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白雾,只觉得此时的天气滴水成冰,十分寒冷。

穿过寺院的回廊,听着木鱼和偶尔的磬声响起,伴随着隐隐的诵经声,心情渐渐平静,他回到了后面的客房。换了一身平常的银灰色家居服,解开紧紧扎住的长发,他从火炉上提壶倒了杯开水,呷了一口,这才觉得暖和了些,于是悠闲地坐下来,看向窗外。

从他房间的窗口看出去,是后山白茫茫的一片。那里不似前山,甚是陡峭,没有路,也没什么树,原是一大片草地,此时积雪盈尺,显得十分洁净。

虽是一夜未眠,奔波劳顿,他却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疲倦,只是呆呆地捧着茶杯出着神。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一直不知道,也不太去想。真要想起来,也不过就如现在一般,身处雪地中央,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出去,都是白茫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铅灰色的云层渐渐开了一条缝隙,一线金色的阳光忽然穿透下来,隐隐地落在山下铺满了厚厚积雪的村庄里。整个世界仍然看不到一个人,十分的安静。

忽然,有人敲了一下他的门,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宁施主,起身了么?”

宁觉非立刻起身去打开门,十分有礼地微笑道:“无尘大师,请进。”

自门外进来一位中年僧人,穿着与别人相同的僧衣,里面是厚厚的棉袄,眉宇间满是平和之气,笑着走进来,问道:“宁施主不吃早餐吗?”

宁觉非低声说:“一会儿就去,大师请坐。”

这位无尘虽看上去与普通僧人无异,却是此寺住持,待人甚是冲虚恬淡,这也是宁觉非在这里一住半个多月的原因。

无尘笑了笑,坐到窗前的桌边。

宁觉非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无尘笑道:“敝寺有上好的梅花茶,一会儿我叫他们给施主送些来。”

宁觉非笑着在另一边坐下:“谢谢大师。”

无尘看了看窗外的雪景,没有看他,却忽然说道:“自施主来此,眼中一直郁色不去,眉间深有烦恼,其实红尘万丈,大雪一下,也不过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宁觉非瞧着外面,听着风声掠过大地,却吹不起凝住的冰雪,淡淡地道:“大师,世间有灵魂,有轮回,佛家说人自来处来,往去处去,但是,如何选去处?”

无尘随口答道:“灵台清明。”

宁觉非继续问道:“如何保持灵台清明?”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宁觉非想了想,仍有不解:“若是诸相非相,我之身受,却是从何而来?”

“要知来世果,便看今世因,要知前世因,便看今世果。”

“我的前世…我自认并无做错什么,忠孝节义,我都做到了,为何还有今世之果?”

宁觉非当日前来借宿,并未改名换姓。无尘什么也未多问,便自同意。宁觉非偶尔与他闲谈,也多是请教轮回转世之事,不过听无尘话语,显已知道他是谁。宁觉非不提起,无尘也不谈及。

此时听他这一问,无尘忽地叹了口气:“施主杀孽太重。”

宁觉非一愣,半晌方说:“是,我…确实杀人太多,可那些人,大都有该杀之处,几乎个个身上都负有血债,双手沾满无辜平民的鲜血。我杀他们,是为了保卫国家,让人民能安居乐业,难道错了?”

无尘微笑:“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宁觉非顿时心下大震,良久,面现坚毅之色,眼中豁然开朗:“多谢大师指点。”

无尘仍然看着窗外,淡淡地道:“有禅无净土,十人九错路。”

宁觉非的眼神变得很清澈,轻声问道:“大师,何谓净土?”

无尘这才转头看向他,眼中闪动着熠熠光华:“在施主心中,何谓净土?”

宁觉非想了想,郑重答道:“四海升平,天下归心,众生平等,无怨,无悔,无恨,无憾。”

“阿弥陀佛。”无尘忍不住低宣佛号。“施主菩萨心肠,哪里皆是净土。”

宁觉非又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大师,我明白了。”

无尘却道:“蝼蚁虽微,亦是生命,请施主心存怜悯。”

宁觉非微笑:“大师放心,宁某绝不会为一己私怨使天下血流成河。”

“善哉善哉,施主一念之仁,泽被天下苍生。”无尘对他双手合什道。“小僧代万千生灵感谢施主。”

“大师言重了。”宁觉非十分谦逊地笑道。“大师为我指点迷津,是我该感谢大师。”

二人相视一笑,顿时心意相通,愉快至极。

当日下午,宁觉非便向无尘告辞。无尘并未挽留,只相送至山门外。

经过小小的正殿时,宁觉非停下,看着门上的那副对联:“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

无尘在他身旁站着,一直沉默,神情淡然如水。

半晌,宁觉非笑了,似是如释重负,转头往门外走去。

看着那潇洒的背影消失在梅林中,无尘轻叹。此人再入红尘,定会搅得天翻地覆。

宁觉非下山之后,先去买了一匹好马。南楚马匹极少,好马的价格更是非常昂贵,若不是此马性子极烈,官家不要,那富商也不会急于脱手。宁觉非几乎是倾囊以付,才算买下了那匹神骏的红马。宁觉非在前世里便极爱马,完成任务后,常常第一件事便是去跑马场驰骋一番,然后才回家。此时轻抚着马身,他温柔地说道:“叫你‘烈火’,好不好?”

那马嘶鸣一声,极是神感凛凛,双眼中神光奕奕,似是与宁觉非一见如故。

宁觉非笑了起来,翻身上马,往北而去。

南楚与北蓟的边界上,最重要的城关有七座,均以燕为名,被称为燕北七郡。

宁觉非想反正给了淳于干三个月时间,不如至燕北七郡瞧瞧,考察一下北蓟的皇帝有何资质,以便为将来要走的路做选择。

他的那匹马色做火红,行在雪地上,实在是非常惹眼。在内地还不怎样,越往边关,越引人注目。

大约行了九天,宁觉非到了距燕屏关约有一百里的小村。看看已是正午,他便下马先去小饭馆吃饭,又吩咐店小二给马喂上好的料。

刚坐到窗前,便听老板关切地说:“客官,您的马太好,再往前走,要当心。”

宁觉非一听便笑了:“为什么?”

老板悄声说:“离此七十余里有座卧虎山,山上有个伏虎寨,里面有不少…那个…好汉。”

宁觉非立刻明白过来,客气地道:“多谢老板提醒,在下定会小心。”

那善良的小老板也不敢多说,便退开了。

匆匆吃完饭,宁觉非看了看“烈火”的情况,见它仍然体力充沛,便继续上路。他对那个卧虎藏龙的山寨倒有些兴趣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便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势渐渐险恶起来,山路越来越窄。不久,前面一座极其威武的大山在群山之中跃入眼前,确实极象一只伏卧在地的猛虎。山岭上白雪皑皑,极为壮观。

宁觉非一笑,继续前行。

刚至山下,便听到一只响箭升起,随后从身前身后钻出一群大汉。除了前面挡着路的两人骑着马外,其余均是步行。人人手持钢刀,虎视眈眈地瞧着他的马。

宁觉非勒住马缰,神态悠闲地看着前面马上的那两人。

最前面的那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眉目舒朗,身材修长,穿着银色长袍,骑一匹五色马,很是英气逼人。

宁觉非借用的殷小楼之身今年还不到十九岁,这一年间他加紧锻炼,个头竟是猛猛地窜了一截,肩宽腰细腿长,此时只着银灰色夹衣,显得十分风流倜傥。他不耐烦梳头,仅用一根黑色发带在头顶束住,任那乌黑的青丝垂至腰际。原属少年的美丽长相渐渐有了些硬朗的线条,却仍是明眸皓齿,鼻梁高挺,粉色的双唇轮廓分明。此时,他的脸上挂着一缕轻松自在的微笑,骑在火红的马上,腰板笔直,仿佛自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让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等了半晌,不见对方讲话,宁觉非轻咳一声,笑道:“没有开场白吗?”

“什么?”那人没听懂。

宁觉非更觉好笑:“那个什么‘此树是我栽,是路是我开,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诸如此类的?你们劫道的时候,不说这个的吗?”

他语带调侃,笑意俨然,那些人一听,登时哈哈大笑,此前丝微的敌意立刻一扫而空。

前面的年轻人对他一拱手:“在下荆无双,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宁觉非心念电闪,也拱手还礼,笑道:“在下‘万里独行’田伯光。”

荆无双一听,立时神情大变,很是倾慕:“原来是近来横行北境,劫富济贫的独行大侠田兄,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宁觉非有些纳闷,怎么在交通、通讯都如此不便的古代,什么事情都传得那么快。“请恕小弟孤陋寡闻,却不知荆兄的字号。”

他身旁骑马的一位粗豪汉子笑道:“咱们荆大哥人称‘银衣金枪’,燕北七郡,尽人皆知。”

“哦,幸会幸会。”宁觉非一边客气地道着仰慕,一边瞄了瞄他的左右,却没瞧见什么金枪。

荆无双笑着看向宁觉非,见他眼珠灵动地滴溜溜一转,心里便是一热,抱拳说道:“前面哨探报来,说有一人单人独骑而来,胯下骏马实是不凡,我道是哪位有如此胆量,却原来是田兄,果然艺高人胆大。嗯,今日相逢,却是有缘,不知田兄可愿上山一叙?如此天寒地冻,你我正好把酒言欢。”

宁觉非豪气干云,笑着说:“荆兄此议,甚得我心,正要叨扰。”

荆无双哈哈大笑:“请。”

第14章

宁觉非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地当间有个大大的火盆,令室内温暖如春。他的身下竟然铺着一张虎皮,让他觉得十分暖和。

昨天上到山寨时,他才发现,那个建在虎背上的强盗窝非常大,而且井井有条。当他走进寨门的时候,闻讯出来看他的人并不全是大汉,竟是老弱妇孺全有,而且都带着愉快的笑看着他们。他瞧了一会儿,发现这里真不大像是他想象中的类似于梁山泊那样的地方。

荆无双笑着将他引到十分宽敞的议事厅,大叫着:“拿酒来。”

很快,大厅里便坐满了好汉们,开心的酒大碗大碗的喝,他也放松了警惕,酒到杯干,十分豪气。

喝到晚上,他也就醉了。至于如何到了这间房中,他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不过,古代的酒好像都是粮食酒,不是用酒精勾兑的,因此即使醉了也不上头。一夜过去,他盯着圆木搭成的屋顶,却并没觉得头疼。

愣了一会儿,他便决定不去多想,坐起身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外袍已经被脱了,只剩下了里面贴身穿着的黑色中衣。他靠到木墙上,努力回忆了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被谁脱掉的衣服。但不管怎样,那人也没趁机侵犯他就是了。

想到这里,不仅苦笑了一下。过去在军营中,几十条大汉一起在浴室里裸身洗澡,谁也从来没有往那里想过,只觉得痛快而已。现在,即使被男人接近,都会想到那人是不是别有用心。真是的,不知到底是这个时代变态还是自己变了。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不去多想那些莫明其妙的东西,使劲摇了摇头,便起身拿起床边的外套穿上。结束停当,他利落地走了出去。

只不过是黎明,青色的曙光照射着外面积满了雪的世界,寒冷的空气在空中凝滞着,使山寨里显得特别宁静。

没什么人,大家昨夜狂欢,显然都累了,而天气如此冷,正好呆在热被窝里睡大觉。

宁觉非看了看外面,开始活动身体。过了一会儿,待各个关节都活动开之后,他几步上前,脚一蹬木栅,双手一攀,便从寨墙上翻了出去。

落地之后,他察看了一下外面的地形,便沿着山路往山顶上跑去。

全是冰雪路段,他的脚步却很稳,并且一直保持着均匀的速度。

顶峰是块巨石柱,四周都直上直下,连冰雪都积不住,显得光秃秃的。

他仰头看着,估摸着用攀岩的技术能否徒手爬上去。

正在想着,身后传来脚踏冰雪的轻微嚓嚓声,宁觉非十分警觉地向旁移了几步,侧身看去。

走来的一身银衣的荆无双,他微笑着,有些气喘,显然也是跑上来的。

宁觉非对他笑了笑:“荆兄也喜欢早上跑步?”

荆无双走近前,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只在早上练枪。看你翻墙出来,有点好奇,所以跟来看看。”

宁觉非倒是有点佩服他的戒备心,闻言只是温和地说:“我一向都在早上起来锻炼的,跑步是为了保持体力。”

荆无双笑着摆了摆手:“田兄不用解释,我并未对田兄有什么怀疑。田兄既号称‘万里独行’,脚力一定有过人之处。我是想跟田兄学学的。”

“荆兄过奖了。”宁觉非笑道。“小弟练此薄技,也不过是万里漂泊而已。”

荆无双的笑容十分温暖:“田兄不必如此,若暂时无去处,伏虎寨欢迎你。”

“谢谢荆兄。”宁觉非不再接这个话题,只是仰头继续打量那块参天巨石。

荆无双问道:“田兄想登上去吗?”

“有这想法。”宁觉非笑着,在晨曦中显得很孩子气。

荆无双忍不住摇了摇头:“只怕难,从来没有人攀上去过。”

宁觉非双眉一挑,又抬头仔细研究起来,一副很想试试的样子。

荆无双忍俊不禁,看着这个长身玉立的男孩子,不由得说道:“如果你真想上去,那咱们就试试。”声音里竟然有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宁觉非已找到了有些微凹凸不平的攀援路线,闻言笑道:“是一起上,还是分别上?”

荆无双好胜心忽起,将长袍一角往腰上一掖:“咱们来赛一赛。”

“好。”宁觉非站在那儿没动。“你先挑上去的路线。”

荆无双似乎以前也起过这心思,观察过,听他一说,便毫不犹豫地站了过去。那是与宁觉非的选择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宁觉非站到石前,大声道:“一,二,三,上。”

两人便在晨光中一起向上攀去。

攀这巨峰顶确实十分艰难。宁觉非十分沉着,每一次伸手、抬脚,都是看准了,踩实了,再往上去。

荆无双几乎与他一样,也缓缓地每一步都蹬在那些小小的凹陷或凸起上,贴着石壁缓缓地往上蠕动着。

差不多过了半个多时辰,宁觉非终于登上了巨石顶,也是伏虎山的峰顶。

荆无双还没上来,宁觉非便走到另一边去,低头看着他,笑问道:“需要帮忙吗?”

荆无双离登顶仅有一步之遥了,闻言抬头笑着,想了想,便洒脱地将手臂伸向他。

宁觉非一笑,伸手握住他,猛一使力。荆无双借着力道,脚下一蹬,便跳上了石顶。

这里是群山之巅,二人并肩站在上面,望向远方。

山风猎猎,撩起了他们的长袍下摆,吹拂着他们的容颜。

宁觉非挺直了身子,深深地呼吸着冰冷清新的空气,放眼四顾,真是一览众山小。

待看到北面,只见远远的冰原上,矗立着一座城池,紧连着城门雄关的,是如链式的长墙,向左右两边延伸出去。

荆无双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在一旁说道:“那就是燕屏关,是燕北七郡的心脏。往左有三郡,往右也有三郡。七郡连成一体,首尾呼应,让北蓟的铁骑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北蓟称此为‘铁燕北’。”

宁觉非听出了他话音中的赞赏之意,于是笑道:“那镇守燕北七郡的一定是员名将了?”

“是啊。”荆无双笑着点头。“他叫游虎,是兵部尚书游玄之的长子。是一员猛将,有勇有谋,三年前过来上任,仅用了半年的时间便将燕北七郡打造得固若金汤。边关的百姓过了三年的好日子,都很感激他,称他为铁虎将军。”

宁觉非的笑意却一敛,淡淡地道:“是吗?那的确是一位好军人。”

荆无双没注意到他的神情,顾自看着冰雪中的燕屏关,笑道:“可惜了,生不逢时,当今朝廷荒淫无道,根本无心抵抗外侮,一心只想苟安于世,辜负了游家啊。就算代代出名将又如何?南楚灭亡,只在旦夕之间了。”

宁觉非有些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荆兄看来似是乐见南楚灭亡。”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荆无双耸了耸肩。“我与游将军私交甚笃,但对朝廷可没什么好感。”

宁觉非再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微笑道:“荆兄,我们下去吧。”

“好。”荆无双对他的建议好像十分听从。

两人自原路下去,差不多又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

宁觉非未稍作停留,便往山寨中跑去。荆无双不甘示弱,也跟在他身后,待到跑进寨门,他已是气喘吁吁,累得厉害。

宁觉非却只是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脸上一派轻松。

荆无双看了眼前院子里的那些汉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我们寨子里的训练应该改变一下了。”

宁觉非想了想,对他一拱手:“荆兄,咱们相谈甚欢,小弟十分感谢。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小弟这就告辞了。”

荆无双感觉十分意外,愣了一愣才道:“怎么?田兄是否怪小弟招待不周?”

“哪里?荆兄和诸位兄台对小弟十分亲厚,待如兄弟,只是小弟不能太打扰各位。”

荆无双温和地微笑着,态度十分诚恳:“田兄,你刚才还说自己在万里漂泊,想来并不是有什么急事需办。若果真如此,可否给小弟一个面子,在寨中盘桓些日子?我与你一见如故,实是诚意结纳,不知田兄肯否赏脸留下?”

宁觉非看着他没有一丝阴影的笑容,心里犹豫着。

旁边那些大汉也纷纷七嘴八舌地挽留着,那种豪爽,那种气概,让他想起了前世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们。

终于,他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继续打扰各位兄台了。”

荆无双大喜,脱口而出:“田兄,无双想与你结为兄弟,不知可否?”

宁觉非一愣,迟疑着半天没吭声。

他虽是胡乱改了一个名字,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不远处就有游玄之的儿子在,他的真名以及在临淄经历过的事情一定会被荆无双知道。他自己无所谓,但只怕这些人不会毫不介意吧?何必现在来结义,到那时再割袍断义?

荆无双的笑意渐渐褪去。他不但声震燕北七郡,便连北蓟也知道他的名头,但他却从未与人结义过兄弟。如今主动提出,这位少年却犹豫半天,似乎不愿意,他还真没遇见过这种事情,顿时感到有些窘。

宁觉非心里早已转过了千百个念头,还是决定不伤荆无双和这些好汉的自尊心,于是很干脆地双手一抱拳:“好,是小弟高攀了。”

荆无双对他开始的犹豫理解错了,立刻上前去拍着他的肩,笑道:“贤弟说什么呢?愚兄虽然有些虚名,却也不过是因为痴长几岁罢了。假以时日,以贤弟的身手,只怕很快便会名闻天下了。”

宁觉非也不去解释,只是顺水推舟:“哪里?大哥是好名声,小弟不过背个恶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