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有理,不然,除了预先有所准备,其他并无可解释五皇子府这不可思议的就藩速度了。于是,大家便纷纷讨论起五皇子的梦来。

觉着,若五皇子先时真梦到过闽地出事,那五皇子委实是个神人哪。

五皇子带着帝都人的想像去了闽地,一路晓行夜宿,就是闷头赶路,就是沿路有官员过来请安,五皇子不过见一见他们,和颜悦色的说上几句话,推说身上劳累,并不饮宴。就是谢莫如也少不得见见沿路的官太太们,其间,还见着了谢尚书的弟弟谢二老爷,谢二老爷一直外放做官,如今在豫州做巡抚,谢二老爷带着老婆孙子一并过来的,儿子们也皆在外做官了。

因是娘家人,谢莫如命谢芝谢云谢远出来与谢二老爷一家相见,其中,谢云是谢二老爷的亲孙子,谢芝是侄孙,谢远就是族侄孙了。谢二老爷见着他们都很高兴,勉励了一番,无非是“跟着娘娘殿下好生当差学习”的话,又各有见面礼,并不分薄厚亲疏。

说来谢家这样的人家,在帝都也算是显赫人家了,长房族长入阁为相,虽不是首辅,也是一部尚书。长房儿孙,有尚公主,有做王妃的。二房说来比长房差一些,但谢二老爷能熬到三品巡抚,官职亦是不低。谢二老爷眉眼生得有谢尚书有几分相似,言语是极亲热和气的,说起自己外放多年,鲜少回帝都,当初谢柏尚主、谢莫如大婚都未参加,一转眼儿孙们也都大了,他也老了啥的。

谢莫如就问起二房儿孙来,除了谢枫是在翰林院的,谢二老爷还有两子,长子为泉州知府,三子为兰陵同知。如今是长孙跟在身边,正准备明秋考举人。谢莫如与谢二老爷叙些闲话,就让谢二老爷去同五皇子说话了,留下谢二太太与二房的孙女谢宁单独闲话。

其实,双方见的次数有限,共同话题并不多,也就是说些帝都事,谢莫如对谢枫一家是极熟的,与谢二太太说说谢枫在翰林的差使,说一说谢静的婆家,还让谢云过去谢二老爷的巡抚府住了一夜。

五皇子此时方体会到他皇爹给他们择的岳家,并不是说他的岳家就较其他兄弟的岳家显赫,只是对官宦之家多了一层认知罢了。

如谢家,并不独是指显赫的谢家长房,而是整个谢氏家族。谢家,有谢尚书这样居高位的官员,也有谢二老爷这般外任的中级官员,其他子弟虽官职不高,到了岁数也是要入官场的。

什么叫有底蕴的人家,这才是。

五皇子接人待物的本事在帝都就历练出来了,谢二老爷当真觉着,五皇子人不错,说话什么的都和气,问他的也都是些民生事,看得出是个做事的人。感观都是双方的,五皇子问一问豫州的粮米价,见谢二老爷都答得出来,也知谢二老爷起码不是个昏馈人。

这就是很好了,岳家平平稳稳的,不必太过显赫,不惹事就好。

当然,能有几个明白人,是再好不过的。

尤其听到谢二老爷的长子谢槿正在泉州为知府,不由笑道,“泉州正在本王封地,倒可一见。”

谢家当初是看着永定侯在闽地练兵,把谢槿活动到了泉州,不想后来五皇子封在闽地,也是意外之喜了。只是前番海匪犯境,好不惊险。谢二老爷笑,“微臣那儿子,大本领没有,就是实诚。殿下要看他得用,还得多指点他。”

五皇子问了些谢二老爷长子三子的事,与谢二老爷说了很久的话,还留谢二老爷一家用了餐便饭。

谢云与谢二老爷谢二太太一行回了巡抚府,谢云是亲孙子,谢二老爷回府到书房问他话,在谢二老爷看来,谢云年岁还小,怎么就到了五皇子的就藩团中呢?

谢云自己也不清楚,他原本正在家里念书准备考秀才的,就被父母安排到跟着堂姐就藩了。谢二老爷想一想谢芝正经长房长孙,也跟着来了,想着该是谢莫如对娘家各房子弟的安排。只是,谢二老爷又有些不明白了,道,“如何没有你三曾叔祖家的堂叔?”

谢云虽不知谢莫如因何相中他,不过,对于为何谢莫如未从三房选人,谢云是清楚的,谢云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只是,祖父也是长辈,而且,祖父有问,他只得道,“王妃和三老太太那啥…”

谢二老爷常年外放,还真不知道谢莫如与三老太太之间的恩怨,看向孙子,谢云硬着头皮委婉道,“王妃和三老太太似乎脾性不大相和。”

谢二老爷就都明白了。

谢二老爷想,王妃的脾气,果然名不虚传。甭看谢二老爷不清楚谢莫如与三老太太的嫌隙,主要是这是谢氏家族内阁的事,等闲没人往外说。不过,谢二老爷是听到过谢莫如的名声的,主要是承恩公府太过显赫,慈恩宫就更不必说了。

谢二老爷再三叮嘱孙子,“到了闽地,有你大伯,要听王妃的安排。”

谢云听这话听了一千八百遍了,他爹他娘不知嘱咐过多少回,如今听祖父说,依旧恭声应了。谢二老爷道,“去跟你祖母说说话,晚上同你大哥一处歇。”心里还是很满意次子在帝都同谢莫如把关系搞好的。

晚上谢二太太与丈夫还说呢,“都说王妃脾气不大和气,我看挺好,这样的雍容气派,礼数周全,要不能做王妃呢。”给了谢宁丰厚的见面礼,话也说的亲热,而且自言谈中就知道谢莫如对自己在帝都的二儿子一家是极亲近的,谢二太太待谢莫如,自然印象极好。

谢二老爷“嗯”了一声,心说,你没惹着她,自然是和气的。她发作起来,连慈恩宫都吃不消的。老妻在耳畔唧唧咕咕的说着谢莫如的好话,谢二老爷有些心不在焉,要搁别的人,他定要帮着三房说和一二的,只是谢莫如出了名的大脾气,谢二老爷斟酌一二,还是没提此事。主要是,谢二老爷是极信服大哥谢尚书的,谢尚书是谢莫如的亲祖父,而且,大哥一向照顾三叔府上,若有劝和余地,不可能不劝的。

谢二老爷根本不晓得他极信服的大哥在谢莫如跟前吃瘪已非一次两次。

总之,暂时间二房对谢莫如的认知就是:

谢二太太:王妃是个好人。

谢二老爷:王妃是个不能惹的人。

其实谢二太太此感观,说得上是沿途各官眷的感观了。有些消息不灵通的,不晓得谢莫如的名声,自然觉着谢莫如平易近人。不过,官场上最不缺消息灵通人士,这些人见了谢莫如的,亦都觉着,传言误人哪。

作者有话要说:PS:下午跟妈妈打电话,先更一章,晚上还有一章~

第173章 就藩之二

这一路,甭管熟或不熟的,反正沿途官员与其眷属都见了一面,五皇子还顺道请了几位北岭先生荐给他的先生,原本五皇子想令长史官去请,结果回府见这几人所居地段分布,都在自己的行程路线上,五皇子干脆自己去请,顺道礼贤下士了好几遭。

五皇子还说,“也省事了。”

“这个江北岭…”谢莫如笑笑,话间颇有未尽之意,最终只说一句,“看来他对殿下的确感观不错。”江北岭要不是故意的,谢莫如就算白活这些年。江大儒干的这事儿可真是尽得高人风范,你要人,我给你人,至于其他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皇子亲去延请,与派长史官延请,效果当然是不同的。但是,他不会提醒你,他要你自己悟,悟到了,也就悟了。悟不到,也无妨,你不要人么,人家给了。

五皇子也不好装糊涂,笑,“你说我要是真派长史官去请,北岭先生会不会说,唉哟,这人太笨了,竟未能领会我老先生的意思。”夫妻俩私下玩笑,五皇子就直接说了。

谢莫如笑,“他反正已经尽了心力,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不悟,他也没法子,估计怪也得怪自己眼神不好。”

五皇子畅快大笑,不独是妻子这话有趣,江北岭的意态也令五皇子格外心喜。

因老穆家人丁不旺,算起来,这是东穆王朝第一次有皇子就藩,靖江王那个,靖江王也是藩王,但由于血统问题,靖江王没做过皇子,他生来就是皇弟。相较之下,五皇子绝对是根正苗红的正经皇子一枚啊!五皇子这去闽地,沿途官员过来拜见也是官场应有礼数,毕竟,五皇子是正常就藩,并非被流放发落,这是皇帝的亲儿子,沿途官员要是爱搭不理,穆元帝才会恼火。所以,五皇子在保持皇室风度的情形下,还是很矜持的控制了接待沿途官员的排场。

一则是五皇子这人素来低调,他不爱那些热闹排场。二则,他也想过了,他是赶去闽地救火的,不好因接见沿途官员而耽搁太多功夫的。三则,与没途官员交往太过,也招忌讳。

基于这三点,五皇子想当低调。

不过,实惠一点儿没少得。主要是他有个好媳妇,譬如,过来拜见的官员呈上名帖,谢莫如一瞧,若有帝都显赫大族的族人亲戚啥的,必会提醒五皇子一句,五皇子就知道怎么拉关系了。若是寒门出身,五皇子就会嘉许其志向,赞扬其能力。再有谢莫如不认识的,也会提前命人出去打听,好让五皇子做足准备。

这一点,谢莫如比张长史还强。

这也不能怪张长史,他寒门小户出身,能做到藩王长史也是有些本事的人了。谢莫如却是在就藩一事上做足了功夫,还有相随他们夫妻就藩的各路人士,家里都有哪些亲戚哪些族人,谢莫如都命人细细打听了。所以,但有这几家的亲戚,也会令相随的诸人出来与族人亲戚相见。

人与人之间是怎么熟悉起来的,无非是见得多了说得多了,也便熟悉了。这些人既愿见一见亲戚族人,也愿意为五皇子加分,对亲戚族人熟悉的,难免多与亲戚族人说一回五皇子的好处,再回头同五皇子说一回我这亲戚族人是怎么回事,啥时候外放过来的,为官如何,还有的会再说一回家庭情况。便是不熟的,他乡遇亲人,也觉着亲热,如此便熟了。

就这么一个月的时间,五皇子一点儿事儿没落下,却也用最快速度到达闽地。

不过,一出皖地,经江南西道,过信州,将要到闽地时,又有一段小插曲。靖江王府有长史官率轻骑驰来,给五皇子谢莫如请安。五皇子心下皱眉,面儿上却是不显,问,“有劳靖江王惦记着,靖江王可好?”

那长史信冯,生得细眉细目细白面皮,颌下三缕长须,一身绯红官袍,斯斯文文的中年相貌,冯长史道,“我家王爷安好,王爷听说殿下与王妃就藩,日思夜想,恨不能亲见。只是王爷上了年岁,不能亲至,遂着小臣过来给殿下、王妃请安。王爷说,辅圣公主之后,唯王妃一脉了。虽听我家世子说起过王妃风华,王爷心下甚慰,只不能亲见,甚为憾事。殿下与王妃车马劳顿,王爷命小臣备了些仪程奉上,望殿下与娘娘不要外道才好。”

五皇子道,“有劳靖江王了。”命人将东西收了。

谢莫如望那冯长史一眼,淡淡道,“怕是陛下知晓靖江王对我的思念之情,方将殿下分封闽地,以后就是邻居了,多有来往方好。我从未见过外祖母,于帝都倒是见过宁荣大长公主,只是听说宁荣大长公主不与外祖母相像,我颇以为憾。今与靖江王相近,何时靖江王有暇,只管过来闽州,也可骨肉相见,共叙哀思。”

接着,谢莫如吩咐一声,“把我给靖江王的回礼让冯长史带回去。”

冯长史再三道谢,谢莫如打发他,“你身为藩王属官,不好轻离藩地,这就回吧。”

冯长史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五皇子这里放下绛红的大棉车帘,轻声一句,“这老东西。”不是来挑拨他媳妇的吧。五皇子想到他媳妇早早预备下回礼,问,“早料到了?”

谢莫如靠着车背,手里握着本书,道,“料是没料到,但也防着他这一手呢。”

五皇子松口气,谢莫如笑,“怎么,还怕我被收买啊?”

五皇子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道,“咱们是夫妻,谁还能收买你,我是担心你心情不好。”

谢莫如唇角微勾,“这有什么心情不好的,看到被辅圣公主驱逐出帝都的靖江王,殿下该高兴才是。”

五皇子给妻子逗笑,“你说的是。”是啊,说到底,现在坐了江山是他皇爹,而不是靖江王。

两人说着话,刚入闽境,就有总督巡抚带着大小官员与永定侯带着武将们在闽地驿相迎,闽地总督姓唐,单名一个甘字,唐甘唐总督发须花白,身量修直挺峭,形容微瘦,细长眉眼,双目深邃,一袭紫袍站与永定侯持平而站,颇具风仪。永定侯年岁较唐总督要年轻一些,五皇子在帝都是见过永定侯的,以往端凝儒雅的侯爵,鬓间亦生了几缕霜色,五皇子不由心下暗叹,好在永定侯面容坚毅,精神尚好。二人带着同五皇子见礼,头一遭相见,礼数自是不能差的。五皇子颇有威仪,待一群人忽啦啦的行礼后方道,“诸位不必多礼。本王就藩,有劳诸位相迎,唐总督、永定侯与本王同乘如何?”

二人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还得先客气一回,“微臣岂敢与殿下同驾。”

五皇子再行相邀,二人就客气恭敬的跟着五皇子上车了。原本五皇子是与妻子一个车驾的,俩人比较方便说话,讨论事情,入闽地前,谢莫如就去了自己车上。五皇子邀二人同乘,一则以示亲近,二则也是给二人颗定心丸吃,其实俩人都是高官显爵消息灵通之人,哪能不知道五皇子在御前替他们求情,力保他们的事呢。

五皇子也没什么废话,直接就问了闽地现在的局势。唐总督道,“闽境安稳。”永定侯道,“老臣无能,余下海军已悉数退归岸上,沿岸封锁,未再有海寇来犯。”

五皇子点点头,问,“闽地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唐总督与永定侯都以为五皇子问兵马是想要出战,均心下有些发悬,想着刚刚大败,海军葬送,这可不是打仗的好时机。暂且将五皇子的心意放在一畔,永定侯主管训练海军,听此问不由羞惭,“海军还剩两千七百余人。”

五皇子不动声色,这个他早在永定侯的战报中知道的,他倒不是有意让永定侯难堪,但也没太顾忌永定侯的颜面,毕竟败了就是败了。唐总督道,“各守城兵马,加上闽地驻军,有五万人左右。”

唐总督又添了一句,道,“如今防守调度,多得侯爷相助。”他文官出身,并非亲贵系官员,但这时候能替永定侯说话,想来二人如今关系是不差的。

永定侯躬身跪地请罪道,“臣奉命练兵,不想一败涂地,留得此身,只想继续报效朝廷,将功赎罪。臣本武将,能有益于百姓,是臣的本分。”

五皇子道,“海军之事,本王已知,自来打仗,哪里有常胜将军呢。海匪时常骚扰闽境,本王亦深知,当初朝廷命侯爷练海军,用意就在于此。我不说宽慰侯爷的话了,想来那些话侯爷听得也多了,我只说一句,若觉侯爷无用,当初在父皇面前,我就不会力保侯爷。”五皇子还不大适应自己藩王的身份,说着说着就是我了。

永定侯沉声道,“臣必性命以报陛下与殿下大恩。”

五皇子伸手虚扶一把,唐总督见状忙扶起就定侯,待二人坐定,五皇子对唐总督亦道,“唐大人也是如此,只管安心当差,辅助本王将闽地治理好。先时的事,既已过去,就过去吧。想要弥补,后头把差使当好,还百姓一个安宁闽地就是将功补过了。”

二人感受到五皇子的善意,皆沉声应了。

五皇子这来得匆忙,估计闽地没空给他建王府,又问起自己的住所,唐总督道,“臣已将总督府腾出,殿下暂且将就。闻知殿下要来就藩,殿下府邸已在营建中。”

五皇子道,“按制建就好,切不可奢靡。”

接下来,五皇子就说了些帝都琐事,譬如筑书楼大典,这是五皇子主持的,也是一件盛事,大家说些闲话,中间还在延平州住了一夜,第三日方到闽安州总督府。

总督府收拾的相当不错,初到闽地,五皇子带来的人不少,大家也累了,五皇子与唐总督、永定侯说了几句话,便令长史官相送,明日再过来一道议事。

谢莫如这里也要安排各院落,好在总督府不小,而她家的女眷也不太多,所以,侧妃们仍是每人一个院子,除了昕姐儿与六郎在正院的东西跨院安置,大郎几个仍是随自己母亲居住。难做安排的是男人们,女人无非是内院的事儿,谢莫如压得住场子,随手指派了住处,没人敢说个“不”字。男人们这里,因是身份不同,还有带着官职的,就要格外慎重。

谢莫如在车上就想好了,先留出两套最好的院子,这是不能动的,留给未来的藩王相傅的,接着就是张长史、薛长史,长史分左右,张长史是跟着五皇子的老人了,薛长史是五皇子从礼部挖来的。按资历,张长史为左长史,薛长史为右长史。长史之后是藩王中尉官,这位中尉官就是五皇子的五千亲卫将军,姓陈,是穆元帝安排的。另外,李九江做了郎中令,柳扶风为治书,另外还有典仪、郎中、太医等人,这些都是藩王府编制内的属官。

所以,甭看五皇子这里算是个冷灶,而且是来闽地收拾烂摊子的,不过,藩王该有的也都有了。而且,烧冷灶还有个好处,如李九江、柳扶风等,直接就有了官职,竟争力小,当然,两人本身的才学也是很不错的。

这是大大小小的属官安排,另外如谢芝谢云谢远,这是亲戚,就不好同属官们混住一起。再有崔家子弟,这是过来帮永定侯的,干脆给他们一套大院同住。另外,江北岭荐的几位大儒先生,也不能怠慢。

这一套安排下来,一个总督府都有些住不开,幸而唐总督虑在前头,连总督府旁边的几家宅子也清空了,这般才堪堪安排妥当。

好在谢莫如只管分派,各人安置自有章呈,她与五皇子梳洗后换了衣衫,谢莫如道,“闽地果然地气暖些,这会儿帝都的树叶子都要掉光了,闽地的树还是绿的。”

五皇子只觉着不大舒适,道,“阴冷阴冷的,又潮又湿。”

谢莫如拉过他右腕摸了摸,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五皇子的手腕一直没大好,刮风下雨的都会有影响。

五皇子道,“有些酸,倒也不碍事。”这几年他把左手练的,比右手都灵活。

谢莫如命紫藤取出虎骨泡的药酒,给五皇子揉了一回,还道,“怎么不早说。”

五皇子不是个娇气人,且一路事忙,哪里有个空闲的时候,他也没大在意,道,“没什么大碍。”

“不舒坦就应该说的,有大碍就晚了。”谢莫如嗔一句,一直揉到五皇子腕间发烫,方罢了手,道,“闽地潮湿,孩子们也得小心着些,咱们先用饭,用过饭叫来太医问一问,远道而来,我就担心孩子们水土不服。”

五皇子道,“刚来闽地,不好叫太医。”

谢莫如道,“这不是为了孩子么,再说,咱自家地盘自家太医,谁爱揣度谁揣度。”

五皇子便不再多说了。

一路过来,颇有些新奇吃食,不过,谢莫如素来细致,怕孩子们不适应,故而饭桌上顶多摆一两道新鲜东西,让孩子们慢慢适应。晚饭时,谢莫如尤其叮嘱紫藤一句,“这头一天到,虽不至于乱,到底有些忙的。厨下多看着些,各处的饭菜,必要热热时放保温的食盒里送去,万不能冷了。再与下头人说,这些天都劳累了,这月加一个月的月钱。”

紫藤领命去了。

一家子在一处用饭,二郎是个好吃的,又正是好问的年纪,遇着好吃的还问,“母亲,这叫什么,很好吃。”

谢莫如晚上多是食素的,二郎有问,她便夹了一筷子,见此物雪白如玉,吃起来鲜润异常,笑,“该是闽地的名菜西施舌吧。”

五皇子一家子用饭,因有两样新鲜菜色,故而主厨是在外厅侯着的,听到谢莫如此言,主厨就知自家王妃是极懂行的,躬身道,“娘娘明断,正是西施舌。”

二郎吓一跳,他已经开蒙,平日里听先生听谢莫如教导,也知道西施是个美女,一听是美人的舌头,顿时吓得不轻。谢莫如笑,“就是个名字,这该是海里的一种贝类烧的菜。我们来的巧,据说这种贝就是冬天最肥,过了正月就逐渐不见了。”

二郎这才放心继续吃了,五皇子瞧着儿子吃相好,心下亦是喜悦。他自幼在宫里长大,宫中规矩繁多不说,小时候同母妃一起住还好。待略大些分了自己的院子,给皇子的供奉自然是好的,也不会有人敢怠慢他,但饭菜送到时,总有些温凉不盏。是故,五皇子对自家孩子们的饭食就格外上心。

一家人用过饭,因二郎赞了这主厨的菜,谢莫如赏了主厨十两银子。

主厨恭恭敬敬的接赏告退。

谢莫如命人宣了太医过来,给五皇子看过手腕,又给孩子们都瞧了瞧,王府家的孩子们瞧太医不是什么新鲜事,三天一次平安脉,人人都要看,孩子们都乖乖给太医看了,太医姓程,也是胡子花白的年岁了,程太医笑道,“小殿下们小郡主都很好,殿下这里,闽地潮湿,会有些不适,臣也预备着,一会儿煮好汤药,殿下泡一泡,三日用一次虎骨酒。”

谢莫如认真听了,笑问,“程太医可用过饭了?”

程太医道,“臣已用过了,晚上用些滚汤滚水的,格外舒坦。”这一路行来,饭食再没有不衬心的,程太医时常出入宫闱,也知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且他人老经事,纵使对谢莫如不大了解,也知五皇子府在事务安排上不同寻常,必有能人主持。

谢莫如道,“闽地潮湿,要觉天冷,晚上让丫环备几个汤婆子。薛长史有了年岁,柳治书身子骨不大结实,就劳你绕道过去也一并给瞧瞧,用什么药,只管去药库那里取,倘是有什么药没有,只管过来同我说。”

程太医应一声是,想着王妃真是个周全人哪。

程太医躬身退下,五皇子道,“还是你想的周全。”

谢莫如笑,“这些琐事,原是我分内的,殿下腕上用过药,再去找他们商议事情吧。”明日要正式接见藩地各州府官员,今天当然要跟属官们碰个头儿。甭以为藩王这差使好干,你纵使帝都来的强龙,当地的地头蛇也得掂一掂你的份量。

当然,自来官员不得在祖籍为官,这是官场明例,所以,总督、巡抚、知府等,都是外任,算不上地头蛇。但,如果这样就以为他们与藩王一条心,那就是发梦了。

便是谢莫如,也得准备接见各官属女眷了。

所以,自己人这里的心,当然更得拢齐了。

作者有话要说:PS:谢莫如这种才算贤内助吧~~~~~~~哈哈哈,晚安~~~~~~~~~~~~~

第174章 宴饮

五皇子第二日正式见地方官,文官以苏巡抚为首,苏巡抚之下是周按察使、接着是闽地的六位知府,再有文学政等人。武官以唐总督为首,永定侯次之,接下来是昭武将军、安远将军、广威将军,这三位是闽地驻军的将领,广威将军之下是海军的一位李将军,一位王将军,这两人品阶也不低,均是正四品,只是现在海军存者不至三千,有将无兵,将也有些憔悴。

五皇子先宣读了穆元帝的圣旨,穆元帝对海军之败非常生气,基本上除了昭武将军守城有功外,诸多官员都受到训斥,另外就是朝廷对于闽地军政听五皇子吩咐的事了。

大家听了圣旨,起身入座后不免再说几句请罪的话,但唐总督与永定侯还是很稳的住的,主要是五皇子早给了他们准话。

五皇子也表示了自己对于海匪的愤慨,五皇子沉声道,“本王早晚要将海匪涤荡一空,还海境清宁。”

唐总督道,“殿下英明,臣亦做此想。只是将要入冬,此时并非战时,再者,兵者,定要慎重方好。”唐总督是不主张再出战的。

永定侯没说话,苏巡抚道,“守境无忧,但要海战,天时地利皆不及海匪,殿下慎重方好。”

周按察使是文官,他道,“兵事臣不大懂,只怕擅自说话误了殿下。”对战事不做评论,不过,周按察使也有话说,“先时为抗海匪,沿岸百姓都往境内迁移,如今不打仗了,这些百姓如何安置,还请殿下明示。”

五皇子问,“这事怎么说?”

永定侯道,“当初也是为了海境百姓的安危,方令百姓内迁。如今海线虽不打仗了,但海匪未靖,随时都可能再上岸抢掠,为保百姓安然,臣以为当在境内安置百姓,不令百姓再回到危机四伏的海岸居住。”

周按察使道,“那些海民,平日都是依靠大海为生,乍然迁至境内,以何为生计?”

永定侯道,“朝廷可赐予田地耕种。”

周按察使叹,“侯爷未去过海民安置处,那些海民,无时不盼着回家呢。何况,闽地多山地,少平原,哪里还有地方安置海民。”

永定侯仍是铁着一张脸,“一日海匪未靖,一日不可令海民涉险。”

周按察使气道,”侯爷若有本事,当靖平海域,而不是因惧于海匪,而令百姓离乡!难道人怕被噎死,就不吃饭了吗?”

永定侯冷着脸不说话。

唐总督道,“二位都消消气,殿下刚来,你们就这样吵个没完。都是为了百姓着想,咱们再商议就是。”

周按察使正在气头上,总督的面子也顾不得了,怒道,“商议商议,天天商议,诸位大人倒是拿出个主意来!给百姓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吵成这样,五皇子还耐着性子问,“那依周大人的意思呢?”

周按察使道,“回迁百姓,重建海军!”

上位者第一要诀就是得稳得住,不能被当场的情绪所操纵。五皇子又不是头一天当差,于是,他继续问,“唐总督、苏巡抚说呢?”

唐总督道,“回迁百姓吧,老臣又担心海匪生事。可若不回迁百姓,五六万百姓得有个安置的地方才行。”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五皇子问,“现在百姓是如何安置的?”

一般总督掌军政,巡抚管民事,所以,这事儿苏巡抚是清楚的。刚刚周按察使与永定侯吵翻天,也不见苏巡抚说句话,当然,苏家人除了苏不语是个爱絮叨的,据说其他男人都是寡言的性子。五皇子点名,苏巡抚方道,“臣将海民分散安置到各县人家之中,接受海民安置的,可酌情减免赋税,另外有愿意雇佣海民的店铺,税赋上也有优惠。另外,海民也可山地开荒,开一亩朝廷给一亩,开十亩,十亩都是他的。而且,开荒田地,五年之内不纳税,十年之内半税,之后全税,全税之后,土地也是按三等山地来算税捐。再有种桑养蚕纺织的妇人,也有官府嘉奖。”

五皇子微微颌首,道,“这安排倒也妥当。海民日子可还过得?收留海民的各县治安如何?”

苏巡抚道,“只要勤劳肯干的,日子都还过得。长乐县有过三起打架的事,闽清县有两起斗殴。”

五皇子道,“本王初到,这是第二天,周大人说的事,本王知道了,都是为了百姓着想。你们既然商量不出个主意来,本王就帮着拿个主意。”

五皇了这话一落,诸人都看向五皇子,五皇子道,“此事事关上万百姓,这主意不好轻率,本王也得慎重。不过,你们也别急,一月为期,如何?”

诸人齐道,“听殿下吩咐。”

除了这件事,五皇子问可否还有难解决的事,倒没人再说了。五皇子笑,“那好,明日本王设宴,你们都过来,也见一见本王府中属官。以后一起处事,少不得相见的。”发出酒宴邀约后,五皇子第一次与地方官的见面就结束了。

五皇子留下了朱雁谢槿,说他们,“去后面见一见王妃。”

能被五皇子召见的,最低也得是个知府,都是机灵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二位怕是王妃的亲戚了。当然,有消息灵通的,自然知道谢槿是谢王妃的娘家堂叔,朱雁是谢王妃的表兄。

谢莫如还帮着朱家给朱雁捎带了些东西过来,朱雁恭敬的收了。谢槿虽是谢莫如的堂兄,一则二人年岁相差较大,二则谢槿一直外任,这还是与谢莫如头一遭相见。谢莫如并不是太热络的性子,但亲人之间说话,太客气总不好,谢莫如道,“堂兄怎么没带伯娘一道过来?”

谢槿道,“娘娘与殿下就藩,臣不好张狂,必要谨慎,方不给娘娘丢脸。”

谢莫如笑,“堂叔的心是对的,这次来的大人们也多,只是下次必要带伯娘一道过来才好。”又问谢槿家里儿女可好,还备了给谢槿儿女的礼物。谢槿颇有些受宠若惊。

然后,谢莫如就叫了谢芝谢云谢远出来与谢槿相见,留谢槿在总督府客院住了一夜,让谢芝等好生与谢槿说说话,倘是在她面前,怕他们放不开说。

待谢槿去了,谢莫如问朱雁,“现在闽地如何?”

谢莫如当头一问,朱雁心说,我也算你亲戚呢,这待遇差别也忒明显。朱雁正色道,“娘娘放心,现下全境安稳。”

谢莫如微微点头,并未再问什么。

朱雁摸不着谢莫如的心思,恭谨的站了一时,谢莫如道,“明日是王府设宴请诸当地官员,后日我想请一请当地有名望的士绅,你给我拟个名单出来。”

朱雁恭谨的应了,谢莫如道,“有劳了。”

朱雁忙道,“咱们至亲骨肉,再者,娘娘信我,我是知道的。”

谢莫如淡淡地,“我信你,你不一定信我。我知道,我不问你。去吧。”

朱雁是闽安州知府,城内自有府邸,他自认历练多年,并非无能之辈,但每每总给谢莫如闹得心惊肉跳。朱雁心惊肉跳的退下。

五皇子自里头出来,谢莫如笑,“吓他一吓。”

五皇子与妻子说了海民是否回迁的事,五皇子一时也没个主意,不过,若这样就被闽地官员难住,他就白当这些年的差了,五皇子与谢莫如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想着,什么时候去看看那些海民,看他们日子过得如何?”

谢莫如笑,“不如全境巡视。”

五皇子深以为然,道,“你与我一道。”

五皇子虽有全境巡视之意,一时也不能成行。

王府的宴会在第三天举行,官场就是如此,说完了正事,总要有酒宴联系感情。

五皇子把属官们也叫出来,让双方认识一二。大家对五皇子府的属官的感觉是,好年轻啊,除了薛白鹤薛长史的年岁与唐总督相仿外,李九江柳扶风不过而立之年,就是陈中尉,也未至不惑。

大家这会儿说起话来,也无非是说一说闽地风土人情,当然,属官们虽然没有各地方官员的实权,不过,他们离五皇子亲近,五皇子又是今上的亲儿子…再者,官场之上,大家智商正常,所以,酒宴进得的颇为融洽。

谢莫如在内宅招待闽州城内的官员眷属,如唐总督的太太唐夫人,苏巡抚的太太苏夫人,另外还有昭武将军府的刘太太、安远将军府的赵太太、广威将军府的宋太太,另外还有按察使家周太太、学政府的文太太,基本上就是这些人了,还有官职太低的,暂且到不了谢莫如面前。

谢莫如还问唐太太,“您祖上可是与唐神仙有关?”

唐太太笑,“我们祖上算来是旁系了,二十世老祖宗是唐神仙的同父弟弟。”

谢莫如笑,“这样说来,与永安侯一系不是外处。”

唐太太笑,“祖上有些渊源。”

唐李两家的关联能追溯到几百年前了,两家并无血缘关系,但委实渊源不浅。这能到闽地为官的还真没有一个没背景的,谢莫如笑,“唐家在大凤朝时就是清贵书香之家,唐总督当年也是一榜探花,我记得那一届是先帝主考,算来是先帝门生哪。”

唐太太连忙谦虚,“娘娘过誉了。”

接着,谢莫如又说起苏夫人,道,“早听苏才子说起过他的两位兄长,夫人还是头一遭见,听说夫人出身徽州文氏…”谢莫如问文太太,“我记得文学政也是徽州人吧?”

文太太笑,“我家大人与苏妹妹是同族兄妹。”

谢莫如笑,“委实是巧。”

然后又说到武官,昭武将军府的刘太太,谢莫如便道,“听说此次海匪扰边,刘将军悍不畏死,委实令人佩服。刘将军祖上就是先帝的先锋官,因功赐昭武将军一爵,这也算有其祖必有其孙了。”又夸昭武将军,“未堕祖上英名。”

安远将军府的赵太太,这位是赵国公的族人。谢莫如道,“赵国公府原就是武将赐爵,不愧将门之后。”

广威将军府的宋太太,谢莫如道,“当年西宁关宋大将军也是姓宋。”

宋太太笑,“我们是渝州宋氏,宋大将军是闽州宋氏,两家原本祖上也是一家,只是后来分了宗祠,但说来也不是外人。”

谢莫如道,“宋大将军的女儿与我是至交,她同我一道来了闽地,有时间你们只管多走动,到底不算外处。”

宋太太叹,“昔年宋大将军过身,我家将军很是惋叹,只是我们离得太远,未能亲去以表哀思。江姑娘有娘娘照顾,也是江姑娘的缘法与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