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到了刚出炉的菠萝包,香极了。我怕凉了不好吃,一路跑过来的,你们快趁热吃吧。”

苏一听得暗中翻白眼。这个女生也太奴婢了吧?一大早跑来为他们占好座位,再巴巴地为他们跑来跑去买早点。

王烨拿了一块菠萝包和一盒牛奶给程实:“趁热吃吧。”

“谢谢。你吃吧,我不饿。”

那个女生一脸娇笑地侧头看着程实:“睡了一夜起来,怎么会不饿呢?该不是程实你不吃女生买的东西吧。听说以前有个女生给你送早点就被你扔出去…”

“谢晓菲。”王烨一脸不悦地喝住他饶舌的女友。

而周虹已经脸色苍白地站起来,胡乱抱起她摊开桌面上的书本就要走。匆忙慌张中没抱稳,怀中的书本纸笔哗一声掉了一地。

课室里的人纷纷循声望过来,包括坐在前排的王烨和程实。周虹脸色更苍白了,顾不上满地东西,她慌乱地一扭头,咬着唇白着脸,脚步零乱地跑了出去。

“哎,周虹…”

苏一唤不住她,坐在长桌另一端的许素杰反应敏捷地马上追出去,唐诗韵也紧随其后跟上。她俩跟着周虹去了,苏一便叹口气蹲下来,收拾起课桌下那一地流离失所的书本纸笔。

谢晓菲恍然大悟:“王烨,原来刚才坐我后面的女生就是那个周虹。难怪你不让我说话。”

她有完没完啊!苏一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抬起头正想骂她几句时,程实却已经重重一推桌子站起来,冷漠如冰地看了谢晓菲一眼:“你很多嘴。”

然后他一把推开长桌走出去,谢晓菲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上这一句,尴尬得不行:“王烨,他怎么这样说我?我又不知道那个周虹就坐在…”

“好了好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请你闭嘴行不行?”王烨非常不耐烦的口气,让谢晓菲的尴尬升了级。她陡然红了眼圈,哇一声哭着跑出去了。

苏一冷眼旁观,觉得谢晓菲是纯属活该。这么冷的天巴巴地为王烨他们占座位买早点,结果呢?费力不讨好。程实那个一惯的臭脾气就不必说了,王烨看来也对她毫不尊重。

一个女孩如果太过迁就她喜欢的男孩。换来的往往不会是对方的感激,更可能是他的轻慢与漠视。女子如果不懂得自爱,男子也每每不会真正用心去爱她。

苏一希望这个谢晓菲可以快点醒悟,不要再和王烨交往了。这哪里是做女朋友?简直就是为奴为婢。

两天后,学校爆出一件重大新闻。程实和王烨在晚自习后回宿舍的小路上,被一帮人拦住围攻了。

这个消息是许素杰带回来的,苏一乍听之下,忍不住要幸灾乐祸:“那个混蛋被人打了?太好了,他这种人就是欠揍。谁打的?打得好!”

“是体育系一个叫邓铭的男生,他叫了五六个要好的同学去对付他们两个,还带了家伙。”

“啊,这么多人打他们两个还要带家伙,也太狠了一点吧。”

苏一再怎么看不顺眼程实,也觉得这样仗着人多势众的行为有些过份。唐诗韵更是皱眉:“他们想弄出人命来吗?”

“据说邓铭想趁着人多势众,在黑夜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当时他率人挥着木棒从路边蹿出来,几棒就打得王烨趴下去了。没想到程实却很厉害,虽然也猝不及防挨了两棒,却赤手空拳地跟他们五六个人周旋了一阵,最后还夺过他们手中的木棍击晕了一个。”

苏一听得难以置信:“他一个人赤手空拳跟五六个人打,还被他打倒了一个。不是吧?他这么厉害?”

“程实后来跟校警说,他跟一个退伍军人练过几年拳脚功夫。”

练过功夫?苏一倒吸一口冷气。想起自己几次三番跟程实起的冲突,包括最激烈的水房那次,能够全身而退,看来他已经是很忍让她了。

“邓铭为什么要带人来打他们,他跟程实王烨有仇吗?”

许素杰公布答案:“听说邓铭和谢晓菲是老乡,他喜欢她已经很久了。”

原来如此,苏一马上明白了,敢情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邓铭是替谢晓菲出气来了。

“邓铭他们本来是想趁黑一顿乱棍,打程实王烨一个晕头转向就跑。谁知程实这么厉害,倒打晕了他们一个人。校警闻讯赶来时,他们赶紧跑了,晕倒的那个跑不了。带到校保卫处一审他就全交代了,学生在学校打架伤人问题很严重,他当然不会替邓铭扛这个后果了。”

唐诗韵面色凝重:“那邓铭搞不好会被学校开除。”

“学校开不开除他先暂且不说。现在的问题是,王烨被打破了头,程实也有肌肉挫伤和关节挫伤。他们的父亲都很震怒,要请律师以故意伤害罪起诉邓铭。那样的话,他不仅仅是大学读不成了,可能还要坐牢。”

苏一愣了:“这么严重?”

******

一周后,学校的公告栏上贴出了邓铭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公告。这个处罚相当宽容,因为校规中有致人轻伤就能给予勒令退学或开除学籍处分的规定。他没有被开除,实在是非常幸运。

据说是因为谢晓菲去求了王烨;据说谢晓菲在王烨家门口哭了大半天才让她进去;据说谢晓菲还给王烨跪下了…很多很多的据说流传于众人之口,也不知孰真孰假?但无论如何,那个鲁莽冲动的邓铭总算是免去了牢狱之灾,还保住了学籍。

这件事情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它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苏一却从中吸取了深刻教训。她曾经孩子气十足地让钟国放假回来替她揍程实一顿出口气,现在这个念头忙不迭地打消了。

程实打不得呀!别说他学过拳脚功夫,钟国未必打得过他。就算是打得过,他家请律师来打官司告个故意伤害罪,也得折进监狱里去。在国内,普通百姓家庭根本不会为了孩子们打架的事情就诉之公堂,没有那个闲心闲钱闲功夫。可是有钱的人家喜欢玩这套,跟他们玩不起。

苏一决定以后跟那个程实,还有那个王烨,保持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惹不起总躲得起。

第七章 2003羊年之春(1)

1、

期末考试结束了,寒假终于来了。

钟国乘坐的火车这天下午会抵达成都。苏一背上简单的行李去火车站等着接他,然后再和他一起转车回南充。

在站台上度日如年地等了半小时,苏一终于等到了遥遥传来的汽笛鸣声,从北京开往成都的T7次列车快要进站了。她翘首朝着无限延伸的铁轨那端远眺,已经可以看到飞奔而来的车头。

那列长长的铁皮车厢,跋千山,涉万水,终于把钟国从北京带回成都。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火车乍进站时,钟国就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急切的目光一找到站台上等候的苏一,马上朝她拼命地招手:“苏一,苏一。”

那一瞬,苏一也看到了他,欢喜地跳起来:“钟国。”

钟国坐在靠前面的车厢,进站后还不停向前滑行。苏一雀跃地跟着缓缓减速的车厢跑,自始至终跟在钟国的车窗外看着他笑,他也回报以她粲然的笑容。一声长长的鸣笛结束,火车终于停稳了。隔着窗,他紧紧握一下她的手:“我马上就下车。”

钟国的座位在车厢中段,走到车门处要经过好几个车窗。他在走过每一个车窗时,转头朝着车窗外亦步亦趋的苏一热烈地微笑,让她一颗心柔软甘甜如饴糖。

钟国终于从车上下来了,他大步上前双臂微张似是想抱她。但看看站台上密如蚁集的人群,又把手缩回去了。刚过十九岁生日的大男孩,没办法像成年人那样,坦然无忌地在众目睽睽的公共场合拥抱或亲吻。他只是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她也一样对他笑。

两个人就这样傻傻地对视而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但心中的欢欣快乐,用尽任何词藻也无法形容出一二。

满怀欣喜间,苏一突然想起唐诗韵曾对她说过的话:“千山万水人海中,你总会遇上属于自己的真爱。”

心中蓦地一动。她更加专注地看定钟国热烈温柔的眼睛,他的眸子清晰地映出她的笑靥。他的眸中,她是唯一。

苏一的笑容更加甜蜜——千山万水人海中,原来你我、早已相遇。

******

整个寒假,苏一和钟国像秤不离砣。

他们白天天天呆在一起,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猫在被窝里一条接一条地发短信。钟国果然带回了两个同样款式西门子的手机,只是机身的彩壳颜色不同,给她那个是柠檬黄,他自己的是海洋蓝。两个漂亮精致的手机摆在一起,不是情侣机,胜似情侣机。

天气好的时候,他总是叫上她到楼下打羽毛球。她一开始很不会打,他用左手跟她过招都能轻易地杀得她溃不成军。因为不懂得控制发球的方向和力度,她经常动不动就把球打到路旁的大树上,还得他捡来小石头把球砸下来。

有一次,一个球连砸了七八块石头都砸不下来,牢牢卡在枝叶间了,钟国干脆骑车带她去买回一筒十个新球。

“苏一,这下你慢慢折腾它们吧。把这十个球打完,你打球的技术就不会那么臭了。”

那一筒球被苏一打得其中五只都残破不堪后,钟国再跟她过招就开始夸奖她:“有进步,现在跟你过招不能再用左手了。”

上个暑假钟国教会了苏一游泳,这个寒假他又提高了她打羽毛球的技术。跟钟国在一起,苏一不再是以前那个对体育活动完全不感兴趣的女生了。她开始会时不时地看看体育频道了,还陪着钟国看了几场足球联赛的电视转播。在他详细生动地讲解下,明白了何谓英超,何谓意甲,何谓豪门球队,何谓德比大战…

苏一觉得听钟国的讲解比看电视要有趣得多,支着下颔看着他,听得津津有味。他却说着说着不说了,蓦地贴身过来,在她颊上印下一记暖暖的吻。

窗外是深冬将雨的灰,窗内年轻男孩女孩彼此凝视的眼眸,却流动着春天的颜色。

有时候,钟国也陪苏一一起看偶像剧。看到《薰衣草》中得了绝症的女主角和男主角演绎一场悲情生死恋时,苏一突发奇想:“钟国,如果我也得了绝症…”

钟国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忙不迭地打断她:“呸呸呸,大过年的你说点吉利话行吗?”

“我说如果嘛。”

“没有如果,你呀,不配得绝症。”

钟国的话听得苏一眼睛都瞪圆了:“什么?得绝症还有配不配的?”

钟国一本正经:“那当然,因为你是祸害呀!祸害要遗千年的,想当逃兵没那么容易。”

“好哇,居然说我是祸害。”

苏一扑过去用力掐他的脖子,钟国整个身子马上缩成一团:“别碰这里,好痒。”

“你怕痒?你居然怕痒。好,这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没想到钟国会怕痒,苏一双手小老鼠般在他身上颈、腋,腰等一处处怕痒的地方到处钻,他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不…不行了…不行了…饶命…”

苏一却不肯轻易罢休,不依不饶地追着他左躲右躲的身子一个劲地挠,两个人在沙发上滚成一团。

正闹得开心,忽然听到房门开锁的响声。苏一马上弹起来,钟国也一个翻身坐直身子。很快苏一的妈妈开门走进来,她下班回家了。虽然苏一和钟国并没有背着她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两张年轻的脸颊,在她充满审视的目光下,还是不由自主地浮起红晕。

钟国跟苏妈妈礼貌地打个招呼后就回对门自己家去了,他离开前深深地看了苏一一眼,眼睛中是满满的恋恋不舍。

钟国一走,苏妈妈劈头就问女儿:“刚才你们在屋里干吗?”

“没干吗,我们闹着玩。”

“苏一,你和钟国谈恋爱,我和你爸没意见。钟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挺不错的一孩子。将来如果你们真要谈婚论嫁,我们也很放心把你交给他。不过,你们现在都还小,还在上学读书,学业前途更重要。所以要好归要好,有些事情的分寸不能乱。虽说如今未婚同居、未婚先孕不算什么稀奇事了,但我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这样,明白吗?”

对于钟国和苏一的恋爱关系,两家父母都没有反对的意思。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都知道孩子是好孩子。他们若能走到一起,是双方父母都乐于接受的事。唯一的顾虑就是到底还是学生,还是要先以学业为重。

当然,对于女方家长,苏妈妈的顾虑更深一层。两个孩子寒假整天厮守在一起,她很怕他们年轻冲动,不管不顾地偷食禁果。性行为对男孩子不会造成什么损失,但对于女孩子来说,轻率付出贞操绝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一旦怀孕的话,人工流产术会给少女的身体带来很大的伤害。所以苏妈妈几次三番想提醒女儿注意,今天终于说出口了。

“妈,你说的什么话呀!”苏一听得脸都红了。

“妈跟你说的大实话。女孩子跟男孩子不同,没结婚之前不要随便乱来。”

“妈妈——”苏一堵着耳朵跑回房里去了。

无独有偶,回到家的钟国,也在家里被钟爸爸婉转提醒了。

“钟国,你天天跑到苏一家去,在她家里干嘛呢?”

钟国敏感地看了他爸爸一眼:“没干嘛,就是看电视聊天。”

钟爸爸看出了儿子眼中的防备,想了想,从果盆里挑出两只桔子问他:“来,吃桔子吧。你说这两只桔子哪只好吃?”

钟国只看一眼就下结论:“当然是桔皮金黄的那只,这只桔皮还有些青,还不够熟,再放几天吃会更好。”

钟爸爸意味深长地看着钟国说:“是呀,有些果子还不够熟。多放一阵等熟透了吃更好,你说是吧?”

钟国听出父亲的言外之意,蓦地红了脸:“爸,你们大人怎么七想八想想那么多呀!我和苏一在一起…我们根本不像你们想的那样。”

钟国说完,气呼呼地冲进他的房门摔上了门。钟爸爸尴尬地留在客厅里:“这小子…”

2、

因为不约而同地被父母敲过警钟,第二天再见面时,苏一和钟国都有些没来由地难为情。

“昨天…你妈说你什么了吗?”

“嗯,教育了我一顿。”

“我也被我爸教育了。真受不了他们大人,老觉得我们在一起就会…怎么样似的。”

钟国那个含糊不明的“怎么样似的”,苏一很明白是什么意思。陡然红了脸,低下头,声音细细:“我妈也是这样担心。”

“你担心吗?”

钟国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一句,苏一听得一愣:“担心什么?”

“担心我…”钟国脸一红不说了,“没什么。”

苏一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声音更细了,几乎细不可闻:“我不担心,我知道…你不会乱来的。”

虽然低着头,苏一却能鲜明地感觉到,钟国的目光在定定地凝视着她。那目光如一场丝丝细雨,温柔淋漓地披她一身。轻轻地,他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吻。那是一个非常纯洁的吻,是成年人无法想像的纯洁。

一如既往的,苏一和钟国朝夕相处。天气好时,他们一起打羽毛球,或是逛逛街看看电影。天气不好就呆在家里,不是她陪他看球赛,就是他陪她看偶像剧。

有一次钟国在苏一家的书房无意中看到她学书法的文房四宝,顿时来了兴致,要她教他写毛笔字:“你不是说我的字写得不够漂亮吗?那就麻烦你教教我如何写得漂亮一点吧。”

于是他们每天在一起的内容又多了一项,她教他练习书法。

雪白的纸,乌黑的墨,细长的笔,端方的砚,这套文房四宝,在苏一上大学后本已尘封多时,此刻在两双年轻的手中重焕光彩。

一开始,学书法不过是钟国的一时心血来潮。拿着毛笔在白纸上好玩地挥来挥去。苏一在他身后笑着嚷嚷:“你这是练字吗?你这是鬼画桃符,简直糟蹋我的纸笔。”

然后她翻出一本基本笔划的练习帖,要他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练。她在一旁监工似的盯着。他写不好时,她会握着他执笔的手,细致地教他如何运笔。

他的手掌宽大,她的手掌纤小,握在同一支笔上,却分外的协调好看。

看着两只叠在一起的手,钟国突然就真心喜欢上了书法。一个寒假下来,他跟着苏一学了一笔似模似样的楷书。她很是夸奖了他一番:“我还以为你坚持不了三天,谁知道你还学得很不错。看来你学书法还是有点天份的。”

钟国会把学习书法坚持下来,完全是爱屋及乌,爱情才是他最大的天份所在。

******

中国年的规矩,过年少不了吃饭,亲戚朋友家里轮流聚餐。大年初五那天,杨钢叫钟国和苏一一起去吃火锅。

席间多是高中时的老同学,面熟的不面熟的都看着他们笑:“真没想到,你们俩居然会好上了,当年在学校时可是出了名的冤家对头。”

杨钢大声笑道:“你们知道什么,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豺狼就该配虎豹。”

钟国扬手就照他头上拍一巴掌,苏一则眼睛一瞪笑骂道:“臭杨钢,你胡说什么?”

“说错了说错了,我是说郎才就该配女貌。”

满桌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兄弟,为了庆祝你终于赢得苏一的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喝一杯。”杨钢一杯满满的啤酒端到钟国面前。

钟国对酒精过敏,哪怕是喝上一杯啤酒也会起一身又红又肿的疹子,痒得要命,所以他不喝酒。他也不抽烟,和大多数男生不同,他不喜欢香烟的味道,对此敬而远之。苏一特别喜欢他的烟酒不沾,呼吸间无尘无垢,身上的气息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清新味道。

“不行,钟国不能喝酒,杨钢你别想灌他。”

苏一站起来母鸡护雏般挡在钟国面前,把杨钢递过来的酒杯推回去。“要喝你自己喝。”

杨钢只得作罢:“得,钟国你现在有靠山了。”

钟国在桌下暗暗握住苏一的一只手,看着她眨眼一笑。

尽兴后各自散去,钟国牵着苏一的手慢慢走回家。经过嘉陵江大桥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在桥中央停下来,偎在一起眺望夜色中的嘉陵江。

嘉陵江的夜景如画。两岸七彩的灯光映在江面上,一带江流如虹如霓。对面是鹤鸣山,白塔在黛青山麓高高耸立。天上有眉月三分,月影投在江心,波光粼粼中荡漾着一钩鹅黄。在桥上临江看景,真得很美。就是江风太大又太冷,尤其在这寒冷的冬天,风冷利如剔骨刀,直钻到人骨子里去。

“苏一,你冷吗?”

“还好了。”苏一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钟国笑,她的脸颊已经被寒风吹红了。

夜已深,加上天气寒冷,桥上夜行的人寥寥。偶尔一辆车经过,流星般一晃便不知其踪。钟国大胆地伸出手,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这样,就不会冷了。”

真得不冷了,苏一突然想起一首久远的歌: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就不寒冷。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不由躲在他怀里偷偷地微笑。

夜愈深,风愈大、愈冷。钟国拉开他身上夹克衫的拉链,把苏一裹进自己的怀里。伏在他暖暖的胸膛上,嗅着他身体散发的暖暖气息,她有沉醉的感觉。如果可以,她愿意永远这样伏在他怀里…

钟国双手紧紧环着苏一的腰,那样轻软的腰肢,让他一颗心扑通扑通地急跳。忍不住低头朝着怀中的人吻下去,第一个吻落在她的眉心,第二个吻落在她的脸颊,第三个吻落在她的唇。

四唇相印,久久地摩娑着。迟疑半响,钟国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青涩地游移在那两片柔嫩的唇瓣间…苏一的双颊,瞬间绯红得如桃花开在春风里。

江水在桥下轻轻拍岸,一波波无限缱绻缠绵。桥上人儿一双,温柔的拥吻,却比水波更加缱绻缠绵。

当天夜里钟国就病了。他们在桥上呆得太久,冬夜的风那么冷,他还拉开了夹克衫。寒风毫不客气地侵袭了他,他躺在被窝里发起烧来,一晚上都在不停地咳嗽。钟爸爸爬起来去儿子房里看了看,找出几片退烧药喂他吃下。后半夜他略睡得安宁些,可是天亮后钟爸爸再去摸他的额头时,仍是触手滚烫。钟妈妈忙找出体温表来一试,高烧到三十九度。

钟爸爸赶紧换了衣服下楼,拍开附近一家诊所的门,把那位相熟的余医生叫来给钟国看病。余医生一听说是发烧,马上想起一件事来。

“发烧呀!那可要注意啊!现在广东那边有一种很厉害的传染病,一开始的症状就是发烧咳嗽。”

那时是2003年的2月,而在2002年的年底,一种病理原因不明的急性传染病就已经开始在粤港两地渐渐蔓延开了。那种急性传染病后来被国内命名为“非典性肺炎”,英文名SARS。

当时的疫情主要在广东一带,并没有波及到内陆城市。钟爸爸不以为然:“广东离我们这远着呢,传不过来。我儿子是昨晚出去受了风寒才病的。”

“我先给他打一针退烧针,再拿点药去吃。如果打了针吃了药烧还没退下了,你赶紧带他去医院比较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钟爸爸对余医生的话仍是不以为然,钟妈妈却听得心有些发悬。苏一听说钟国病了,跑过来看他时,她便交给她一支体温表:“苏一,你在家里替我看着钟国。每一小时量一次他的体温,看有没有渐渐在退烧。如果没有,就打电话叫我回来送他上医院。”

苏一脸都惊白了:“小汪阿姨,会这么严重吗?”

“钟国一向身体好,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不过余医生说现在有一种什么很厉害的病,先期症状就是高烧不退。所以我想还是小心一点,以防万一。你说是吧”

苏一捏紧那支体温表拼命点头:“小汪阿姨,你放心,我会看好钟国的。”

钟妈妈去上班了,苏一就拧了湿毛巾来铺在钟国的额头帮他退烧。懊恼不已:“早知道这样,昨晚不该在大桥站了那么久。更不该让你解开衣服来裹住我。”

他看着她疲弱又温柔地笑:“不要那么紧张,发个烧而已,我没事的。”

“在你的烧还没有退下去之前,我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事实证明是虚惊一场,钟国吃过药睡一觉后,烧很快就退下去了。苏一打电话给钟妈妈报喜,她在电话那头长长吁口气:“我就说不会有什么事,让余医生白白吓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