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听得不由一叹,“王妃在信中所写,也就是唐总督说的这般。这传国玉玺,到底谁也没见过。如今又嚷嚷出来,不知道到底意欲何为呢?倘是小事我并不担心,就担心有人借机构陷罪名。我总是父皇亲子,眼瞅要回帝都论功,我不愿你们白辛苦这几年。”

苏巡抚道,“殿下安心,陛下圣明烛照,断不会为小人所惑。”

五皇子道,“你们心下都有个数,我知道你们都不是轻狂人,我也不担心你们,只是,谁手下没几个人呢,不见得个个就是稳当的,你们多瞧着他们些,别先前刀枪剑雨都过来了,结果转头填别人坑里去,我瞧着,这还只是个开头呢。”

诸人皆应了。

五皇子同诸人谈了一回心事,其实心下倒并不担心江南议功之事,纵有人要添堵,也得看看时机,当初江南设大总督行辕,南安侯手下是何等配置,帝都没有权贵之家不伸手的,基本上都派了家族子弟过来。后,江南生乱,有死了的,也有活着的。再经三四年战事,大浪淘沙,胜下的基本上都是有些本事的。这些人,有了江南战功,各家族都要着力培养的子弟,纵想看他闽王府的笑话,为着自家子弟着想,也不能拦着江南议功。要是个聪明人,待江南议功之后再翻出玉玺之事,五皇子才真个要担心呢。

五皇子摆出一幅愁绪脸,回宫思量着她媳妇信上的话,难不成真要收银子置田地,自污一下?说实话,五皇子倒没少收礼,他虽然把话撂下说只要靖江肯降,不伤民一指。五皇子的确没扰民,也没去抢劫大户,可架不住大户心下不安哪,只怕五皇子不收礼。五皇子收这些人的东西倒还真不手软,不过,他想着,自己留一部分,到时往上交他皇爹一部分,家里小子们也大了,成亲不能没银子啊,闺女嫁人,虽然内府会出一部分嫁妆,自家也得给闺女陪嫁呢,还得给媳妇留些私房。五皇子想啊想的就想过日子上头去了,穆元帝对五儿子不满的也就是这一点,成天就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像五皇子体恤江南屡遭战乱,向他皇爹要些优厚政策,穆元帝也有此意,便给江南免了两年税,要知道,江南是乱了好几年,可就一个地方没乱,便是闽地。五皇子还厚着脸皮的把自己封地加进了免税大军里去,说闽地虽未经战乱,这几年百姓们也苦啊,税比以往纳的重,如今天下太平了,该与民休息。

五皇子七想八想的,一想就脑洞大开的想远了,待李九江过来,已到了晚膳时候,五皇子道,“九江来得正好,与本王一道用膳。”指指下首椅子,令李九江坐下说话。

李九江谢了座,笑道,“臣过来,是有事要与殿下回禀。”

“难得见你面露喜色,想来定是好事。”

“勉强算是吧。”李九江正色道,“殿下可还记得白浪此人。”

“这自然记得,当初永定侯不就败在他手里么。”说来五皇子曾怀疑过白浪与英国公府有关,听说当年英国公府里就养了头白狼做祥瑞。

“若是没差,臣已查明此人身份。”

五皇子顿时一震,连忙问,“是谁?”

“说来还是殿下的大熟人,便是跑了的靖江前元帅冯飞羽。”

“怎么会是他?”五皇子颇是诧异。

李九江眉目一缓,“初时臣也不大信,不过,这是臣审过穆三等人后才知晓的。说来起初靖江虽有水军,却是不敌段四海这些海匪。冯飞羽出身靖江世子母族,他初时去军中未久便崭露头角,但靖江王偏爱穆三,那时,穆三母族邱家与镇南将军赵阳为世家,赵阳说冯飞羽不凡,将来下一代将领必以他为首。邱家人走了心,便寻个机缘将冯飞羽调离了陆军放到水军去。偏生冯飞羽有本事,在水军竟也能出头,当初永定侯那一战,不过是他于水军首战,因先时永定侯收拾了好几拨海匪,邱家觉着是个硬点子,才叫冯飞羽去撞南墙。想着冯飞羽若战败,立刻就能将人撵了去,还给靖江世子抹了黑,不想这人打仗上委实够本事,永定侯都栽他手里。因当初他们是扮成海匪,冯飞羽便随手用了白浪这个名字。他一战告捷,本应大为嘉奖,邱家却说碍于朝廷,不好大肆赏赐,又将冯飞羽这般人才,在水军可惜了的,毕竟水上战事较少,倒将冯飞羽又调回陆军去。”

五皇子感慨,“亏得靖江昏头啊。”放着冯飞羽这样稀世奇才,竟然不用。不然,这江南还真不好打了。

李九江一笑,“可见天道在我东穆。”

五皇子感一回慨,又道,“说句公道话,靖江虽有昏头的时候,可见这靖江城的繁华,就知他也有他的本领。”

李九江道,“江浙繁华自不消说,只是,有一样,靖江被豪门世族左右,重庶轻嫡,左右摇摆而不能决断,方有今日。”

五皇子深以为然。可又一想,自己也是庶出,且携此战功回朝,父皇想必也会多看重自己几天,就不知太子是个什么脸色了。这么想着,五皇子又觉着,庶出有庶出的难啊。不能建功吧,没人瞧得起。但凡出头吧,又有人眼气。

因是谈论军务,室内并无他人,李九江轻声道,“殿下在江南立有大功,不知可想过封赏一事没有?”

李九江是最早跟随自己的心腹,五皇子心下坦荡,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本王已是亲王,封赏无非银米。打仗这几年,想来朝中也不宽裕,封赏什么的,江山是我老穆家的江山,我为朝效力,也是应当的。”

李九江道,“殿下果然一派忠孝之心。陛下以孝治天下,殿下如此想,亦不负陛下多年言传身教。此番殿下回帝都,亦当好生侍奉苏妃娘娘才是。”

五皇子不是笨人,李九江孝啊孝的说了一通,五皇子也就警醒了,想着李九江先说靖江嫡庶不明,琢磨着难道李九江是想我母妃争一争皇后之位,五皇子自己先否了,这不大可能,东宫并无太大过失,这会儿要想他母妃做皇后,朝臣就不答应。退一步,五皇子有些为难的同李九江道,“说来,宫中已有赵谢二位贵妃。”

李九江轻声,“皇贵妃之位不是空悬多年么?”

李九江声音虽轻,五皇子的感觉却犹如天上一道九霄神雷落下,把他脑中所有思绪炸的一团乱麻,五皇子的右手不由抖了抖,他是个实在人,也没扭捏,道,“能成不?”五皇子要说不是为了自己,那是瞎话,可他也是为了让母亲在后宫出人头地,不叫人小看了母亲去。

李九江微微一笑,附耳在五皇子嘀咕了一番,五皇子连连颌首,深觉李九江是个能倚重之人,便将媳妇给他私信上说的自污的事一并告知了李九江。李九江略一琢磨便知谢莫如这话是说了一半,不过,在五皇子面前,他不好直说,不然,五皇子对谢王妃虽素来敬爱,更有夫妻之情。倘他一外人能看出来,五皇子身为丈夫却看不出,倒叫五皇子多心。李九江便没说那一半的话,直接道,“王妃这主意虽好,不过,依臣看,虽尽善,未尽美。”

“嗯,不瞒九江,我也想着,我与父皇向来无事不谈的,我这样自污,倒显着不信父皇似的。”

“殿下英明,臣说未曾尽美便在此地,萧何与刘邦,不过君臣。殿下与陛下,却是父子。父子之间,无事不可言。不过,世间小人颇多,王妃这主意,殿下用则用矣,待回帝都倘陛下相询,殿下只管实言相告。”

五皇子道,“那岂不是要把王妃交待出去了,不好不好。”他倒不担心自己父皇,父皇不会说儿媳妇的不是。五皇子是担心慈恩宫,太后没事还要生事呢,这事给太后知道,能有他媳妇的好么。

李九江一笑,“妻以夫贵,只要殿下好,娘娘有何不好的。何况,女人家,心思略窄些也是有的,殿下私下与陛下陈情便是,不为外人道,并不会于王妃名誉有损。”

五皇子仍是道,“那也等我回去同王妃商议过再说。”

李九江不得不说,五殿下实在是个厚道人,殊不知谢王妃此信就是让五皇子明用自污之计,日后好与穆元帝坦白,一则如今帝都谣言穆元帝不出面弹压,他日有人上表弹劾五皇子,穆元帝定会伸手的。二则,让五皇子在穆元帝面前坦白,也可满足穆元帝为君为父那掌控一切的心理需求。五皇子厚道,也不枉谢王妃辅佐他多年了。李九江笑,“如此,殿下着臣去为您刮刮地皮如何?”

五皇子忍俊不禁,“先吃饭先吃饭。”又道,“九江你也学得促狭了啊。”

李九江坐下,陪五皇子用了晚膳,别个不说,江南论享受绝不亚于帝都,先时五皇子在闽地那穷乡僻壤的地界儿,如今住进靖江王宫才知道人家靖江王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用过晚膳,五皇子也没忘给他皇爹写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写的不是别事,就是那传国玉玺谣言的事,五皇子生怕他皇爹被人骗了,还说,他媳妇信里同他说了,传国玉玺还关系当年逆臣英国公旧事,这是不是靖江奸细在发坏啊,父皇你可千万别上当。啥传国玉玺啊,在靖江王王宫宝库里连根传国玉玺的毛都没见着。还跟他皇爹说,媳妇在家,胆子小,孩子们也小不顶事,他母妃又是个身子骨不好的,都指望着他皇爹呢,您老可得给辟辟谣啊。

先不说穆元帝收到五儿子的信,看五儿子信中说“媳妇胆小”的话,禁不住唇角抽了又抽。就说这谣言吧,委实不像话,苏相都报上来了,穆元帝也想着,眼瞅着要年了,谣言满天飞也不吉利,穆元帝就要管一管的时候,事情却有了新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PS:替换啦~~~~~~~~~

第307章 夺嫡之十

作者有话要说:PS:不好意思,晚上有些事,替换晚了~~~~~~~~~~~~~~

原本,谢莫如算是皇家最出名的皇子妃了,说话厉害,那是一等一的。

如今,大家才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啊,谢莫如厉害,不过是嘴上把你噎个死,起码没动手。四皇子妃不一样,四皇子妃论口才没有谢莫如噎人的本事,但这一动手,把帝都城给惊着了。无他,四皇子妃带着侍卫把胡家长房老太太朱氏的屋子给砸了,还使唤着家里嘴巧的婆子堵着胡家门骂了三天。

这一下子,四皇子妃就出了大名儿。搞得赐婚给四皇子府大郎二郎的两家人都有些替自家闺女担心,怕四皇子妃这做婆婆的厉害,闺女嫁过来受搓磨。

四皇子妃却是颇是解气的剥开个桔子,同谢莫如道,“我们殿下还说我不该动手,我要不动手,这口恶气简直出不来!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前儿我母亲生辰,前头几年,父亲没个消息,我母亲生辰都没办过。今年家里还在祖母孝期,也没有大办的理,帖子都没发,就是一家子儿女聚一聚,摆席素酒吃碗长寿面罢了。”这个谢莫如是知道的,四皇子妃的幺妹是昕姐儿的伴读,那天请假回家了。倘非在孝中,南安夫人的寿宴,定要发帖子的。就听四皇子妃继续道,“说来也不知我家上辈子倒了什么霉,修来这样的亲戚。弟妹也知道,因着太后娘娘,胡家有个承恩公的爵位,初时并非公爵,只是侯爵。那爵位,起初并没在我们二房头上,皆因长房犯事问斩,爵位方给了二房。当初我父亲远去南安州,就是因家里长房出了这样没脸的事,觉着没脸呆在帝都城。”

谢莫如笑,“这是侯爷要脸面,我看胡家长房在帝都城呆得好好儿的,有滋有味儿。”

“外戚之家,不过一时的繁华光景罢了。我父亲那人,平日里话不多,却是最要面子的。长房出事的时候,他也不过十五六岁,还是背着家里去的南安州。后来回帝都,父皇另赐府邸,我们这一房,便自公府分了出来。”四皇子妃一叹,“这些年,虽说爵位在二房,可我父亲并不是二房长子,再说,就是祖父也从没薄待过长房,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我母亲好端端的过个生辰,谁人都没请,没承想,长房老太太便不请自来了。原本我母亲寿辰,她又是做长辈的,本不敢惊动,她好意过来,也不过大家坐着说说话,谁晓得一说二说就说到那谣言上去了,兴许在我家嫌被打断说得不痛快,这又往外到处嚷嚷,话里话外的都要带进我家去,我要是个聋子倒罢了,如今这听到,岂能当不知道!这起子小人,眼瞅着我父亲要回来了,可不就盼着我娘家倒霉呢。”四皇子妃说着,吃了两瓣桔子,又递了两瓣给谢莫如。

谢莫如一道吃着桔子,道,“我看,朱老太太的志向还不在于传谣言。”

四皇子妃挑眉,“她还要怎么着?”四皇子妃到底是安夫人的外孙女,且她如今亲王妃的地位,四皇子五个儿子都是四皇子妃生的,她才不怕朱老太太,哪怕那是胡家长房,把四皇子妃惹火,说砸也就砸了。

谢莫如道,“当初胡家长房的事,你不清楚?”

四皇子妃微微蹙眉,“我也听说过,原是长房犯的事。”

谢莫如道,“嫂子想想,那传国玉玺的事儿,最开始是宁国公遗折里提到英国公得人进献此宝,但要我说,宁国公见过此物么?怕是没有。当然,宁国公有宁国公的消息渠道,可后来英国公府抄家,并没有抄出这宝贝来。之后,辅圣公主过逝,她公主府的东西,虽说有一部分后来给了我,但我想,先时定一样样的清点过的。故此,说来说去,到底没人见过这东西。朱老太太信誓旦旦的说的确是有的,我不信她能见过,无非是说前承恩公看过罢了。前承恩公因罪问斩,说不得朱老太太旧事重提是想给前承恩公翻案呢。”

四皇子妃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这不在发梦么,多少年的旧案了。

“如何不可能,要我,我就说,当初前承恩公并不是投靠了英国公,不过是为了取得英国公信任,与朝廷打听消息罢了。”谢莫如道。

四皇子妃道,“当初宁国公府可就因此事没的。”

谢莫如道,“她虽想翻,却是翻不过来。不过,闹还是要闹一闹的。”

说着,谢莫如微微冷笑,“无非是利用太后娘娘罢了。”这些年,谢莫如早把胡家套路摸得不能再清楚不过了。

四皇子妃想到胡太后就发愁,到底胡太后也是姓胡的,而且,胡太后待她很不错。谢莫如能坐视胡太后犯蠢,四皇子妃却是不能的,她道,“太后娘娘耳根子软,只是我也不能这样见太后娘娘被人利用了去。她老人家这把年岁了,晚辈们多孝敬她老人家,哄她老人家开心是正理,哪里能有事就拿她老人家做枪使的。”四皇子妃就有些坐不住,拿帕子擦净手上的桔皮染的黄色汁色,道,“我去打长泰姐姐说一声,哎,眼瞅着快过年了,竟没个消停时候。”

四皇子妃去了长泰公主府,长泰公主又与文康长公主说了,文康长公主见天去慈恩宫守着胡太后,永福公主好几次要开口,都给文康长公主打断了话去,还说永福公主,“你虽是天家骨肉,到底是嫁人的人了,做人媳妇的。听说你婆婆身子不大安稳,你也该去瞧瞧。太后这里有我们呢,别叫外人说你失了为人媳的礼数。”把永福公主气个半死。

永福公主开不了口,太子妃轻轻垂下眼睛。

有文康长公主在后宫镇着,后宫竟无人敢提那谣言一句,胡太后又是个眼花耳聋的,没人来挑拨,她自然更不知晓,成天就是絮叨过年的事儿了。

谢莫如闻此消息,倒与穆元帝心有灵犀了,俩人都觉着,虽胡太后是个着三不着两的糊涂人,幸而文康长公主最明白不过,如此,后宫方得平安。

谢莫如给四皇子妃提个醒儿,按下了蠢蠢欲动的朱氏。

谢莫如正在看穆元帝打发人送来的五皇子写的家书,五皇子正为宁致远的安排有些发愁,段四海谴使去要宁致远。宁致远私下与靖江王勾结,五皇子是不想这么放人的,但也知道,江南刚刚平定,短时间内,五皇子也不想江南再启战端,故此有些拿不定主意。

谢莫如也觉着,宁致远此人委实是鸡肋一般的存在,留之无味,弃之可惜。谢莫如正琢磨江南事呢,小唐就跑她这儿报信儿来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小唐满面欢喜奉上一篇文章,“前几天傅颜那小子多欢实啊,见天儿的写诗作赋没个消停,带着一伙子人给传国玉玺歌功颂德。今儿怎么着,给我欧阳小师叔一篇《驳传国玉玺赋》打得灰头土脸。娘娘看我欧阳小师叔的文采,唉哟喂,我都说不上来,怎么就有人这么会写文章涅?真是苍天不公,其实我早想写个文啊赋的驳一驳傅颜那小子了,偏生写不出。娘娘,你说我后儿年春闱能成不?”话多的人有个缺点,说话容易跑题。

谢莫如接过欧阳镜的《驳传国玉玺赋》翻看着,一面回答小唐的跑题问题,“嗯,叫沈先生出个题目,你写篇文章给沈先生看看,这春闱的事,他眼力不错。”沈先生,阖帝都有名的死要钱的举人补习班进士堂的先生沈素,其人开办的举人补习班非常有名,就是课程死贵,五皇子给取外号,死要钱。不过,人家那补习效率也不是寻常补习班能有的,国子监比之都大有不如。

心下对比了傅颜的《传国玉玺赋》,俩人果然不在同一档次上。谢莫如道,“欧阳先生文采不凡。”怪道能破例让江北岭再收一回关门弟子。

“那是!我师祖的眼力,再差不了的。”小唐颇是为自家师门自豪,又有些担忧,“我今儿去闻道堂,见着姓傅的面色不大好呢,就怕他使阴招。”

谢莫如笑,“放心吧,不过一篇文章,难不成只许他写,不许别人写了。他既也在闻道堂,断不至于的。”文人有文人的道,用笔杆子一较高下,这是文人的道。如果用阴招,傅颜但破此例,欧阳家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文人之间的较量也没有这般简单,因为傅颜在被欧阳镜驳了一遭后,立刻奋笔疾书写了一篇《再论传国玉玺赋》,欧阳镜也没客气,写了第二篇《再驳传国玉玺赋》。之后,不待傅颜写出《三论传国玉玺赋》,欧阳镜就在闻道堂摆开阵势,力邀文坛各方大佬,来辩一辩传国玉玺之事。

小唐给了谢莫如好几张烫金帖子,说是头排好坐次,可近前观战,谢莫如一过手,就给大郎几个讨了去,三郎道,“我可得去瞧瞧,听说欧阳先生寻常不见人的。”

二郎慢悠悠地喝着八宝茶,“小唐哥说,欧阳先生身子不大好。”

三郎将请帖揣怀里,心下还有进一步打算,道,“这回我想让小唐哥帮咱们引荐一二。”

四郎显然也知欧阳镜大名,道,“这成不?”

“如何不成。”他们也是皇孙呢,何况还有人引荐。

孩子们这般热闹,倒叫谢莫如想起当年江北岭来帝都时,彼时她亦不过小小少女,听闻可去听江北岭讲学,亦这般欢喜。谢莫如不禁问,“欧阳先生这么有名啊?”不就是江北岭的关门弟子么。

四郎抚一抚手中请帖,眼睛亮亮的,“母亲,欧阳先生可是北岭先生的关门弟子,我听说,皇祖父都要点他进宫讲学呢。”

五郎也说,“欧阳先生词也写得极好。”说着还摇头晃脑的吟诵了几句。

昕姐儿也跟着道,“以前就知道他诗词写得好,不想骂人也厉害。前些天帝都传来传去的都是傅颜的赋,欧阳先生的赋一出来,根本就没人看傅颜写的了。”她打算当天女扮男装跟着哥哥们去凑热闹,六郎也要去,三郎说他,“你去了听得懂么,都是大学问家,说的是学问上的事。”

六郎不喜被兄长看扁的感觉,板着小脸儿道,“不就是吵架么。”

“啥吵架,那叫论战。”三郎纠正。

六郎道,“也差不多。”

大郎最是稳重,问,“母亲,你去不?”

谢莫如笑,“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虽不必什么大排场,也带上侍卫。”

大郎都应了,还打算去四伯府上问问四伯家的堂兄堂弟们可要同去的。

闻道堂此番论战,排场搞得很不是凡,连穆元帝听说闻道堂要开辩论会,都派三皇子去听了听。具体当天辩论会的情形如何,谢莫如是不知道的,不过,三郎回家眉飞色舞、比手划脚的学了大半个时辰后,三郎仰天感慨道,“果然不愧是让我心仪的欧阳先生啊,唉哟喂,那个口才,欧阳先生一个辩翻了十个。”

二郎眼睛也亮亮的,就是他语速不比三郎快,跟着补充,“太厉害了,还有一人叫欧阳先生给辩的翻了白眼。”

“就那姓傅的。”三郎很是厌恶傅颜,今见傅颜倒霉,三郎很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道,“辩不过就辩不过呗,也不必这样较真,还装晕。”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傅颜人家是真的叫欧阳镜给骂晕的,三郎笃定,傅颜必是装晕无疑。

谢莫如听了半天见孩子们也没说到重点,不禁问,“欧阳先生都辩了些什么。”

这还真把三郎给问住了,三郎道,“太多啦,母亲别急,我想一下啊。一时半会儿说不上,不过,旁边儿有记录的,明儿我寻一份论战记录给母亲看吧。”

谢莫如心说,合着你光去看热闹了。

二郎道,“分好几场,头晌去就辩了一个时辰,与欧阳先生打对台的换了三拨人也没把欧阳先生辩下去。中午用过饭,说来闻道堂的小菜不错,虽不甚精致,倒也清清淡淡,有山水田园之美。尤其一道蜜汁凉藕,正当时令不说,味儿也好。那蜜用的是今秋的桂花蜜,我一尝就知道。”这位是半个美食家。

四郎五郎念书比兄长们晚,俩人都说,“初时还听得懂,后头越说越深,好些典故都不知道。”

大郎道,“欧阳先生称传国玉玺不过一块石头,有它,德不为之增,无它,德不为之减。今天下有鼠目寸光之辈,竟将一块石头与国之大运联系一起,委实可笑。”

六郎想了想,“还说了,历来国君都是得人心者得天下,从未听说过得玉玺者得天下。自传国玉玺失落,几百上千年光阴,几经王朝更迭,一样是有圣君有昏主,有盛世有饥荒,天下如何,在为君者可行德政,为臣者可秉忠贞,而不在于手里有没有一块石头。”

三郎叫一兄一弟提醒着也想起来了,连忙道,“对对对,傅颜那边则说,非有传国玉玺不为正统,还说,靖江无德,故失此玺。欧阳先生问他,如何知靖江有此宝物?傅颜就答不上来了,欧阳先生便说他道听途说,嘴碎有如长舌之妇…反正说了他好些话,这么大冷的天,那姓傅的硬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忽然眼睛一翻,就厥过去了。他这晕,肯定是装的。”三郎坚持傅颜是装晕。

总之是欧阳先生大显身手,以一当十,大获全胜,其优雅智慧之风采,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不过,因欧阳先生身子不大好,据小唐事后说,一畔小炉子上熬着参汤呢,欧阳先生生怕自己撑不住,提前备了参汤提神。小唐都感慨,“我小师叔是拿生命在与那伙子人吵架啊。”

欧阳镜给郁闷的:这群没见识的家伙,那叫辩论,不叫吵架好不好!

总之,欧阳镜一辩成名,

傅颜风采终归是昙花一现,欧阳镜一时间成为帝都名人。

小唐在得谢王妃允准后请欧阳镜到王府参观谢王妃的藏书,欧阳镜很是不客气的借了几本,赞谢王妃藏书之多,谢王妃道,“这书给欧阳先生看也不算辱没了它。”

欧阳镜很是谦逊了一遭,大郎几个也近距离见了见欧阳镜,说起话来,欧阳镜本身学问便好,且颇有妙趣之处。孩子们与欧阳镜的交往,谢莫如就交给孩子们做主了,大郎几人还有模有样的设宴请欧阳镜在府里用了晚膳。小唐很是细心的交待厨下一番,因欧阳镜身子不好,颇多不能食用之物。

这场有关传国玉玺论战的胜负,似乎也在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

冬至之后,五皇子率大军还朝。

孩子们早早便起床了,都穿上妥妥的皇孙服饰,发髻梳的油光镜亮,据谢莫如观察,最臭美的三郎肯定还用了桂花油,然后,金冠、玉带、鹿皮小朝靴。

反正,早饭还没吃呢,就一个个收拾的瑞气千条的模样。

无他,今天他们要随百官出城迎接父亲还朝啦!

说来穆元帝还是很讲究排场的,因是平定江南的大喜事,特意命太子率百官亲迎,还允五皇子用半幅御驾,想一想就觉着威风哪。孩子们好几年没见过爹了,这可不就早早起床预备着了。纵谢莫如说,“还早的很,先吃早饭,不必急。”一个个都将腰杆拔得挺挺的,昂首挺胸的,甭提多精神抖擞了。连往日最聒噪的三郎,这早上都没了话。

昕姐儿与谢莫如是强忍着笑用过一餐早饭,生怕忍不住笑场。

早饭随便吃了几口,大郎几人便说饱了,谢莫如挥挥手,笑道,“去吧。”大郎带着弟弟们辞了母亲,坐车去宫里排队,一会儿跟着大部队出发接他们爹去。

大郎几人一走,昕姐儿不禁笑出声来,道,“我看大哥他们估计昨晚一宿没睡好。”还悄悄同母亲道,“六郎觉着自己个子矮,昨儿还特意叫他屋里的杨梅给他找了厚底的靴子穿。”

谢莫如一笑,“吃饭,吃完饭咱们也得进宫。”

用过早饭,母女二人也要梳妆打扮,谢莫如自是一身皇子妃正装,头梳飞天髻,戴皇子妃规制的七尾大凤钗。昕姐儿已换好一身灿金衣裙,正对着首饰发愁,见母亲过来,不由道,“母亲,你看我戴新打的这套红宝首饰好不好?”昕姐儿首饰不少,只是常恨年岁小,脑袋上铺陈不开,又不能满头珠翠,毕竟自小审美也是有的。

谢莫如给她选了一只小花簪一只小步摇簪上,昕姐儿看看镜中自己,再望一眼母亲头上光华璀璨的大凤钗,不禁长叹,“我什么时候能跟母亲一样用大凤钗呢。”

谢莫如笑,“这急什么。”

母女二人收拾好,几位侧妃便进来请安了,谢莫如心情不错,面色温和,眼中含笑,道,“府里就交给你们,殿下今天回来,晚上咱们吃团圆饭。”

几人纵不受宠,听得五皇子回来,也是满面喜色。

谢莫如便携昕姐儿坐车进宫去了,她们女眷不必排队,无非就是去慈恩宫等着罢了。不过,去晚了也不好,尤其,今日是五皇子的归来之期呢。

马车绣帘落下,车厢左右各一盏宫灯,马车平稳的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宫灯微微晃动,在宫灯的灯影中,谢莫如缓缓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308章 夺嫡之十一

五皇子其实昨天下午就到城外了,略赶一赶路就能进城的,但自来大捷还朝,就有半下晌进城的理,虽然五皇子归心似箭的在帝都城外给他皇爹写了三封家书,他皇爹还是说,在外过一夜吧,明儿早再进城,比较有排场。

五皇子就与柳扶风等人絮叨了半宿,从江南生乱,一直说到在外四年,这可终于能团聚啦,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事絮叨了一番。接理挺感动人的一番话,可谁也驾不住一路自江南听到帝都啊,柳扶风等人听得耳朵里都长茧子啦。当然,他们也很记挂家里就是。

第二日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天际隐约出现一抹幽深的蓝色,五皇子便起身了,随便用了几口早饭便皇子大装的装备起来。亲王的四爪金龙服,金丝缠龙冠,腰间羊脂玉带,足下墨色朝靴。五皇子又对着镜子好生收拾了一回自己的胡子,用桂花油梳的亮亮的,甭提多齐整了。还有,半幅御驾也都张罗着摆出来了。这半幅御驾,虽穆元帝允他回朝途中使用,五皇子路上是没敢用的,主要是经传国玉玺谣言一事,五皇子虽难免气了一回,此事也给五皇子提了醒,为人还是要低调的。故此,路上都是藩王仪驾,且沿路官员虽有心巴结,五皇子也没大停留,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帝都。如今眼瞅要进城了,也是叫百姓们瞧瞧皇家气派,更兼他皇爹给他面子,令太子率百官亲迎,他这边儿纵有心低调也得摆出相应仪仗,不然,低调太过也叫人小瞧呢。如此,就把这半幅御驾摆出来了。

人多就是慢哪,效率上头不行。五皇子起的挺早,但仪仗卫队大军一番折腾下来,待五皇子一行进城,也已是朝阳初升的时候了。刚到朱雀门,五皇子就见到了太子与百官,他连忙下了辇车,一身皇子大装叫朝阳映得金光璀璨,当然,太子等人也都是皇子大装,一样的金光闪闪,但也许是五皇子自辇车而下,他就格外威仪不同。五皇子极有礼数,虽大胜还朝,却无一丝得意之色,对着太子谦逊的施一礼道,“臣弟不过还朝,怎敢劳殿下与诸位老大人相迎,折煞臣弟了。”

太子连忙双手扶住五皇子,满面含笑,“五弟平复靖江叛乱,为朝臣立下大功,今日归来,便是父皇不令孤来迎,孤也坐不住的。五弟是咱们老穆家的功臣哪。”

五皇子道,“全赖将士用命,诸大人用心。我们虽在前线,可倘不是父皇、殿下、诸位兄弟、臣子们调度粮草、出谋划策,江南平定,怕也没有这般容易。”

五皇子与太子客套一番,再同兄弟们说了几句话,原本大家还有些嫉妒五皇子这排场,可见着五皇子本人也就不这般想了,连素来爱挑剔五皇子的大皇子都说,“五弟瘦了。”只听说老五在江南刮地三尺,刮的江南富户叫苦不迭,原想不定个啥滋润样儿呢。结果,又黑又瘦,大皇子暗想,难不成刮地皮也是个体力活不成。

四皇子道,“战事辛苦,虽不需五弟亲临战事,该操的心哪样能少呢?”

三皇子亦道,“自来劳心更甚于劳力。五弟回来,可得好生歇一歇。”

六皇子七皇子也均表达了对五哥的关心。

大皇子得意的一瞥太子,小心眼儿了吧,老五黑瘦成这样也不说问一句,就知说那些套话,惯会来虚头的。大皇子觉着,自己此次发挥比太子好。太子给大皇子瞧得一堵心,只作未见,与五皇子笑道,“光顾着咱们说着,侄儿们也来了。”

五皇子早见到在后头排队的自家儿子们了,见不到也不容易,三郎朝他做了好几个鬼脸,生怕五皇子注意不着他们。五皇子见着儿子们很是欢喜,招呼他们到跟前,见儿子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倍精神,心下就欢喜,拍肩摸头,直说,“怎么都长这么大啦!唉呀,先时大郎才到我下巴,这会儿跟我差不离了!二郎胖了,三郎还是竹竿样,四郎五郎也大了,六郎怎么没跟你母妃他们在宫里等着呀。”这么大冷的天儿,虽然儿子们都穿了大氅,五皇子也有些心疼啦。

六郎道,“儿子已经长大了,能跟哥哥们出来了。”再说,女人们才会去后宫等呢。

三郎嘴快,“他非要来,不叫他来不乐意。”

五皇子一笑,摸摸六郎的头,这个小儿子,先时因其母凌霄的关系,五皇子不怎么待见六郎,不过,六郎却是跟着谢莫如一个院住的,也就是跟五皇子一个院住,见得多了,也就待见起来了。尤其好几年没见,走前还软乎乎的小儿子,今也抽条长成小小少年了。让五皇子不得不感慨一声,时光如流水啊。为人父的心,也只有为人父方能知晓了。见到大儿子小儿子这么活蹦乱跳的,五皇子就觉着,在江南没白忙啊。他在江南拼死拼活的忙,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过上太平日子么。

见过儿子们,又说了一回话,五皇子又与内阁苏相等打地招呼,言说诸位老大人来迎他,他心下很是不安。苏相笑道,“今天下靖平,全赖殿下与诸将士前线作战之功,臣等非但是来迎接殿下与诸位将军,有诸位,百姓方得享太平,山河方得安宁。”

彼此谦逊一番,太子就请五皇子回辇车,一并进宫陛见。五皇子怎能自己上车,力邀太子同乘,太子推辞不过,便与五皇子同乘了。兄弟二人说些久别重逢的话,朱雀大街两畔都是出来看热闹的百姓与整肃街容的帝都府的兵马,一时热闹非常。

五皇子与太子上车走了,后头人也都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三郎与大郎嘀咕道,“看父王黑的,也瘦啦。”

大郎端严着一张脸,很是心疼父亲,道,“在外头打仗,辛苦呢。”只恨自己生得晚,不能替父分忧。

大郎二郎三郎都是骑马,四郎五郎六郎坐车,大郎看着三个弟弟上了车,这才上马,跟着大部队回宫。

穆元帝一早就在昭德殿边批奏章边等五儿子,一听外头回禀说太子殿下携五殿下以及诸位殿下、大人们回来了,穆元帝连忙宣召,穆元帝一见五儿子这黑瘦的样子,顿时大为心疼,待五皇子大礼见毕,连声问,“如何瘦成这般模样了,可是病了?”

五皇子笑,“让父皇担心了,儿子好着呢,这不是着急回来么,就赶了赶路。”

穆元帝知道儿子不只是赶路,在靖江处理战后事宜也颇为辛苦,今见儿子既黑且瘦,很是忍不住心疼的问了儿子几句,心下打算一会儿便令太医院院判给儿子调理身体,再见过柳扶风等人。柳扶风先上交了帅印,穆元帝道,“路遥知马力,板荡识诚臣。你们都是朝廷的忠臣,栋梁,朕有你们这样的臣子,是朕之大幸,亦是朝廷之大幸。”这话说的,多么的叫人感动啊。穆元帝再一个个点名过去,先说柳扶风,“只记得你少时文弱,不想外柔内刚,朕添一员大将。”

接着是南安侯,“朕都知道,这几年,委屈你了。老五都与朕说了,南安你未负朕所托。”

南安侯眼眶微红,“微臣有愧于陛下。”

穆元帝温言安抚道,“何出此言,你的苦心,朕都看到了。”不要以为臣子是好招惹的,君臣之间,也得讲个理字。像南安侯,前头江南生乱,倘那时南安侯回帝都,穆元帝不追究他便是恩典了。南安侯没回来,留在江南再立战功,如今同五皇子一道还朝,就是有功之臣。

第三位点名的就是江行云,穆元帝笑,“你父祖皆是我东穆忠臣,到你这辈,更是青出于蓝。”

江行云谦道,“陛下过誉。”

“哪里过誉,行云实乃巾帼豪杰。”穆元帝也得承认啊,江行云刺杀赵阳一事,称得上震惊天下。穆元帝称赞江行云,太子听了,淡淡的瞥大皇子一眼。其实,看大皇子的不只太子一眼,有诸多人不着痕迹的打量大皇子呢。只是太子这一眼太明显了,大皇子给太子一瞥,瞥得心下郁闷至极,内心深处咆哮:谁年少时还没轻狂过一二遭啊!他不就是眼神不好轻狂在江行云身上了么!再说,他那事儿也没成!看啥看啊!

其实大皇子不知道的是,大家看他并不是兴灾乐祸,而是深深的为大皇子感到庆幸,要是当初大皇子真强行把江行云收编为侧妃,这会儿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大皇子呢,估计早被姓江的剁八截了。

大家为大皇子的死里超生庆幸了一回,穆元帝已说到第四位唐继唐总督,唐总督原是闽地总督,封疆大吏里排行最末,不过,这些年,唐总督先是辅助五皇子在闽地之战中大胜靖江。然后,江南之战,唐总督又辅助五皇子调度粮草,颇见功绩。今户部尚书年老辞官,穆元帝将唐继提到户部任尚书一职,内阁行走。总督是从一品,尚书也是从一品,按理都是从一品,不过,总督虽说是封疆大吏,到底不及尚书位在中枢。唐继原以为自己就终老总督之位了,不想这几年仗打下来,直接升任户部尚书,且一旦入内阁,则人人得称一声阁老了,算是重新开启仕途新篇章。

第五位便是苏语苏巡抚,苏巡抚亦是在两场战事中出力颇多,他是苏相嫡次子,年未至五旬,今改任江浙总督。苏巡抚在差使上的忠心就不必提了,瞧这面相,比他爹苏相看着年轻不了几岁,都是累的呀。话说穆元帝就喜欢苏家这样的老黄牛,很是温言抚慰了一番。

第六位就是彭大郎,这位彭将军凶名赫赫,江南人民都用他来止小儿夜啼,据说十分有效。原本人们以为不定生得什么凶神恶煞的形容面貌呢,穆元帝一瞧都内心深有诧异,无他,彭大郎生得一点儿不凶恶,相反,人家生得面容白净,身量瘦削,气质恬淡,浑身一股飘然若仙的出尘之气。这要不知底里的,得以为是方外之人。对了,彭大郎以前是在道观的。穆元帝赞他,“少年英才,国朝股肱。”

彭大郎微微欠身,话是极少的。

第七位是李九江,穆元帝这小心眼儿的,一向不喜李九江,今实在不能对人家功劳视而不见,穆元帝也说了句,“永安教子有方,知你有此出息,定是欣慰。”

李九江谢过穆元帝这言不由衷的夸赞,他感觉很荣幸,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叫当今陛下言不由衷一回的。

穆元帝把人挨个夸了一遭,这也就是功高的能见着御面,其他人都没这福气。当然,如李宇是被他皇帝舅舅留在江南,故此并未回帝都。

夸完之后,接下来就是封赏,各人功劳,穆元帝都与内阁议好了。

柳扶风原就因闽地之战封侯爵位,此次平定江南,他为主帅,议功进封公爵,靖南公。甭看亲外甥李宇没回来,穆元帝半点儿不委屈外甥,李宇原是伯爵位,今进侯爵,平远侯。南安侯爵位未变,但先时是降等袭爵,就是说南安侯这爵位,到他儿子这里就得降一等成伯爵了,穆元帝给南安侯加了世袭之恩。江行云排第四位,赐伯爵位,还封了个肉麻兮兮的巾帼伯。说来江行云这爵位来之不易,内阁颇有人反对,言说女子如何赐爵,从未有此先例,且既江行云有功,赏赐财物钱帛即可。穆元帝十分光棍,道,“你们谁不同意,自己去同江姑娘说。”包管不砍死你们。穆元帝这话一说,果然没人有意见了。穆元帝还尤其对江行云道,“你这爵位,将来嫁人生子,亦可传于子孙。”说来穆元帝也是替老宋家操了回心,宋家父子两代人都是死在西宁关的,忠心到这份儿上,偏生没后,就江行云一个闺女在世,先时还有大儿子那不得体的事宜耽搁了人家姻缘,故此,穆元帝虽觉着江行云年岁有些大了,但只要是江行云肯嫁,爵位上他可另行照顾。

江行云谢过穆元帝恩典。

第五位就是彭大郎,彭大郎战功赫赫,按理绝不比亚于李宇南安侯等人,不过,他有屠城名声,朝中颇多物议。好在,五皇子替他说了不少好话,穆元帝别的事情上小气,在战功上素来大方,也赐封了伯爵位。虽未能进侯爵,但封号极佳,赐忠勇二字。

李九江因有劝降林凡叔侄之功,得一子爵爵位。

这是爵位上的封赏,余者还有田产宅院钱帛的赏赐不提。

总之,一个早上,穆元帝批发出六个爵位。诸皇子还好,在殿诸臣,按理能位列昭德殿,也都是有见识的人,但见柳扶风等赐爵封侯,心下亦难免生出“偌个书生万户侯”之感。先封赏了功劳大的,接着就轮到中低阶官员将领论功,这些内阁亦早就准备好的,按着五皇子呈上的单子,能活到现下的将领,论其功勋大小,皆有封赏。战亡者,亦得抚恤。另外,安夫人伤重未能来帝都受封,穆元帝赐其超一品安国夫人,另外还有田地金银军械等赏赐,亦是优厚。

军功之重,可见一斑。

当然,这一场大战,朝廷不是没有收入,五皇子把靖江王的库给封了,粮草兵械自不消说,皆是精兵细作之物,可补贴朝廷。就是靖江王库里存银就超过千万两,金五十万两,可见靖江之富,名不虚传。这还不包括靖江偷运给段四海的,另外靖江王库中珍奇古玩更是无数,五皇子皆未令人染指,都给他爹运来了。

至于其他地方的东西,这些年打仗,五皇子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总得叫将士攒些养家糊口的家业。

有靖江的库打底,穆元帝才有免江南两年赋税的决心,不然,免税容易,朝廷运作也用银子呢。

穆元帝先将诸人赏赐完毕,最后才说五皇子,“你已是藩王,爵无可升,就赐你良田万亩,金万两吧。再者,你擅兵事,藩王有亲兵五千,你这里增至一万。”

五皇子谢恩,道,“儿臣有朝廷俸禄,银子也够使,这一万两金子,就请父皇用于战亡将士抚恤上,虽是杯水车薪,也是儿臣一番心意。”

穆元帝也允了,难免又赞五皇子几句。

这一通赏赐下来,就到了晌午,穆元帝给柳扶风等人一月假期,让他们回家与父母妻子团聚,晚间到宫里参加江南凯旋的宫宴。

打发了诸臣,穆元帝亲自携着五儿子的手去慈恩宫,笑道,“太后见天儿的念叨,这会儿定是等急了。”

五皇子笑,“儿子也很想念皇祖母,以往在家里,皇祖母见了就问饮食起居,那会儿还觉着老人家唠叨,这在外头见不着,就总想,有个人唠叨几句也是好的。”历练多年,五皇子于人情世故上大有长进。

穆元帝拍拍五儿子的手,几个儿子里,五儿子最是恋家,成天就想着家里人,偏五儿子因战事好几年不得回来。穆元帝心疼的一颗老心很不是滋味儿,道,“今天下太平,日后再不必远离朕身边了。这次回来,好生在家歇一歇,你母妃也担了好几年的心。”

父子俩一行走一行说,待到了慈恩宫,胡太后脖子都伸得老长了。胡太后虽不待见谢莫如,五皇子却是她亲孙子,虽说胡太后更偏心东宫,但对五皇子一样有感情。尤其近年五皇子一直领兵在外不得见,远香近臭的,胡太后也不能免俗,于是,更多惦记这个孙子些。自打五皇子进了朱雀门,胡太后打发人问了N遭了,如今见着五皇子,胡太后脖子直抻的发酸,一面揉着后脖颈,一面道,“可算是来啦!”虚眼仔细去瞅,一见五皇子那黑瘦样,胡太后眼泪就淌了出来,泣道,“老五咋这黑瘦了。”也不揉后脖颈了,扶着宫人过去瞧五皇子,越看越心疼,埋怨穆元帝,“哀家就说,有那难做的差使叫臣下去做,看把老五累的。”

五皇子笑着扶胡太后回宝座上坐了,给胡太后见过大礼,笑道,“孙儿这是精瘦。外头瞧着瘦,其实结实着呢。再说,在外打仗,又不是总在屋里呆着,黑一些也有男子气概不是。”

胡太后拿着帕子抹眼泪,“这个可哄不了哀家,孩子家,还是白胖的好。”

五皇子以往对胡太后感情委实有限,主要是胡太后在皇子中素来偏心太子,然后,胡太后还经常不讲理的找他媳妇的麻烦。五皇子对老太太一向有些意见的,不过,今见胡太后真情流露,五皇子也不禁有些感动,忙说了许多话哄得太后开怀。穆元帝心下暗自点头,想着五儿子果然是个懂事的。

五皇子又见过母亲苏妃,苏妃亦难免湿了眼睛,拍拍儿子手臂,道,“回来就好,叫你媳妇好生给你补一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