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牧颁下旨意,命宁觉非、荆无双和李舒率军班师回朝,沿途各地官府必须妥善接待,供应粮草,不得有误。

接着,他又下旨,命户部尚书大檀琛为钦差大臣,安抚南方的官员与百姓,同时勘察情况,拟定战后重建事宜,与他同行的还有工部侍郎、户部侍郎率领的一干擅长建筑筹划、钱银计算的官吏。

原户部尚书鲜于骏因其子“被歹人劫走,生死不明”,身体每况愈下,完全不能理政,澹台牧便命他暂且卸任,在家修养,由大檀琛任户部尚书。

大檀琛在南楚经商多年,并且一直在打探各地情况,不但对理财之道相当在行,更对南方各州县的情形了如指掌,而且非常可靠,对朝廷忠心耿耿,由他负责南方的重建事宜,正是最佳人选。

云深更加忙碌了,除了每日需要处置的政事之外,还要安排军队班师的事宜,以及与大檀琛会商,制订出战后重建的规矩细则,以便他们实地勘察后,在定好的框架下执行具体事宜,以免出现失控的情况。

虽然早出晚归,忙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脸上却总是带着一缕笑意,一看便知他的心情非常好。

一日午后,澹台牧与他用完午膳,一边喝茶一边忍不住调侃道:“觉非要回来了,看把你高兴的,连那些大小官员都松了口气,不像以前那么怕你了。”

云深的脸唰地红成一片,半晌才说:“陛下取笑了,臣是因为南方战事平息而高兴…”

“哦?”澹台牧一挑眉。“觉非就要回来了,原来你并不开心啊,这事…朕倒要和他好好说说。”

云深笃定地笑道:“陛下休要挑拨臣与觉非的关系。就算皇上是金口玉言,他也不会相信的。”

“那倒是。”澹台牧哈哈大笑。“只要是觉非认定的事,就算是天王老子给他拍胸脯保证,他也不会信的。朕就喜欢他这脾气,实诚,一点也不奸诈,让人可以把什么都放心地托付给他。”

“是啊。”云深的眉梢眼角尽是愉悦。“他的性情直爽,黑白分明,却又并不鲁莽,通晓世情,善解人意,居高位而不骄,遇逆境而不馁,既能审时度势,又能择善而固执,危急时奋不顾身,见财帛却立即退让,大有圣人之风。”

“嗯。”澹台牧点头。“觉非实乃国家之瑰宝,群臣之楷模,可惜,他那个病根一直不能治愈,这却让朕一直忧心不已。他这次胃疾未愈,便率军到南方打仗,却不知身子究竟如何。他在折子里从来不提自己,朕始终放心不下啊。”

云深怔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他们一直转战各处,不得歇息,觉非用飞鹰传信回来,也只说战况,从不提自己,其他人就更没机会写信回来了。不过,临出发时,臣关照过云汀和云扬,让他们照顾着觉非,还给他们带了药去。臣看了送回来的那些捷报,觉非一直都在指挥作战,想来应无大碍。”

“嗯,也是。”澹台牧这才略微放心。他沉吟片刻,便道:“云深,朕打算让太子至百里外迎大军还朝,以表嘉许,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云深与澹台牧名为君臣,实为兄弟,这时也不用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对他一抱拳,笑道:“臣求之不得。”

澹台牧笑着指了指他:“我就知道你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他便在朝上谕令太子澹台经纬赴百里外,代天子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云深、大檀明等几位重臣陪同前往。

此谕一出,群臣附和,并纷纷颂扬宁觉非的功绩。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没人能否定宁觉非的成就。

当南方各州郡的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往朝中时,便有不少人断定,雪域诸部历来骁勇,要一举荡平相当艰难,此役必是旷日持久,国力消耗巨大,即使最后取得胜利,南方各地也定会变成一个烂摊子,收拾起来费时费力,如此一来,蓟国就会元气大伤,起码十年难复。居心叵测之人无不暗地里幸灾乐祸,忠君爱国之士全都忧心忡忡,向皇上建言献策,无不以此推断为前提。

然而,他们都没料到,宁觉非竟然抱病出击,亲自率军迎敌,并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战争,使南方大部分完好无损,也就保住了朝廷的经济命脉,使新立的大蓟国成功渡过了潜在的巨大危机,可以顺利地发展下去。

这样的功绩,无论怎么称颂都不为过。

澹台牧含笑听着,频频点头,直到大家把那些颂歌唱得再无新意,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列位卿家,宁元帅与参战众将均劳苦功高,待他们回朝之日,朝廷自有封赏。如今,战事虽然止息,后续事务繁冗,亦不可懈怠。望列位臣工精诚团结,勤于政事,若再有那尸位素餐之人,朕必定严加惩处,决不姑息。”

那些心怀鬼胎的大臣都吓出一身冷汗,正直勤政之人均神情肃然,齐声答道:“遵旨。”

第二天一早,太子澹台经纬便带着云深和大檀明等人出发了。

江从鸾已经知道宁觉非两日后便会回到临淄,心中欢喜,立刻指挥婢仆将府里上上下下全都清理了一遍,洒扫浣洗,采办食材什物,事事亲自过目,唯恐有何不周之处。

淡悠然仍然住在这里,一直没有搬出去,淡凛然与淡怡然便常常到府里来找他叙话,跟江从鸾也相处得很好。悠然阁已然在建,进度很快,淡悠然白天基本上呆在那边,并且总会拉着江从鸾做伴。这两天,江从鸾却一步也不肯出府,淡悠然也知道宁觉非即将回来,索性便不去工地了,而是陪着他忙东忙西,帮着料理。

江从鸾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比过去更漂亮。他本就长得好,只是以前在翠云楼时过于佻达,到宁觉非身边后又过于自卑,此时身份已定,生活也比较顺,气质渐趋沉稳,也不再觉得卑微,整天容光焕发,俊美的容颜有了底子,更加耐看。

宁觉非第一眼看见他,便不由得脱口而出:“从鸾,你变漂亮了。”

江从鸾一怔,脸腾地红了起来,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一旁的淡悠然微笑着说:“觉非是长久没见从鸾了,才这么觉得吧,从鸾一直都很好看的”

宁觉非下了马,与他们一起走进大门,开心地道:“那不一样,从鸾生得好,我自然知道,可他现在比以前更好看。”

江从鸾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笑着摇头:“觉非,你一回来就取笑我。”

“没有,我是说真话。”宁觉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淡悠然,觉得两人都如玉树临风,实在是天生一对,心里很为江从鸾欢喜,便关切地道:“悠然,你在这儿过得还好吧?悠然阁建得怎么样了?我听云深说,你大哥二哥都来了。改日有暇的话,我请他们来府中做客,一起吃顿饭吧。”

淡悠然连忙点头:“我很好。这儿太好了,我都舍不得走了。”

“那就不走了。”宁觉非理所当然地说。“你就一直住着吧,反正这里地方大,多住几个人才好,不然就太浪费了。”

江从鸾和淡悠然都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只有他会嫌自己的府第太大,人家都想大了再大,一座府第不够,还要置几座别院才好。以他的身份地位,这样的府第其实根本不算大,可他却如此容易满足,让人既感且佩。

走了一会儿,宁觉非便问江从鸾:“那日松怎么样?他还好吗?”

“嗯,好多了。”江从鸾微笑着点头。“身子已经基本痊愈,精神也好了一些,就是不大喜欢见生人。不过,我们接近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害怕了。”

“那就好,我去看看他。”宁觉非说着,便径直向那日松住着的小院走去。

现在是隆冬,那日松的屋里门窗紧闭,烧着火盆,很温暖。宁觉非轻轻推开门,撩开门帘进去,便看见那日松坐在窗边,正聚精会神地在看书。

那孩子的脸色略显苍白,眉眼间更见清丽,过去的活泼开朗已荡然无存,却增添了不少成熟的气质,让他看上去像个小大人。

宁觉非怕惊着他,便站在那里没动,轻轻咳了一声。

那日松一震,随即抬眼看过来。手中的书落在桌上,他却浑然不觉。

宁觉非微笑着,柔声说:“我回来了,过来看看你。”

那日松滑下椅子,慢慢走到他面前,猛地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口。

宁觉非抚了抚他的头,顺着他披散的乌发抚下去,安慰的轻拍他的背。

屋里一片宁静,弥漫着温馨的气息。良久,那日松才放开他,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微微流露出几分喜悦。

宁觉非俯身将他抱起来,过去桌边坐下,让他坐在自己膝上,搂着他亲切的问:“在看什么?”

那日松拿起桌上的书,给他看封面。

那是一本《小轩诗话》,应该是儿童的启蒙教材,教他们作诗的基本准则和技巧。

宁觉非笑着说:“真好,我都不会作诗,以后那日松要教我啊。”

那日松认真地点了点头,唇角有了一丝笑容。

江从鸾和淡悠然也走了进来,坐在他们对面,笑着夸赞那日松聪明,读书很厉害。

宁觉非对江从鸾说:“请个先生来吧,教那日松读书。若是府里还有人想念书识字的,也可以一起学习。把他们做事的时间调整一下,跟读书的时间错开,你安排一下吧。”

“好。”江从鸾点头,随即看了一眼那日松,淡淡的道:“我看,还是请两位先生吧,一位教那日松和府中管事的孩子读书,另一位教府中仆从识字。”

“嗯,这样好,还是你想得周到。”宁觉非赞许地点头。“无论男女,只要愿意学习,都可以参加。”

江从鸾立刻答应:“好。”

那日松听着,脸色渐渐有了神采,抬手摸了摸宁觉非的脸,对他笑了起来。

宁觉非低头看见,顿时大喜:“那日松,我喜欢你的笑,以后我们都一直这么开心,好吗?”

那日松的颊边出现一缕绯红,让他看上去更见美丽。他温暖细腻的手轻轻从宁觉非脸上滑过,微微点了点头。

他一直不肯说话,宁觉非也不勉强他,搂着他说了好一阵子话,又叫人把带回来的一些南方特产拿进来。

那日松看着放在面前的桂花糖、红薯干、卤豆腐、麻糖、鱼干,还有许多好玩的小玩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瞧了一会儿,他又仰起脸来,询问地看向宁觉非。

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宁觉非温柔地说:“对,都是给你的。”

那日松很开心,忽然伸手抱住宁觉非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愿意做如此亲密的动作,表明在心理创伤的恢复上有了很大的进步,宁觉非欣喜地搂着他,颇为嘉许地轻拍他的肩背,柔声说:“好孩子。”

江从鸾很感动,一直看着他们微笑。

淡悠然也高兴地笑着,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

他们坐了很久,那日松一直倚在宁觉非怀里,情绪明显好转。宁觉非与他轻言细语地聊着天,非常有耐心。直到那日松倦极而睡,宁觉非才将他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江从鸾拉开棉被,替那日松盖好。

宁觉非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问题,这才走了出去。

江从鸾细心地带上房门,跟在他身后走了院子,便关切地说:“你也累了吧?快去歇息一下。酉时晚膳,我来叫你。”

宁觉非昨天与前来迎接的太子会合,自然要举行一系列仪式,然后是当地官府设宴款待,晚上睡得很迟,也没机会与云深叙旧,今天一早便起身出发,直达临淄,随即进宫面圣,与澹台牧说了许久的话,这才获准回府看看,在那日松那温暖的屋子呆了这么长时间,多日积累起来的倦意便渐渐浮上来,蔓延了全身。

江从鸾的体贴让他感觉很舒心,他揉了揉太阳穴,笑着说:“那好,我先去歇歇。至于晚膳,我就不能在府里吃了。皇上在宫中设宴,我不能缺席。酉时叫醒我吧。”

他得胜还朝,皇帝宴请他,那是应有之义,江从鸾并不感到意外,便答应着,一直陪着他到正房。

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被褥都换了新的,透着阳光的气息。地龙烧得很旺,感觉很暖和。宁觉非环顾一圈,叹道:“真是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家好啊。从鸾,这家多亏你操心了。”

江从鸾很高兴地说:“那是我的快乐。”

有婢女端着热水进来,服侍着宁觉非洗了脸和手,江从鸾便带着她们一起离去。

宁觉非穿着单薄的中衣躺上床,拉过棉被来盖上,缓缓伸直了身体,紧绷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感觉惬意极了。

窗户紧闭,屋里没有点灯,有些幽暗,正好睡觉,宁觉非翻了个身,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安排好宫中晚宴事宜的云深走进了元帅府。府中的仆从都认识他,均对他躬身施礼,任他自由来去。

云深轻车熟路的走到正房,悄无声息的推门进去,再反手闩上门。他走进里间,借着暗淡的光线看着床上的人,唇边有了愉快的笑意。他脱下衣裤鞋袜,拉开被子一角,慢慢躺了下去。

宁觉非本已睡熟,却立刻便感觉到他的气息。他没有睁眼,抬手搂住云深的腰,懒懒地没有动弹。

云深嘴角轻扬,静静地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着宁觉非轻缓均匀的呼吸,知道他仍然在熟睡中,便也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他感觉到有干爽的唇轻轻压在自己唇上。伴着这个暖暖的吻,宁觉非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深,我很想念你。”

第141章

“云深,我想念你…”

声音很轻,却荡气回肠。

云深只觉得血气上涌,猛地抱住了他,低低地道:“我也想你…”后面的声音便淹没在激烈的亲吻中。

热情如火山喷发,熊熊燃烧,又如山呼海啸,汹涌澎湃,宁觉非双臂如铁,将云深抱得紧紧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云深却没有推拒,反而更加用力地拥抱他。

两人辗转相吻,久久不愿分开,都非常留恋这种亲密无间的踏实感觉。

现在离宫中筵宴已经不到一个时辰了,两人的理智最终战胜了感情,及时悬崖勒马,没有进一步发展下去。

宁觉非微微放松,抬起头来看着他。两人近在咫尺,眼神交融在一起,忍不住吻了又吻,欲罢不能。

终于,宁觉非翻下来,伸左臂将他搂住,轻声说:“歇一会儿吧,等下到了宫中,有你累的。”

“嗯。”云深握住他的右手,感觉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温暖,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宁觉非也安静下来,渐渐睡着了。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宁神静气,两人相拥而眠,倍觉温馨。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江从鸾在屋外出声唤醒他们。

两人坐起身来,忍不住相视而笑。

宁觉非看着他优雅的起身,去开柜子拿衣服,毫不避忌地在自己面前脱衣换衣,忽然说:“在蓟国,男子与男子可以成亲吗?”

云深的手一颤,不由得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良久,他才轻轻地道:“以前没有过。男子在一起生活的事不少,但都没有正式成亲过。”

宁觉非立刻下床,替他拉上中衣的两襟,将丝带在腰间打了个结,这才笑着说:“那我们就来开这个先河吧。云深,我想与你成亲。”

云深激动得难以自持,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喉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宁觉非赶紧拿起长衣,外裳,一件件给他套上,帮他系上腰带,温柔的笑道:“怎么?需要考虑吗?”

“不,不需要。”云深一急,终于能够出声了。他努力保持镇定,清晰的说:“我愿意。”

宁觉非心中狂喜,猛地将他抱进怀中。

云深一直觉得喉中发哽,这时便努力清了清嗓子,装得很轻松的调侃道:“我们就像是在私定终身。”

宁觉非哈哈大笑,放开了他,亲昵的揪了一下他的鼻尖:“我们哪里是私定,是光明正大地定。成亲的那些规矩我不大懂,你来办吧,我全力配合。”

“好。”云深点头。“你快去穿衣服,当心着凉。”

两人这才把衣服都穿妥当,披上轻裘,走了出去。

到了宫中的正殿,这里已经很热闹了。

几案顺着大殿中心的步道两旁安放,椅子上都细心地铺了软垫。地龙烧得正旺,宽敞的殿堂里十分温暖,大家都把外面的厚衣服脱了,只穿着里面的朝服。

大臣们已来了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神情都很轻松,一派喜气洋洋。

看到宁觉非和云深并肩进来,他们立刻涌上前去迎接,说的全是好听的话。

两人都谦和地应酬着,听到多,说的少,风度却是一流的,绝不会惹人非议。

直到太监大喝一声:“陛下驾到。”殿堂里才安静下来,人人面向御座肃立,等着澹台牧走上去坐下。

接下来的事都是按照朝廷惯例来的,大家熟极而流。皇上盛赞宁大元帅军功卓著,为国为民创下不菲伟业。宁觉非自然称颂皇上英明,自己不过是仰体天心,略尽微薄之力,区区小功,不足挂齿。

澹台牧便微笑着说:“宁爱卿太过谦逊了。”

众臣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大唱颂歌,用词华丽,态度诚恳,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宁觉非自然是彬彬有礼地谦辞。

这就像是在一座金碧辉煌的舞台上唱的一出戏,有人太入戏,十分认真,有人知道在做戏,但大势所趋,也只能奉陪到底。

闹了一会儿虚文,澹台牧便吩咐群臣入座,宴席开始。

并没有酒池肉林,很节制,但又不寒酸,桌上有着琳琅满目的菜肴瓜果,却并不是堆山填海的浪费。菜上齐后,便有歌舞伎上场,表演助兴,君臣含笑欣赏,斯文的吃喝着,偶尔和旁边的同僚交谈几句轻松的话题。

宁觉非和澹台子庭坐在一起,略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谈到了军事。两人对那个新出现的敌人西极相当感兴趣,互相交换着自己所知的情况,然后一起分析,其乐融融。

正说得高兴,殿上已是一曲舞罢,乐声也停了下来。

澹台牧忽然说道:“宁爱卿,你劳苦功高,朕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可赏的了,不如你说与朕听,你想要什么?朕无有不从。”

这话说得人人心头剧震。

自古以来,若是臣子的功劳已到君王赏无可赏的地步,那很快就会被赐死,这几乎是铁律。而澹台牧居然表示,只要宁觉非开口,要什么他给什么。所谓君无戏言,若是宁觉非开口要江山呢?那给还是不给?

云深脸都白了,焦虑地看向宁觉非,心里十分担忧。

宁觉非却坦荡磊落,从容不迫地笑道:“臣确有一事,想求得陛下的恩典。”

“哦?你说。”澹台牧大为好奇,宁觉非一向恬淡自守,现在忽然有事相求,倒让人大出意料之外。

殿中鸦雀无声,群臣都看向宁觉非,急切地想听他说出他的要求。

宁觉非坐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道:“云深自幼便痛失父母,是皇后长姐当母,将他一手带大,不想皇后英年早逝,壮烈殉国,令人扼腕叹息。”

他这话一出,大殿上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澹台牧面色沉痛,云深更是泪盈于睫。

“如今,皇上便是他的至亲,完全可以代表他的父母和姐姐。臣恳请陛下…”宁觉非站起身来,一撩衣摆,双膝跪下,诚恳地对着澹台牧一抱拳:“臣与云深情投意合,欲共结连理,比翼齐飞,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恳请陛下成全。”

云深的眼泪未干,脸已经飞红,一时有些无措。

澹台牧没想到他提的是这种事,宽心之余也很欣慰,自己果然没信错人。他看向云深,笑眯眯地说:“云爱卿不是深闺女子,这婚事朕是不能包办的,更不能强迫。云爱卿,宁爱卿当殿向你求亲,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他语带戏虐,每个人都听得出来,不由得哄堂大笑。

云深红着脸,起身走到宁觉非身旁,也跪了下去,朗声道:“臣与觉非生死不离,恳请陛下成全。”

澹台牧哈哈大笑,起身离开御座,走下丹墀,一手一个,将两个搀起身来,愉悦地道:“朕准了。选个良辰吉日,朕亲自为两位爱卿主婚。这可是我大蓟的一段佳话啊,必会载入史册,成为千古美谈。”

“正是。”那些大臣纷纷起身抱拳,笑着说:“恭喜皇上,恭喜宁元帅,恭喜云大人。”

宁觉非与云深相视而笑,眼中荡漾着无限喜悦。

第142章

男子与男子结婚,对于宁觉非来说是很平常的事。虽然他自己在前世娶的是女子,却参加过不少次亲朋好友的男男婚礼。同性结婚和异性结婚其实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在异性的婚礼上,来宾只能灌新郎,而如果两位新人都是男子,那就拉着一起灌,快乐也就放大成了双倍。所以,宁觉非提出与云深结婚,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然而,对于云深来说,这却是一件做梦都想不到的大事。经过这么多曲折,幸福似乎转瞬即至,让他猝不及防,有些措手不及。

从宫里出来,宁觉非一直笑吟吟的接受群臣的祝贺。云深跟着抱拳微笑,却一直没有说话。宁觉非与他并骑回到国师府,跳下马,潇洒地径直走进他的书房。云深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进屋去坐下。

宁觉非明白他的心情,轻笑道:“怎么了?后悔答应我了?”

云深本能地摇头,看着他英气勃勃的脸,心情这才放松下来,温柔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说干就干,竟然在朝堂之上让陛下赐婚。”

“我的性子就是这样,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宁觉非开心地看向他。“喜事应该怎么办,我是不懂的,要你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