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呼吸不畅,也死死盯着他。

“少给自己找不痛快,不然,我真的会让你很不痛快。”

雷声落地,雨水突然变得密集。

雨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落到两个人的脸上。

江连阙眼底泛着怒气的红,水滴顺着下颚滑一条线,滑进脖颈。

曲应舟沉默着,眼里慢慢浮起几分轻蔑。

“你……”

他甫一开口,就被骆亦卿死死捂住了嘴。

“这小孩儿就是嘴贱。”让校警先去把压着秦颜的车扶起来,骆亦卿“嘭”地一声,在两个人之间撑起一把伞,“别跟他计较。”

江连阙抬眼,看着他。

雨声骤急,天地间茫然一片。

“冷静一点,连阙。”伸手不打笑脸人,骆亦卿笑眯眯,“你还要送秦颜去医院。”

一语点醒梦中人,江连阙手下一松。

曲应舟挣脱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拿它走。”骆亦卿把手中的伞递出去,见他犹豫了一下,笑道,“没事,我还有一把。”

见到他那个犹豫的反应,就知道江连阙恢复正常了。

曲应舟喘匀了气,勾着嘴角刚要开口,骆亦卿眼疾手快,赶紧又捂住他的嘴。

“……”

“闭嘴吧,求你了。”骆亦卿纳闷,“活着不好吗?年纪轻轻,为什么一点儿求生欲都没有?”

雨声加急,雨滴打到地上,激起一片白雾。

校警帮忙搬开了机车,可地上有根细铁丝斜着插进了秦颜的小腿,跟自行车勾在一起,一碰就冒血,他们不敢动。

她皮肤很白,即使伤口不大,看起来也触目惊心。

江连阙蹲下去,皱眉头:“疼吗?”

“疼。”她吸吸鼻子,坦诚。

“那我轻一点儿,先把你的车挪开。”他举着伞,将声音放缓,“如果碰到了,觉得疼,就立刻叫我。”

“我现在就很疼。”

“……”

“我刚刚叫你,为什么不理我?”

雨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

他把伞往她的方向倾,水迹顺着发梢往下落,掉到黑色衬衣上。少年背后天光暗淡,他的下颚线条流畅,唇抿成一条线。

说不上来为什么,秦颜的眼眶没来由地有些热。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该那样说话,可是又不受控制。

“是我的错。”顿了顿,他埋着头叹息,“对不起。”

“不想听这个。”

“那……谢谢你。”他微怔,这才明白她的意思,眼底迟缓地浮起几分笑意,“谢谢你担心我。”

秦颜看了他一会儿,负气地挪开脸,憋着气做深呼吸。

“借你一只手,喜欢的话可以不还。”

她刚刚撇开脸,他的手臂突然冒到眼前。

“毕竟,我还是得搬开车。”他低下头,望着铁丝,思索一阵,“所以如果觉得疼的话,就咬我两口出出气好了。”

“……”

呸。

她又不是癫痫,还非得在嘴里咬点儿什么东西。

“所以,这样多好。”仿佛察觉到她的嫌弃,江连阙埋着头解铁丝,笑起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觉得委屈的话,就咬我一口。”

“我并没有想哭。”她立刻反驳。

眼眶红起来的时候,像只凶巴巴的兔子。

“反驳我也很可爱。”

“……”

江公子从善如流,“请再接再厉。”

“以后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要告诉我。”解开缠在一起的铁丝,他把车缓慢地拉开,将车和铁丝分离,“不开心的时候,我就给你唱一支好听的歌。”

剩下一半铁丝他不敢拔,决定先留着,等医生处理。

躬下身,他想抱她起来。

“别动。”秦颜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江连阙愣住。

她坐的位置很低,伞打得也低,能将两个人都私密地罩在里面。

离得近了,她的气息扑在脸上,耳畔空寂得只有雨声。

几乎有一个瞬间,让他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两个人。

寂静,安稳,漫长得仿佛过完一生。

他慢慢低下头,看到她天鹅一样的脖颈。

江连阙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心跳一点一点加速,好像在对待一件珍贵而易碎的礼物。

“好啦。”

她的手拂过额头,两指将开角压平,然后迅速朝后一撤。

“……”

怀里一空,江公子有点儿气闷。

噫,没亲到。

他气鼓鼓地抬眼,在她碰过的地方摸一摸。

摸到一枚创可贴。

顶着那枚粉红色的创可贴,江连阙带秦颜去医院。

医生帮她把擦伤和创口都消了毒,对着铁丝的伤口,有些纠结:“要不要打一支破伤风?”

这个伤口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江连阙想问她的意见,见小少女纠结地皱着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他忍不住问:“能不打吗?”

“能。”

“那就不打。”

“可是铁丝生了锈……”秦颜纠结地拽住他的衣角,“万一不小心真的感染了,怎么办?”

“……”所以打了曲应舟这件事,他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那要是他弟弟,一定一天三顿打。

想了想,江连阙在她身边坐下,捋开袖子:“那你咬我一口,快,我们一起打破伤风。”

“……”

“不是,你别看着我啊,我是说真的。”江公子一脸认真,“我听说人咬人的致死率,比狗咬人都高。所以你咬我一口,我们就能一起打针了——你说是不是,医生?”

医生:“……”

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小黑屋再一次封印了我,哭唧唧。

两个小tip:

破伤风主要针对小而深的伤口。

人咬人……真的要打破伤风,而且听说致死率,真的比狗咬人还高……??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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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解释下这个我觉得超级超级萌的梗,江公子这个“给你唱支好听的歌”,

出自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原句:“我懊恼地往家里走,忽然想起小时候唱的一支歌来,是关于一个老太太和她的小面团。小面团唱着这么一支歌:请你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给你唱一支好听的歌。 ”

当时读到,迷之甜哭我。

唉,王小波真是个情话小王子…QUQ

☆、离婚证

在医院折腾到半夜,江公子把人送到家门口。

“药在袋子里, 早晚口服, 外用消炎一天三次……记不住也没关系,我可以每天提醒你一遍。”

“我记得住。”顿了顿,秦颜又小声补充, “不过你可以每天都来提醒。”

她又不会觉得烦。

江连阙笑意飞扬。

他今天跟人打了一架, 但心情好得直冲云霄。

“好, 那你回去, 早点儿休息。”

秦颜转身走进电梯,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说起来……今天忘了谢谢你。”

“什么?”

“热搜的事。”

盛梵在微博上主动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时隔这么多年,这旧案翻得太过简单容易,反而让她感到不真实。

所以几乎是意料之中,曲映寒的粉丝一致认为是秦颜买通了盛梵,安慰曲映寒的同时, 不忘组团人肉她。

对于这种反应, 她其实不怎么意外。

事件逻辑原本很简单,随便想想就知道盛梵那种人压根不缺钱, 可粉丝对这种事向来是一叶障目,即使事实摆在面前,要说服他们也是难事。

所以最后挺她的人和的吐槽她的人,数量几乎是一比一。

但按照这个逻辑,盛梵同样没有理由出面做证, 隔了这么多年又出来谈论一件旧事,对他没有意义。

所以……

“是因为你吗?”

“也不完全是。”江连阙笑着咳了咳,“与其说是谢谢我,不如谢谢岳父大人,我不知道JC和他……我俩谁的筹码比较重,又或许都有。但你想得也没错,盛梵一开始确实不打算出面,最后是你爸爸说服了他。”

过程倒是比她想象中简单很多,简单到只需要一句话——

盛导,今非昔比。

秦颜微微一怔。

“不过,他把这个人情顺水推舟送给我了,所以你欠的还是我的人情。”江连阙笑道,“不着急,我可以记在小本本上,等你慢慢还。”

打趣两句,秦颜有些出神,告别了少年,她独自乘电梯上楼。

走到家门口,门缝里有光漏出来,她微微一愣。

手扶上门铃,犹豫了一下,又放下来。

然后打开手机,按好110,才伸手掏钥匙。

把手转动,秦颜推门进屋,探进去一个头,在客厅里看到角落里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行李箱。

“……”

看样子是回来了。

家里灯火通明,她迟疑着往楼梯上走了两步,听见卧室里有动静。

“对呀我回来啦……你想来就来嘛,小颜的事情我们可以见面谈,反正真要讲起来,应该也挺快……嘿,你哪那么多废话?”

主卧漏出来一线光,秦颜凑近两步,果不其然,从门缝里看见一边铺床一边打电话的父亲大人。

影帝的背影有点儿熟悉又有点儿陌生,说不上来是胖了还是瘦了,因为她想不起来他以前长什么样。

池素的电话没有打太久,秦时若有所觉,回过头。

看见小姑娘站在一片暖光里,握着手机,有些无措。

嘴角一勾,他上前一步,伸手把人捞进怀里:“爸爸回来了我可爱的女儿!开不开心?”

“……”秦颜伸手按住他,挪挪挪,挪出怀抱。

别抱,不熟。

“别这样嘛。”影帝垮下脸,“这么久见不到爸爸,小可爱都不想我吗?”

秦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父亲大人每次回家,似乎都会给他带来坏消息。比如早先“你想不想离开明里市,去池素老师那儿寄住一段时间”,再到后来那一次,她在滨川市等他回家,却遭到了入室抢劫,差点儿失聪。

想了半天,她犹疑着说:“还好吧……”

“那就是很想了!”秦时眼睛猛地亮起来。

放在往常,他问这种问题,高冷的女儿根本不会搭理他。

可是今天她竟然说,还好吧!

四舍五入,就是超、级、想!

“那你等等,爸爸去洗个澡,出来再跟你谈人生哦。”

秦颜眼皮一跳,他已经龙卷风似的进了盥洗室。

主卧只收拾出一半,他连床都没有铺好。

秦颜叹口气,认命地走上前,把垂到地上的床单拾起来,手从枕头底下抻过去。

手指碰到硬物,秦颜微微一愣。

她搬开枕头,掀开床单。

看见一本离婚证书。

***

“所以我们最后一步,只需要把前面推演过的等式代进去,就能得出答案。”啪嗒一声,数学老师将粉笔扔进板槽,“周末作业这道题,我看你们很多人都没做对……唔,秦颜,是叫秦颜吧?我记得你做对了,上来代一下最后一步?”

秦颜撑着脸,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思绪悬在九天云外。

“秦颜,秦颜?”数学老师是个近视眼,“秦颜来了吗?”

“她来了,但是腿受伤了,不方便站起来。”江连阙将凳子往后一挪,起身走上台,“我来代吧。”

代等式是个小步骤,写完不过几秒钟的事。

但数学老师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同学,很受感动:“哎呀,你们以后多跟这些同学学一学啊,看看人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