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道:“你刚刚还嫌我开得慢。”

教练道:“你是四十码,他是一百码,你们中间有很大的活动空间。做人不要那么极端。”

学徒默默地想了想:“我知道了。”他慢慢地踩下油门,加速两码。

教练捂着胸口。好心塞!好想退款让他滚蛋,怎么办?

学徒道:“教练,我交钱的时候你们说包过的。”

教练继续捂着胸口:“…”好想把做广告的同事拖出来揍一顿。

学徒道:“我才考了五次,还有机会的。”

教练捂着喉咙,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

学徒安慰他:“我才二十三岁,离七十周岁还早呢。”

教练气昏过去了。

长时间听不到听筒那头的声音,司徒笙有点心慌:“你还在吗?”

英灏亨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在。”

“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好消息,我刚才避过了一场车毁人亡的事故。坏消息,我现在车速是九十五码。”英灏亨说着,按照司徒笙的指示,飞快地拉起手刹又放下。

司徒笙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恨不得化身一道电、一道光,马上到他身边做现场指导:“你下次可以把两条消息反过来说。继续尝试拉手刹,把速度降下来!”

英灏亨眨了眨眼睛,冷汗从他的额头滑下来,落在嘴角边,微痒。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却尝不出味道。

“按照你目前的速度…”司徒笙飞快地计算着英灏亨的车与山之间的距离,这时候他无比希望沈玉流在自己身边,对方的计算速度和精确度远在他之上,“还有五分钟左右你会看到一座山,用车的侧身蹭,是蹭山壁,不要急,千万不要撞!”

英灏亨道:“我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下来了。

沉默的时间让司徒笙倍觉煎熬。眼前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司徒笙的思绪完全融入英灏亨的处境中,仿佛能看到自己不由自主地疾驰在一条黑漆漆的马路上,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四周,生怕前方有车缓行,或者后方没有注意到他的应急灯,冲了上来。

英灏亨突然道:“说点我爱听的吧。”

司徒笙道:“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

他的声音只能从话筒里传出来,声音的主人却看不见摸不到,甚至有可能以后再也看不见摸不到,司徒笙想着就有点心慌:“你是我见过最符合高富帅定义的高富帅。”

英灏亨道:“哦。”他冷冷淡淡地敷衍。

司徒笙道:“不但是高富帅,而且还是一个聪明的高富帅。”

这次连敷衍都没有。

司徒笙低头看手表,估摸着英灏亨离山越来越近了:“还有两三分钟,你做好准备。”

英灏亨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你应该猜到了吧,我…”

“我知道!”司徒笙强忍住因他的话而生出的不祥预感,飞快地说,“我会等你面对面地告诉我。”

英灏亨突然道:“我看到山了。”

司徒笙低头看时间,比他预计的最短时间还早一分半钟,说明英灏亨现在的车速比他想象中更快!

“咣,滋滋滋…”

听筒那头发出撞击声和摩擦声。

司徒笙死死地捏着手机,耳朵恨不得钻入手机里面去。

“咣,滋滋…”

又是一阵声响。

那一头传过来的声音单调而沉闷,像是掩藏在遮天蔽日乌云中的惊雷,听得人心惊肉跳。

司徒笙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脑袋里混乱一片,人也有些恍惚,听筒静了很久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英灏亨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停下了。”

司徒笙猛然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竟无意识地屏息了很久,胸腔憋得快要窒息,此时呼吸到新鲜空气,身体的疲乏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虚脱地蹲下,身体向后一仰,瘫坐在地上,仰着头,用力呼吸。

罗蜜跑过来:“已经通知了警察,还通知了英衡山和江丽华。”

司徒笙抹了把脸,发现手心额头都是冷汗,手心没什么力气,半天才拿起手机,想要问英灏亨的身体状况,那头却已经挂了。

罗蜜见他一脸苍白,担忧道:“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司徒笙苦笑着道:“我现在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回去?”

罗蜜道:“说实话,平时真的看不出你这么有情有义。还是说,英灏亨对你很特别?”

司徒笙心中一动,白了她一眼:“相信我,今天换作是你,我会更紧张。”

罗蜜道:“怕算工伤吧?”

司徒笙:“…”员工如此机智,真是逼得老板无话可说。

第48章 第十局 任务倒计时。

休息了一会儿,司徒笙总算缓过来了,两腿发软地觅食。

罗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他“优雅”地狼吞虎咽:“他们快回家了。”

司徒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我会吃得再快点。”

“…任务呢?”

“不是还有你吗?”

罗蜜道:“和BOSS出任务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带脑袋的。”

司徒笙道:“怪不得每次和你出任务都这么累,原来在赶尸啊。”

罗蜜不想瞎扯下去,直接问道:“你到底查出来谁是奸夫了吗?”

司徒笙道:“看到祝夫人看祝老板的眼神了吗?”

罗蜜仔细、认真、严肃地观察了半天,道:“你觉得她很快会变成寡妇,坐拥数亿家产?”

司徒笙道:“满满的都是爱!”

罗蜜道:“也可能在她眼里,老公就是人民币,还是一亿元面值的。”

“…你老公在你眼里是什么?”

罗蜜道:“人类。”

司徒笙道:“你在你老公眼里呢?有脑袋吗?”

罗蜜道:“和老公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用思考,但会亲吻。你说呢?”

司徒笙恍然:“那就是不带后脑勺。”

罗蜜:“…”

司徒笙吃饱喝足,力气回来了,一路上举步生风。

罗蜜跟在后面,越跟越觉得不大对劲:“我们去哪里呀?”

“回家啊。”

“案子呢?”

“查完了。”

“哪里查完了?”罗蜜一脸惊奇。

司徒笙道:“回家再说。”

“为什么要回家再说?”从这里回家路途遥远,一路憋着,迟早憋死。

司徒笙语重心长地说道:“你都没带脑袋,我说给谁听?”

罗蜜:“…”老板这么斤斤计较,简直无法共事!

她平举双手,嘴里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好似抓着什么东西往自己脑袋上一套:“戴好了。”

司徒笙惊呆了。

罗蜜道:“可以说了。”

司徒笙道:“从细节来看,祝夫人对祝老板的感情很深。”

“哪些细节?”

“你眼里只有人民币,我说出来你也感觉不到,别为难自己。”司徒笙继续道,“祝老板请这些客人毫无预兆,如果奸夫真的在邀请的宾客中,哪怕祝夫人和他串过供,在现场也一定会感到不安的,或者密切观察奸夫的一举一动,或者紧盯祝老板的一举一动,或者故意与其他人说说笑笑掩饰心虚…不管怎么样,今晚祝夫人的表现非常正常。”

罗蜜道:“你的意思是说,奸夫今晚没来。”

司徒笙道:“这也是一个可能。”

“还有什么可能?”

“你去查查祝夫人与孩子的DNA。”

罗蜜一怔,道:“抱错了?”

司徒笙道:“这种猜测不是比请几百个人过来认奸夫更靠谱吗?”

罗蜜一把抢过他的钥匙,催促他上车:“走走走!”

司徒笙只好绕到副驾驶座,刚系上安全带,就看到前方一辆出租车横冲直撞过来,眼见着要从两人身边擦过去,又猛地转了个方向,冲过来,在司徒笙面前停下,惊得他浑身的汗毛齐齐起立致敬,刚想破口大骂,车上的人就冲了下来,抓过他的肩膀,一把搂入怀里。

司徒笙:“…”

司徒笙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罗蜜在他身后比了个“V”字。

英灏亨吸了口气,侧头,在司徒笙的耳边轻声道:“谢谢。”

想到抱着自己的人刚刚经历过什么,司徒笙挣扎的双手松了力道,任他抱着。

但是…

英灏亨抱了一分钟还不撒手。

司徒笙不耐烦了:“喂,差不多得了。”

出租车司机也忍不住伸出头来:“对啊,差不多得了!快把车费结了,我赶着做下一单生意呢!”

罗蜜看着难分难解的两个人,主动过去付钱。

英灏亨松开胳膊,抓着他的肩膀,微低头,凝望着他的眼睛。

天黑了。

他的瞳孔却比天更黑。

司徒笙对着那双深邃而专注的眼眸,心头一悸,狼狈地别过头去。

英灏亨眸色暗了暗:“这是对劫后归来的…人的态度吗?”“人”的前面依稀有一个字,因为太轻,听不真切。

司徒笙竖起耳朵:“劫后归来的什么人?”

英灏亨没回答,反而将他推开了一步:“你不是说要等我,现在要去哪里?”

司徒笙的呼吸微微一顿,笑道:“等不及了,准备去找你。你还没有吃饭吧,不如我们…”他冲罗蜜做了个手势。

罗蜜刚付完车费,将银行卡和车钥匙往司徒笙手里一塞,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说“自求多福”,然后迅速跳上出租车,离开现场。

司徒笙:“…”

英灏亨称赞:“你的秘书很识趣。”

司徒笙道:“哈哈。”这不是识趣,这是没义气。

英灏亨道:“你不是等我面对面来说吗?我们已经面对面了。”

司徒笙眼珠子往左扫了眼,往右又扫了眼,就是不往中间看。

英灏亨不满地冷哼:“我刚刚差点死掉。”

司徒笙目光一凝,慢慢地落到他脸上。

英灏亨平静地说:“我想到了你。”

“想到我请你吃了很多顿饭。”

“想到你为我挨了一刀。”

“想到以后我还会请你吃饭…一直一直…”

“然后我也一直为你挨刀吗?”司徒笙故作轻松地插进来,但对上英灏亨那道认真到近乎虔诚的目光时却笑不出来了。

英灏亨道:“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就很想亲近你。以前觉得是缘分,现在想想,可能是好色。”

司徒笙:“…”

英灏亨道:“你实在长得很赏心悦目。”

司徒笙道:“谢谢。但是这种话实在不用特地跑过来说。”

英灏亨道:“嗯,我特地跑过来是打算说别的。”

司徒笙面色一僵。

英灏亨见他一副想遁地远走的模样,脸色有点发黑,坚持将话说了下去:“但我看出来,还不是时候。”

司徒笙干笑。

“我在想,要是刚刚我和你一起在车上就好了。”

“…”司徒笙道,“青年!清醒点!你这种想法说好听点,叫生死与共;说难听点,就是同归于尽。你也知道长成我这样的不容易,多给祖国留下这朵珍贵的牡丹养眼吧!”

英灏亨不理他,自顾自地盘算着:“一起死里逃生,患难与共,感情一定能稳步提升!”

司徒笙道:“想提升,请用步步高。讲感情,请送脑白金。别拉无辜的人下水!”

英灏亨气笑了,好好的气氛又被他插科打诨过去。他伸出手,用力地拽了拽他的辫子。

司徒笙拍开他的手,宝贝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别乱碰,我专门留给我老婆摸的!”

正要迈步的英灏亨闻言转了回来,又在他脑袋上胡乱地抓了两把。

宴会结束,人群渐渐散了。

英灏亨上了副驾驶座,看黑压压一片人涌过来,司徒笙却还留在原地,便不耐烦地拍拍车窗。

司徒笙表情不自然地解开发绳,重新绑了一下,坐上驾驶座。散场的宾客三三两两嘻嘻笑笑地路过车前方,谁都没有注意这辆车里坐着两个大活人。

小小的车厢好似被玻璃隔成了黑暗密闭的单间。

英灏亨忍不住抬手,被司徒笙先一步抓住。

“别碰我的头发。”司徒笙警告。

英灏亨挣脱他的手,伸了个懒腰:“别自作多情。”

司徒笙道:“你发誓以后绝对不碰我的头发?”

英灏亨道:“不如你剃光头。”

司徒笙:“…”

英灏亨道:“说不定有一天你从悬崖上掉下去,靠我抓住你的头发救你一命!”

司徒笙想象了一下画面,认真地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请松手!”他不想人摔下去了,“盖子”还留在别人的手里。

英灏亨也想象了一下画面,心里有些不舒服地讥嘲道:“你就不能不去悬崖吗?”

“…”司徒笙道,“你认真的口吻让我差点以为我真的去了悬崖,摔了下来,正用灵魂和你交谈。”

英灏亨道:“那你以后要注意点。”

“…其实你不是英二,是婴儿吧?”司徒笙告诉自己,当他是巨婴,巨婴,巨婴…还是很想揍他!

“嗯?”将椅子放平躺下的英灏亨懒洋洋地看过来。

收起锋芒和爪子的英二少的确有着奶娃娃的气质,看得人心里软软的,火气跟着蒸发了。司徒笙吸了口气,发动汽车。

汽车开出不到五里,他就接到了江丽华的电话,与上一通电话相比,对方此时的语气格外低沉:“灏亨在你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