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江从鸾点头,“我这就去办。”

看着江从鸾离去,宁觉非又看向院外。淡悠然仍然站在那里,平静地与他对视着,整个人都散发着坦荡磊落的气息。宁觉非走向他,低声说:“悠然,我把从鸾交给你了,希望你别伤了他的心。”

“我不会的。”淡悠然神色未变,口气却很肯定,“我既认定了他,就会坚持一生的。只要他不变,我就不会变。”

“那就好。”宁觉非微笑着,诚恳地道,“悠然,谢谢你。”

“不必客气。”淡悠然也笑了,缓缓地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觉非,我敬佩你。”

宁觉非拉起他的手重重一握,一切尽在不言中。淡悠然欣慰地看着他,轻轻地道,“我祖父是西极人,是狼主祖父的家臣,奉命到西武当坐探,就此在那里结婚生子,传了三代。到了我这里,家国之念早已淡薄,西武固然不是我的家,西极也同样不是,只有在这里,我才觉得像是回到了家。我大哥是长子,从小就被租父和父亲灌输了许多思想,我一向都是不认同的,常常是一见面就吵架,唉。难得他这次肯听我的话,说服狼主改变策略,与你们化敌为友,我感到很安慰,也很高兴。觉非,我是布衣草民,按理说国家大事也轮不到我来插嘴,不过,为了西极不再连年混战,让百姓们都能过平安的日子,你要能帮的话,就帮狼主一把,行吗?”

宁觉非立刻说:“我一定尽力。”

“多谢。”淡悠然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真挚的神色,十分感人。

宁觉非对他笑了笑,示意他放心,这才关切地道,“外面冷,你还是回屋吧。”

淡悠然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宁觉非回到屋里,坐下喝了几口热茶,感觉好过了一些,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看向铁勒,“狼主,在西武、老虎岭、小苍山上放箭杀我的人到底是谁?”

铁勒笑了,慢条斯理地说:“当年南楚有位神箭手叫‘穿云箭’赵伦,想必大元帅还记得。”

“对,我记得。”宁觉非点头,“他伤过我,后来在战场上死在我的刀下。”

“那就是了。”铁勒笑道,“赵伦的箭术通神,师承却并非南楚人。他的母亲是西武人,早年因大雪灾而流落到关内,遇到赵伦之父,与之成婚。赵伦少年时,西武大旱,许多牛羊都饿死了,他舅舅没办法,带着两个儿子从西武过来投靠他们,在赵家住了十多年,教了赵伦神箭之术。赵伦后来死在你手上,他母亲悲愤交加,便给自己的弟弟写信,将此事说了。赵伦的舅舅年已老迈,他的两个儿子却已长成,箭术还在赵伦之上,听到消息后便矢志报仇。大儿子来了南楚,投到淳于乾麾下效力,小儿子看不起南楚羸弱,遂与我们结了盟。在西武和老虎岭上的箭手是小儿子博格,在小苍山上的箭手则是他哥哥博铭。”

宁觉非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他们兄弟俩只是为了报仇?”

“对,他们的目标只是你。”铁勒微微摇头,“他们是西武人,南楚兴亡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宁觉非明白了来龙去脉,便不再多问,转而与他聊起了淳于乾的去向。他一直以为淳于氏很可能是与铁勒这一支力量勾结,现在看来却又不像,铁勒此时的态度相当诚恳,有问必答,不似作伪,他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铁勒叹了口气,“说起这个,我还真是不得不佩服我那个大伯。隔着干山万水,他竟然有本事派人过来与淳于乾接上关系。当初,我确实与淳于乾是有约定的,可南楚灭亡之后,他被圈在王府里,可说是一无所有了,我对他便有些轻视,不想冒险助他脱逃,而是想学你,拿下南楚半壁江山,与你们划江而治,占据南方富庶之地,复国便大有希望。大概是淳于乾知道不能指望我了,就立刻转向我大伯那边,多半与他们达成了某种协定,我大伯的人就帮着他们逃了。我想,出临淄,应该是淳于乾这边的人做的,而带着他们逃出国境,很可能就是我大伯的人了。如果你们还没抓住他们,说不定他们此刻已经在西极了。”

说到这里,云扬走了进来,对宁觉非以目示意。

宁觉非明白,便对铁勒说:“狼主稍坐,我去去就来。”

“元帅请便。”铁勒猜到必是皇帝驾到,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微笑,礼貌地起身相送。

澹台牧在不远处的房中等着,一见他就问:“觉非,有何急事?”

宁觉非将自已与铁勒的谈话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

澹台牧专注地听完,在屋子当中踱来踱去,只想了片刻,便道:“好,朕答应他。”

“陛下三思。”宁觉非恳切地说,“十万大军远征,此事非同小可。”

澹台牧微微一笑,“在我眼中,云深的性命才是非同小可,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在我心里,当然是云深最重要。”宁觉非叹了口气,“但是,十万儿郎远赴异域,粮草辎重所费不赀,这些都是需要慎重考虑的。”

“觉非,这些朕都知道。”澹台牧赞赏地看着他,“朕决意助铁勒复国,云深的性命只是其中之一。前日朕接到西武探子的密报,西极大军压境,已经向西武展开了猛烈进攻。独孤偃骁勇善战,率军拼死抵挡,苦苦支撑。独孤及紧急调集全国兵马五十万,御驾亲征,赶往西境增援。西极来势汹汹,再加上他们将淳于乾接应走,说明他们一旦占领了西武土地,便很可能会攻向我国。我们如果派兵抄他们的后路,很可能突出奇兵,一举将他们击溃,从而将未来可能的祸患消弭于无形。此其二。第三,铁勒失国,在外流落数年,急于寻找生根之处,挟持雪域诸部落侵扰我国南方便是因为此念,若是我们助他复国,他日西极自然与我们成为兄弟之邦,外患一除,内乱不生,则天下大治便指日可待。觉非,你说,朕想的对吗?”

宁觉非打从心底里叹服,“陛下高瞻远瞩,所思所虑非常正确。”

澹台牧笑了,“既如此,你去带铁勒过来,朕与他当面把话说请楚,让他这就拿出灵丹来。只要云深脱离了危险,朕便给他十万雄兵,助他如愿以偿。”

“遵旨。”宁觉非拱手为礼,便疾步离开,去找铁勒。

很快,铁勒便与澹台牧见了面。两人性情颇为相似,几句话间便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谈得颇为投机。

得到澹台牧亲口应允借兵,铁勒大为兴奋,“多谢陛下慷慨相助,小王不揣冒昧,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这十万人马能由鹰王殿下亲自率领。”

“此事却须从长计议。”澹台牧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微笑着说,“狼主,那灵丹可有随身携带?是否需要出去取来?”

“不必。这么重要的东西,小王自是贴身珍藏。”铁勒爽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不知什么金属所铸的小瓶,看瓶口却是白玉,似乎内胆是玉制。他从瓶里倒出几粒药,大部分是翠绿色,其中有一粒是碧绿,两种药的颜色相近,但碧绿色的药丸散发出莹润的光华,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铁勒拿出那粒碧绿色的药丸,郑重地递给澹台牧,“这药是我家世代相传,已有数百年历史。每次炼制都甚为不易,单搜集药材便需花费数十年,因此祖宗严命,非直系子孙不得赐予。只要你们要救的人还有一口气,服下这药,便能转危为安。”

澹台牧谨慎地接过,转而递向宁觉非,“快拿去给他服下。”

铁勒补充道,“此药入口即化,可用少量温水冲下,此外不宜再服任何汤药。若陛下与鹰王有甚疑虑,小王愿以性命作保。”

宁觉非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多谢狼主。”

房中有几名御前骁骑卫,云扬也在,宁觉非不必担心澹台牧的安全,便小心翼翼地拿着药匆匆而去。

冲进正房,他亲手将药丸送进云深口中,然后给他喂了一点温水,便坐在床边眼睁睁地着着。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深处只有一个信念: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不知过了多久,云深的脸色渐渐变了,由灰败转为苍白,似乎有了一些光泽,仿佛生命的力量正在逐渐回复。宁觉非立刻察觉到了这一变化,心中不由得又喜又急,凑过去仔细打量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云深微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很微弱很微弱地叫了一声:“觉非。”

宁觉非眼里一热,俯身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低低地道:“我在。”

云深吃力地转过眼,深深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意。

第二部 下篇 第160章

广招名医的皇榜张贴出来不到半日便让官府揭了回去,坊间随即传出国师吉自有人天相,本来危重的病况已经缓解,不日即可痊愈。人们啧啧称奇,越传越神,说是宁大元帅乃天神转世,以无上法力,向上天求得仙丹,这才治好了国师。

宁觉非在府里听着江从鸾给他学说那些匪夷所思的种种传言,不由得哑然而笑。他坐在床边,一手拿着水晶梨一手握刀,熟练地削了皮,将梨子切成一片一片的用勺子喂给云深吃。江从鸾坐在一边,愉快地捧着茶,将外面的消息一一告诉他们。

自云深醒来后,已经过了十天。因为宁觉非也有伤病在身,所以澹台牧特别吩咐他在家歇息,不用上朝。宁觉非放松下来后也确实撑不住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渐渐恢复过来。这些天根据铁勒的建议,御医们给云深斟酌着用了新的药方,驱寒、养气、疗伤、补身,效果显著。宁觉非看在眼里,心中无比欢喜。

铁勒把自己瓶中的翠绿色药丸拿了六粒给宁觉非,对他说:“这些药都是以珍贵药材制成,放在瓶子里养着那灵丹的,同时也沾染来了金丹的灵气。服了灵丹后,每日午时三刻再服一粒这个药,连服六日,对身体大有益处。”

宁觉非连声道谢,珍重地装在一个小玉瓶中,交给了云杨,叮嘱他按时给云深服药,切不可延误。

云深好得很快,宁觉非却元气大伤,精神虽然回复了,可身上的伤却痊愈的比较慢,而且很容易疲倦,感觉比较虚弱。他有经验,并未着急,让云杨按大活佛当年给的方子配药,按时内服、外用、按摩,便逐渐感觉有所好转。

这些天来,府里的气氛比较轻松,两位主人都安然无恙,这让府中的家仆们都感觉很安慰,做起事来都特别有热情,脸上也满是笑意。严冬里,元帅府和国师府里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倒是颇有筹办喜事的味道。

虽然两位新人又是伤又是病,可成亲的日子却依旧不变,江从鸾和淡悠然这几日忙里忙外,又与国师府的云总管反复商议,迅速加快了筹备的进度。

宁觉非能起床走动后,便成天守在云深身旁,端汤递水,照顾的无微不至。云深常常惊讶与他的细致周到,心里总是热乎乎的。心情一好,伤病便好得更快,十天以后,他已经能做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有闲心过问些事情了。

宁觉非对他的问题常常回答得语焉不详,托辞是自己也多日未曾上朝,对许多事都不大清楚。他越不说,云深越怀疑,终于,等江从鸾离开后,他便忍不住问了出来,“觉非,你别瞒我了,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哪有什么大事?”宁觉非轻松的笑着,继续喂他吃梨,“你啊,操惯了心,难得修养几日,就如此放心不下,那怎么行?”

云深张嘴吃下他送过来的梨,眼睛一直盯着他,把梨咽下去后,他坚持道:“那你请比下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宁觉非笑道:“年关将至,朝中有多少大事等着皇上裁决,外面又是大雪纷飞,若是你没什么大事,就别请皇上来了,行吗?”

“那你告诉我》”云深坚持,就像个倔强的孩子。

宁觉非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云深见他不慌不忙的,这时也知多半没什么紧急的事,心里便放松了许多,笑吟吟的看着他,等他说话。

宁觉非先把落网的各路人马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然后才提到铁勒。澹台牧婉转的告诫过他,最好不要提用十万兵马换灵丹的事,别的原因都可以和盘托出,不必隐瞒,宁觉非这时便从容不迫地缓缓道出,最后才说明,很可能将是自己挂帅远征。

云深听了,双眉微皱,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陛下的思虑很有道理,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对西极的情况我们不熟悉,但铁勒如此勇悍的人都被逼得亡命天涯,可见他大伯绝非等闲之辈,此次有备而来,西武不一定抵挡得住。如果我们朝他们后路,奇袭成功,便是一举三得,助铁勒,救西武,杀淳于,间接地也使我国不再担心来自西方的威胁,可以休养生息。总之,这出兵之事确实是件好事,只是,难道非得由你挂帅吗?我看大檀明就足以但此重任。”

“大檀明当然也不错。”宁觉非微笑,“由谁为帅,陛下尚在考虑,不一定是我,你也不用着急,先把身子养好。今天都是腊月二十八了,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如果那时候你还是像现在这样虚弱,那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不是耽误了吗?”

云深心中欢喜,但脸上渐渐有了一抹红潮,半响才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是说的正事。”

“难道我们成亲不是正事?”宁觉非微带调侃地说,“我倒觉得现在只有这件事是最重要的。我们也做一次自私自利的人吧,这个月修养得健健康康的,然后欢欢喜喜地成亲,好吗?”

“那当然好。”云深长叹一声,“你也别搞得像是欠我什么似的。其实,能尝一尝你曾经受过的苦,经过的疼,我觉得很快乐。”

宁觉非收起了嬉笑的神情,放下碗,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的心意也希望你明白。我但愿一辈子都不让你再有危险,在经历苦痛。”

“我知道。”云深开心地看着他,“你的心就像水晶一样,我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都高兴。觉非,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不希望你再远离我,我想我们一直能在一起,每一天,每一刻,朝朝暮暮。”

“我也是这么想的。”宁觉非握紧他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柔声道,“不过,当初我们决定从西武回来,就注定了暂时不能过这样的日子,只好等将来告老还乡了。”

云深心中甜蜜,也知道他说的对,便不再多言,转而与他讨论婚事的安排。

快到中午,连日来的大雪有了减弱之势,澹台牧便带着太子从宫里出来,到元帅府去看望云深和宁觉非。

云深仍需卧床休息,澹台牧吩咐把午膳开到正屋的卧室里,四个人围着不大的圆桌,却觉得汤鲜饭香菜好吃,都很快活。

用完膳,澹台经纬兴冲冲对宁觉非说:“宁叔叔,我新学了一套刀法,练给你看看吧。”

“好啊。”宁觉非笑道,“走,我们去练功房。”

等他们二人出门,澹台牧坐到云深床边,仔细向他询问了身体的恢复情况,又聊些闲话。云深忍不住,还是提起了出兵之事,最后才问:“真的非要觉非挂帅出征吗?”

澹台牧笑了,轻言细语地说:“当然不是非他不可。不过,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终于让朕下定了决心,准备一开春就动手,正本清源。到时候,很可能会大开杀戒,你身为国师,自是不能置身事外,必然会承担巨大的压力。届时。觉非远离朝中,不必亲见亲闻,不涉及是非争斗,更不会被人攀扯或栽赃陷害,这样我们就不会被动,他也不会受伤。等他凯旋而归,见到的将是一个朗朗乾坤,那样不好吗?其实,战场上明刀明枪的,看似凶险,其实还没有朝堂之上险恶。”

云深立刻明白了。前朝旧臣虽说投降了,其实有不少人仍是心存怨恨,图谋复辟,明里暗里潮涌不断,他心里明白的。本来想着刚刚吞并南楚不久,要想收揽人心,总需要些时日,因而虽然在一些事情上总有人掣肘,他们也能理解,努力去解决问题就是了,并没有起杀心。这几个月来,他们闹得实在太厉害了,再不控制住,只怕这江山就坐不稳了。如此一来,肯定会有无数人头落地,在政治上这是必须的,云深不会犹豫,可他不愿意让宁觉非亲眼所见,更不希望有人故意乘机构陷,至他于死地,宁觉非的来历奇特,说出来也很少有人相信,人们只知道表面上他的经历,如果存心要诬陷他,实在太容易找到把柄了。等他远离这里,澹台牧和云深联手把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一一铲除,那确实是最好的方式。

想着,他点了点头,笑道,“陛下明见万里。”

“少来这套。”澹台牧轻松地笑了,“好吧,正事说完了,现在说说你们的亲事。”

云深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有府里的总管料理着,没什么问题,就不劳烦陛下了。”

澹台牧愉快地说:“别的我也不操心,只有一条我得管,你们是不是就打算从这个门出来,再从那个门进去,就算迎亲了?”

云深眨了眨眼,有些困惑,“那不然还要怎样?”

“我就知道。”澹台牧微笑道,亲切地说,“你们都没有长辈在了,我是你们的大哥,自是责无旁贷,我这里即是你们的娘家,也是你们的婆家。你们也不是女子,那些通常的迎娶仪式是不适用的。我看这样吧,你们俩人一早到宫里来准备,吉时一到,便从宫中出发,绕城一周,再到府里来成亲。”

“那太扰民了,官府维持秩序也不易。”云深婉拒,“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惹出血光之灾,反而不美。”

“没事”。澹台牧胸有成竹地说,“由子庭全权负责皇城和外城的安全,大檀和荆将军、李将军协助,云汀、云杨也在,出不了乱子。”

“哦。”云深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拒绝,“那好吧。”

澹台牧又陪了他一会儿,见他眉宇间隐隐的露出倦意,便道:“你歇息吧。”随即起身扶他躺下给他盖好锦被,这才离开。

云深确实很累,有些撑不住了,看着他出了门,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部 下篇 第161章

正月二十八,春回大地,万象更新,到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

临淄皇城中张灯结彩,外城万人空巷,无数百姓涌上街头,等着看本朝国师大人与大元帅成亲的盛事。

宁觉非和云深一早便起床,江从鸾带着一大堆人进来,先向他们道了喜,然后便侍候着两人梳洗更衣。

他们换上大红喜袍,上面绣着祥云飘舞、凤凰展翅的喜庆图案,衬得两人如瑶池双璧,俊美绝伦。江从鸾将那些琳琅满目的挂件一样样地替他们戴上,再系上同心结,然后退了一步,细细端详,这才笑着说:“恭喜两位大人,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云深看着他,诚心诚意地道:“丛鸾,谢谢你。”

江从鸾很高兴。云深终于接受他,认他做了朋友。

两人收拾停当,便出府登上马车。婚礼的仪程最后由澹台牧钦定,他们先从皇城到外城,再城中绕行一周,接受万民祝贺,然后驰往宫中,正式成亲。

华丽的敞篷马车由四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平稳地向前缓缓而行。云杨率领自己亲手挑选的仪仗队,环绕在马车的前后左右。这些军人全都高大魁梧,相貌端正,气质彪悍,此时身穿礼服,笔直地骑在枣红马上,于马车同步进行,所有马的步伐一致,看上去十分威武。

云深和觉非并肩坐在高高的车座上,含笑向街道两旁欢呼的民众挥手致意。

这一刻,什么汉夷之别,什么国仇家恨,通通不再存在,人人都很欢喜,并赞叹这对新人的俊美相貌和高贵气质。

一个时辰后,他们在外城绕行一周,这才从南门驶进皇城。

门里门外站满了禁军官兵,一见他们的马车驶进,立刻立正行礼,目送着他们的车子从面前驶过,奔向皇宫。

今日罢朝,但满朝文武都早早的进了宫。他们聚在正殿,全都面带微笑,准备看皇上亲自主婚。

吉时将到,澹台牧身着正装,笑着走上御座,等群臣参见后,就与大家聊些轻松的话题,等着新人到来。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宁觉非与云深下了车,相视一笑,携手同行,并肩走进宫去。

铺着红地毯的御道两旁全都站满了衣甲分明的御前骠骑卫,随着他们向前的步伐一次行礼,左边的说“恭喜国师”,右边的说“恭喜元帅”。

两人点头还礼,微笑着缓步向前,登上高高的台阶,沿着鲜红的地毯一直走进殿中。

群臣都不再说话,全都含笑看着他们。澹台牧瞧着一对新人走到近前,欣喜地说:“今日是朕的国师与大元帅成亲,这是本朝的一间大喜事。两个多月前,大元帅当殿求婚,群臣都看到了,今儿你们在此举行婚礼,也让满朝文武做个见证。觉非、云深,今天文武百官以及外面的无数百姓都见到了你们成亲的盛事,望你们恩爱一生,白头偕老,谁也不许辜负谁。”

云深抱拳躬身,朗声道:“多谢陛下教诲,臣定与觉非携手一世,永不负他。”

宁觉非也是长掬到地,坚定地说:“臣定与云深生死与共,永不负他。”

“很好,你们的话比那海枯石烂之类的言语要实在多了,也可信的多。”澹台牧微笑,“这就叫做心有灵犀,天作之合。”

这时,司礼官禀报,“陛下,吉时已到。”

澹台牧微笑着点了点头。

司礼官大声唱道:“拜——堂——”

“一拜天地——”

两人面朝门外,对着天地磕下头去。

“二拜皇上——”

两人转过身来,跪下来给澹台牧磕了头。

“夫君对拜——”

宁觉非与云深相视一笑,忽然各自从袖笼里摸出一只戒指,为对方戴上。

人们都觉得这是新鲜事,都好奇地看着,却因为在大殿之上,不能君前失仪,便没有发问。

澹台牧听云深说起过,在宁觉非的前世,那个世界的人结婚,都会彼此为对方戴上戒指,别人看了,便知道他是已婚的身份,这很重要,云深便在结婚仪式上加了这么一个程序,并亲自去金铺订做了纯金镶金刚钻的一对戒指,宁觉非知道后十分开心,此刻看他们深情款款地将戒指套在对方的无名指上,顿时感觉这做法很有意思,大有道理。

戴好了戒指,宁觉非与云深都没有什么亲热的举止,转身看向皇帝,等他示下。

澹台牧哈哈笑道:“今日宫中大宴,朕与群臣一起祝贺本朝第一佳侣今日喜结良缘。”

司礼官便大声传旨,“开——宴——”

这时,满城都开始燃放烟花爆竹,噼噼啪啪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晕染出一派快乐祥和的喜庆气氛。

第162章 尾声

大统六年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到了秋季,各地都是大丰收,百姓的生活明显改善,富贵之家更是收入丰厚,朝廷的税收也征得很顺畅,国库充盈,粮仓爆满,国家要做什么事再也不用捉襟见肘再也不必让澹台牧和云深夜不能寐,反复盘算了。

更让人高兴的是,在大统二年春出发,赴西极远征的军队凯旋归来了。

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宁觉非率领十万远征军开赴西域,浴血奋战,终于助铁勒复国。发生在遥远地方的战事并没有影响到国内大多数人的情绪,他们甚至根本没有听说过,只有那些出征将士的家人和朝中的君臣才会关心。如今,他们终于要回来了。

宁觉非带走了十万官兵,带回来的竟然有九万三千多人。远赴异域数年,恶战上百场,伤亡却如此之少,称得上全甲而还,简直是奇迹。

澹台牧人逢喜事精神爽,派二儿子澹台纡佁为皇家特使,远赴剑门关,迎接大军还朝。

四年间,朝中发生了许多事。

由澹台牧做主,澹台经纬娶了云汀女儿为太子妃,次年便诞下一子。云族继先皇后云岚之后,再添无上荣耀。

云深被封为左贤王。这是诸王中地位最高的王,已有百年未曾封过。那日松被云深收为宁觉非的义子,在他的名字上冠上宁姓,叫做宁青松。一年后,云深收养了云族一个不满五岁的孤儿为义子,更名叫云卿。

淡悠然已经与江从鸾成亲,两人为住在哪里曾经有过一些争执。淡悠然希望江从鸾与他住在悠然阁,帮他一起打理生意,自己是老板,总比做别人的奴才好。江从鸾却并不觉得自己是奴才,宁觉非固然一直当他是好友,对他呵护备至,就连云深现在对他也如朋友一般,他在这里过得很好,不愿意去作商人,对南来北往的客人赔笑。淡悠然最后被他说服,两人便继续住在两王府中,过得很幸福。

淳于宏在宁觉非出征后便渐渐衰弱无力,一年后不治身亡。他的德妃上书朝廷,恳求准予他们到景王淳于翰的府里生活,澹台牧没有留难,准予了她的请求。

其后两年,朝中风云变幻、波澜起伏,以鲜于琅在潜逃西武途中被截获,押回朝中问斩为起始,澹台牧大刀阔斧地开始了变更计划,一批墨守陈规顽固不化的老臣或遭贬斥或遭罢免,一批图谋复辟的原南楚旧臣以及与他们勾结的北藓奸党或被杀或被流放,一批锐意进取的新人则扶摇直上,很快,朝中便完全是一片新气象。

此后,一切都上了轨道,完全按着澹台牧和云深原先的构想在进行,盛世的雏形已渐渐展现,这就已经让人兴奋不已了。

澹台纡佁一路上滔滔不绝地向宁觉非详细说明了朝中这些年来的变化,一直眉飞色舞,欣喜不已,宁觉非含笑点头,并为多问。澹台纡佁的母亲是大檀氏,乃皇贵妃,澹台牧永远不再立后,她便是实际的后宫之主,澹台纡佁今年十四岁,被封为清王。他的举手投足间颇有皇族风范,只是少年天性,性情活泼,看上去十分可爱。

宁觉非归心似箭,一路上都没有减缓行军速度。澹台纡佁没端半点架子,一切都听他的安排。宁觉非只略略客气了几句,便传令下去,大军留在燧城休整,一万鹰军跟着他向临淄疾驰。

内地无战事,朝廷已昭告天下,大元帅诛灭外敌,即将凯旋。他们旌旗招展,军容严整,一路疾行,百姓均未感到惊扰,生活如常,孩子们则常常跑向路边,睁着亮亮的眼睛,欣羡地看着他们,不时向他们挥手。宁觉非率领军队遇到城镇均绕路而过,夜宿野外,从不扰民。

澹台纡佁身处其中,第一次感觉到这种钢铁般的军威,不由的感到羡慕和向往,忍不住对宁觉非说:“元帅,下次出征带上我吧,我也相像子庭那样,做一个大将军,将来为太子哥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宁觉非笑了,“清王,你还小,先把武艺学好了,以后有的是上阵杀敌的机会。”

澹台纡佁听话的点了点头,“父皇说了,等大元帅回来,就让我拜你做师傅,跟你学习兵法战略,练习武功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