起了。

然后又打了起来。

和众神之战不一样,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打打停停,经历了非常漫长的一段时日,人们到现在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唯一知晓的便是神族消失,神兽绝迹。

以及,原本是个整体的大陆在战争中支离破碎,变成了十四块分离的陆地。

这就是“上古时代”。

殷渺渺对比过十四洲与前世的神话体系,发现细节上有许多不同,但在某些地方却一模一样,留下太阳和月亮的神也叫羲和与望舒,风神、水神、火神同样以“飞廉”“共工”“祝融”为名,仿佛是同一个厂出场制造的。

不同的是,在前世,洪荒世界结束以后,神话中又出现了天庭体系,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玉皇大帝、王母、二郎神、哪吒、七仙女等神仙。

而在十四洲,凡间百姓对神仙的想象就是修士,追求长生,相信人能修道成仙,对于各方神仙并未有明确的分工,生产力接近于宋代,思想体系保留在了秦汉。

扯远了。

神族虽然消失,但十四洲的人认为,神力并未就此消亡,而是随着一代代的繁衍,隐藏在了某些人的血脉之中。因为神力诞生于天地,自然而然就能与灵气呼应,所以后裔与凡人最大的不同,便是生有“窍”,可以通过吸收灵气排除杂质,重新得到属于神不老不死的能力——许多修士蔑视凡人,便是受了这种说法的影响,认为修士乃是神的后裔,天生比普通的凡人高贵。

为了与先天之神区分,这些通过后天修炼脱离凡胎的人,就名曰“仙”。

神仙,神仙,先有神而后有仙。

灭神之说已经成了现实,但灭仙…慕天光蹙眉:“仙人超脱世外,何以灭之?”

松之秋平静地回答:“当世间再无人修仙的时候,‘仙’自然就消失了。”

殷渺渺心里咯噔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在修真文里不止一次写情-趣-酒店的,我是不是第一个??_(:з」∠)_

又及,十四洲的历史看看就行了,大部分是世界观的补充设定,主线相关的以后会再说。

最后…老五不是和尚…

342

“少庄主认为,人们终有一天会放弃修仙吗?”殷渺渺如是问。

松之秋道:“会有非常多的可能,比如道统一旦失传,凡人欲求仙门无果,久而久之,便不会再执着于升仙了。”

她问:“除此之外呢?”

“此外,灵气消弭于无,亦会如此。”松之秋思索片刻,奇道,“不知怎的,我似乎觉得你所言另有深意。”

殷渺渺不答反问:“凡人为何追求仙缘?”

慕天光给出了个最普遍的答案:“超脱生死,长生不老。”

“长生未必是仙人的专利。”殷渺渺想起了她死时的场景,那会儿器官克隆移植是普遍现象,冷冻人类的技术也已经非常发达了,人们普遍认为科学技术再发展下去,不死虽有难度,但延长寿命不在话下。

她道:“你不能否认,其实修士也不是人人都追求长生,大家修道各有各的理由。有些凡人向道,是因为尘世令他们失望,或者渴望探寻世界的真正奥秘。”

昔年凡人界里遇到的何问道,也就是飞英的师父既是如此,他不能说完全不求长生不老,但之所以求仙问道,更多的是想知道“仙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对世界的真相有着旺盛的好奇心,故说“朝闻道,夕可死”。

“道统失传,灵气消无,只会让人欲求仙而不得,但永远不会缺少尝试的人。我认为,当某一天,人们发现做凡人也可以过得像神仙一样,冬能取暖,夏能避暑,倏忽四海间,天涯若比邻,甚至可以不必吃修道之苦就能延长寿命,那么,就算仙路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未必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