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吗？”男子声音偏低沉，却意外的好听。
罗马尼将踩扁的罐头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里，兴奋地搓了搓手：“不能再顺利了！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神奇礼物，你都不知道他是个多么宽容温厚的人。”
“我很期待。”
“尽情地期待吧，他一定会超乎你的预想！”
“我期待的是，在不久的将来与你愉快地会面。”
“你说话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男子拨了拨金色的刘海，微微一笑道：“学楚英澜的我也适应了很久。”
“我终于明白他不想当楚英澜王妃的原因了。”
“嗯？”
“在这种人身边，脑细胞都会变成鸡皮疙瘩。”
近半个月的学习，沈玉流对阿穆尔特星球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能听懂较为简单的阿穆尔特星球语，不过当着罗马尼的面，他依旧是那个离了翻译器就不能活的地球人。
罗马尼开始教他金狮王星系交际舞。
其实沈玉流对探戈、华尔兹等交际舞都有所涉猎，真正高明的骗子能够轻易打入上流社交圈，交际舞是必备技能。所以罗马尼对他的进度分外震惊。
“你是我见过最天才的舞蹈家！简直无法想象有什么舞蹈能够难倒你。”
“机械舞。”
“我需要翻译器。”罗马尼很茫然。
沈玉流直接调出视频给他看。
罗马尼震惊了，“天哪！你确定这是人类吗？不是机器人吗？为什么我听到了零件转动的声音，太不可思议了。可是人类为什么要模仿机器人呢？”
沈玉流道：“我们追求真真假假的神秘感。”
罗马尼赞叹道：“地球文明果然博大精深。我必须要学习，快帮我搜索教学课程。”
沈玉流随手搜了一个给他。
罗马尼跟着上面的动作，才做了一下，就感到飞船剧烈地晃动。
“你做了什么？”
“舞蹈有什么副作用？”
沈玉流和罗马尼异口同声。
随即，飞船发生更大的晃动，警报声响起。艾玛的电子音在飞船各个角落传递：“飞船遭受攻击，防护罩失灵。所有人员请到二层空间集合。”
沈玉流很爱惜生命，“二层空间在哪里？”
“就在这里。”
罗马尼打开门，一边朝外走一边道：“好好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沈玉流道：“放心，我的意志很坚定，谁都别想让我离开安全区。”
飞船继续晃动着，透过窗户能看到几道激光擦过。这让他不安。幸好飞船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进来避难，沈玉流见他们的表情很镇定，才稍稍安心。
时间在等待中流动缓慢。沈玉流在电脑中搜索“阿穆尔特飞船被攻击的原因分析”，很快得到答案—
一，宿敌扎克星球。两大星球同在桑塔拉星系，生存环境都很恶劣，需要去其他无人的资源星开采补给品。为了争夺资源，两大星球纷争不断，平均每年都有三到四场冲突。
二，星际海盗。宇宙中居无定所的流浪者，以打劫为生，部分来自于雇佣兵星系。
晃动突然停了。
沈玉流从电脑中抬头。这个时候，船体静止比运动更加可怕，因为这意味着现状被改变了—不是好的，就是坏的。
广播突然响起，艾玛发出哭丧的电子音，“艾玛被俘，对方是扎克星球的大坏蛋呜呜呜呜啵！”
声音骤止。四周静得可怕。
沈玉流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紧张，上一次应该是他出道的那次。对方是个富有的法国淫棍，他扮演一个染上毒瘾的失足美少年，骗走了对方保险柜里所有的现金和珠宝。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法国淫棍身上浓郁的香水和说话时令人作呕的口臭混合的味道。他希望这次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差。
“咚咚咚”
紧闭的门发出一连串的敲击声，随后被重重一撞，门板倒下来。穿着厚厚防护服的人从外面冲进来，手持武器，气势汹汹。
“举手，蹲下，不许说话。”
沈玉流跟着其他人蹲下来，举高手。
一个穿着火鸡般鲜亮大衣的高个青年缓缓走进来，傲慢地扫视过蹲下众人的头顶，“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被俘虏了。你们的飞船被伟大的扎克星人占领。我现在给你们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投靠扎克星球。拒绝就去死。”
沈玉流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其他俘虏异口同声地说了“好”，唯一没开口的他顿时成为焦点。
火鸡青年目光挪到他的脸上，冷冷地说：“你不愿意吗？”
俘虏们异口同声的“好”虽然翻译过来，可沈玉流确定他听到的绝对不是阿穆尔特语。他闹不清楚目前是什么情况，出于骗子的本能，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发出“呃呃呃”声。
火鸡青年先疑惑于他的声音，后吃惊于他的容貌，“马丹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人？”
妈蛋？好亲切的语气助词。
沈玉流无辜地看着他。
火鸡青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流正考虑是否开口，就听罗马尼在门口大吼，“萨光光！”
萨光光？不是萨拉拉吗？怎么又改了？
沈玉流：
火鸡青年不满地皱了皱眉道：“我没有问你。”
罗马尼继续在门口大吼道：“他嗓子不舒服。”
“你给我进来。”
罗马尼胳膊肘的位置套着一个电子圈，圈散发出光芒笼罩住上下。他看上去像关在一个透明的鸡蛋里。
火鸡青年道：“你说你们是马丹星球派去参加金狮王星系皇太子选妃宴的特使，据我所知，你们并没有资格。”
罗马尼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星球虽然小，但是金狮王星系很大，不会嫌弃我们白吃白喝的。”
火鸡青年眼珠子转了转，兴奋起来，“你们不在邀请的名单上却送了一个候选新娘过来？候选人呢？在哪里？”
罗马尼默默地看向沈玉流。
沈玉流配合地羞涩低头。
火鸡青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好吧，恭喜你们，你们十分荣幸地拥有继续前往金狮王星系的权利。但是，以扎克星球使者的身份！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代表扎克星球参加金狮王星系皇太子选妃宴的特使随从，萨光光就是扎克星球的代表选手！萨光光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就像阿穆尔特星球的萨拉拉，一听就是美人。”
沈玉流：要他一人分饰萨光光、萨拉拉两个角色，代表阿穆尔特、马丹、扎克三个星球？会不会太炙手可热了一点？
“太棒了！”其他人无耻地鼓起掌来，丝毫不顾虑当事人的感受。
沈玉流疑惑地看向罗马尼，却看到他对自己拼命地使眼色。
“事情圆满地解决了。”火鸡青年得意地点点头，“给他们戴上囚犯的手铐，等他们贡献值达到一百再解开。”他顿了顿，又指着沈玉流道，“他就算了，好好照顾他。”
沈玉流默默地看着他们安静地退出去，房间又剩下他一个人。
他仰面躺下，一张床自发地出现在他倒下的位置。
阿穆尔特、金狮王星系，还有突然冒出来的马丹和扎克要学习的内容还很多。
以前除了工作时间，沈玉流作息时间固定，早上六点起晚上十点睡，睡足八个小时。到飞船之后，他的作息时间依然固定，晚上十点睡早上十点起，中途不带上厕所的。
所以当他半夜突然从睡梦中醒来时，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嘘”门口的方向传来轻轻的声音。
沈玉流一下子坐起来，灯亮了起来。
“关灯关灯。”罗马尼蹲在门口紧张地摆手。
灯暗了下去。
“你怎么进来的？”沈玉流确定自己锁了门。
罗马尼道：“艾玛开的。他们以为改变了艾玛的指令，其实那只是第一层指令。它实际上依旧听命于我。”
沈玉流道：“你来部署夺回飞船的作战计划？”
“不不不，暂时不夺回来。他们派出的是扎克星球正规军，比我们这群乌合之众强，不宜正面作战。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低调，按兵不动。”
“阿穆尔特、扎克和马丹谁的军事实力更强？”
“阿穆尔特和扎克差不多，马丹就是个偏远的小星球，战斗力还不如地球。”
沈玉流假装没有听到后面那句比较，“你们不是阿穆尔特的正规军吗？为什么打不过扎克星球？”
“呃，”罗马尼愣了愣，含糊道，“参加选妃宴嘛，又不是战斗，带正规军做什么。只要安全抵达就行。”
沈玉流微笑道：“有了扎克星球的正规军加入保护，我们真是再安全没有！”
罗马尼大大咧咧的，没有听出讽刺，反而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这样没错。对了，千万不要说我们是阿穆尔特的，扎克和阿穆尔特是宿敌。记得，你不叫萨拉拉，你叫萨光光。萨拉拉在扎克星球是名人，他们一天到晚意淫着占领阿穆尔特星球时，把萨拉拉绑回去。”
“冒充马丹真的没关系吗？”
“马丹是个不起眼的小星球，对谁都没有威胁。我让艾玛更换了飞船内的星球标志，他们没有起疑。”
“你不怕遇到真的马丹使团？”
“他们没有邀请函，怎么会参加呢？”
沈玉流越发觉得罗马尼深不可测。
罗马尼没注意他的神色，径自道：“我打听过了。扎克星球的候选人也病死了，你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们绝对会善待你，你放心好了。”
沈玉流道：“没有人工繁殖囊手术？”
罗马尼道：“你放心，马丹星球和阿穆尔特星球不同。他们在十八岁以前都是男性，十八岁开始进入繁殖期，体内雌性激素分泌过剩的人会转换为女性，不需要手术。”
“可我不是。”
“以马丹星球的标准来说，你不像男性也不像女性。马丹星球的男性体毛旺盛，且以此为荣，如果你去过马丹星球就会发现那里的成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猩猩，一种是波霸。”
沈玉流对翻译器的“波霸”表示赞赏，“那他为什么还相信我是马丹星球的人？”
“十八岁进入繁殖期只是个概数。有些马丹星球人到二十几岁才会进入繁殖期，呈现鲜明的男女特征。而这些晚熟的人通常拥有更优良的繁殖系统。你长得这么好看，他显然把你当作正在进入繁殖期的晚熟女性。”
“我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打开飞船跳出去。”
罗马尼安慰道：“放心吧，不管怎么样，你身体也不具备性别转换功能，不要怕。”
“你记得对我说过多少句‘放心’吗？”
“呃总之，放心吧。”
“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的未来我已经安排好了，相信我！”
沈玉流道：“我现在的狼狈就是相信你安排的结果。”
“可你没有别的选择。”
沈玉流：向火鸡告密，说出罗马尼来自阿穆尔特星球自己来自地球？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被一网打尽。的确，他没有别的选择。
罗马尼看他心情不好，自己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你不要难过，你一难过，我就难过。”
“罗马尼。”沈玉流平静地看着他，“你答应过会送我回地球。”
“当然。”
“我可以相信你吗？”
灯微微亮起，足以让沈玉流看清罗马尼脸上的表情—郑重神圣得好似在教堂主持婚礼的神父。
“我发誓，一定会让”
“沈玉流。”
“我一定让沈玉流回到地球。”
“若违背誓言？”
“罚我当郭子墨的试验品！”罗马尼脱口说完，有些懊恼。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名字。可不知道为什么，与沈玉流明明认识没多久，却像多年老友，总让他在不经意间放低警惕。
沈玉流不知道郭子墨是谁，但他知道罗马尼发誓时的真心，所以满意。
“那么，让我们好好合作，把这场越唱越大的戏唱完吧。”
罗马尼的预测是对的。
在扎克星球统治下的飞船为沈玉流提供了更好的生活条件—食物的味道有所改善，床垫变得更加柔软，连他想用水洗澡而不是气流去污的愿望都达成了。但同时，火鸡青年对他的学习有着极高的要求。
不似罗马尼只要交际舞过关就算优秀，火鸡青年从音乐、美术、舞蹈、仪态、体型、化妆各方面提出了严格的高要求。
颠覆性的学习内容让沈玉流开始怀疑前二十六年的地球人生。
除了应付火鸡青年布置的课业之外，他开始学习扎克语和马丹语。值得庆幸的是阿穆尔特星球和扎克星球虽然水火不容，但两球的祖先一定是考虑到后代吵架时的语言问题，所以语法、发音、单词都十分接近，只要控制口音，就能在两种语言间转换。马丹语虽然和它们不沾边，却神似英语，之所以说神似是因为光听发音几可以假乱真，但语法、单词完全不同。
这些对沈玉流来说已经是惊喜。
临近金狮王星系，火鸡青年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的加尔语流利吗？”
这又是什么星球的语言？难道他的未来就是当个宇宙翻译机吗？
站在两人边上的罗马尼暗叫要糟。在火鸡青年的注视下，沈玉流很难更改翻译器的设置。他抢先开口道：“萨光光之前身体不好，我王对他的学习要求放得很宽”
火鸡青年脸色骤变，“你不会告诉我他不会说加尔语吧？”
如果给他点时间把翻译器的马丹语改成加尔语，他就会。趁两人争吵，沈玉流用电脑搜索“加尔语”，然后出现了让他备受打击的答案—
加尔语：宇宙联盟通用语。
罗马尼道：“不是不会说，是还在学习中。”
火鸡青年将信将疑，“你用加尔语说‘你好’。”
罗马尼道：“现在不行。”
“为什么？”
“呃，因为”罗马尼急得满头大汗。
沈玉流接口道：“因为到吃饭时间了。我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
火鸡青年道：“吃顿饭拖不了多久的。”
沈玉流微笑道：“我也这么想。”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火鸡青年对沈玉流充满好感。他甚至想过要是沈玉流落选，自己可以担当起照顾佳人的职责。尽管“萨光光”还没有完全转变成女人，但看他光滑的脸蛋、精致的五官，就可以想象未来必定是一个大美人。
在若有似无的情愫的作用下，火鸡青年对他的言行充满包容，无声地同意先吃饭。
沈玉流一直在房中用餐，这次也不例外，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将翻译器的语言修改成加尔语。早知道有宇宙通用语这种东西，他一开始就不会走弯路。
“午餐怎么样？”午饭过后，火鸡青年准时出现，不过他没有不解风情到一上来就问功课。
沈玉流的声音通过翻译器，转为加尔语，“肉味很明显。”
火鸡青年道：“这是最受欢迎的飞船速食。如果你喜欢吃肉，等到了金狮王星系，我可以带你去吃真正的烤肉。我听说有一家很不错。”
烤肉？
光是想想，沈玉流已经口水直流。他不是肉食主义者，比起肉更喜欢吃蔬菜，可这次他对肉的欲望超过了名家的字画、著名的宝石、皇室的收藏这在以前绝难想象。
火鸡青年对沈玉流流利的加尔语表示十分满意，趁着这个机会，他假公济私地问了几个私人问题：“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
“最喜欢什么食物？”
“玉米。”
“最喜欢听什么音乐？”
“都喜欢。”
火鸡青年与他聊了半个小时，十分满意：“我不该怀疑你的加尔语，你发音标准得令我自惭形秽。”
骄傲的火鸡低头让沈玉流有些惊讶，更惊讶的是火鸡青年居然没有对自己的翻译器起疑？阿穆尔特星球与扎克星球的科技处于同水平，他没理由认不出翻译器。
这是给自己面子呢？还是给自己面子呢？
沈玉流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全，于是将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学习加尔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