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当即便道,“昭德殿是什么地方,那是陛下处理政务,重臣参与机要之地,岂是谁想跪便能跪的!”吩咐刘景,“去!撵他出宫!”又说丈夫,“你别人家跪一跪你就心软。”

“我哪里会心软。只是,也不能叫五妹妹守寡。”外甥刚出生,他也不能把外甥爹宰了。虽然穆延淳也十分厌恶秦醒国孝之中乱来,但养外室之罪,还真够不上杀头的。

“陛下想的远了,咱们不好替公主做这个主,待明儿听听公主怎么说吧。”清官难断家务事,谢莫如不想替寿宜长公主做这个主。但也看不惯秦家这般卖惨,嗬,出了事知道来跪着了,有本事别干那丢人现眼的事哪!

穆延淳则是另一番感慨,他道,“小唐没白拜神哪。”

“这话从哪儿说起?”谢莫如问。

穆延淳道,“这不是严相一去,内阁空出首辅之位么。唐尚书资历较秦尚书差一些,我看唐尚书在内阁已有以秦尚书为先的意思。我也想着,既如此,索性便提秦尚书吧。小唐似是挺希望老唐做首辅的,这些天,见天儿回家给祖宗烧香。”

谢莫如听到这儿已是忍不住笑了,道,“他家祖上出过神仙,拜神倒是容易。”

夫妻二人都知道,秦家出这等丑事,秦尚书定然不能再做首辅,如此,内阁里必得是以唐尚书为先。秦尚书也很识趣,此事一出,立刻称病在家,上了致仕的奏章。

至此,唐尚书上位,已成了朝中公认的默契。

唐尚书却是极为恭敬谨慎,一日未有提他为首辅的旨意,他只管兢兢业业的给穆延淳当差,在内阁里也并不以老资历自居,对同僚们都极是和气。就是秦尚书上了因病致仕的折子,唐尚书依旧令人把秦尚书在内阁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不使人有丝毫怠慢。

这是对外的姿态,对内,也严禁儿子小唐在外露出半点儿痕迹来!告诉他,把嘴巴收着些,不许在外头乱说话,也不许表现出过分的喜色。小唐极是不满,郁闷道,“难不成叫我哭丧着脸!”觉着他爹过河拆桥,他爹知道这首辅位怎么来的不?都是他早起一柱香晚间一柱香给他爹烧来的!

小唐气哼哼的摆出个傻瓜样,老唐也知道小儿子为首辅的事儿心热的了不得,对他做首辅是很支持的,只得掰开了揉碎了讲这里头的道理。什么低调做人啦,谨慎为官啦!这要不是亲儿子,老唐哪儿会费这个心啊!老唐自己这辈子的成就超乎自己的想像,换到十年前,他这辈子也不敢期冀能有坐上首辅之位的一日啊!

老唐自己的成就已可预知,可观下一代,老唐难免有些失落,子孙们倒也还好,起码没有秦家这种脑子不清楚的。原本脑子最不清楚的小儿子,这些年也颇有长进,但要说绝才惊艳之辈,子孙里实在没有。甚至,想找一个将来能接班的,也不大容易找出来。

在外头的子孙有几个不错,老唐还把家族排行第二的孙子唐晞弄回帝都,安排在鸿胪寺当差。唐晞年岁比小唐还大两岁,性子沉稳,做事也周到。老唐公允的说,这个孙子比小儿子强的多。可就一样,唐晞没有小唐那种二百五的劲头,当差不错,跟皇帝皇后就说不上话了。

小唐则相反,小唐当差一般,但他跟上头熟啊。

老唐觉着,要是小儿子跟二孙子的性情结合一下就完美了。

这不,老唐正琢磨家中子孙呢,就有内侍召小唐进宫。老唐客客气气地,“啊,刘公公,坐。”

小唐已经在问,“小景啊,是娘娘找我么?”

刘景每回到唐家都特想笑,觉着老唐尚书这样的性子,小唐大人又是另一种性子,委实令人忍俊不禁。刘景给老唐大人见过礼,对小唐道,“是娘娘说,请大人进宫说话。”

小唐很高兴,道,“诶,我换身衣裳,咱们就去。”哼着小曲换衣裳去了。

老唐真是愁死了,想寻空叮嘱儿子几句,也不知皇后娘娘这么召儿子进宫做什么?

谢莫如召小唐进宫倒不为别个事,就是想打听一下秦驸马这事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至于小唐会不会为了黑秦家跟皇后娘娘说谎什么的,谢皇后相信小唐还没有在他面前撒谎的本事。

小唐:…

小唐到凤仪宫,一听皇后娘娘问这个,小唐道,“我爹在家叮嘱我半日,叫我不准在外头说秦驸马的事儿呢。”

谢皇后笑,“你少在我面前弄鬼,难不成你还添油加醋陷害秦驸马不成?”打发了人让小唐只管说。

“我稀罕陷害他呢,他这事儿,也不算什么机密。那个小牡丹,原是于家大爷的外室,就因她出身不好,一直难进于家的门儿。于大爷便将她养在了外头,于家倒了,小牡丹也得另寻靠山,其实人家小牡丹不大愿意,小牡丹又不傻,先时于家纵不让他进门儿,于大奶奶的手也伸不到外头来,她在外头住的安稳,还得能些银钱。秦驸马可是长公主的驸马,她不要命了敢勾引秦驸马,她早想脱身呢,原是想搭严家小二爷的路子,偏生严相过逝,严家上下守孝,严小二爷也顾不得她了。严家一家子都回了老家,现在也没人敢得罪秦家,她可不就得跟着秦驸马。这事儿一出,小牡丹就吞药死了。其实,也就是这么点事儿。”小唐挠挠头,他觉着秦驸马这事做的不大地道,但因着秦尚书一倒,直接受益的就是他爹,他也不好在皇后面前说秦驸马的不的,只得把话憋了回去。

谢皇后倒是好奇了,问他,“怎么,你同这个小牡丹也挺熟啊?”

“以前她跟着于大时,于大请我吃酒,就是在她那儿。她弹得一手好琵琶,那屋子收拾的,跟妖精洞一般,于大跟他在一处时,可是没少吃补药。”

谢莫如问,“听你说着,这个小牡丹后来怕是央求过你吧。”

小唐叹口气,“她是求我替她想个法子,想从秦驸马手里脱身。这个话,我可怎么跟秦驸马提呢,我跟秦驸马也不大熟。”

谢莫如见小唐说的与丈夫着人查的一般无二,并无添油加醋之处,便让小唐下去了。

待小唐傍晚回家,老唐又跟在小唐屁股后面问,“皇后娘娘问你什么了?”

小唐装模作样,道,“娘娘说的话,岂能外传?”险没把他爹噎死。

老唐现在也不大顾得上小唐,他现下正琢磨着,要不要在陛下面前替秦家说句话什么的。便是因此,才问小唐去宫里听谢皇后说了些什么。老唐直觉认为,在秦驸马出事的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说不得谢皇后就是在问秦家的事。老唐这么想着,便又问了小唐一回。

小唐马马虎虎同他爹说了说,道,“行啦,我去给祖宗上柱香。”

老唐也跟去一道给祖宗上了香,他觉着他能当上首辅,兴许还真亏了祖宗保佑。老唐觉着,儿子当差不成,但在对帝后情绪把握上却是有种天然直觉,便与儿子商议,“秦家如此,咱们不好落井下石,只是看秦尚书,也委实可怜。”

小唐道,“老秦尚书则罢了,至于秦驸马,爹你可千万别去做那好人。您想想秦驸马做的事儿,先帝把公主嫁给他,他立刻便是正一品的驸马都尉,儿子生下来也有爵位的。公主给他带来这许多好处,又不是要求他做什么摘月亮摘星星的事,他这般不给公主留体面,陛下定不会轻饶他的。倒是老秦尚书,一把年纪,在朝这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爹你替老秦尚书说话倒罢了,秦驸马那里,你可别发善心。这事儿,不大容易善了,要不,皇后娘娘不会找我去细问这事儿。”

小唐这话可是把老唐感动坏了,老唐恨不能大呼一声:我儿,你咋变这般聪明啦!

不只是儿子对此事的分析,还有小儿子对人心的洞察,老唐颇觉欣慰,面儿上还依旧是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道,“好了,知道了。此事定有御史上本弹劾,你就别上本了。”

“我既是御史,不瞎不聋的,皇后娘娘又刚问过我,怎么能不上本?这不失职么?爹你可不能为了自己前程就轻视我的差使啊。”小唐十分不服,没理他爹,气哼哼的走了。

老唐微微一笑,老怀大慰。

彼时觉着儿子不成材,可有秦醒一对比,老唐就怎么看怎么觉着儿子顺眼!

多好的孩子啊!

虽不比李九江、苏不语等人,可他儿子也不是秦醒这样脑子不清醒的,成事虽不足,但起码不会坏事,这便已是大大的好处。想到秦家出了这么一颗鼠屎,老唐就恨不能心里大笑三声。

实在太爽了有没有!

哈哈,赐磕睡便有人给送枕头啊!

老唐这里暗搓搓的高兴呢,穆延淳却是驳了老秦尚书第一道致仕的表章。

秦醒得此消息,喜若癫狂,连声道,“祖父,帝心尚在!”

老秦尚书脸色灰败,向来保养极好的乌发一夕之间半白,见孙子如此,更是心灰意冷,淡淡道,“这是陛下给我留的面子,等我上第二道致仕表章。”

秦醒身子因喜悦微微颤抖,道,“起码,陛下还能给咱家留些颜面,就不是没有机会。”

老秦尚书平静的看向这个孙子消瘦激动的脸庞,心下一派索然无味,挥挥手,打发他出去了。

老秦尚书想着,能请谁代为周旋一二呢。此事既出,首辅之位自然要易手,但,老秦尚书还是希望能保住孙子的驸马之位,如此,便能保全秦家最大的元气。

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如秦家这样的门第,一时间,竟想不出一二可在帝后面前周旋之人。

其实,倒不是秦家就人缘儿不好,主要是,秦驸马这事做的太不讲究,尤其,这是在先帝孝期之内!满朝文武都知道新君多么孝顺,这要是为秦家周旋此事,一个不小心怕要把自己搭进去。自然人人慎重。

后来,还是秦老太太上门求了寿宜长公主的四姐寿安长公主。

宫里寿宜长公主生产后也恢复了些元气,想到自己竟把孩子生在了凤仪宫,生产毕竟是污秽之事,心里很是觉着对皇后不住。

谢皇后倒是不在意这些,道,“无妨,我从不信这个。你只管安心做月子就是。”

寿宜长公主脸上并无多少初为人母的喜悦,眉间忧伤难掩,道,“再没有在皇嫂宫里做月子的理,还得求皇嫂给我安排个宫室,我若回府,怕是秦家又要过去絮叨。”寿宜长公主干脆想在宫里做月子,她本就是公主,宫里便是她娘家,她要回娘家来住,谢莫如自然欢迎。

谢皇后道,“昕姐儿住在熙宁宫,熙宁宫挨着的是春暖殿,春暖殿冬天最是暖和,我已命人收拾出来了。公主看如何?”

寿宜长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春暖殿是处极好的所在,连忙谢过谢皇后。

谢皇后还是留寿宜长公主过了孩子的洗三礼再移动,寿宜长公主看着儿子,不禁伤感道,“这孩子无福,我想,他既凑巧生在皇嫂宫里,不如请皇嫂给他取个名字。”

小孩子生下来都不大好看,但看小家伙圆乎乎肉乎乎的模样,谢莫如心下便有几分喜欢,想了想道,“既生在凤仪宫,不如就叫阿凤吧。”

寿宜长公主又谢了一回谢皇后,谢皇后令她好生休养。

寿宜长公主这般,谢莫如就不肯在洗三礼上委屈了她,虽在先帝孝期不好大办,也请了皇亲宗室的女眷们过来,举行了一场小宴,宴中并无酒水,无非是大家坐着说说话罢了。听说小家伙是皇后亲自取的名字,都说有福。

洗三礼当日,寿安长公主多留了片刻,劝了寿宜长公主一回,寿安长公主其实不是坏心,她道,“阿凤这样乖巧,咱们都是父皇赐的亲事,又不能反悔。秦家败落,于咱们是不相干的,可阿凤呢,到底姓秦。哎,五妹妹,你可得想明白。”

寿宜长公主抿着唇,没再说话。

寿安长公主回府,同秦家道,“该说的都说了,你们等信儿吧。”

这几日,谢皇后这里也没断了人,有想为寿宜长公主和秦驸马说和的,也有为长公主不忿的,连文康大长公主也过来问了一问,想看帝后到底是什么主意。谢莫如道,“陛下与我说了,都以寿宜妹妹的意思为先,不论如何,都依着寿宜妹妹。”

“咱们皇家的驸马,还不曾见有秦家这样的!”文康大长公主现下说起仍是恼怒,道,“亏得秦尚书还在礼部当差,难不成在家就是这般教养儿孙的!也不知道教的哪门子礼!长公主驸马,先帝爱婿,在先帝丧期未过,便敢包养娼妓,他秦家心里可还有先帝!”文康大长公主最生气的就是这个,她亲哥刚入土,驸马就能在外同娼妓搞在一处,闹得人尽皆知,皇室脸面大失。

永福长公主也说,“要我说,这样的□□之人,就该送到蚕室里去!”

长泰长公主一口茶就给呛了,咳了半日,用帕子擦擦嘴,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其实,不只是长泰长公主,永福长公主此话一说,连谢莫如、文康大长公主都惊的说不出话,永福长公主道,“怎么,难不成我这话不对么?管不住那X,不如不要!”还爆了句粗口。

文康大长公主道,“永福啊,你也是长公主之尊,这话可不好拿到外面去说。”

“我也就咱们自己说话时说说罢了。”永福长公主敢说就敢认,道,“不过,我也是这样想的。只看帝都这些驸马,论出身,谁比得上永安姑丈,论学识,谢驸马是探花出身,哪个不比这姓秦的强百倍。永安姑丈还为国立有战功,谢驸马先时在西宁关那样的苦寒之地呆了小二十年,这姓秦的,他做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事?屁本事没有,全靠着长公主驸马的身份得些体面。要没本事,把公主伺候好了也算本事,倘这样的本事都没有,要他何用?”

“谁说不是!”很久以前,永福长公主小时候就喜欢处处同文康大长公主学,但文康大长公主一直觉着,永福长公主实在智商堪忧。不想这许多年过去,人也是在不断进步的啊。永福长公主今日之话,就很合文康大长公主的心意。文康大长公主道,“就是苦了孩子。”

永福长公主道,“咱家又不是养不起。”

一句话,又暴露了智商。

别说一个孩子,就是十个百个,皇家也养得起。只是,父亲在孩子的生命里是不可或缺的,文康大长公主是过来人,十分清楚这一点。而且,这孩子以后怎么算呢?说他姓秦吧,秦驸马这般不体面。可他又不姓穆,以后长大,靠着寿宜的体面,过得不会太差,可到底没有家族可依。但要叫寿宜长公主再回去跟秦驸马过日子,文康大长公主都觉恶心。

最终,这事还是交给了永福长公主和长泰长公主来办。

谢莫如毕竟是做嫂子的,姑嫂之间,总是有些隔阂。此事,倘是姐妹之间,则好启齿,毕竟,大家都是公主,非但有血缘之亲,立场上也是相同的。

寿宜长公主见姑妈姐妹们都来看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大家都不谈秦驸马之事,先是夸一通孩子。然后,永福长公主长泰长公主是私下问的寿宜长公主,寿宜长公主道,“要是他差使没当好,人没本事,我也认了,人哪儿能都一样呢,有人有本事,有人就平庸些。可这样的事,又不是人逼他干的,有一则有二,我要再跟他过下去,也不过是强凑合罢了。”

永福长公主很干脆道,“成!你既是要和离的打算,我们就代你跟皇后说一声。”

想到寿安长公主的话,寿宜长公主又有些犹豫,道,“我心里虽是这般想,毕竟是父皇赐的婚事,大姐姐,能和离吗?”其实,寿宜长公主是做了两手准备,就是不能和离,她也不打算跟秦醒过了。当然,能和离最好。

永福长公主道,“皇后说都随你的,放心吧,有陛下呢,他总要为我们姐妹做主。倘不能重惩秦家,以后我们姐妹都要被驸马怠慢了。”这也是诸公主要为寿宜长公主出头的原因,一样都是公主,看寿宜长公主这般,大家难免感同身受了,就怕有朝一日也落到寿宜长公主的地步!

既是难题,永福长公主也只管交给谢莫如办就是。倒是长泰长公主也很有几分这方面的担心,她没在谢皇后面前表现出来,而是回家同婆婆兼姑妈说的。文康大长公主淡淡道,“何需和离这般麻烦,人不在了,更是干净。”直接意思就想将秦驸马肉体毁灭,岂不直接就解决了先帝赐婚的麻烦。

长泰长公主深觉大长见识。

谢皇后却是没走文康大长公主想的这条路,她向来直接,把寿宜长公主要和离的事与穆延淳说了,穆延淳道,“和离呀,这个朕得安排一二。”穆延淳想走文康大长公主想走的这条路。

谢皇后劝他,“老秦尚书为朝廷效力一辈子,虽说秦醒不争气,倘赐死秦醒,倒显的咱们没理,毕竟秦醒养个外室,夺职既可,赐死则有些过了。”

“他不死,这亲事怎么办。毕竟是先皇御赐。”

先皇御赐的意思就是,死也不能和离。

“要是先帝在地下得知秦驸马之事,怕也要悔婚的。”谢莫如道,“陛下想想,咱们也是有女儿的人,要是昕姐儿遇着这种事,咱们要怎么办?永福长公主都说了,就该把秦醒关蚕事里去。“

穆延淳如同长泰长公主一般,也被呛着了。穆延淳直摆手,道,“永福皇姐这脾气,一辈子难改。”

穆延淳道,“到底不好忤逆父皇圣谕。”还是倾向把秦醒人道毁灭。

谢莫如给他出主意,“秦尚书不是上了辞官的折子么。咱们不要秦醒的命,原就是便宜了秦家,不若陛下把这事交给唐尚书来办,也省却陛下烦恼,秦尚书也得知陛下好意。不然,秦醒一死,寿宜长公主再占理,人都死了,以后说起来也不大好听。”

让唐尚书办此事,穆延淳是乐意的,笑道,“待老唐把这事儿办好,就升他首辅。”

老唐委实手段不俗,没几日就把这事办好了,秦醒自愿出家修行,人一出家,便与凡俗无碍了。连杨贵妃这前儿媳都能改嫁公公,穆延淳立刻就说,“秦驸马非凡俗中人,今已入空门,实乃天意。”他爹孝期,不好说给妹妹改嫁的事,但这事也就这么定了。

寿宜长公主颇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她现在并没有再嫁之心,再不必再看那恶心的贱人,待出了月子,也能带着儿子回府清清静静过日子去了。

连秦尚书虽然恨不得这个败类孙子去死,但能保住这混账一条命,秦尚书也得谢穆延淳手下留情,而且,穆延淳也给他留足了脸面,他一上致仕奏章时,穆延淳还意思意思的做出挽留,然后,秦尚书连上三道致仕奏章,穆延淳方得应允他致仕。

秦尚书一走,唐尚书就任内阁首辅。

至于唐尚书空出的户部尚书之位,穆延淳命屁股还没在工部坐热的工部左侍郎李九江接掌。

穆延淳对李九江道,“朕早就想提携你,一直,没太合适的机会,就耽搁了。”

有时,感动人的话不一定是多么的天花乱坠,反是一些质朴的真话会触碰人类的心灵。就如同李九江,他知道帝王说的是心里话,他不为先帝所喜,故此,先时虽得封赐,在朝中却是没什么实差,便一直在穆延淳身边当差。后穆延淳登基,朝廷也空出不少实缺,但穆延淳也不能薄了张薛二人,这二人,都是六十的人了,一把年纪,跟穆延淳还在他之前。及至严相为内阁首辅空出工部尚书之位,为严相在内阁地位计,工部尚书又给了当时的工部左侍郎,而后李九江为工部左侍郎,直到现在,穆延淳毫不犹豫的将李九江提至户部尚书之位。

新君厚道,难免歉疚。

李九江感激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在哪里,都一样为陛下当差。”

穆延淳拍拍李九江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老唐做了首辅,最高兴的就是小唐了,小唐还把他家祖宗如何灵如何灵的事私下同他师傅李九江讲了,小唐道,“昨儿我好好的给神仙祖宗烧了一回。”

李九江微笑不语。

秦川秦大人,怕是早忘了三十年前,他是如何在秋闱时折辱于他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PS:不知为何,一码就是大长章~~~~~~~~~继续爆字数中~~~~~~~~~~~

今天的小剧场与正文风格比较统一~~~~~

小唐:我每天烧的香,祖宗肯定是收到了,不然,我爹定当不了首辅!

唐神仙:这是哪个孙子烧的香哟,没个完啦,快薰死老子有没有!这得多大怨念啊!

所以,不是所有神仙都喜欢香火~

第364章 皇后之七

首辅之事,尘埃落定。

随后到来的,就是新年了。

以往新年都是极热闹的时候,这是在大行皇帝孝期之间,音乐歌舞自然是没有了,连酒都是素酒。没有穆元帝的新年,其实都挺不习惯的。

连穆延淳亦是如此,谢莫如道,“过年,虽说在先帝孝期内,总得添些喜气才好?”

这也得有喜事才能添喜气吧?

刚经过秦驸马的恶心事,穆延泽实在想不出有何喜事来?

谢莫如道,“各藩王府世子还没册的吧?”

穆延淳想了想,才想到此事,道,“哎哟,我都忘了。先时四哥还同我说过,我说让他们只管上折子。哎,他们刚上了折子,苏相就过逝了,那会儿事情多就没顾得上。”问他媳妇,“大嫂他们在你面前提这事儿了?”

谢莫如笑,“没直接提,但孩子们都大了,时常在一处说起来,我看出来了,跟陛下说一声。早些定下来也好,且这大过年的,只当是给诸王恩典了。”

于是,册世子的旨意就在年前明发下去,各诸王府果然十分欢喜,晋王妃等人特意来宫里谢了一回皇后,谢莫如笑,“陛下早有此意,只是这一年事情极多,一则是陛下不得闲;二则朝中老臣蒙先帝召唤,接连过世,有时想起来,却是不得时候。今正趁着过年的喜气,明发旨意,想先帝在天之灵,知道孩子们都长大了,也是高兴的。”

晋王妃道,“有陛下娘娘这般圣明贤德,先帝于九泉之下,亦是欣慰的。”

各家心事大定,对谢莫如颇多奉承。其实,各家都是有嫡子的,按理自然是该嫡长子为世子,只是,孩子多了,事情便也多,如晋王妃等人,自然盼着世子之位确定下来,家里便多一分和睦。

大家说说笑笑,待年下赐宴,宗室公主皆在受邀之列,穆延淳带着诸藩王、谢莫如带着诸藩王妃与公主妃嫔,去慈恩公向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身子已有好转,只是,将八十的人了,得了中风,再如何好转也得慢慢来,年下宫宴是没法参加的,但,大家还是要先来请安。

太皇太后见到闺女、孙子孙女,亦是高兴,只是一想到儿子,难免又哭了一回。

年下宫中赐宴就在这种有一点悲伤的新年喜庆中度过了,穆延淳也效仿他爹给臣下赐了福菜,大家吃过年夜饭,诸藩王公主便告辞了。

新君登基,福菜赏赐的对象也有所不同。

不过,穆元帝当初重用的老臣,新君也没忘了照顾一二。

新君自然仁厚,像如秦驸马这样的大不敬之人,新君都没杀了他,而是容他出家,留下了一条性命。

可不知为什么,新君一登基,内阁老臣七去其四,当然,这事儿也不全是新君换的。如先时李钧,就是自己作死,后来给新君换了自己的心腹薛尚书。然后就是苏相严相相继过世,秦尚书给个坑祖的孙子坑回了老家,如此,唐尚书于内阁登顶,李九江子爵继户部尚书之位,而秦尚书空下的礼部尚书之位,一时还没有着落,礼部之事,暂由左右侍郎代管。

所以,内阁大换血,于新君的名声是无碍的。

新君拿出来的态度就是,三年不改父道,方为孝也。

但,开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兵部尚书永安侯致仕。

永安侯致仕只有一个原因,父子二人不能同掌六部,于是,李九江升户部尚书位,永安侯只得从兵部退下来了。

不过,永安侯致仕致的颇是欣慰,他膝下四子,李九江为户部尚书入阁,李宣于禁卫军任职,李宇封侯远镇南安,最小的儿子李穹在翰林做个闲差,但只看家里这些哥哥们何等地位,李穹便是做一辈子的闲差,必也是个富贵散人。

故而,此时永安侯致仕,文康大长公主也没什么意见,虽然永安侯等于间接被李九江干掉的。

李九江初登户部尚书位时,永安侯便同穆延泽提及致仕之事了。穆延泽道,“今朕初登基,倘有事请教姑丈,姑丈还得教我才是。”

永安侯笑,“只要陛下有召,臣无二话。”

穆延淳对永安侯印象本就极好,虽然觉着永安侯在对待李九江的态度上有些冷淡,但,这毕竟是永安侯的家事,而且,子不言父过…除此之外,永安侯与谢柏都堪称驸马中的表率,尤其永安侯家的儿子们都很争气,故而,永安侯致仕,穆延淳赏赐颇厚。

永安侯一退,穆延淳点靖南公柳扶风为兵部尚书。

晋王得以此事,怪叫一声,“老五这奸滑的家伙,岂不是要夺我差使!”如同永安侯不能与李九江同为六部尚书,朝中还有避嫌的规矩,如父子不同在同一部衙门当差,像先前谢老尚书为刑部尚书,谢松于侍郎位上在六部轮转,独未做过刑部尚书。大皇子与柳扶风,正经姻亲,也在避嫌之列。

晋王妃劝晋王,“王爷这是哪里的话,原本今年出了先帝的孝,咱们就要去藩地的,这差使原就不长了。亲家当兵部尚书难道不好?倒是今趁咱们还没走呢,亲家那里,到底不如你在兵部熟,兵部这些事,要是亲家问你,你好生同亲家说一说才好。”

晋王心下也知是这个理,只是难免郁闷,与妻子道,“老五这家伙,甭看外头人都说他宽厚仁德,其实,数他心眼儿多。你看看,这才登基半年,就把永安姑丈挤回家去了。”

晋王妃道,“那李尚书,还不是永安姑丈的儿子。”在晋王妃看来,这事儿永安侯府可不亏,看遍帝都豪门,永安侯府能排进前三。

晋王妃就琢磨着,道,“待先帝的孝出了,咱们二丫头的亲事可再不能耽搁了,王爷可有中意的人?”晋王妃真是急死了,大闺女的亲事是赶上亲家死人守孝,一直守到大闺女二十上才出的阁。二闺女更是命苦,指婚赵家,赵钦死在了北靖关,二闺女这亲事就得另说。偏生这几个就没个清静时候,如今二闺女也二十了,晋王妃恨不能去街上抓个女婿来。

老夫老妻多年,晋王也是了解妻子的,问,“你这是看中谁了?”

晋王妃道,“也不是外人,你看长泰公主家的老二如何?”

晋王倒也挺乐意。

晋王乐意不行,结亲向来是两家人的事,晋王妃是相中了长泰长公主家的老二的,只是这事还得探一探长泰长公主的口风,长泰长公主倒不是不满意晋王家的温安郡主,温安郡主是晋王妃细心教养出来的,礼仪品性都不错,只是…长泰长公主另有相中的人了。

长泰长公主眼光很不错,她眼下都不准备考虑温安郡主,就是因为她相中的人,比温安郡主身份更高——便是新君唯一的女儿昕哲公主。

昕哲公主还没有正式册封,说来昕哲公主,长泰长公主都是这样的口吻,“我这辈子,跟四嫂一样,没闺女的命。我看昕姐儿,就如同我的亲闺女一般。”又与谢皇后道,“昕姐儿今年十七,她及笄那年,我及笄礼都准备好了,后来却是有事耽搁了,今年出了父皇的孝,该给昕姐儿补上,别委屈了孩子。”

谢皇后笑道,“我与陛下商量好了,待出了先帝孝,就给昕姐儿册封,虽晚了两年,介时册封礼和及笄礼一道办。”

长泰长公主自然称好,又打听,“不知给昕姐儿及笄礼的正宾可找好了?”

谢皇后道,“听闻当年长公主及笄礼,请的正宾是大长公主。我想着,大长公主于皇室德高望众,欲请她为正宾,就是不知大长公主的意思?”

长泰长公主连忙道,“有空。我与母亲前些天还说起昕姐儿呢,娘娘也知道母亲,我别的事情不及母亲,就是在这儿女缘上,与母亲一样,都是没有女儿的。所以,见着女孩儿就恨不能都养在自己家里。母亲连续为两代公主主持及笄礼,说来也是一桩美谈。”

谢皇后笑,“是啊。”

谢皇后就有些明白长泰长公主的意思,尤其近来,长泰长公主时常给昕姐儿送东西,谢皇后与丈夫说起此事时,穆延淳道,“昕姐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只是我没想这么早叫她嫁出去。”

谢莫如道,“我也想多留她几年。”

长泰长公主另有心宜的媳妇,晋王妃只得作罢,另为闺女寻罗好女婿。

倒是昕姐儿觉着,近来姑妈们看她的眼神与众不同,而且,并非长泰姑妈对她热切非常,永福姑妈也时常把她夸成一朵花。

永福长公主是跟闺女商议的,她也相中了昕姐儿,想让儿子尚主。

吴珍想了想,道,“要说昕姐儿,也是极好的。父皇母后只她一女,平日间极其宠爱昕姐儿,她也乖巧,可人疼,更难得不是跋扈的性子。母后很早就让她学着管事了,她管家也不错。只是一样,我已嫁到了舅舅家,若昕姐儿再嫁给阿弟,这怎么看,都像换亲。”

永福长公主瞪闺女一眼,“什么叫换亲啊,说得这么难听,这是亲上加亲。”

永福长公主道,“你弟弟也大了,我总愿他娶个能帮扶他的妻子。昕姐儿性情好,出身也够,要是你弟能娶了她,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吴珍终觉此事不大成,劝母亲道,“母亲先同父亲商议一下,母亲能看到昕姐儿的好处,别人照样看得到。不说别人,母亲只阿弟一个儿子可操心,长泰姨妈可是有三个儿子,初表弟前年刚娶亲,接着就是昶表弟了。长泰姨妈也是极喜欢昕姐儿的,听母后说,出了外祖父的孝便要给昕姐儿册封,还要补办及笄礼,已是请了大长公主做正宾。”

永福长公主顿时如临大敌,长泰长公主早便同谢莫如走的近,再加上文康姑妈,永福长公主都觉着自家拼李家不一定拼得过。永福长公主揣着一肚子的郁闷回家去了。

永福长公主与丈夫商量此事,吴驸马也不大看好,但很快,永福长公主便无此烦恼了,她婆婆吴国公夫人因病过逝,吴家阖府守孝。

吴珍身为皇子妃倒是不必守孝,但祖母过逝,心下亦是难过。

谢莫如与她道,“要是有什么赏赐,只管打发人过去。”

谢莫如这里对吴国公夫人并无东西可赏,穆延淳那里亦无动静,不过是让内务司按例办罢了。毕竟,先吴国公误国之罪是先帝钦定的。

吴国公夫人刚死,南安侯与大郎就从南安州回朝,穆延淳对南安侯又是赞赏又是歉疚,无他,南安侯刚走,亲爹就没了。你说把穆延淳难的,大郎年轻,让他自己去南安州,穆延淳再不能放心的。但,人家亲爹死了,这事儿也不能瞒着啊。穆延淳无法,便亲自写了封信命亲卫快马加鞭追赶南安侯,信中说了老老承恩公离逝之事,还让南安侯回帝都奔丧。

要说南安侯为何能青年封侯,以往,不少人说南安侯能封侯绝对是沾了外戚的光,是穆元帝照顾母族表弟。说这种话的人,直待日后南安侯于江南再立战功,才堵了这些小人的嘴。南安侯能得世袭侯爵之位,绝对与南安侯过人的手段分不开。南安侯的聪明,怎么说呢,完全不似胡家血脉。他收到来信,只见信,并不见有取代他差使的人,就明白帝王的难处了。他父亲过逝,于情于理,此非战时,他又是致仕的人了,帝王不能夺情。但,眼下帝王又没有合适的人来代替他。南安侯轻声一叹,他似乎天生父母缘浅,少时与父母也不大亲密,及至年长,更是在南安一呆多年。最后,母亲过逝时,他在江南隐姓埋名。父亲过逝时,他又在外。

南安侯战场上经多少战事,看惯了生死,也看淡了生死,寻思片刻,写了封信给穆延淳,并未回帝都奔丧,依旧是同大郎去了南安州。

如今南安侯回来,穆延淳特意于昭德殿相见,听二人回禀了差使,南安侯道,“安国夫人一死,底下各土族部落必有动作,只是不知是大是小了。平远侯那里已有防备。”

穆延淳颌首,权力交接便是如此。

待将正事说完,穆延淳打发大郎去给皇后请安,留下南安侯单独说话,说起老老承恩公的丧事,说起南安侯的忠贞,穆延淳颇是感切,道,“舅公与父皇既是君臣,亦是舅甥之亲,在一起了一辈子。故而,朕做主,令舅公随葬先帝皇陵。”其实,那处墓穴是当初穆元帝留给北昌侯的,后来,于家一败涂地,想着老老承恩公也是自己亲爹的亲舅舅,墓地也是现成的,穆延淳对老老承恩公没什么感情,但南安侯是难得的明白人,这也是为酬南安之功,给老老承恩公陪葬皇陵。

南安侯道了谢,穆延淳摆了摆手,道,“这次,多亏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