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之秋假作沉吟:“事成之后,我才有钱予你。”

他们说话并未避着旁人,石佬立刻不轻不重哼了声:“空手套白狼啊。”

谁知此举正中下怀,杏未红忙不迭道:“你可以拿别的换。”

松之秋扬起眉梢:“你要什么?”

“法术。”她小声说,“教我法术,什么都行,我都学!”

她不蠢,鬼珠什么时候都能赚,但少庄主这样博闻广见的人,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与其等拿钱,不如跟他学法术,上次那个的鬼泣之森可厉害了!

松之秋微微一笑:“行。”

杏未红大喜,伸出手掌,狮子大开口:“五天了,五个!”她满脑子修炼,一不留神忘记了两人如今的关系,只惦记着不能被人偷学(她也是有警惕心的),紧紧挨着他坐下。

松之秋意味深长地笑了:“好。”

他稍加思索,念出一段口诀,杏未红生怕只有一次机会,顾不得理解,首先死记硬背牢记再说。

松之秋察觉到了,笑道:“不要急,哪里不懂,我教你。”

“那你再讲一遍。”她急声说。

松之秋逐字逐句拆开,掰碎了讲给她听,一来二去,试探出了她的真实水平——最基础的东西也没学囫囵,仿佛只背过几本书,如果她生前即是修士,怕是十分不受重视。

谁家这么没有眼光,如此埋汰良才美质?

他们俩各有图谋,其乐融融,看在旁人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石佬瞄了半天,传音给桥姑:“这个姓秋的是什么人,红姑怎的待他这般亲近?”

相识多年,他们很清楚杏未红的性子,满心都是修炼,对人情世故不大上心,虞生前前后后为她做了多少事,她依旧懵懵懂懂,拿他当朋友看。而这个“秋公子”不过是个雇主,她却跟前随后,亲密如斯。

怪!

桥姑也大摇其头:“我不知,只是这么下去,虞生的一番情意要付之东流。”

石佬瞅瞅阴沉不语的虞生,低声道:“红姑迟钝,你不如敲敲边鼓,省得他们起了嫌隙,白白错过姻缘。”

桥姑思忖片时,点点头。

翌日休息时,桥姑便叫了杏未红过去,笑问:“看你这么高兴,秋公子予了你多少鬼珠?”

杏未红喜滋滋道:“他说手头上没那么多钱,我让他每天教我一个法术相抵。”

原来如此,怪不得能迷住这个修炼狂魔。桥姑恍然,替虞生松了口气,暗示道:“学法术不急于一时,要紧的还是焰狱,你连任务都不太清楚吧?”

杏未红一怔:“我忘了问。”

“虞生真是把你宠坏了,每次都替你张罗。”桥姑不经意地说,“到底是你自己的事,总归要问问清楚。”

杏未红连忙点头,立刻去找虞生:“你说要我帮忙,任务很难吗?”

虞生难看的面色微缓:“我当你不打算问了。”

“我忘了。”她垂下脑袋,宽大的红兜帽搭在脑袋上,可怜兮兮,“我会尽力帮忙的。”

虞生好气又好笑,“帮忙”就是个托词,说是人情还差不多,偏她当了真。但她要不是真的娇憨,他也不会如此上心,只好道:“那我先谢谢你了。”

“不谢,我们是朋友嘛。”杏未红牢记来意,“到底是什么任务?”

“焰狱有变,剑王欲寻剑胚。”虞生细细解释。

西帝久不现世,各地府官难以制衡鬼王,此次焰狱甫一出现,便被剑鬼王占为己有。他原打算拿试炼的名额和其他势力换取好处,谁知焰狱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无尽的烈焰阳火之中,竟然莫名出现了阴火。

要知道,焰狱之所以能惩罚鬼魂,便是因为其火至阳,对于鬼修而言是极大的折磨,至阳之地生出阴火,实在是一桩奇闻。但活得久了,什么事儿都能看见,剑王对此不甚关心,他在意的是,传闻阴阳二火交淬之地,会生出一种极其罕见的天材地宝,丹霞玉。

这是一种珍惜的矿石,色若朝霞,坚硬无比,拿来铸剑再好不过。

剑王的名号中既然有个“剑”字,自然是个剑修,而剑修,又少有不爱剑的。他大笔一挥,命下属招募一百好手,进焰狱寻找丹霞玉。

虞生机缘巧合得到了内幕消息,立刻疏通关节,求来了四个名额。

“若能找到丹霞玉,自然最好,即便不能,我们走这一遭也不亏。”虞生顿了片刻,又道,“剑王手下高手如云,你必有与之交手的机会。”

杏未红点了点头:“我们一定要找到丹霞玉——剑王给报酬吗?”

虞生无奈道:“这不是报酬的问题,要是我们能找到,就能在鬼王面前大大长脸…总之,机会难得,你可别事到临头跑了。”

她认真道:“他们做我不喜欢的事,我才会走的,这次肯定不会。”

虞生自然知晓,不过心里有刺,故意道:“要是那个雇主有事呢?”

“应该…不会吧?”她心虚了。

虞生趁机道:“那就和他说清楚,到了焰狱就结束,他要是还要人保护,我可以介绍旁人。”

杏未红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不远处,桥姑走到松之秋身畔,看了他们一会儿,意有所指地说:“红姑随性,亏得虞生肯处处牵就。这么看来,确是一对璧人,阁下认为呢?”

“我不这么想。”松之秋眼光深邃,缓缓道,“红姑…年纪有点小吧?”

作者有话要说:少庄主:谁这么没眼光浪费良才美质?

小红:…你还有脸说??

407

桥姑心思细腻,早早看出了虞生的情意,因而想委婉地劝说松之秋和杏未红保持距离,免得坏了人家的姻缘。当她听到“我不这么想”的时候,自然下意识想要反驳,而后面接着的“年纪有点小”便成了最好的切入点。

“红姑哪里小了?”桥姑驳道,“十七、八岁,活着的时候也能说亲了。”

松之秋微微一笑,继续下套:“年少不知深情,十七、八岁,也要看是凡人还是修士。”

桥姑登时语结。

松之秋观其态度,猜想她许是也不知晓来历,轻轻放过:“看来你的朋友还要多多努力才行。”

这话听着没有掺和的意思,桥姑的口吻缓和下来:“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她在“两个人”三个字上重重咬了音。

松之秋一笑,不置可否。

而这些汹涌的暗流,杏未红不曾察觉到一丝半毫。她依旧每天准点问松之秋讨债,也不管自己学不学得会,囫囵记下再说,贪婪之心溢于言表。

松之秋趁她埋头苦思,佯装不经意问:“鬼修的心法更适合鬼身,你缘何修了道法?二者兼修,容易走火入魔。”

“当时不知道,有什么修什么。”杏未红心大得很,既然没修出毛病,那就没什么问题,管他呢。

松之秋的目光又添了几许思量:出众的资质,却只有粗浅的修炼知识;鬼身、道家心法、剑修;对他莫名了解,十分信任;十七、八岁的外貌,必然会被他认出来的声音…她到底是谁?

半月后,他们到达剑王的地盘,名剑府。此地本不是这个名,但剑王一来就给改了名,久而久之,本名反倒无人知晓了。

因着焰狱之故,名剑府的鬼修比往日多了不少,大街上乌泱泱一堆黑斗篷,一不留神就会跟丢人。

杏未红穿了身红衣,可谓是万黑丛中一点红,显眼得很。她却不自知,牢牢跟着松之秋,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人就没了。桥姑看不是办法,和她传音:“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好带别人,你快点同他说清楚,拿了钱就走。”

鬼修们不爱带陌生人回自己的洞府,杏未红是知道的,点点头,快步走上去拽住了他的衣袖。

松之秋不动声色:“你跟着我,不如我跟着你,不会丢的。”

她不松手:“你接下来去哪里?”

“你要跟我去?”他反问。

“我不能跟你去了,所以…”她吞吞吐吐,“能不能结佣金了?”

松之秋隐蔽地瞥了眼桥姑等人,心中冷笑。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他很清楚,但他不能放她走——她是个货真价实的鬼修,可以掩护他,她有实力,能解决许多麻烦,更重要的是,这个心思不缜密,来历不明,目的亦不明确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在回到十四洲前,他不能让她离开眼前。

“当然。”他温言一笑,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跟我来。”

变色藤自他袖中钻出,爬遍她的斗篷,手掌大小的黑色藤叶密密麻麻交织,严严实实挡住了她身上的红色。转眼间,她看起来便和其他鬼修一模一样。松之秋揽着她脚步一错,两人如同一滴水汇入了大海,再也分辨不清。

“虞、虞生!”桥姑瞠目结舌,“那家伙把红姑拐走了!!”

探路的虞生脚步猛地顿住:“什么?!”

人来人往,哪里还有他们二人的踪迹。

另一头,杏未红被他半搂在怀里,一样目瞪口呆:“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答应虞生去…”

“嘘,乖一点。”松之秋握紧她的手臂,鬼修没有实体,他只摸到了灌满风的斗篷,“办完事我们就回去,误不了你们的事。”

杏未红信了,停下挣扎:“你要去哪里?”

他但笑不语。

半日后。杏未红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剑王府,拿了两块通行令牌出来,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怎么拿到的?”

“送了点东西。”到了鬼王的境界,几近实体,不似低阶鬼修必须使用鬼界的东西,普通的法器照样能用。他收藏丰厚,宝剑、矿精、石髓应有尽有,挑了件罕见的送去,换个名额轻而易举。

他把其中一块令牌递给她:“拿着。”

杏未红说:“虞生已经给我准备好了。”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他说是帮忙,你就信了?”松之秋淡淡道,“他对你别有图谋,这才叫你承情。”

杏未红有点生气,瞪他:“不许污蔑我的朋友!”

他道:“朋友才不好欠人情。”

杏未红推开他的手,扭过脑袋:“那我也不要欠你人情。”

“你想什么呢,我与你素昧平生,凭什么帮你?”松之秋瞥着她,“我接下来要进焰狱,你是我的护卫,当然要与我同去。”

杏未红:“…噢。”

他又递了一次。这次,她乖乖接下:“现在可以去找虞生他们了吗?”

“等会儿吧,我要买点东西。”松之秋朝着人流最多的主街走去。杏未红履行职责,寸步不离地追上,怕跟丢,牢牢牵住他的衣袂。

松之秋脚步微顿,突兀地开口:“以前也有人喜欢这么拉着我。”

杏未红吓出一身冷汗,立刻撒手,欲盖弥彰地负手到背后:“是吗?我不知道。”

“是我的幼子。”他道。

“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她顿住,想起自己已然死去很多年,他喜获麟儿也是很正常的事,“哦。”

松之秋却没错过她前一句话:“你想问我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鬼使神差的,她点点头:“你结缘了吗?”

“没有,骗你的。”他笑了笑,“这话是在笑你像个小孩子。”

杏未红傻眼:“啊?”

松之秋不再解释,依旧抬手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进了旁边的铺子:“人那么多,别丢了。”

杏未红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哪里呢???

凡间崇尚事死如事生,不管家底是厚是薄,皆会尽其所能陪葬一二,逢年过节,也会焚烧衣纸祭祀。故而在鬼界,虽然鬼修理论上用不着吃饭睡觉,但依然有许多客栈和饭馆。

鬼修们如同生前一样,不肯露宿街头,非要住进旅店里不可。

虞生等人住的便是老朋友开的民宿,平日不接待陌生人,只有相熟的朋友介绍才能住进去,隐蔽性和安全性都很高。

此时此刻,他们三人便在房间里讨论杏未红被拐走的事。

石佬愤愤不平:“我一早就觉得那个姓秋的不是好东西,居然趁我们不注意拐走红姑!可恶!”

桥姑担忧地看着虞生,宽解道:“事情未必像我们想的那样糟糕,红姑实力不俗,跟他走必是有什么缘故。”思忖少时,又道,“我劝她早些讨回佣金,许是随他取钱去了。”

虞生铁青的面色微微缓和。

恰在此时,窗外传来扑棱扑棱的声音,石佬打开窗户一看,却是一只黄纸叠成的纸鹤,翅膀长身子短,怪头怪脑的。虞生露出一丝笑意,这是他教红姑的,她手笨,老折不好,纸鹤飞着摇摇晃晃,好似随时会一头栽下来。

他捏住纸鹤的尾巴,她清脆的声音传来:“他已经拿到名额了,要我跟他一起去,我们焰狱见!”

虞生的脸色又倏地沉下去。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客栈里,杏未红询问松之秋:“你为什么要进焰狱?很危险的,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危险哪里都有。”松之秋随口道,“焰狱里的人反而比外面少很多,避开的可能性最大。”

杏未红觉得有点道理,又不太有道理:“但里面的人要比外面的人厉害。”

言下之意就是,外面的人她可能打得过,里面可就未必了。松之秋听懂了,哑然失笑,她居然认为他真的把自身的安全教到了她的手里…怪不得虞生说帮忙她也能信。

他暗暗摇头,又找了个借口:“十八层地狱的秘境,活人只听过却从未见过,我能有机会一睹真容,如何能错过?”

杏未红揪住了头发,神色为难。十四洲谁不知晓仙椿山庄的少庄主博闻强识,有不知名的宝物、难解的疑题,请教他准没错。然而,他之所以能有这本事,除了藏书汗牛充栋外,也托了爱收罗奇珍异宝、奇闻异事的福。

如今能有机会一窥地狱真容,他十有八-九不肯错过。

她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便摆出一副“我说不过你但我不同意你去”的样子,特别理直气壮。

松之秋见她如此,反而顾忌起来,这姑娘好骗归好骗,但委实太随心所欲,万一心存不忿,找机会溜走也不无可能。遂道:“焰狱满是阳火,阴气反而比外面弱很多,于我利大于弊。”

她提醒:“虞生说,焰狱出现了阴火。”

“所以,我更想去看看了。”

神诞生于天地,无父无母,亦无轮回,因此上古时代,地狱是不存在的。但后来神明陨落,人类诞生,世界为此重新制定法则,这才诞生了轮回的地府、赎罪的地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地狱是世界体系的一部分,万万年未变,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奇特的变故。他怀疑,焰狱里的阴火是外力而非内因。

这就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事。

为此,必须亲自去证实。

但这就不必和杏未红言明了。他点到为止:“我非去不可。”

“你不怕死吗?”

“不怕,你怕吗?”

她点点头,认真道:“我才做人没多久,再死就真的死了。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过,我想活着。”

“那么,在你觉得会死的时候,自行离开便是。”他轻描淡写。

杏未红愣住:“你要我丢下你自己逃跑?”

“有何不可。”他哂笑,“莫不成你要和我同生共死?”

杏未红垂首沉默,半晌,摇摇头,坚定道:“不。”

她不愿意陪他一起死,因为他也没有管她,所以,真的打不过,她肯定会自己逃跑,最多、最多以后再替他报仇。一念及此,她忽而记起自己的死,有冲动想问一问他:我死了那么多年,你替我报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红:我死了那么久,你替我报仇了吗?

少庄主:没有。

小红:算了我自己来吧,没心的人靠不住。

然后…她:谁杀了我来着???

408

白露峰。初歇。

殷渺渺靠在软枕上,闭目小憩。凤霖自背后拥住她,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她平坦的腹部。她忍耐半天,睁开眼,纳罕地问:“你干什么?”

“我想把神血给你。”他摩挲着她光滑的肌肤,“如果你有个孩子就好了。”

殷渺渺:“…”她一巴掌把这个没长大的巨婴推开,“自己还是个孩子,就想当爹了。”

凤霖决定达成目的前不和她计较称呼:“你想要个孩子吗?”

她拧了拧他的面颊,故作惊诧:“这不就有一个?”

“娘。”凤霖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对这个身份非常不敏感,比叫“姐姐”容易得多,张口就来。

殷渺渺见多识广,什么角色扮演没见过,比他更淡定:“乖,好好念书,以后你就知道神血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但是我只有神血…不要算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血统,放眼十四洲,除却羽氏,谁家还有如此纯正的神之血脉?他如今一无所有,想把最好的最珍贵的东西给她,她却偏偏不买账,一点也看不上。

这个认知让他既是沮丧又是无奈,难道在她看来,自己真的一无是处不成?凤霖咬紧牙关,不肯放弃,伏低做小:“那我下山去做任务。”自上回说开后,他就不再接受她给的月例,并且逼着称心整理出了这些年花在他身上的费用,准备将来逐一偿还。

他就不信了,等到他什么也不欠她,她还会这么狠心。

“说你傻,你总不认。”她眼波流转,光莹莹的,“你选了这条路,我不敢说对,但也不敢说错,神妃的实力与日俱增,你没有时间浪费,想要杀她,当用非常手段。”

凤霖抿紧唇角:“你是要我不要分心,一切以复仇为先吗?”

殷渺渺想说“是”,复仇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枕戈待旦,卧薪尝胆,儿女情长只会分散心神,但她又很清楚,情之一字,身不由己,不是说满心想着复仇的人就不会爱了,相反,他们深陷仇恨的漩涡,反而比普通人更渴求爱意。

凤霖喜欢她,喜欢到暂时能抛下恨,只为求她欢心。

这很傻,也很蠢,但不可否认令人感动。

话在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温言道:“凤霖,人的一生很长,复仇只能是你人生的一个阶段,而不是全部,明白吗?”

在凤凰台的时候,凤霖肯定不明白,他要不是念念不忘复仇,恐怕早已坚持不下去,自戕了事。但此时此刻再清楚不过,杀了神妃,他还有别的事想做——他想和她在一起。

“我懂。”他忙不迭道,“我要杀了她,我也要你。”

殷渺渺道:“但你现在只能做一件事。你想讨好我,便会疏于修炼,或许永远不得复仇,而你选了复仇,我也不会等你,等你大仇报了,我可能死了,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他眉关紧锁:“非做一个抉择吗?”

“人生没有两全其美的事。道途艰辛,为了升仙,每个人都在放弃,包括我。”

云潋放弃感悟情爱的能力,她和慕天光放弃了携手一生的幸福,莲生放弃了轮回重来的机会,任无为放弃了剑和徒弟意外的所有事…修士必须不断抛弃身上的事物,才能攀上长生的高峰。

凤霖久久沉默。他扪心自问,她说得对吗?对。自从他生出情意后,不可避免地迁走了部分心神到她身上,不像刚来时那样,一天到晚闷在屋里修炼。大仇未报,就想着谈情说爱,对得起死去的家人吗?

一想起受辱而死的长姊,凤凰台上被折辱的日子,他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他苟且偷生,为的就是复仇,怎么、怎么能…仇恨和愧疚淹没了他:“我要杀了她。”

“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就真的长大了。”殷渺渺正色道,“从今天开始,不要提还不还我灵石的事,这些蝇头微利,不足道也。若你能杀死神妃,就足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凤霖怔住。

“修士的价值,不在于过去做了什么,而在于如今是什么人。你还了我所有的灵石,却永远是个金丹乃至筑基,谁会对你刮目相看?相反,即便你做了几百年男宠,但凡你能结婴,照样令天下侧目。”

她微微笑,柔软白皙的掌心抚上他的脸颊:“眼光要放得长远一些,还有,复仇有很多种办法。如何做才能更好得达到目的,你想过吗?”

凤霖凝眉道:“我想过雇人杀她,但变数太多,她又会蛊惑人心,所以还是我自己动手最可靠。”

殷渺渺叹息了声,缓缓问:“羽氏想除掉神妃的,只有你一个吗?他们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是在顾忌什么?神妃为什么要褫夺你的姓氏,千里迢迢送你到东洲?”

第一个问题,凤霖也想过。但羽氏那么多人,却任由神妃当权,无人出手,他便觉得他们都不靠谱,鬼知道他们是否达成了交易,求人不如求己。可这会儿她几个问题连着问出,他忽而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难道,神妃当初留他性命,百般折辱,不仅仅是因为仇恨大长公主,想要一雪前耻?那是为什么呢,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筑基修士,莫非…是因为凤巢?

三十六计中,魅姬最喜欢的一招,就是借、刀、杀、人。

岱域一共才来了七个人,其中一个还被她亲手砍了,想要达成目的,仅仅靠六个人的力量,无异于天方夜谭。好在甭管是岱域还是十四洲,人性不变:贪婪、仇恨、爱欲、嫉妒…都是最好的帮手。

她附身的莫瑶即是如此。作为乾门大弟子赵远山的关门弟子,原本受尽宠爱,结果半路杀出个赵飞英,师父护着,师叔疼着,一来就把她比下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更倒霉的是,她身为师姐,明明早筑基,却是他先结丹,每每看到师父眼中的欣慰,她就恨得牙痒痒。魅姬很看不上莫瑶的嫉妒,要是她,早年有端倪的时候便会想法子把人除了,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