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亦峰看了卓男好一会,才看着她慢慢说:“阿男,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假话。”

听了邵亦峰的话,卓男的心里没来由的动了一下,脸上却浮现了一阵凄惶。抬头看住邵亦峰,说:“哥,你就不要耍我了吧。我跟贺坤一直都没什么,以前,他对我好,不过也只是可怜我。而我更不会不知好歹,我跟你一样,也是真心希望亦涵好。”

邵亦峰听了卓男的话,眉头几乎纠结在一起,脸上也现出一片怒气,说道:“卓男,你怎么这么蠢。”说完也不理她,自己径直走出了会议室,将大门摔得震天响。

邵亦峰回到办公室,心里仍然觉得气闷,坐在办公桌前仍觉得心浮气躁,他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相片,照片上的卓男笑颜如花,灿烂得如同天空洒下来的阳光。邵亦峰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相片上青春的脸,就像抚慰自己藏在心中深深的爱。好一会儿,他才将相片收好,点燃了一根烟,原本烦乱的心慢慢宁静下来。

第9章

邵亦峰的烟还没有抽完,贺坤便敲门进来与他讨论那个合资公司合资方的选择问题。两个人隔着一张办公桌,从外表看上去,贺坤要斯文一些,而邵亦峰比贺坤要粗犷些,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份粗犷,使他显得比贺坤多一份霸气。

“目前MA、GL和美丰给出的条件都差不多,主要合资方肯定从这三家当中选一家,亦峰,你认为哪一家更合适成为我们的合资方?”

邵亦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烟灭了,看着贺坤,问:“你的意见呢?”

“我没有特别的意见,MA的实力略高于GL和美丰,但也没有绝对优势,这家公司在各项业务的水平实力比较相当,管理也很有一套。GL主要擅长投资业务,美丰长于证券业务。从业务水平的较度考虑,MA可能更合适一些。但是MA要求管理权,希望可以主导业务,而GL与美丰在这方面的要求要低于MA,我也说不好选哪家更为合适。”

“贺坤,我们成立这家合资公司的目的是什么?是希望通过与世界上最好的金融机构合作提高我们的金融管理经验,熟悉和适应国际金融规则,能够从容的进入的国际市场。所以,我认为选择合作伙伴应该以这个目的为出发点去选择。”

贺坤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端起面前的茶的喝了一口,仿佛有什么话要说。邵亦峰见了他这个样子,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站定。外面的阳光正好,明晃晃的照进来,让他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阳光对着他的办公桌,此时正落在了贺坤的身上,几乎可以看得到在他头上打着旋的浮尘。他正盯着手里的茶杯,像是在想着什么。

“你有话要说?”邵亦峰转过身看住贺坤问。

贺坤犹疑了一下,征询着问道:“选择合作伙伴时,需不需要有一点偏向?”

邵亦峰本来正在用手在窗户的玻璃上划着什么,听了贺坤的话突然停下来,双目炯炯的看住贺坤,发出的凌厉的光芒。

“需要什么偏向,为什么要有偏向,哪家最符合我们的要求我们就选择哪家作为我们的合作伙伴。如果你觉得是因为卓男,那就更不必了,她比你和我想象的都要强,不需要这个偏向。”

贺坤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邵亦峰却向他走近了几分,对着贺坤道:“贺坤,你马上就是我的妹夫了,那咱们也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邵亦峰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向贺坤的目光清冷,却又仿佛洞悉一切,似乎看到了他心里最深的地方。

“我喜欢卓男,并且我准备追求她,打算这辈子与她一起生活。我不希望别人跟我抢女人,更不希望跟我抢女人的那个人是你。我知道你喜欢卓男,可是你已经放弃她了,这个决定是你自己选择的,选择了就得接受。再则,我也希望亦涵幸福,她是真的喜欢你,对于你的心思,她未必不知道,之所以不肯拆穿,就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既然要跟她结婚,就要对她好。”

贺坤还是那样的姿势坐在那里,只是脸色却突地变了,目光中神色辗转不定,有惊讶,有尴尬,有懊悔,可是到了最后,都慢慢归于了平静。他抬起头来,甚至还对邵亦峰笑了笑,说:“亦峰,真没想到你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那是因为我从来都不想把你当成我的敌人。”

贺坤站起来,没有说话,走出了邵亦峰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走廊的那一头,他走得有些慢,仿佛总也走不到尽头。刚一进办公室,便被邵亦涵从背后跑出来一把抱住。不知道什么缘故,在邵亦涵清脆的笑声中,贺坤心中升起一阵恼怒。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下拿开了,问:“你怎么来了?”

邵亦涵看贺坤面无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不禁敛了笑,问:“你生气了?”

贺坤抬起头来看住邵亦涵,邵亦峰是脸型长得像邵辉,五官长得像舒欣。而邵亦涵跟他正好相反,脸型长得像舒欣,五官长得像邵辉,不过正好互补,小脸更衬得面孔明媚动人。此刻她看向贺坤的眼神有一点低落,仿佛觉得失望。嘴唇微抿着,低头看着他,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贺坤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搂过她,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怎么来了?”

邵亦涵这才高兴起来,抬起头看着贺坤,大眼睛扑闪扑闪,笑着说道:“经过这里,就想上来看看你。高秘书说你去我哥的办公室了,我怕我哥说我成天没事胡闹,就在这等你了。”

贺坤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没有再说话。

“你最近很忙吗?看你好像很累。”

“嗯,是有一点。”

“为了那个合资公司的事情。”

贺坤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继续看手里的文件。邵亦涵却笑了,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文件,说:“你陪我去吃饭吧,这个合资公司的事情让我哥去忙活吧,你偷偷懒,反正有他顶着。”

“嗯,也是,这个合资公司是上面的意思,说是考察一下我和你哥,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亦峰,这个合资公司弄好了,他也就是过渡个一年半年的,就该上调了。我呀,纯粹是陪太子爷读书。”

邵亦涵晒了一下,挽住他的胳膊,说:“你这话说的,你哥上调了,这个合资公司还不得归你管那。”

贺坤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想再往下说,便换了个话题,说:“你想吃什么?”

“没所谓,吃完饭我们叫卓男跟咱们一起去定礼服吧,说了让她当伴娘的,衣服就跟咱们的一起做得了。”

“你跟她约好了?”

“没有呀,一起会再打个电话不就行了。”邵亦涵并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答着贺坤的话,一边随意翻着他办公室里的东西。

“那你怎么知道她有时间。?”

“就是选个衣服样子,量下尺寸,能花多少时间。卓男这个人我最明白了,她性子好,我去找她,只要她人在,肯定跟我一起去。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拒绝过我。”

邵亦涵说的这个倒是真的,卓男到邵家后,邵亦涵有时懒,作业便是卓男代劳。一般,邵亦涵让卓男帮她拿个东西,捎点什么,或是有什么要求,卓男真是从来没拒绝过。舒欣买给她们的东西,卓男都让邵亦涵先挑,余下的便是她的。

“那叫上她一起吃饭吧。”

邵亦涵地抬起头嘟了嘟嘴,说:“我想跟你一起吃,我们好久都没有单独吃过饭了。”邵亦涵的脸上有一种少女特有的娇羞,还有一种小小的慧黠,边说边不住的摇晃贺坤的胳膊。

贺坤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目不转睛的向外看着,那目光越过邵亦涵的肩头,不知要看向什么地方。好一会,才低下头,牵了邵亦涵的手边向外走边问:“那你想吃什么。”

邵亦涵顿时十分高兴起来,随他边往外走边说:“都可以呀,只是你能跟我一起吃就行。”

卓男果然没有拒绝她,只是看到贺坤有些许的意外。贺坤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看着她微微的笑。一路上,都是邵亦涵的笑语声,贺坤与卓男不过偶尔附和。

那是一家老字号的制衣店,由贺坤的妈妈推荐给邵亦涵,师傅已经上了年纪,带着老花镜十分细致的给她们量着尺寸。量完了,邵亦涵又看中了一件衣服,非要试穿。卓男便和贺坤在外面等。

卓男这几天赶工赶得厉害,坐在那大沙发上几乎都要盹着了。贺坤看着她眼底的青黑,说:“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多注意休息。”

“谢谢!”

贺坤没有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贺坤才低低对卓男说道:“对不起。”

卓男转过头来看了一会贺坤,又把头慢慢的转回,说:“干嘛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亦涵是我的姐妹,能给她做伴娘是挺高兴的事。”

贺坤好似还要说点什么,可是卓男却已经不想再与他说话,便站起来,假装看已经做好的衣服。

第10章

连续几个会开下来,卓男只觉得筋疲力尽,因为合资项目的合资方的选择最近几天会出结果,FRANK也亲自跑到北京来坐阵。虽然就目前的情况看起来,MA的胜面最大,但是,卓男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虽然上面有FRANK担待,但是这个项目实际上是由她主导的,如果成了,大家都好说。如果不成,总得有个人出来承担责任,而她肯定是会被牺牲掉的那一个,想一想也不是不辛酸的。

有一次开会开到半夜,李俐实在忍不住抱怨,说:“咱们这份工,看着挺好,不知道的人以为是金领,其实就是一掮客。在老外和同胞之间周旋,哪边都不落好。薪水就更别提了,干与美国人同样的活,别人的工资按美金算,我们的工资按人民币算。跟一般的白领比,听上去是不错,可是比起某些公务人员,抵不上人家隐形收入的一个零头。”

卓男心想,李俐说到都是实情。中国人拿她们当假洋鬼子,看她们就跟看汉奸似的,总觉得她们出卖了自己国家的利益。洋鬼子又从不拿她们当自己人看,总觉得她们必然是生在曹营心在汉,从来得不到公正的待遇,同样的职位,比洋鬼子要多付出几倍的努力。就跟猪八戒照镜子似的,里处都不是人。

“JOJO,你觉得我们会得到这个合资方的机会吗?”FRANK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问她,他的脸上有一种孩子气的戏谑,金色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我现在可以说的是,我们能够得到的机会很大,但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所以还要看最后的结果。”

FRANK赞赏的点了点头,说:“中国人太不可琢磨了,他们不像美国人,从来不肯正面的说是或者不是。言词都很微妙,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JOJO,你能告诉我吗?”

卓男心里暗暗发笑,这个美国老头最近见了很多不层面的中国政经界人士,一次次谈话下来,显然让他充满了困惑。

“FRANK,每个国家的做事方式,说话技巧都与这个国家的文化有关。我们中国人尊崇儒家文化,也就是孔子。而儒家文化讲究中庸之道,也就是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即使是完全一样的事情,在不同的情况下,性质也可能完全不一样。所以在不能确定是在什么样状态的情况下,大部分的中国人是不可能有明确的态度的。在中国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讲究一个平衡。”

FRANK听得很认真,但很显然,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不过他却不再准备对这个问题过多的纠缠,只是耸了耸肩。说:“JOJO,如果这个机会真的被我们获得,我想向公司推荐你作为MA代表在这个新公司工作,你的意见呢?”

卓男觉得有些意外,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与中方的工作人员熟悉,又熟悉北京的团队,也在总部和亚太总部都待过,了解MA的文化与工作方式,合资公司中她作为MA的代表再合适不过。这显然是对她的一种暗示,在这个合资公司中,她会担任高层,是难得的机会。可是也有着极大的风险,新成的合资公司,中西方的规则,处事方法完全不同,不要说开展业务,就是前期磨合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况且,两边都是大老板,她一个也惹不起,上面的人碰头自然是一团和气,可是转过身去全部都会将问题抛给她去解决。就算一切上了正轨,业绩良好,到时候,MA肯定还是会空降一个老外当她的老板,她辛苦一场,不过是她人做了嫁衣。不过,职场上的法则就是这样,卓男现在这种状况,不上不下,要想改变。只能再拼个几年。

她对着FRANK笑了起来, 很真诚的说道:“FRANK,谢谢你和MA给我机会,我一定尽全力为MA服务。”卓男说的是英文,听起来抑扬顿错,铿锵有力,让大胖子FRANK十分满意,又给了她许多鼓励。

最后的谈判很顺利,只在一个问题上出现了龃龉。中方同意让MA的人员管理业务和运营方面的工作,但是CEO这个职位,邵亦峰却不肯做出来让步。

他对FRANK说道:“我希望新公司的战略和方向的问题由中方把握,公司的决策可以和MA讨论再做决定。这是最基本的条件,如果MA不能答应,那么很遗憾,这个合作将到此为止。”

FRANK听了邵亦峰的话,将手放在唇角,沉默良久,一直没有说话。末了,也只是说:“这个条款我们需要和总部再讨论一下。”

邵亦峰点头表示理解,并将他们一直送到大门口,通过这样的姿态表现中方的合作诚意。卓男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对邵亦峰却是十分服气的,他把每一次的谈判进度都掌握到恰到好处,每一次的态度都拿捏得极好,会让人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思维走。

FRANK在回办事处的路上,终于忍不住说道:“这个邵是个高手,抛出机会,让MA、GL和美丰三家先自相残杀一遍,拿到各家的底限后再比较一遍,选择最优的方案,答应放手让我们做业务和运营,却要决定权,让MA现在进退不得。”

他说完这番话,沉思了一会,扭过头来对卓男说:“你安排一下,我们会公司两小时后,和总部开会。”

卓男点头表示明白,她心里虽然猜测这个条件MA多半会答应,可是却没有多说什么,总部那边FRANK会搞得定,她更担心的是新公司成立后整合工作。

FRANK和总部的头目部在电话中大声争论,极力说服公司同意这最后的条款。

“我们只有和中方一起成立了合资公司,才能参与到中国的各项金融业务中去,才能有承接中国公司海外上市的项目的资格,才可能加入到政府的业务当中去,才可能在政府修建高速公路,机场这些业务中为他们提供金融服务。MA只是要在这个合资出付出一亿美金和CEO的代价,可是获得了却是金光闪闪的刚刚才打开大门的中国金融市场。”

双方又经过了长时间的争执,总部最后终于同意了中方的条件。卓男原以为FRANK要回美国才能搞得定,没想到一个电话会议便决定了结果,可见邵亦峰是拿准了MA对这个合资方志在必得的心理。

经过长时间的沟通,这个项目终于得以尘埃落定,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合同审核期,这是律师的工作。卓男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虽然她还要和中方的工作班底进行接触,可是这种磨合的事情,不能太过于急进。所以她干脆休了几天假,在家里睡觉。

她不知道邵亦峰是怎么知道她住的地方的,她在一阵大力拍门声中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开了门,一见是邵亦峰,睡意跑了精光,怔怔看了他半天,才问道:“你干什么?”

她的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睡衣的一边几乎垮到肩膀的一边去了,有美丽锁骨,雪白的肌肤晶莹照人。此时睡眼蒙胧,面上透着迷惘,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孩子。邵亦峰顿时只觉得心里软软的,本来皱着的眉头也不知不觉展开了。

“你怎么睡得这么死,你邻居都开门了,你还听不见。”

卓男脸上一红,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生出一阵惧意,低了头,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邵亦峰也不理她,径直走了进来,在沙发上坐下了,缓缓打量起这个家。这个房子是MA租给卓男使用的公寓,酒店式管理,东西虽然少,生活用具倒是一应俱全。邵亦峰看着沙发上茶几上堆满了书还有报纸。

“卓男,你住的地方怎么比猪窝还乱。”

卓男不敢反驳他,低下头收拾茶几上散乱的书,心里又觉得没有道理,他凭什么在她家里指手划脚。便停了手,抬起头来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到你家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给我倒杯水喝,你不是喜欢茶吗?沏杯好茶来喝。”

卓男心里一阵气闷,却又觉得无可奈何,还真的烧了水沏了茶端给他。邵亦峰闻着茶香怡人,仿佛十分满意,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又说:“这茶叶放得多了,应该先滤一遍再喝。”

卓男看着邵亦峰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心里虽然气恼,可是又不敢发作,只好又沉声问道:“你到底是有什么事?”

“你烦不烦啊,都问第四遍了。还不快进去换衣服。”邵亦峰看着她,仿佛十分不耐,语气亦是冷冷的。

卓男听了他的话,也没问什么,只是站在那里不动。

邵亦峰见她不动,便又说了句:“我带你去个地方。”

卓男听了还是没有动,只是说:“我一会要跟亦涵一块去试衣服。”

“卓男,你真是又蠢又笨,活该被别人欺负。她让你去你就去啊,她结婚关你什么事啊,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啊。你今天哪也去不了,只能跟我走。”

邵亦峰说完见卓男还不动,但伸手去拉她,边拉边说道:“你要想这样去,我也没意见。”

卓男知道自己不可能拗得过邵亦峰,便进屋换了衣服,随他走了出去。

第11章

邵亦峰也没有说要带她去哪里,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回过国,回来后又忙得要命,现在去很多地方都是似是而非,因为变化实太大了。

车子驶入南池子,在这一个普通的四合院门前停下,邵亦峰让卓男下了车,领着她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四合院,处处体现着普通老北京人生活的痕迹。这个院子收拾得很干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药的香味。四合院的主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虽然年岁颇大,可是精神却是很好,穿一双纳底的布鞋,白衣黑裤,头发已经花白,步伐却是苍劲有力。看了邵亦峰十分和蔼,邵亦峰对这位老人亦是十分尊重,恭敬的叫他余老先生。卓男心里暗暗纳闷,能按邵亦峰如此敬畏的人并不多,可见应该不是一般人,心里还想着邵亦峰带她到这里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余老先生,请您帮我这个朋友号个脉,就是我以前跟您提过的那个胃不太好的朋友。”

那位余老先生看了卓男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便往屋里走了。

邵亦峰连忙拉了卓男跟了进去,待那位老先生坐定了,邵亦峰才让卓男伸出手去。

“你的胃主要是失于调养,寒气太重,连带着脾虚。可是你偏偏肝气郁结,化不开,心火肝火旺盛。身体气血两亏,现在年轻,看不出大毛病,可是时间长了,就容易出大事。你是不是时常胃疼,冒酸水?”

卓男点了点头,看着余老先生等他继续说。

“你这个胃疼的毛病一半是因为你脾胃虚寒,一半是因为你精神太过紧张的原因。年纪轻轻,不要有这么重的心事。”

卓男没有说什么,只是略低了头,倒是邵亦峰十分关切的问道:“那要怎么办才会好。”

余老先生看了他一眼,说:“我写这个方子,熬好了,每天早晚按时喝。记住一定要用砂罐熬到火候,不要一次熬很多,不要放冰箱,也不要用微波炉热。这个药只能帮你缓解一下,胃这个东西主要还是靠养,好好吃饭比什么都强。”

邵亦峰把那方子收好了,十分恭敬的向那位老先生道了谢,才带着卓男离开。在车上,卓男问他要那个方子,邵亦峰只是说:“你住的那个地方跟酒店似的,拿什么熬药。?”卓男听他这样一说,也就不再出声了,车里的温度合适,又放着她喜欢的音乐,不知不觉,卓男就盹着了。

邵亦峰安静的开着车,也不知开了多久,突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卓男,心里只觉得涌起一阵莫明的情绪。他将车找个地方停住了,伸出手抚上她的面孔。卓男仿佛知道一般,轻轻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醒。邵亦峰抚摸着她耳朵后面的那条伤疤。那疤痕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余一条粉粉的痕迹。

卓男在美国头两年的日子过得很苦,她不肯花邵辉的钱,到处找事情做。起初的时候,没有经验,只能做一些端盘子,送报纸的工作。这条伤痕便是在打工的过程中留下的纪念,一般冬天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送报纸,因为天气实在太过寒冷。卓男便接下这个工作,因为虽然辛苦,但薪水也着实不错。

她每天在图书馆待到闭馆的时间,然后回宿舍睡觉,早上五点起来跑步兼送报纸。冬日的清晨,空气都让人觉得冰凉刺骨,哈出一阵阵的白气,牙齿会上下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这些卓男并不害怕,只是她没有想到会遇上抢劫,用刀子抵着她的脖子动脉,逼她交出身上的钱。卓男当时满心里想的都是这些钱是一个月的生活费,无论无何也不能丢失,竟然生出了莫大的勇气,与那个歹徒搏斗,后来钱还是被抢走了,耳朵后侧也被划出长长的口子,若不是刚好有人经过上前帮助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

卓男当时并不觉得疼,只是想着那丢了钱,眼泪哗哗掉下来。后来,再想起这件事情来,她才觉得后怕,很感叹自己那时因为一个月的生活费竟然如此无知无畏。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她开始为教授工作,又教孟皓说中文,日子才终于一天一天的好起来。只是这道伤疤一直留在了她的身上。

大约是感觉到别人的碰触,卓男缩了缩脖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见邵亦峰,正要着急坐起来,却被邵亦峰按住,说:“别动,我看看,这就是钱被抢了那次留下的吧。”

卓男一怔,这件事情她没有跟人提起过,除了室友以外,没有其他的人知道,何况是还在国内的邵亦峰,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邵亦峰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这样倔,吃那样多的苦,说你傻还真没说错。”那样感叹心疼的语气,卓男从来没有听见过,邵亦峰每次见到她都似十分不耐,一下子突然变了态度,竟让卓男心里生出一种局促和不安来。

“其实没什么,要是不经过这些事,我还不知道自己也能吃得了这些苦,还好,那刀不是划在脸上,否则就真傻了,要真毁了容,那时哪有钱去整回来啊。”卓男说到那里,又像是生出几分感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难怪古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西方人也说每一道乌云都有金边,当初是吃了点苦头,不过现在都好了,已经没事了。”

邵亦峰只是笑了笑,温和的抚了抚她的伤痕,他的手在那伤痕上停留了一会。突然,他低下头去,轻轻的吻住那道伤痕。

卓男怔在那里,邵亦峰的双唇十分柔软,带着温暖的气息还有香烟的味道,就这样一丝一缕的透过那浅浅的伤痕渗透到卓男的心里头。卓男不知道邵亦峰到底是什么用意,心里涌起一阵慌乱,却又觉得一阵悲怆,人只是僵在那里,唤了一声:“哥。”

邵亦峰抬起头看住她,苍白而美丽的脸,清澈的眼神的亦看着他,张着嘴似要说什么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邵亦峰的目光如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对卓男说:“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你的哥哥。”

卓男听了他的话,心里更加慌乱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习惯了那个严肃急躁、皱着眉头的邵亦峰,而这样一个沉静温和的邵亦峰是她并不知道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卓男的心因为邵亦峰的转变变得有些纷乱起来,又隐隐的觉得有些害怕。

卓男本来以为邵亦峰还要说什么,邵亦峰却只是发动了汽车,说:“我带你去吃饭吧。”

卓男以为他会带她去吃什么山珍海味,结果却是去了最普通的路边酒店,很简陋的门脸,却是门庭若市,老北京涮羊肉,这家的味道最地道,出国以后,这个地方是卓男最怀念的几个地方之一。

他们和普通的客人一样拿号等位,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北京很多地方都变了,只有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连挂在门楣上的那块招牌缺了个角也还是老样子。端盘子的店员来回吆喝穿梭着,火锅热气腾腾的水雾使空气中显现出一种氤氲的味道,酒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使得这一切看起来有一种平淡的温馨。

终于轮到了他们,看了菜谱,原来隔了这么些年,连菜式都还是那么几道。等菜的间隙,卓男不禁感叹道:“都这么些年了,这里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生意却还是这么好。”

“有些东西其实是永远也不会变的,因为变了就不再是这个东西了。就像这个饭店一样,这么大名气的金字招牌,老板想把它变成什么样都可以,可是一旦变了,那就再也没有那种味道了。”

卓男听了他的话,想了想,也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邵亦峰点的菜全都是卓男爱吃的菜,她不相信这完全是巧合,心里十分惊讶,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你刚考上大学那一年,我路过这里,看到你和你同学一起在这里吃饭。那天,你好像十分开心,吃得满脸油汗,可是却笑得欢天喜地。你到我们家一年多,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这么高兴的样子。你那天扎个马尾,穿一件白色的T恤衫,坐在那里,跟你的同学说笑,不知道你同学说了什么,你仰起头哈哈大笑,我从来不知道,你还可以笑得这么灿烂。”

卓男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有这件事情了,想了想,说:“大概是我拿到分数那一天吧,和同学一块出来吃饭。那一天,我是真的很高兴的,我父母不在以后,那一天是最高兴的一天。没想到偏偏被你看见了。”卓男说着也笑了一下,眼神有点飘忽,仿佛像是又想到那天的情形一样。隔了一会,她才接着说道:“都那么久了,你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

邵亦峰没说话,只顾低头吃着碗里的肉,仿佛是至大的美味,吃得十分香甜。好一会,他才闷声说了一句:“该记得的事情我都会一件一件刻在心里头,想忘也忘不了。”

卓男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邵亦峰的话,这家店的涮羊肉是真的很好吃,他们两个人连吃了两盘,七七八八又吃了很多其它的菜,卓男坐起来,喝了口果汁,只觉得十分满足,舒服得几乎想要叹息。

邵亦峰开了车送她回家,只叮嘱了一句卓男晚上不要喝冰箱的凉水就走了。倒是卓男站在那里看着邵亦峰的车消失不见,发了很久的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卓男就听到了敲门声,门外的男人她并不认识,她只是看着有些疑惑的问:“请问你找谁?”

这个男人对卓男十分客气,衣饰整洁,带一副黑边框的眼镜,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桶,递给卓男说道:“我叫陈毅兵,是邵局的秘书。这是邵局让我给您送过来的药,早上和晚上的,明天再送新的来。这份是早餐,白粥,里面配了六必居的酱菜。邵局今天上午有一个很重要的会,所以特地叮嘱我送过来。”

卓男怔在那里,听他一口一个邵局,几乎没明白过来,听他说起送药,才知道是邵亦峰,想起他昨天不肯把方子给她,还以为他是要做弄她,没想到却是亲自熬了药。心里一时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怔怔的从那个秘书手里接过了药,说了谢谢。

那个秘书十分有礼,把话说完,便不再多话,对着卓男也并不打探,东西交给她了,便客气的告辞转身离开。

药还有点烫,可见是刚熬好不久,揭了盖,药香扑面而来。卓男吹了吹,轻尝了一口,并不是很苦,大约是以调养为主的药。白粥熬得挺好,入口即化,满口余香,喝到肚中亦是暖融融的,卓男看着面前两个保温桶,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一时也觉得迷茫,不知道邵亦峰对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12章

从那天邵亦峰带卓男看完医生以后,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跟她联系。只是那个叫陈毅兵的秘书每天都会送药给她,这个秘书做事情十分仔细,卓男休息的时间,就会来得稍晚一点,要是上班的话,就会稍早一点,总之时间都是恰到好处,又从不多话,交完东西便会离开,天天如此。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日子,有天早上卓男接过药忍不住说道:“天天这样送,很麻烦的吧?你跟我哥说一下,让他把方子给我,我自己来弄吧,免得你每天还要跑来跑去。”

那个人只是笑,说:“不麻烦,要不是这段时间邵局长工作很忙的话,他会自己来送的。卓小姐,邵局他很关心你。”

卓男面上一红,仿佛是要说什么,可是看了看那个秘书,还是没有说出来。到是那个秘书笑眯眯的问道:“卓小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卓男怔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问道:“他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