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胡氏尚未发丧,胡家已自一等公府跌落至寻常官宦之家!

甚至,还不如寻常官宦之家。

寻常官宦之家,哪家能与谢皇后结仇呢?胡家就能!

完了,哪怕胡家尚在,权贵圈里都知道,胡家家了!

而且,胡氏既非后位之尊,自然也没资格合葬太|祖皇帝陵了。

文康大长公主是很希望母亲以太皇贵太妃的身份与太\祖皇帝合葬的,长泰长公主与永福长公主亲自去向谢皇后求情,谢皇后叹道,“世祖皇后遗旨之事,两位长公主也都清楚的。太|祖皇帝泉下有知,又怎能不知道此事呢?世祖皇后,那是太\祖皇帝的亲生母亲,为我东穆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她留下的遗旨,竟被太宗皇帝无视。碍于皇家颜面,这事,自然是不能为天下人知,可你我身为皇家后人,又怎能不知道不明白?我不晓得太\祖皇帝泉下有知得知此事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做儿子的,总不会希望有人拿着自己亲娘的遗旨不当回事吧。至于太皇贵太妃,太宗皇帝忤逆世祖皇后遗旨,还不是皆因太皇贵太妃而起吗?此等祸端,难道让她与太\祖皇帝合葬?太|祖皇帝愿意吗?”

永福长公主与胡太皇贵太妃的情分最深,听谢莫如称太皇贵太妃为祸端,极是不悦,面儿上不好显出来,话却是不大中听了,道,“皇祖母一样是娘娘的长辈,就当为着长辈的心愿,只当尽孝了。娘娘一向宽和,怎么就在这事儿上过不去了呢?叫人知道,岂不说娘娘心窄。”

永福长公主这话一出口,长泰长公主就知要坏事,不待长泰长公主圆场,谢皇后已是道,“我心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要不心窄,焉能养育今上呢?还是说,我是看中今上母族无人,好拿捏,嗯?是不是?”

谢皇后眼中冷厉,永福长公主额间的冷汗当下就下来了,这话,是,是她私下说的!而且,她私下不只与一人说过。只是,谢皇后如何会知道?

谢皇后冷冷道,“我既不聋也不瞎,还能听还能看。为长公主着想,我与长公主之间,彼此还是存些颜面吧!”

永福长公主顿时臊的满脸通红,若换当年,她必然要与谢莫如翻脸了。只是,她还是当年帝室嫡出的公主,谢莫如却不是当年出身尴尬无可依仗的小女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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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lwxs520.Com第380章 太后之二乐文小说网

永福长公主离开凤仪宫时,脚底都是虚的,感觉不似踩在地上,倒似踩在棉花上一般。长泰长公主见状,也不能真叫永福长公主倒在凤仪宫外头,心下叹口气,扶住永福长公手的手臂。虽然她也挺生这个姐姐的气,话都不会说。这会儿先帝刚死,大行皇帝的灵就在昭德宫,谢皇后刚死了丈夫,心情怎么能好呢?倘她心性好时,随意些倒无妨,此刻,她正满心不痛快,还这般说话,怪道挨了谢皇后的排头呢。

还有这位长姐,可真是,怎么啥话都敢说。

那什么,看中今上母族无人,好拿拿,什么的,这话岂是能乱说的?

永福长公主也是满嘴苦涩,与长泰长公主道,“长泰,我那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长泰长公主叹道,“这样的话,岂是能随便说的。阿姐,以后可是要留些心了。”先帝在时,谢皇后倒还好说话,今先帝一去,谢皇后锋芒毕露。她们这些帝室公主啊,父亲做皇帝时最是自在,待到兄弟做皇帝,也还有些体面,今眼瞅着都是侄子做皇帝了,就得收敛着做人了。

永福长公主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虽在谢皇后与长泰长公主面前失了颜面,她倒也不至于似少时那般立刻闹腾一场,事实上,这些年,永福长公主脸皮也增厚不少。反正女婿也是做不成天子的,闺女生了两儿一女,与女婿情分亦佳。永福长公主倒不大担心女儿女婿,她担心的是祖母后事,与长泰长公主道,“她死活不同意,难不成真叫皇祖母葬去妃子园?”

长泰长公主也有些发愁此事,但面对谢皇后的强势,长泰长公主一时也无法。长泰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她隐隐有些明白,谢皇后必在胡太皇贵太妃的身后事上来宣告自己权威的。失了先帝,谢皇后眼瞅着就要升谢太后了。但,做太后与做皇后是不一样的。尤其,新君并非谢皇后嫡亲的骨肉。此时,谢皇后就需要用胡太后贵太妃之事,让人们知晓她的权威。

谢皇后既是要用此事立威,那么,想让谢皇后改主意,就不容易了。

偏生又赶上永福长公主说话不谨,得罪了谢皇后,谢皇后发作了永福长公主,长泰长公主自然也不好再提胡太皇贵太妃之事了。

两人也只得如实回复文康大长公主罢了,永福长公主颇是自责,道,“我就没留神说了几句。”

文康大长公主亦是无奈,与这个侄女道,“永福啊,现下,不是你父皇当年在位的时候,你啊,得收收你这性子了。”

谢皇后要照章办事,谁也没法子。

毕竟,世祖皇后遗旨不允胡氏为太后,而太*祖皇后活着时也没留下遗言想胡氏与他合葬的。倘胡氏为太皇太后,身份名位皆正,与太*祖合葬是顺理成章,今都降成太皇贵太妃了,没听说哪个妃子无特别恩典能与帝王合葬的!就如同现下世间,侧室、妾、偏房、小老婆什么的,让你进祖坟就是抬举了,你还想跟男主人埋一坟头儿,有这么大脸?

长泰长公主私下与丈夫提及此事,李宣想了想,道,“皇后这口气,憋了许多年,她今日,是一定要将这口气出了的。外祖母之事,尽心则罢了。好在,老人家活着时没受什么苦。”

长泰长公主是如何都行了,她与胡氏情分本就一般,只是,长泰长公主道,“我看母亲那里,是极盼着太皇贵太妃能与太*祖皇帝合葬的。”

李宣摇头,“这事成不了,皇后娘娘占了大义。”只得抽出时间亲去劝她娘一回,文康长公主却是不能甘心,自己亲娘,太宗皇帝生母,难不成,要与太*祖皇帝那些妃嫔们一道葬在妃子园!文康大长公主寻思着,还是得等诸藩王来帝都奔丧的时候,才好再提此事。

来帝都的各藩王也都消息灵通,何况胡太皇贵太妃这样大的事呢。知道谢皇后眼下心情不好,大家都很有眼色的表示了自己的恭顺。并纷纷在灵前哭自己个儿的兄弟,那是哭的一个情真意切啊,先帝你死的太早了啊,你这一走,你那婆娘可是不得了了啊!

哭完先帝,藩王们商量了一回,还是去祭了一回胡太皇贵太妃,虽谢皇后强势,可说句实在话,胡太皇贵太妃到底是太宗皇帝生母,他们的祖母,自小到大,如晋王齐王楚王,当年中不比悼太子在慈恩宫受宠,胡太皇贵太妃对孙辈也是极看重的。她偏心悼太子是真,但对其他孙辈也不是不好。今老太太去了,位份也降了,可也是长辈,他们不能碍着谢皇后就不去灵前磕个头。

老一拨儿的藩王们集体去胡太皇贵太妃那里行了礼,至于,胡太皇贵太妃的身后事,什么样的规格,葬在哪里,他们是不打算管了的。

文康大长公主得知此事,含泪道,“母亲总是没白疼他们一场。”更下定决心要将生母与太*祖合葬之事托给诸藩王。

晋王则是感慨的同儿子道,“看到没,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要晋王说,他祖母当年对谢皇后那百般为难,也难怪谢皇后要翻旧账呢。

难得晋王也会说出留一线的话来,说来,晋王来帝都前,赵时雨很是叮嘱了他一番,让他来帝都勿必要事事按着规矩来,最重要的是,不能得罪谢皇后。

晋王还没到帝都呢,路上就知道的胡太皇贵太妃之事,他哪里还敢去得罪谢皇后。事实上,晋王都怀疑谢皇后是不是失心疯了。不然,哪里有这种丈夫一死,就立刻收拾太婆婆的理呢。晋王原本对于先帝登位,是有几分不服气的,今儿见了谢皇后手段,当真认为,还是他弟做皇帝好啊!

去给胡太皇贵太妃灵前行过礼后,天时已晚,藩王藩王妃们先出宫安置,第二日方去凤仪宫给谢皇后请安,以往年轻时什么叔伯小婶子的男女大妨什么的,如今都老了,上了年纪,何况大家一处去,也就不忌讳了。

谢皇后见了诸藩王,叹道,“十来年不见,不知你们可还好?”

老一拨儿的藩王里以晋王为长,晋王眼睛仍微微带着些昨日的红肿,起身道,“臣等还好,就是没料到,陛下怎么就这么早去了呢。”说着就掉下泪来,晋王委实是有些伤心的,道,“先帝比我小五岁哩。我这一把没用的老骨头还活着,先帝竟去了。娘娘当早些召我们来,还能见先帝最后一面哪。”

谢皇后摆摆手,示意晋王坐着说话便好,谢皇后道,“先帝病中,也惦记着诸位叔王伯王,常与我说起少时之事,说少时,晋王武功学的最好,齐王诗词是佳。楚王你还担心当年我与陛下成亲后,陛下挨我欺负,是不是?”

这几位藩王与昭明帝年纪相当,少时念书几乎都是一道的,故而,情分也深。谢皇后这般提起来,藩王们想到少时之事仿佛就在眼前,他们几个都较昭明帝年长,反是昭明帝先去一步。想到当年兄弟一处念书较劲儿,似乎还是昨日之事,今却已物是人非,不禁纷纷落下泪来。

还是楚王妃劝道,“陛下仁厚,亘古少见。娘娘悲痛之心,我等感同身受。只是,娘娘还需保重凤体,莫要伤感太过。不然,倒叫先帝记挂。”

谢皇后道,“是啊,咱们都保重,先帝在九泉之下,看着咱们呢。”

说完,谢皇后道,“听闻王爷王妃们昨日就到了,我近来身上不大好,人也见得少了。不知路上可还顺利?”

诸人自然都说好,谢皇后又问可去先帝灵前祭拜过了,接着话题一转,“王爷们也祭过胡太皇贵太妃了吧?”

诸人皆是心下一沉,暗想,莫不是谢皇后要寻他们的不是。

晋王不愧是先帝长兄诸王之首,他虽深知谢皇后厉害,且来前,赵时雨也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不能惹谢皇后。但,晋王身为太宗皇帝长子,也自有其性情所在,何况,他认为,祭太皇贵太妃之事没什么错。好在,晋王如今也颇讲究说话方法,人并未高声,而是先叹口气,方道,“哎,我们也是到了帝都方知晓太皇贵太妃之事,世祖皇后遗旨,自然是要遵守的。我们是想着,太皇贵太妃毕竟是父皇生母,咱们的皇祖母,老人家去了,于情于礼,都该去灵前行礼的。”

说完,晋王心下虽有些不安,仍是看了谢皇后一眼。

不想,谢皇后并未寻他不是,而是道,“是啊,我也这样说呢。胡太皇贵太妃虽非后位正宫,到底有辈份在,该去祭一祭的。重情义不是坏事,先帝就重情义,我也重情义。只是,情义重要,礼法更重要。咱们皇家,一向是天下表率。胡太皇贵太妃在世事,天下皆知,我是如何待她的。但,太皇贵太妃就是太皇贵太妃,并不是太皇太后,更非太*祖皇帝的皇后,身为侧室,如何能与太*祖皇帝同陵!倘今开此先例,难不成以后我死了,也要把先帝的妃嫔一道送进先帝的陵寝与先帝同葬不成?还有,几位皇嫂弟妹的,将来百年之后,与叔王伯王合葬的不是你们,而是侧室?天下有这样的理?”

诸王能说什么?

谢皇后这话拿到礼部说都是对的。

于是,胡太皇贵太妃求与太*祖合葬之事,诸王尚未开口求情,就先给谢皇后噎了回去。

文康大长公主知晓,也只得作罢。

倒是晋王妃与晋王私下道,“皇后当真是为先帝伤心哪,看皇后鬓间都有了白发。”

晋王道,“那是心眼儿多累的。”晋王此次来帝都,伤心昭明帝过逝是真,但,对谢皇后很有些意见也是真。不只是胡太皇贵太妃之事。胡太皇贵太妃那个,晋王倒觉着很好理解,毕竟,胡太皇贵太妃连带胡家,先前没少给谢皇后下绊子。谢皇后又不是圣人,今大权在握,给个没脸是情理之中。晋王不满的是,他母族赵家袭爵之事。原是国公府邸,便是降等袭爵,也当是侯爵府,就因谢皇后霸道,还有老五那耳朵根子软的,就因着赵家先前偷过谢皇后万梅宫的梅花儿,就把赵家弄了个五品将军爵。现下赵家在帝都都不敢出门儿了,觉着没脸!

与晋王妃商量道,“你说,皇祖母这过逝了,咱们能接母亲去藩地不?”

晋王妃道,“先时留下母妃们,是为了服侍太皇贵太妃,今太皇贵太妃已逝,也当让我们接母妃得享天伦了。”

晋王哼一声,“应当的事多了,你不晓得,听说老五媳妇早就得了这世祖遗旨,她既得了,当初硬是不拿出来,不然,母妃早能与咱们一道就藩了。”晋王甭看性子粗,这话却是没差的。当初朝廷留下太妃,说是让太妃服侍婆婆太皇太后。要知道,只有太皇太后配太妃们服侍,倘是太皇贵太妃,本就是侧室,非正经婆婆,难道还能叫贵太妃们伺候。故而,晋王说到此事,颇是不满。

晋王妃劝他,“都这会儿了,王爷再提旧事有什么意思。皇后也正是不痛快呢,你看,昨儿,大长公主刚托了王爷们,今儿皇后娘娘话里话外的,先堵了王爷们的嘴。皇后呀,一向是个心理有数的。咱们什么不满的话都不要说,能平平安安的把母妃接去藩地就好。不然,她再使个性子,可要如何是好?”

晋王长叹,“你说老五怎么就娶了这么个难缠的。”叹了又叹,晋王忽地心生灵犀,一拍手道,“待得闲,请白云仙长过来,问一问紫姑也就晓得了!”

晋王妃对于丈夫这种,一遇难事便问鬼神的性子,也是无语了。

趁着来了帝都,晋王妃除了哭陵,与几个妯娌有空便去凤仪宫坐坐,安慰皇后,拉一拉感情啥的。晋王妃也见了自己的娘家人,老永定侯就一句话,“不要忤逆皇后。”

晋王妃也问过儿子了,儿子在帝都这些年,不论先帝还是皇后,对她儿子都极亲切的。至于让丈夫嘀咕的胡太皇贵太妃与赵家的事,晋王妃才没放在心上呢。要晋王妃说,两家都是因果报应。

藩王们来了,端宁公主也赶回了帝都,端宁公主哭的才是真正惨。这死的是她亲爹啊,她爹就她一个闺女,对她那是宠爱的了不得。可是,她死临去前,她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端宁公主直接在灵前哭昏了过去。

哭一回,心里又担心嫡母,还得去凤仪宫看望嫡母,见嫡母两鬓添了白发,端宁公主眼中的泪水再一次滚落,掩面泣道,“父皇与母后好了一辈子,母后还得保重自身,父皇在下面才放心呢。”

谢皇后心下发酸,眼中却是无泪,命宫人捧来温水,服侍着端宁公主洗过脸,谢皇后方问,“你路上可还好?”

端宁公主道,“都好。就是…”想到父亲过逝,端宁公主道,“父皇临终,怎么没叫女儿回来呢?”

“陛下久病,令太子理政,当时天下皆知陛下龙体有恙,倘唤你回来,怕是要落入有心人眼里的。”谢皇后叹道,“你父皇,留了不少东西给你呢。”

端宁公主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昭明帝是个令所有人都不禁心生怀念的皇帝,他宽厚,仁慈,自律,关心百姓,对臣下亦不刻薄,他在位时,大家可能觉着,这个帝王很寻常,不够有威仪,不够有气派,还有些惧内。但,当他真正离开时,大家方明白,这个仁慈的君王已经离去,再不回来。

哭过,怀念过。

面对着新继位的新君,诸人的心思也慢慢活络起来。

是,谢皇后咱们是不敢惹,也惹不起。但,据咱们所知,新君的生母恭昭容凌氏,可还活着呢。那啥,先帝遗旨怎么说着来着?

先帝遗旨就说了两件事儿,第一件,他大行之后,着太子继位。第二件,就是带着恭昭容一道去地府的事儿了。那啥,新君,您这可不能只应第一件,不应第二件啊。

大家都等着参加恭昭容的丧仪呢,一道出了殡,省了外诰命再哭一回了。

就恭昭容凌氏要殉葬的事,不要说那些各怀心思的藩王大臣们,诸多与谢皇后有旧怨的,也都等着看这热闹呢!

譬如,刚被夺了爵了胡家,就等着这热闹下酒呢。

他家,非但是胡太皇贵太妃的娘家,一样也是太宗皇帝继妻先胡皇后的娘家,胡太皇贵太妃不能做太*祖皇帝正室了,但,自先胡皇后那里来论,这承恩公爵,胡家为何就不能承继了?

皆因谢皇后强势,胡家不得不辞爵罢了!

今儿个,他们胡家就要看看,谢皇后如何让恭昭容殉葬!

说来,这也是开国时间短,大家干这事儿都没经验。就像昭明帝,临终前想着给自己媳妇把后头的路铺平,再加上昭明帝的确是看不上凌霄品性,故而,把凌霄殉葬之事,直接写到了遗旨里。

事儿都写遗旨了,那么,这事儿便是再改不了了的。

但,昭明帝就忘了自己死前,先把凌霄赐死。这样,赐死凌霄的名儿就是昭明帝担了,谁也说不出二话。结果,昭明帝没想到这茬。当然,那会儿昭明帝已近弥留,自己家江山、妻子、儿子还想不过来呢,哪里还能想到小小的凌霄呢。

结果,昭明帝把事儿写遗旨里,却忘了最后一道手续。

他死前没把凌霄带走,昭明帝一咽气,这凌霄位份虽不高,却是新君生母,眼下,谁敢提这事儿呢?就是最没眼色,最讨在嫌人御史都不会提。

谁会提呢?

总不能跟新君说,哎哟,你娘该死了啊!

这不是新君他娘该死,这是自己找死的吧!

这事儿没人提,好在新君也没忘记。

新君非但没忘,他亦明白,这件没人提的事,大家都没忘!

要说新君,当真是个仁厚人。这事儿他没让别人去干,就吩咐了自己的心腹内侍,道,“把东西给恭昭容送去吧,再问问她,有没有什么遗愿?”

内侍颤啊颤的带着东西去了,宫里赐死向来是老三样,鹤顶红,匕首,白绫。

内侍去的快,回来的也不慢,禀道,“陛下,恭娘娘想见陛下。”要搁别个人,赐死而不肯死的话,那么,内侍必定会送你一程的。但,凌霄身份特殊,她不肯自尽,这内侍也不敢相送,只得回来禀明帝王。

穆梵轻轻一叹,抬脚去了凌霄宫中。

因在先帝丧期内,宫里处处飘白,连树上花间都缀了白纱。说来,这还是穆梵人生中第一次来生母宫里,嫡母对妃嫔仁厚,故而,妃嫔的供奉都是份例内最好的,从不会克扣什么的。凌霄显然也没委屈自己,纵一应所用皆换了素色东西,宫里也颇是雅致。

凌霄一身素白锦衣坐在居中的宝座之上,手畔几上放着内侍送来的三样东西。见穆梵来了,凌霄指了指自己一旁的坐位,道,“皇帝坐吧。”

穆梵坐下,凌霄命宫人内侍退下,凌霄自己宫里的宫人内侍连忙退下了,穆梵身边的内侍自然要看穆梵的眼色,穆梵微微点头,内侍方躬身退至室外。

既是凌霄请穆梵过来,她自然是要先开口的,她道,“先帝很讨厌我,其实,先帝对我们几个,都不大看得上。先帝放在心上的,始终是皇后娘娘。”

“这有什么不对吗?母后本就是嫡妻。”就是穆梵自己,对正妻也比对侧室更加敬重。

“不是不对,是非常对。”凌霄感慨道,“世间如先帝这样的男人,能有几个呢?如果不是皇后不能生育,先帝身边儿,大概根本不会有我们几个侧妃。我生下你后,就在想,我论出身,跟其他几位侧妃没的比,论眼缘,先帝最厌恶的就是我。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前途呢?好在,皇后娘娘无子,她总要选一位庶子的。有谁比你更适合呢?我没有娘家,于几位侧妃之中,最是省事。我想,只要与你断了母子之情,皇后娘娘不会介意亲自抚养你的。”

“你心中,肯定是恨我又怨我吧?但,你跟着我,最终也不过如其他几位皇子一般,做个小小藩王。只有跟着皇后娘娘,你才有这帝位。”凌霄看向穆梵紧绷的侧脸,“是地位权势重要,还是母子之情重要?皇帝,你说呢?”

穆梵道,“这是你曾经做出的选择,我对此,从无选择的机会。”

“那你现在有选择的机会,你要选择杀了你的生母吗?”

凌霄问。

穆梵能做皇帝,昭明帝当初能立他为太子,自然有他是在谢皇后膝下长大的缘故。但,穆梵自身的素质肯定也不差。不然,昭明帝也不会为了谢皇后就拿老穆家的江山开玩笑。穆梵少时给他启蒙的是谢皇后,后来进宫读书,代父镇藩时,他的先生是恭帝师,倘为凌霄这几话便有所动摇,今日做皇帝的就该换人了。

穆梵纹丝不动,沉声道,“昭容知道胡太皇贵太妃之事么?世祖皇后遗旨,当时人们不知,今朕既知,一样要按世祖皇后的意思来办!要赐死昭容的,不是朕,是父皇!朕,不过是按先帝遗旨做事罢了!”

“昭容,朕也想问你一句,是地位权势重要,还是活着重要?”穆梵逼视凌霄,眼中神色幽深难测,穆梵一字一句的道,“倘昭容知今日之下场,当初会不会遗弃于朕!还是说,昭容做惯这种生而不养之事!”

凌霄的话,不能令穆梵半点儿动摇。同样,面对穆梵的质问,凌霄亦无半分愧疚之色,她认真的想了想穆梵的问题,摇摇头,“若再有一次选择,约摸还会如此吧。你或者觉着,我对不住你。但,于我而言,我更愿意你登上这至尊之位。”

凌霄的话,令穆梵的眼神愈发冰冷,他冷冷道,“昭容有一句话错了,你虽遗弃我,却也不算对不住我。我虽未能从你这里得到母亲的疼爱,母后给我的,半点儿不少!我甚至庆幸,我是跟着母后长大。不是因为母后指引我走上帝位,而是因为,我从未听闻过‘为你好,我便遗弃你’这种话。我真是得庆幸,您为我好,遗弃了我。不然,若哪天你又觉着杀了我是为我好,说不得我就有死无生了。”

凌霄轻声一叹,半晌无言,她的眼睛终于自穆梵身上移开,手指摩挲着宝座一畔光润的扶风,良久方道,“我出生蜀中一个小村子里,那地方,叫长水村,属于碧水县,离蜀中蓉城不远。我的父亲,是山中猎户。后来,到了出嫁的年纪,我嫁了同村的一个徐姓书生。他姓徐,单名一个祯字,后来,算命的说祯字不吉,便改名作徐宁。开始也是很好的,但,后来他中了举,就渐渐变了。我开始并未察觉,慢慢儿的总觉着身子不适,还开始嗜睡,我是偶然才发现,丫环在我的饭碗中下药的事。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因为他看到我父亲死去后的遗物中有一个英国公府的令牌,他推断出,我父亲曾是先英国公府的侍卫。而当时,先英国公府因谋逆之罪被族诛。他生怕被我连累,故而谋害于我。他只是对我身边的蠢丫环表示出一些喜欢她想娶她却又不能娶的意思,那蠢丫环就开始在我饭中下药。彼时,我尚不知是那令牌的原因。我以为是徐宁变心要杀我,伤心之下,买了□□,原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不料他委实运道好,那蠢丫环为他尝羹汤,倒把自己毒死了。既是撕破脸,他倒是没敢将我如何,我离开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凌霄的目光再一次回到穆梵的身上,她道,“皇帝,你说权势重要,还是性命重要?皇帝啊,你生于皇家,当比我更明白,有时,权势就是性命。”

凌霄从容道,“我这一生,爱也爱过,恨也恨过,荣华富贵,都享用过。生有两子,皆非我养,一子为探花,一子为皇帝。我求仁得仁,无可遗憾。要说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唯徐宁当年负我之仇未报!”凌霄一双冷凝的双眸看向穆梵,道,“我要徐宁断子绝孙!”

穆梵问,“江探花也…”

凌霄朗声一笑,“他又不姓徐。”话毕,取过一盏鹤顶红酒,仰头一饮而尽。

鹤顶红乃宫中秘药,剧毒。

那毒刚沾喉咙,凌霄立刻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素色前襟。穆梵面儿上闪过一丝不忍,凌霄却是望他一笑,拭去唇角血迹,勉力开口,“还有一憾事,惜最终未能打动皇帝,不得不短折而终,失太后尊荣!”

穆梵心中那丝不忍顿时烟消云散,凌霄吐血而亡。

昭明十年三月十五,恭昭容安氏,殉昭明帝。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话说,美人记里,阿念见徐宁。千山记里,穆梵见凌霄。说来,这也是兄弟二人的缘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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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太后之三

凌霄死自尽当晚,谢皇后就知道了。

紫藤悄悄同谢皇后回禀了此事,谢皇后点点头,什么都没说。紫藤欲言又止,谢皇后问,“可是还有事?”

紫藤低声道,“倒是有桩小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只管说就是。”

紫藤道,“这几日,曹侧妃都有打发身边内侍悄悄的给恭昭容东西。”

谢皇后眉梢一动,问,“都送了些什么?”

紫藤道,“倒也没别的,就是些汤菜。那汤,曹侧妃都是炖两份,一份打发人送去陛下那里,另一份送到恭昭容那里。”

谢皇后问,“太子妃知道么?”

紫藤道,“太子妃纵是知道,能怎么样呢?”

谢皇后道,“罢了。”

紫藤微一恭身,退了下去。

太子妃苏氏出身徽州苏氏,当地大族,书香传世,为人最是谨慎不过。苏氏自然不可能如曹侧妃那般去给恭昭容送汤送菜的,倒是曹侧妃这份子钻营劲儿,让谢皇后刮目相看,全帝都看衰她的人不少,但如曹侧妃这样的可是不多。谢皇后虽不爱喝汤,但人家纵是上头嫡侧两位婆婆的,做碗汤也当是嫡婆婆一碗,侧婆婆一碗吧。曹侧妃这倒好,她还住在凤仪宫呢,曹侧妃这眼里就看不到她这位先帝元配今上嫡母了。

先帝这哪儿是给儿子指侧室啊,这是指了个锥子吧,钻营的太到位了。

就是谢皇后,当初相看曹侧妃时,也没看出曹侧妃是这等人才啊。

打眼了,当真是打眼了。

爱煲汤的曹侧妃暂且放下不表,太子妃苏氏不比谢皇后消息灵通,不过,谢皇后近来懒怠宫务,恭昭容之事,穆梵打发内侍与太子妃说了一声,让太子妃知晓,同时着内务司的人给恭昭容妆裹,预备后事。

太子妃知丈夫心情定是不佳的,只是此时此刻,丈夫不到她这里来,她也不敢去扰他。太子妃第二日到凤仪宫请宫,特意将恭昭容之事回禀谢皇后知道,曹侧妃戚侧妃都是跟着太子妃过来给谢皇后请安的,二人消息更不若谢皇后与太子妃灵通了。曹侧妃听到恭昭容已然自尽,当下脸色就变了。戚侧妃虽有惊讶,倒也还好,不若曹侧妃那般震惊到失态。谢皇后扫曹侧妃一眼,问,“曹氏怎么了?”

曹侧妃连忙起身躬身道,“妾身无事。”

谢皇后便不再理会她,问太子妃恭昭容的后事是个什么规格,太子妃道,“媳妇正是想请母后拿下主意,陛下并未多说。”

谢皇后叹道,“恭昭容毕竟是殉了先帝去的,就依贵妃之礼吧。”

太子妃连忙应了。

说完事,谢皇后便让太子妃带着两位侧妃下去了。

太子妃回了东宫,立刻吩咐内侍去同内务府说一声,将恭昭容,不,恭贵妃的后事规格提到贵妃档。心腹侍女小澄捧了盏桂圆茶上来,悄声道,“娘娘,你见着曹侧妃今天那脸色没?那震惊的,活似天要塌下来一般。”

太子妃笑笑,“她不是见了鬼,她早上那汤怕是又送过去了。”

小澄小声道,“娘娘,你说,皇后娘娘知不知道曹侧妃送汤那事儿?”

太子妃瞥小澄一眼,淡淡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小澄连忙闭了嘴。

皇后娘娘知不知道呢?

皇后娘娘掌宫闱十年,这宫里的事,哪样瞒得过她去!

太子妃还是寻机将恭贵妃的事与穆梵说了声,穆梵道,“母后这是想朕脸上不要太过难看,就依母后的吧。”

凌霄既要以贵妃之礼发丧,那么,外诰命在宫里就要多哭一位恭贵妃了,好在,都一道哭了吧。

朝中人知道恭贵妃已殉葬之事,人人都多了几分小心,新帝刚死了亲娘,这怎么能痛快呢。故此,人人谨慎。倒是有一小御史,提及恭贵妃殉先帝之事,提议恭贵妃与先帝同葬。这真是个马屁提议,前头胡太皇贵太妃想同□□合葬都没成。今儿就有人提议恭贵妃与先帝合葬,当然,胡太皇贵太妃的儿子太宗皇帝已经去了,倘太宗皇帝在世,这事儿是妥妥的。今上已是继位新君,给亲娘谋些福利什么的,倒也是人之常情。何况,这不有谢皇后么?谢皇后一句话,恭贵妃与先帝合葬并非不可啊。

这事儿,还没递到谢皇后跟前,就给新君骂了回去,新君怒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贵妃位尊,亦不过先帝侧室,如何能葬入帝陵!朕之生母,与太宗后母相比,孰为贵?先胡太皇贵妃妃都是葬入妃子园,朕之生母,一样该葬入妃子园!今竟有这等小人上此等邪思妄想之表章,莫不是要置朕于无礼无法之境!”把个小御史骂的魂飞天外,屁滚尿流!

新君对生母后事非常冷淡,不过灵前上柱香则罢。

谢皇后还劝了他几句在,“人已去,百事空,你也放下吧。”

提及生母,穆梵犹是要咬牙的,他没再提生母的事,深觉有此生母十分倒霉,而是陪嫡母用了餐饭,饭后说了要给嫡母升位分升到太后的事,谢皇后道,“这些事,待先帝发丧后再提不迟。介时,太子妃侧妃们,连带着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还有太妃们,都是要你施恩的。”

穆梵认真听了,谢皇后又问起先帝陵寝之事,穆梵道,“已让他们加紧修了。”又道,“父皇陵寝的规格,是不是太简单了?”这是亲爹,亲爹对他没有半分不好,亲爹的身后事,穆梵自然希望给显耀些才好。

谢皇后叹道,“活着时该尽的心已是尽了,这身后陵寝之事,略简单些也无妨。自来登基用银子的地方就多,有了银子,皇帝用在要紧处吧。就是先帝陵葬,亦不必太过丰厚,将来我去了,亦是如此。”

穆梵听着难受,道,“母后莫说这话,儿子听得伤心。”

“人生百年,终有一死,你我,皆有这一日。只是我必是要走在你前头的,提前交待于你罢了。”谢皇后对于生死之事向来看得开,与穆梵道,“还有一样就是,先时开国时,朝廷艰难,百姓也不富庶,故而,多是薄葬。这些年,天下太平了,高官显贵厚葬成风,不论婚丧嫁娶,城中颇多攀比之事。要我说,活着时好好活了,人一闭眼,身后事哪里还有知觉。为何说皇室为万民百率,就是因为,皇家如何,先是高官显贵便会跟着学,高官显贵学了,下头的人亦会跟风。故此我说,陪葬之物适可而止便好。你把江山接稳了,还怕你父皇在地下没有好日子过么。”

“只是觉着太委屈父皇了。”

“你做一明君,后人会说,你父皇非但自己圣明,继位之君亦是圣明,他便不委屈了。”

穆梵听得心里酸酸的。

尤其刚受过亲娘刺激,穆梵心下不由想,怪道说妻妾不同呢,非但地位不同,这见识也是大有不同的。他生母这辈子就想着母以子贵了,却怎知一个贵字的背后,是整个江山的责任。

穆梵与嫡母商量了些近来朝中之事,谢皇后于国事一向清楚,多有指点之处。谢皇后道,“你父皇丧事结束,晋王等必要请求带几位太妃太嫔的回藩地就藩的,这事儿,你怎么看。”

穆梵想了想,道,“太皇贵太妃也已离逝,当年太宗皇帝亦太妃随藩王就国的,如今,儿臣想着,几位老太妃上了年岁,与藩王就国,倒也无妨。”

谢太后颔首,却是道,“暂不要应他们。”

穆梵有些不然。

谢太后道,“你先推托着,叫他们来问我,我这里必不应。他们还会回过头求你,你来与我说,之后,你再与他们应下此事,叫他们知你个人情。”

穆梵道,“这不是叫母后做坏人么。”

“这也只是些寻常手段罢了,不然,他们哪里肯知你的好处。”谢皇后看他犹豫,道,“莫啰嗦了,眼下你得把皇位坐稳。晋王齐王楚王皆较你父皇年长,其他几人,也是你的叔辈,当初你父皇病重也没叫端宁回来,就是想让你平平安安继位。眼下你继了位,他们来了帝都,也是要掂一掂你的份量的,必不能叫他们小瞧你方好。”

谢皇后一辈子都在权力场中,其经验老道自非穆梵可比,穆梵趁此时机也好生请教了谢皇后一番,谢皇后并不事事插手,不过是点拨他一二罢了。谢皇后道,“这帝位,不是教出来的,得自己悟,哪天突然悟了,再回头看,就觉着,原来是这样的,其实很简单。”

穆梵道,“儿子如今就觉着千头万绪。”

谢皇后道,“你以前在你父皇身边儿,也看过他理政,自你父皇病了,他便有意叫你自己理政,他不过从旁指点着你些。你先时就做得很好,继续如先时那般就好,倘真有什么事不能决断,与我说,我也能给你出出主意。帝王这活儿啊,干熟了就好。”

穆梵得按时去哭灵,陪谢皇后说会儿话便辞了去。

谢皇后对于哭灵之事一向淡淡的,昭明帝过逝,她比任何人都伤心,但,她不想与那些人一道在灵前哭个没完。哭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