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思量片刻,道,“我来与唐相说。”

唐相气得要辞官。

他并不是那样激烈到鱼死网破的性子,但江行云之事,实在太过荒唐!

整个国家要为着一个死了的人,置邦交国事于不顾。

尤其,帝王还一脸诚恳的跟他解释,万一江伯爵还活着,然后我们不能答应四海国条件的种种理由。唐相去李九江那里说话,怒道,“你说,皇后娘娘平日里多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就在这件事情上不松口哪!怪道都说妇人误事,头发长则见识短!”

“唐相是说皇后娘娘见识短么?”李九江斟了盏苦丁茶给唐相下火。

唐相轻呷一口,茶中的苦涩也完全不能压下他心下烦噪,唐相长叹道,“儿女情长啊!”又表示不理解,“你说,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我对皇后娘娘素来只有敬重的,皇后娘娘可不是会置国事于不顾的人哪。九江,你说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连问两句“怎么了”,足以说明唐相对皇后娘娘的执拗的不能理解。皇后娘娘,这可是出身尚书府,身负辅圣血脉,天生的政治好手啊!皇后娘娘,可不是没有理智的人哪!

李九江问,“倘唐相与江伯爵易地而处呢?”

唐相毫不犹豫,“若我与江伯爵易地而处,我愿意陛下以国事为重!”

李九江依旧是那幅不动声色的温声,他道,“唐相不是外人,我们皆是跟随陛下多年的老人了。您也是为了朝廷,不然,不会说皇后娘娘的不是。但,唐相也当知疏不亲间之理。咱们,毕竟是外臣。帝后才是多年夫妻啊。”

“我自知江伯爵此事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唐相为内阁道辅,亦有自己的坚持。

李九江的声音如同初夏的风,带着一些四月的暖意,安抚着唐相急躁的情绪,李九江道,“唐相有唐相的用意,约摸帝后也有自己的用意。唐相既认为陛下是因皇后娘娘之故,故而不肯答应妙安师太之事。既如此,何不亲自求见皇后娘娘?唐相有什么话,尽可与皇后娘娘亲自来说。如唐相所言,皇后娘娘亦是明理之人,只要唐相所言在理,也并非不能打动皇后娘娘。倘皇后娘娘有什么自己的原由,唐相也平心静气的听一听,岂不好?如此,坦诚相谈一回,四海国之事暂不好说,可彼此起码不会留下嫌隙。”

唐相知李九江此间善意,做内阁首辅,百官之首,显荣自不必提。但,内阁首辅,如果与皇帝关系不好,那也是做不长的。昭明帝是个宽厚贤明的人,这位帝王自登基以来,对朝事对国政,一向很有见地,对朝臣亦是信重有加。但,昭明帝有一样,他同样信任谢皇后。

谢皇后对昭明帝的影响力之大,自此次江伯爵之事便可窥知一二。

唐相若想将首辅之位一直坐下去,他是不能太过得罪谢皇后的。

毕竟,谢皇后可不是没有手段的人哪。

听李九江此言,唐相沉默半晌方道,“那我便厚着脸皮求得皇后娘娘一见。”

“唐相切勿太过激动,还有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话,可是再不能说的。”李九江还给唐相提个醒。

唐相道,“我也是一时激动,怎么会在皇后娘娘面前失礼呢?”

李九江一叹,“失礼倒是不怕,您大概不知道,皇后娘娘脾气上来,当年连抽先帝六王两记耳光。”

唐相:李九江这是怕他去了凤仪宫会挨揍么?

唐相还未求见皇后娘娘,倒是谢老太太进宫请安,祖孙二人说些家常闲事,又说一回谢松致仕之事,谢老太太道明来意,“三太爷家的两位堂叔,娘娘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骥堂叔,驽堂叔。”

“前几天,有人找过他们,想让他们在处死妙安师太的折子上联名呢。”

谢莫如长眉微蹙,“这是怎么回事?”

谢老太太与谢莫如说了,“也不知为何,段四海的身世流传了出去,说是北昌侯嫡长子,今海外称王,是为大逆之人。妙安师太,为逆臣之妻逆臣之母,故而,要联名上书处死她。”

“找两位堂兄联名的是什么人。”

“一个从七品的小御史。”谢老太太说了姓名,谢莫如却是不知道的。

谢老太太轻声提醒,“娘娘,不可不防啊。”这事不见得是针对妙安师太的,但,此时此刻,段四海的身世被公诸于众,便造成了帝后极大的被动。

谢莫如看向自雕花窗透入室内的一缕晨曦,心下一叹,早朝怕已经开始了。

昭明帝面对了继位以来第一们意料之外的局面,不过,昭明帝这几十年不是白活的,立刻吩咐唐相,“内阁去查问宁致远有着段四海的身世之事。”一句话就堵了这些联名的小御史的嘴,而后,昭明帝命人去查这份联名折子是由何而来。

唐相自然是知段四海身世底细的,他去了驿馆,知会宁致远此事,宁致远道,“我说唐相,你就赶紧想个法子让我把老夫人迎回去吧,这样你们不也少了是非。”

唐相怀疑地,“段四海身世之事不是你们自己放出去的吧?”

宁致远指天为誓,唐相此方没再多说,倒是小唐知道谢皇后不答应四海国的请求是为了江伯爵的时候,很是感动,同他爹道,“娘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哪。”

唐相板着脸道,“要江伯爵还活着,这是重情重义。今江伯爵已经死了,这就是置国事于不顾。”

小唐道,“也没见江伯爵的尸身吧,爹你这么说就太武断了。”

“三年啦!三年啦!”老唐竖起三根手指,又指了指儿子,道,“不要说江伯爵,就是你沉海三年,我除了给你立个衣冠冢,也不会以为你还活着。”

小唐给他爹气的,先去同谢皇后通风报信,“老头儿真是疯啦!竟然说,要是我沉海三年,他也就相信我死了!”

谢皇后看着给她来报信儿的小唐,知道小唐担心老唐,道,“放心吧,我知道唐相也是为国事着想。”

小唐叹气,“也不知我爹怎么就一根筋。”

“自来做首辅的,这是朝廷股肱,又不是帝王的应声虫,唐相以朝廷为重,原就没什么错处。”

小唐又回头跟他爹传了皇后娘娘这话,唐相叹口气,向帝王请求,想亲自说服皇后娘娘。

“皇后就是太重情义了。”昭明帝看着明显有些操劳过度的唐相,道,“重情义的人,对谁都重情义。”允唐相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虽然能让妻子动情义的人很少,但,妻子的确是个重情义之人。

昭明帝轻轻一叹,他不禁想,如果是自己,自己能做到吗?

昭明帝摇摇头,他做不到。

如果不是妻子坚持,大概去岁他就答应四海国的交换条件了。

谢皇后一身烟紫色绣花长裙,未带凤冠,只是簪一支凤鸟步摇罢了,有明珠垂于耳畔,映着谢皇后细致的脸庞更添几分华贵风采。

唐相知道,谢皇后喜紫色,故,今帝都衣饰,皆以紫贵。

唐相行过礼,谢皇后道,“唐相坐吧。”

赐了座。

唐相坐下,便从头说起四海国欲让关贸迎回妙安之事,唐相道,“自永定侯当年闽地一败,陛下久有重建海兵之意,苦于户部钱财不丰,遂而作罢。今有此机会,当可重建海兵。娘娘素来明理,就是江伯爵,亦是国之忠臣,娘娘此举,非但娘娘贤名受损,也令江伯爵,亦要为人所诟病。”

谢皇后还是那句话,“一日未见行云尸身,本宫一日不相信行云离逝。”

唐相苦口婆心,道,“臣比娘娘更明白江伯爵的忠心热血,江伯爵能建历来女子所不能之伟业,便有不世之胸襟,她定然希望看到国朝昌盛啊娘娘!难道,娘娘的心愿不是如此吗?”

长叹一声,唐相双目灼灼的望向谢皇后眼睛,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沉声道,“先时陛下问我,若臣与江伯爵易地而处,会如何?臣答陛下,倘臣与江伯爵易地处之,臣亦希望陛下以国事为重,不要因臣而误国,更不要因臣而于陛下圣誉有损!”

谢皇后并未有半分回避唐相之意,她不动如山,望向唐相,正色道,“唐相会这样想,本宫则不会。能入本宫眼的人不多,唐相算是一个。如果唐相与行云易地而处,纵唐相希望本宫以国事为重,本宫也不会采纳唐相的意见。因为在本宫的心中,唐相你胜过四海国对关贸所让出的利益,在本宫心里,唐相不是可以用利益来交换的。于本宫心里,唐相是无价之宝。所以,但凡有一丝可能,本宫都不会放弃。”

“陛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陛下未应唐相所请。”

唐相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一酸,良久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PS:~~~~~~~这章是不是有些苏啊?

小剧场:

谢皇后过千秋寿辰,昭明帝问:皇后可有什么想要的寿礼?

谢皇后点头:有。

昭明帝得瑟滴:皇后只管说就是!

谢皇后:叫声姐姐来听~

昭明帝:…

第373章 皇后之十六

如果一个经常煽情有的人,与你说,你是多么重要,无价之宝什么的,这样的人说的话,通常是不能打动人的。因为,这样的人,可能将这些话与无数人说过。

谢皇后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她也不大会煽情,如果她会煽情的话,那么,先帝大行时她应该泪流满面哭个天昏地暗才符合一国皇后与儿媳妇的身份,但当时,谢皇后一滴眼泪皆无,甚至因此颇受清流诟病。还是后来谢皇后侍太皇太后甚孝,且这些年,谢皇后一直没断了做些善事,如此,名声方渐渐的恢复以往。

事实上,谢皇后非但不大会煽情,谢皇后的强势,天下皆知。

当年做皇子妃时就能在慈恩宫给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难堪,脾气上来时,更是连抽先帝六子两记耳光。可想而知,谢皇后是何等霸道人物了。

这样的一个人,她毫不煽情,而是一脸认真的看着你,对你说,我看中你,你于我心中是无价之宝。

纵唐相这样在官场上打滚大半辈子的人也不由心生动容,谢皇后说出这样的话,唐相已无话可说。甚至,自凤仪宫告退后,唐相再未提四海国之事。

宁致远再一次无功而返。

此事结束后,苏不语方带着妻子离开帝都,去往陕甘就任按察使一职。

苏不语走前还把给谢皇后的寿礼交给了李九江,道,“我这一去是赶不上皇后娘娘的千秋了,代我呈上吧。”

李九江送他至十里亭,苏不语再一次外放。

昭明帝那边也查出些头绪了,那道揭露段四海身世的表章,就是那位七品小御史自己捣鼓出来的。这位小御史也没什么身份,他寒门出身,妻族也寻常,按理,他不大可能会知道这等机密。不过,据这位小御史说,他夜里睡觉,听到院里有响动,出去看时,也没见着什么。第二日早起,家下人发现院中青石板上一封绑在石头上的信件,下人把连信带石头的交给主家,小御史瞧了里的头信,生怕君父为小人所骗,立刻联合了平日里交好的同僚们,一道上了这道表章,提醒君父段四海的身份。

“宋康,宋康。”念上两遍这位小御史的名字,谢莫如道,“约摸是有人借宋康之手吧。不过,宋康这人,有事不告知上司,偏要自己联名上书,也是有邀名之心的。”

昭明帝深以为然,其实,朝廷从来不鼓励官员越级行事。不过,身为御史想搏个名声倒也正常,不要说御史,满朝文武,谁不想在帝王这里留下个好声名呢。

只是,那个把段四海的身世写成密信,投到宋康院中的人,又是谁呢?

帝后所在乎的,并非宋康这样的小人物,而是这只幕后的黑手。

这人,一定是个对官场极熟悉的人,甚至,肯定是个了解宋康为人的人。熟知宋康的秉性,能确定,宋康收到这封文书,肯定会对此加以利用的人。

昭明帝将自宋康那里取来的密信,连带那块石头,一并交给手下密探调查此事。

此事暂且搁置。

谢皇后千秋前,四郎媳妇五郎媳妇肚子都有了好消息,谢莫如对儿媳妇们道,“可见我这千秋,有孙子孙女的过来添喜。”又说,“你们头一胎,注意保养。”然后令内务司挑了可靠的嬷嬷来,一人两个,不偏不向。又照着当时三郎媳妇的例赏了两人。

唐氏贺氏柔声谢了嫡母的赏赐,两人头一回有孕,心下都是极欢喜的。唐老夫人就对重孙女唐氏唐王妃说,“皇后娘娘有个世人没有的好处,娘娘偏爱女孩儿,眼下皇子们,皇孙生了五个了,也没见皇孙女的影儿。你这胎,倘生个皇孙固然欢喜,生个皇孙女其实也不错。”

孩子月份尚浅,唐氏却是不自觉的将手放于小腹之上,笑道,“殿下也这么说呢。”

四郎的确是不介意媳妇给他生个闺女的,非但四郎不介意,五郎也不介意媳妇生闺女,还说,“女儿好,看这个好字,都是女在前,子在后的。”

因谢皇后喜欢女孩儿,皇室中也是不重生男重生女了。

当然,这是玩笑,主要是,皇孙已有五个了,不要说皇室,便是寻常人家,儿子多了也盼闺女呢。

端宁公主听闻两个嫂子有孕的事,也特意恭喜了两个嫂子一番,对自己却是有些急的,跟谢皇后商量着,要不要请小唐帮她在府里摆个“万子千孙桃花大阵”什么的,端宁公主这话一出来,谢皇后险喷了茶,笑将茶放于手边儿几上,谢皇后道,“那是小唐跟九江闹着玩儿的,你也信。”谢皇后于这上头素来不信的。

“唐家毕竟出过神仙,神仙传下来的大阵,兴许是有可取之处的。”

谢莫如安慰道,“你这才成亲也没多长时间,可急什么呢。”

说到生孩子的事,端宁公主纵未生过,因嫁了人,谈及此事也是大大方方的,端宁公主道,“我就是看嫂子们都有了,才有些着急的。而且,驸马家就他一个,我看,驸马也很喜欢孩子。”

谢莫如道,“要不,让太医给你们瞧瞧,别随便去吃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可是会把身子吃坏的。”

“我晓得。”端宁公主毕竟成亲还未满一年,纵是心急,也没到乱吃药的地步。不过,她还是找到小唐,拜托小唐帮她在府里摆个桃花阵。

小唐与几位皇子公主都是熟的,二话没说就应了,还亲自去花木市场挑桃树来着。据小唐说,这桃树跟桃树也不同,这里头,是大有讲究的。有些桃树,旺的是桃花运,有些桃树,旺的就是子嗣了。像端宁公主这样,他就得挑旺子嗣的桃树品种。

端宁公主与忠勇伯道,“我看,小唐哥还是有些道行的。”

忠勇伯看媳妇跟小唐师兄搞封建迷信,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晚上多努力耕耘了。

也不知是小唐这阵法真的灵验还是怎么回事,谢莫如千秋过后,重阳节前,端宁公主便欢欢喜喜的进宫了,正是吃螃蟹的时候,端宁公主却是一只螃蟹也不肯吃的,给爹娘报喜,道,“小唐哥那桃花阵果然是极灵的。”端宁公主有喜了。

谢皇后大喜过望,连忙拉着端宁公主问,“什么时候诊出来的?”

端宁公主一脸的喜色,笑道,“就是昨儿个,太医诊平安脉的时候,说是一个多月了,我算着,就是小唐哥给我摆那桃花阵后不长的时间。”

谢皇后笑,“一会儿我让内务府给你挑几个得用的嬷嬷,这刚有了身子,你自己得注意,这段时间也不要总往宫里跑,待把胎坐稳了,再进宫不迟。”

端宁公主笑,“母亲放心吧,太医说我身子无妨,安胎药也不必吃的,只是平日里吃食上留心,不要累着就好。”

谢莫如还是命紫藤收拾了些补身子的药材给端宁公主,道,“有孕后不能大补,反正燕窝你是常吃的,这都是上等血燕,你慢慢儿留着吃。”

“我那里还有呢。”

“这个是上月刚贡来的,总比你那里的要强些。”上上等的东西,供皇后这里的,自然与给公主的不同。

端宁公主道谢后便命宫人收了。

谢莫如又照着皇子妃有孕的份例赏赐了端宁公主,端宁公主谢过赏,道,“等我生了,母亲,你给这孩子取名字吧。”

“好啊。”

母女俩说些保养身体的话,谢莫如道,“去淑妃宫里坐坐吧,她也惦记着你呢。知道你有这喜信儿,必然高兴。”

端宁公主应了,笑道,“上回我进宫,母妃还问起我有没有身孕呢。”起身道,“中午我过来陪母亲用膳。”

谢莫如点头。

谢莫如对宫妃向来宽和,就是如今在宫里,与以往在王府的规矩也相差不大,徐淑妃等人也是初一十五过去谢皇后那里请安,平日里是不必去凤仪宫立规矩的。

徐淑妃倒也时常能见着闺女,不过,她得排在谢皇后后面。

见着闺女,徐淑妃已是欢喜,听到闺女有孕的喜事,更是喜上添喜,喜上眉梢,拉着闺女絮叨半日,待临近中午,再命宫人好生服侍着闺女去凤仪宫。每次闺女进宫,都是在凤仪宫用膳,这当然是体面,也是尊荣。

徐淑妃不敢有半点不满,如果她露出不满,哪天谢皇后不留她闺女在凤仪宫用膳了,那徐淑妃得哭死。徐淑妃觉着现下挺好的,虽然她闺女自小在皇后身边儿长大,她这个亲娘样样排在谢皇后后面,可谢皇后才是嫡妻,而她只是侧妃。孩子跟着嫡母长大,这是孩子的体面。

至于徐淑妃,她眼下也只后悔当年太过疼爱儿子,没如凌霄凌昭容那般,对儿子不闻不问,放在谢皇后跟前养活了。

当年一时心软舍不得儿子,如今徐淑妃也只好安心做徐淑妃了。

昭明帝得知女儿的喜讯,亦是高兴。

当下便是一通赏赐。

端宁公主笑,“刚刚母亲已是赏过了。”

昭明帝笑,“这是朕给的,如何一样呢。”

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在凤仪宫用过午膳,端宁公主就去以前自己的宫里休息去了,昭明帝与皇后吃茶闲聊,昭明帝道,“小唐这阵还是有些灵验的啊。”

谢皇后笑道,“这也只是凑巧罢了,陛下怎么还信起这个来。”

“端宁这个,多准啊。”昭明帝想着,要不要让小唐给凤仪宫也种几株桃花,他虽然儿女双全,但也是盼着能与皇后有位嫡子的。

谢皇后瞧出昭明帝的心思,昭明帝道,“其实,添几株桃花也不错。”

谢皇后只得由他去了。

连凤仪宫都找小唐种桃树了,小唐这名声一下子就传了出去。

只是,大家对于谢皇后这把年纪还求子的事,也真是…哎…谢皇后能有位嫡子当然好,但,谢皇后今年四十三了吧都。

反正,凤仪宫是添了好几株桃树来着。

当然,此事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谢皇后一国之母,她想给陛下生孩子,也是情理之中。妃嫔们都能给陛下生,正宫皇后当然也能生,只要生得出来。

于是,这桃花儿真不是谢皇后让小桃种的,结果,大家却出奇的一致的认为,求子之事,完全是谢皇后自己的意思。谢皇后这锅背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谢皇后背了种桃树求子的锅,立刻便有诸多与谢皇后亲近之人,或是荐大夫或是荐秘方或是荐道人荐姑子荐神仙的,多了去。谢皇后一个都没用,她与昭明帝早说过了,“孩子多是天意,种几株桃树无妨,但其他的就罢了。汉武时皇后阿娇求子,花费钱九千余万,最终仍是无子。要我说,有这些钱,做点儿什么不好。咱们也不是没儿子,大郎几个,自小都是在我院里长大的,我一样疼他们。”

昭明帝到底是个明白人,纵想求一嫡子,也不会癫狂离了格,故而,谢皇后的话,昭明帝也都应了。

求子的事还没着落,倒是一入冬赵国公晋宁伯先后过逝。

这两位,一位是宫里赵皇贵太妃的亲爹,一位是靖南公柳扶风的岳父。

昭明帝按例赏了赵国公的身后事一番,对晋宁伯却是未加过问,只管命内务司与礼部做准备,他要着带着媳妇儿女奉太皇后太去汤泉宫过冬去了。

这个冬天对于某些人来说的确是太过严酷了,譬如,赵国公府与晋宁伯府出完殡好些日子,也没有接到袭爵的旨意。两府都是有爵人家,凡能赐爵的,祖上都不是寻常人。他二府,于帝都也算是叶茂根深,交际颇广了。

赵国公世子求的是晋王世子,晋王世子也乐意赵国公世子袭爵呢,只是这事儿不是他说了算啊。晋王世子让妻子晋王世子妃到宫里给赵皇贵太妃请安,念叨念叨这事儿。倘先帝在时,跟赵贵妃说还有用,今先帝不在了,赵贵妃升格为赵皇贵太妃,品阶是升了,但说话的份量大不如前哪。

赵皇贵太妃没直接求谢皇后,她自认没这么大的脸面,不得不说,赵皇贵太妃对于自己的脸面判断很是准确。赵皇贵太妃找的是谢皇贵太妃,这两位在宫里明争暗斗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在先帝过逝后反倒是平和了。就是今日赵皇贵太妃说起赵国公府的事,谢皇贵太妃也没有半点儿兴灾乐祸的意思。

有什么好兴灾乐祸的呢?

她又比赵皇贵太妃强到哪儿去呢?

谢皇贵太妃叹口气,慢慢的剥了个桔子,道,“姐姐是个明白人,我要是说话管用,也不会有温庆这桩亲事了。”

赵皇贵太妃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过失望,她不是个蠢人,在温庆郡主赐婚北凉王太子时,赵皇贵太妃就觉出来了,谢皇后下谢皇贵太妃的关系,并不似人们想像中的那样好。再加上赵皇贵太妃一辈子在宫里的,她也知道,谢莫如便是在做皇子妃时,与还是贵妃的姑姑谢皇贵太妃也是有些疏离的。

虽赵皇贵太妃不知道这姑侄二人到底因何疏离,但,此二人不够亲近,也是事实。

赵皇贵太妃已是无法,叹道,“咱们都这把年纪了,原也不该管那些外头的事了。就是想管,也是管不动了。”

谢皇贵太妃亦是心生黯然,管不动了,也管不了了。

这一世的荣华与权位,到如今,也不过是于慈恩宫念念经罢了。

赵皇贵太妃都没法子,晋王世子就更没法子了。

晋宁伯不似赵家能直通宫里皇贵太妃,晋宁伯府王家没有宫里的关系,不过,不怕,先晋宁伯是兵部尚书靖南公柳扶风的岳父,晋宁伯世子是柳扶风的小舅子。柳扶风位居兵部尚书,内阁行走的人,说来在朝政上肯定比赵皇贵太妃有份量的多。

先晋宁伯夫人亲自上门相求靖南公夫人小王氏,小王氏答应让丈夫帮着问问,话却是没说死的。

小王氏端过盏茶,与丈夫道,“我父亲活着时就不得先帝喜欢,还常办些糊涂事。今他去了,这爵位到底如何,老爷帮着问问则罢,多余的话不要说,想来今上心里都是有数的。要是看中他们,早令人袭爵了。”

柳扶风道,“要依我说,爵位之事并不急,眼下小舅子先要守孝的。不说别人家,看看谢家,先时谢老尚书过逝,谢家根本没提爵位的事,一家子安安分分的守孝。今年他家出孝,先时二等公爵,陛下还给往上升了一等。便是谢御史起复,起复前鸿胪寺卿,不过正三品,今直接起复正二品左都御史,掌都察院。”

呷口茶,柳扶风放下茶盏道,“论帝心,谁能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母族犹如此,岳家又急什么呢?倘叫陛下知晓,只说一句不诚心守孝,以后小舅子的事可就真不好说了。”

小王氏道,“我也是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个。”

柳扶风笑,“你是近来给儿子找媳妇忙的。”

小王氏笑,“我正想与老爷商量呢,老爷瞧着,戚国公府的姑娘如何?”

“哪个姑娘?”

“自然是戚国公府长房,戚世子嫡出的三姑娘。”

柳扶风想了想,“门第倒也般配,二郎以后是要袭公爵的,女孩子一定要明理懂事,这比门第更重要。”

小王氏道,“我都留意小三年了,这姑娘一直是跟着戚国公夫人长大的,性子不错,人也大方,如今在家管着些戚夫人身边儿的小事,说起话来也不是那等扭捏小气的人。”

柳扶风道,“你要是看准了,再问一问二郎,倘他乐意,我问问戚国公的意思。”

小王氏笑应了。

戚国公府哪里有不乐意的,柳扶风当朝高官,因功封靖南公,柳家是有两个爵位的,原本长房是世袭的平国公爵,结果,不提也罢,给老平国公那糊涂人连累的,降至伯爵。靖南公的公爵位是柳扶风自己战功得的分封,当时因柳扶风功高,那会儿平国公爵位未降,先帝就说了,柳扶风二子,一子袭平国公爵,一子袭靖南公,为示恩宠,当时就封了柳扶风二子为靖南公世子。

故此,此次小王氏给二子择媳,一进门儿就是靖南公世子夫人,身上立有诰命,将来便是降等袭侯爵位,那也是正经的侯爵夫人呢。

对于柳家这门亲事,戚家其实心里也有些明白的,他家自然是乐意。而且,如柳扶风说的,门第亦是般配的。戚家对自家女孩儿的教养也有信心。

故,柳扶风一提,戚国公当时便应下了。

待戚国公与老妻说明此事时,戚国公夫人还嗔怪道,“国公爷也是,您这也忒实诚,起码得说个回家商量一二吧。”

因孙女得了这样一桩好亲事,戚国公欢喜的很,笑道,“这还商量什么,这样的好亲事,难不成,儿子媳妇还不乐意?”他儿子又不傻。

戚国公夫人笑道,“这不是为了显女方家的身份吗?”

戚国公拈须笑道,“拿捏这个做甚,就你们女人家,不爽快。”

得丈夫说一句不爽快,戚国公夫人也不恼,人逢喜事嘛。戚国公夫人笑,“我也不单是看柳家门第,柳大人官高,主要是,柳夫人极明理的人,看温慧郡主嫁了这几年,同柳夫人处的跟母女似的。这样的好婆婆,孙女嫁过去只有享福的。还有一样,柳家现下规矩法度极是讲究,柳夫人说过柳家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孙女以后只管跟孙女婿过清静日子就好,也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

待将此事说与戚世子与戚世子夫人,夫妻二人果然也是极乐意的。

昭明帝听闻此事后,与谢皇后道,“这桩亲事果然不错,说来,戚三郎在江南也有些年头儿了,他今已是从二品武官,禁卫军有个正三品的缺,便让他回帝都吧。”

谢皇后无可无不可,“都听陛下的。”

谢皇后另有事与昭明帝商议,道,“咱们六郎明年就十七了,他亲事早就定了,阿圆比六郎还长一岁呢,十八的大姑娘了。这样事,可是该办了。”

“我记着这事儿呢,太仆寺卿上了致仕折子,我想让他再做几个月,待明年召苏航回帝都,转任太仆寺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