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烨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快上剑,继续吧。”

他领着百里歌林继续练御剑去了,黎非见百里唱月似乎欲言又止,不由问:“唱月,这些事,跟修远又有什么关系?”

百里唱月望着她,轻道:“小棒槌,雷修远是个很危险的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危险?雷修远?黎非惊得反而笑了:“你怎么会这样说?”

“他潜力非凡,只怕是今次雏凤书院弟子中名列第一的,我曾怀疑他与吴钩有染,但如今已确信他们并无关系。只是,这个孩子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一言一行都是作伪,不知所欲为何,你还是小心点。”

百里唱月甚少会说这么多话,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开玩笑,更何况她的性格大概连玩笑是什么都不知道。

黎非不由陷入沉默。

回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深思过雷修远的事,他看上去懦弱无能,二选表现也平平,可黑纱女也说过,今年二选是有史以来最难的,选出的十八名弟子皆为人中龙凤。她自己姑且不论,叶烨三人,纪桐周与郡主,还有其他那些她还没熟悉的孩子,哪一个没有傲骨?就连纪桐周的那些狗腿子们,平日里也是端着架子极为高傲的。

一个人有没有能力,他自己应该最清楚,比常人强大的灵根,巨大的潜力,从小就傲视世人,这样的人不该软弱。

为什么独独雷修远与众不同?甚至他们谁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异常,从一见面开始,他就一直是以弱者的形象出现,遇到事只会哭,缩在她身后大姐头大姐头地叫着,让他们忽略他也过了初选二选的事实。

她忽然又想到二选时,被雷修远杀掉的那几只小妖,个个都死得干脆利落,可见下手之人是如何的心肠冷酷毫不留情,过后他一直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让她听见了循声而去……难道说,他早就发现了她,故意做出声响引她过去?

黎非越想越是心惊,雷修远身上隐藏的一切她没有深思过的违和点,此刻一一浮现。

他是装的吗?为什么?

她不太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不过我看他日后大约也不会再与你我亲近,或许是我多虑了,你最好心里有个数。”

百里唱月语毕御剑而去,留下黎非在原地发呆,回想与雷修远相遇以来发生的一点一滴,只觉惊心动魄。

第十九章 谎言 一

第二天还未完全过完,十八名弟子,已经每个人都可以从南面的弟子房稳稳飞到北面岛屿上了,虽说有快有慢,但仅仅两天时间便有如此成果,今年的弟子果然与往年不同。

一直藏身树上待命的黑纱女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忽听树下传来一阵阵香甜的鼾声,她无奈地从树影中探出头,只见被请来教导弟子的胡嘉平先生正睡得四仰八叉,不知做着什么梦,笑嘻嘻地流着口水。

旁边走来一个小女弟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伸出根指头戳戳他,说道:“先生?先生啊!大家都会飞啦!你快醒醒吧!”

又戳又叫弄了半天,胡嘉平只是笑眯眯地翻个身继续睡,黑纱女实在看不下去,手指微缩,将一团光点弹向他的额头,他疼得一颤,立时醒了。

“嗯……?”胡嘉平迷迷糊糊地捂着额头四处张望,“谁打我?”

女弟子见他终于醒了,立即道:“先生,我们都学会御剑了,请你看下。”

胡嘉平看看天色,离天黑估计还有一段时间,他们这么快都会了?他懒洋洋地打个呵欠,起身拍了拍灰,跟着女弟子走了几步,忽然飞快转身,朝身后巨树的树顶望去。

黑纱女将垂落树干上的黑色纱裙轻轻拽上去,整个人缩在树影中,动也不动一下。

冷不丁他突然笑了一声,悠哉悠哉地开口道:“阿慕?终于不躲着我了?”

“啊?先生你在说什么?”一旁的小女弟子皱眉反问。

他只是笑,却不说话,此时空地上弟子们都已来齐,却没一人站在地上,个个御剑飞得高高地,像是用这种高高在上又沉默的态度抗议这位不负责的先生。

胡嘉平“哦”了一声,难得赞许起来:“不错啊,学会御剑至少饿不死你们了。”

……饿不死……孩子们实在对他无话可说。

“既然都已学会御剑,明天开始,就可以提前进入正式修行了……嗯,我看看,三人一组就挺好。”

他从怀中掏出修行课的安排簿子,一阵乱翻,忽然提高了嗓子叫道:“阿慕!八月修行提前一天,三人一组进行基本修行!人员你分一下!”

他在对谁说话?孩子们面面相觑,阿慕是谁?

弟子房庭前一株巨树上,骤然响起黑纱女冰冷却娇嫩的声音:“我知道了。”

黑纱女叫阿慕?众人一片哗然,她什么时候来的?还是说她一直躲在树上待命?

胡嘉平笑吟吟地抱着胳膊,道:“今天就到这里,你们这些小鬼头可以滚蛋了!”

……说话真难听!孩子们鄙夷地绕过他,纷纷往弟子房方向走,没走几步,便听他在后面又叫:“你还敢跑!阿慕,这次看你往哪儿跑!”说罢他又化作一道狂风,呼啦啦地不见了。

百里歌林哼哼一笑:“这个胡嘉平肯定是喜欢黑纱女阿慕!可惜黑纱女不甩他!活该!”

黎非奇道:“你怎么知道?”

百里歌林一付“我什么都懂”的模样,笑道:“你没听他说么?黑纱女一直在躲他,肯定是看不上他那种流里流气不可靠的样子啦!除非瞎眼了才会看上他。”

黎非更奇怪了:“为什么流里流气不可靠就是瞎眼了才会看上他?”

这个胡嘉平是无月廷什么什么真人门下的亲传弟子呢,虽说不晓得跟普通弟子有什么区别,但感觉应该更厉害的样子。对了,他是无月廷的人,不知道他会不会认得大师兄,得找个机会问问他……

黎非想着想着就走神了。

百里歌林还在长篇大论她的渊博知识:“肯定看不上啊,世上的姑娘大多都想要个安稳的归宿,一心一意稳重可靠的夫君,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这个胡嘉平说话难听,态度轻浮,连衣服都不会穿,难看死了!怎么可能有女孩子喜欢。”

黎非有些佩服地望着她:“歌林,你懂好多。”

她从来也没想过她说的这些事,与其说是想不到,不如说是脑子里根本没这种念头,什么男女之情啊喜欢啊归宿啊,那些好像是大人的事,他们还是小孩子,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好男人要从小就开始寻找培养。”百里歌林感慨地拍拍她的肩膀,“快十一岁啦,应该早点考虑这事,不然等再大一点,男人们就更坏更不好管了。黎非,你回头好好打扮下自己,看书院里有没有合眼的,虽然叶烨是最好的但他已经是我姐姐的人啦,你换个吧。”

旁边一直无言以对的叶烨终于有了反应,一指头敲在她脑门儿上,开口:“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人小鬼大。黎非你别理她,当心被带坏。”

“我最近一直在努力观察书院的男孩子。”百里歌林逃离叶烨的魔掌,朝黎非挤眉弄眼,“有个姓赵的好像挺不错的,看上去单纯不解世事,肯定不会像叶烨这样总拧我脑袋!”

姓赵的又是谁?黎非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书院里其他孩子她几乎都不认识,也没接触过。

“反正我决定啦,一定要找个自己最喜欢的。”百里歌林笑着拉起黎非的手,“黎非,你也找个吧。”

“呃?我、我就……我还是算了……”黎非急忙拒绝,一扭头,忽然瞅见雷修远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叫他:“修远!”

他好似没听见,一眨眼便消失在人群中,黎非犹豫着想要追,却被人一把拉住,百里歌林道:“别管那两面派了!走,咱们去北面看看有什么吃的。”

她不由分说,拽着她御剑朝北面岛屿去了。

弟子房的庭院里寂静无声,大部分的孩子都去北面岛屿的食肆吃饭了,纪桐周静静望着院墙上垂下的紫藤花,他的心情不太好,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

虽说他今天很快也学会御剑了,飞得不比那群叫花子差,可说到底,他还是被压了一头,没人家学得又快又好。

他向来自负天纵奇才,在越国皇族中也是备受宠爱,族中虽然有灵根的人不止他一个,可从小到大他永远是最强的那个,即使在参加雏凤书院选拔的弟子里,他也自信自己是最强的。

可这种自信,在参加雏凤书院的初选以来,就开始渐渐崩坏。

比打架,他发觉自己打不过姜黎非;比御剑,他居然连那个一天到晚哭的无能乞丐也不如。

他身份高贵,从府上的仆从侍女到百官大臣的儿女,甚至各位诸侯国的郡主王子,都对他敬爱有加,到了书院,跟两个叫花住一起也罢,其他弟子居然没人理他,他们宁可跟叶烨他们说话,也不看一眼自己,跟在身边的人只有兰雅郡主跟狗腿子——他曾经自负的一切,都在慢慢离他远去。

骄傲的小王爷一时不能接受这种落差,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狗腿子立即上前宽慰他:“王爷,刚来书院没两天怎么就叹气?要不咱们先去北面用膳吧?人多也热闹些。”

狗腿子之二冷笑起来:“王爷又不缺钱,何必去北面与那些下等平民聚在一处,反倒脏了他的衣服!依我看,就在弟子房用膳吧,与兰雅郡主在一处,倒也清雅些。”

纪桐周冷眼看着身边的狗腿子奉承阿谀,要在平时,他心情会很好,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反倒越发烦躁起来。

他们这些人里,又有几个是真心对自己的?或许更多是为了自己的王爷身份吧?这些人从小就被选拔出陪在自己身边,都是平民里资质上佳的孩子,父母也因此得到大笔的钱财与高贵的地位,假如……假如有一天,自己不能够成为支撑越国皇族的有力支柱,还会有人在乎他吗?

纪桐周有些惶恐,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可每次都只是刚想起就立即丢在脑后,到现在他也不愿深思这些问题。

没有人比他更痛恨“自己或许没有那么强悍”这件事,他不允许自己承认,他会是最强的,一定是!

院门被人轻轻打开,轻盈优雅的脚步声渐近,书院弟子里能有这种礼仪姿态的,只有兰雅一人,纪桐周不用回头都知道来者是她,她裙角上有兰花的幽香,混杂在薜荔藤蔓的清凉香气中,独一无二。

“王爷,您还不用膳么?”兰雅郡主笑吟吟地走到他身边,“时辰不早了。”

纪桐周愣了一会儿,忽然道:“……不如,去北面岛屿看看有什么吃食?”

兰雅郡主漂亮的小脸顿时一暗,勉强笑道:“王爷,兰雅从未与庶民共食。何况王爷身份不同,去那种地方,只怕玷污了您的清贵。”

纪桐周默默颔首:“……走吧,进屋用膳。”

“王爷先请。”兰雅后退一步,半弯腰等他进门。

标准的礼仪,毫无瑕疵的动作,跟其他弟子的随性恣意比起来,他们像是不同世界的人。

院门忽然又响,却是雷修远一个人回来了,纪桐周见到他,心里便一阵阴郁烦躁,昨天他御剑而飞,压了自己一头的事又回到脑海里了。

他眉头一蹙,径自推开门,正要进去,一旁的兰雅忽然怯怯开口:“王爷……”

什么事?他不耐烦地回头,却见自己身边的几个狗腿子不知啥时候过去拦住了雷修远,他们大概是看他情绪不佳,便想找这个窝囊的乞丐替自己出口气。

“喂!谁准你进来的!”狗腿子之一张开双臂一拦,嚣张地大声道:“我们王爷要用膳了,臭叫花进来饭都要变臭!快滚!”

雷修远淡漠地看着他们,既不说话,也不动弹,众人以为他吓傻了,不由更加得意,一人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叫你滚啊!再不走就揍你!”

本以为这小叫花跟以前一样一推就倒,然后嚎啕大哭,谁知今天他推了两三次,他却动也不动。

“闹什么!”纪桐周皱眉喝止,他今天没心情闹腾,“都给我过来!”

狗腿子们不甘不愿骂骂咧咧地又推了雷修远一把:“王爷今天开恩了,你滚吧!”

冷不防其中一人的手腕忽然被抓住,对方的五指像铁钳一样,疼得他登时怪叫起来,定睛一看,抓他的人居然是那个又窝囊又懦弱的叫花子。

雷修远眉头紧皱,森然道:“正巧我心情不爽,你们就让我解解气吧!”

语毕,只听“咔”一声,被抓住手臂的男孩登时脸色煞白,捂着胳膊滚在地上,老半天才发出惨叫声——他的手!手腕好像要断了!

第二十章 谎言 二

凄厉的惨叫令院中所有人骤然变色,狗腿子们还未反应过来,只觉面门被人重重踹了一脚,霎时间头晕眼花,个个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纪桐周惊呆了,他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着雷修远一脚撂倒一个,一眨眼将他的狗腿子们踢翻在地,他张开嘴,似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雷修远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居然朝自己这里走来,兰雅郡主吓得惊叫一声,缩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

纪桐周挡在她身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做什么?”

雷修远没理他,与他擦肩而过,看样子竟是打算像没事人似的回自己屋子。

纪桐周登时火了,怒道:“站住!你打了人,还想装没事?!”

雷修远还是不理他,他一时忍不住,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服,用力一拖,冷不防雷修远一掌格开,脚下在他膝弯上一踢,他反倒站立不稳摔了下去。

兰雅郡主惊呼着跑过去像是想搀扶,忽然她只觉脖子一紧,被一只手掐住了领口,另一手抓着她的腰带,她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叫出来,腾云驾雾般被人扔出了院子,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半天爬不起。

“住手!”纪桐周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怒视他,“男人打架,你居然把女人拖进来!要不要脸?!”

雷修远瞥他一眼,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跟姜黎非一个女的天天斗气,你倒是很要脸。”

纪桐周登时语塞,在他心里,大概从来没把那个不男不女的叫花当做过女的,他把心一横,怒道:“她算什么女人!你给我去向兰雅道歉!否则今天我绝不饶你!”

雷修远发出一个仿若轻蔑的低笑,这种态度将骄傲的小王爷彻底激怒了,他吸取教训,再不从背后拽他,快步绕到身前,抬手便要揪住他。

谁知雷修远再一次格开,“啪”一声脆响,纪桐周只觉脸上一麻,竟是被他利落干脆地甩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把他的傲气跟滔天怒意都打出来了,纪桐周反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动作快若闪电,一拳砸在雷修远脸上。

雷修远像是被这一拳打懵了,捂着脸神色阴沉地看着他,纪桐周冷笑起来:“道歉不?”

话没说完鼻子上就被反击了一拳,他大怒,一脚踢上去,两个孩子一时间你揍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先时还颇有章法你来我往,打到后来就全然乱套。

纪桐周早把以前学的拳法都丢到九霄云外了,使劲揪着他粘着他,不管他怎么拆招他也不放手,雷修远被他缠得没办法,估计火气也上头了,两人索性揪成一团,院子里乒乒乓乓全乱套了,站着打完变成靠墙上打,墙上打完变成在地上扭打翻滚,堂堂雏凤书院的弟子间打架,竟与外面凡尘俗世的顽童们一无二样。

纪桐周从没吃过这种亏,更没跟人这样打过架,一会儿怒火攻心,一会儿又热血沸腾,对面这个男孩是乞丐也好是什么别的怪物也好,他已经没脑子再想清楚了,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把雷修远揍翻在地上,惨遭牵连的兰雅郡主早就被他丢在脑后了。

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拳头砸在对方身上多,还是对方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多,雷修远的难缠出乎他的意料,两人都不肯服输似的,越战越勇,院子里好像有什么人在喧哗,他们谁也没注意。

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在两人头顶响起:“又是你们在闹事。”

紧跟着哗啦啦一桶水尽数泼在两人身上,纪桐周一个激灵,飘荡九天之外的神魂终于回到了院子里,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特别是脸,疼得皮都要裂开似的。跟他互相揪打的雷修远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的血都流到脖子上去了,他的眼神冷冽又充满鄙夷,像是冰里藏了一把邪火,纪桐周一见到他这种眼神就忍不住又想要挥拳相向。

“给我分开。”一只手插在两人之间,一推一送,两个孩子不由自主各自后退三步,纪桐周喘着气抬头,发现黑纱女正站在两人中间,院子外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孩子们。

先前那个被雷修远拧断手腕的男孩已经被人扶起来,他手腕高高肿起,像根紫萝卜,兰雅郡主衣服上全是泥,正低头哭得抽抽搭搭,他的狗腿子们个个鼻血长流,垂头丧气……忽然,他看到了姜黎非,她在外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屈辱跟愤怒再次充满纪桐周的身体,他倔强地仰高下巴,不服输似的。

“来到书院才第三天,你们已经闹了两次事。”黑纱女的声音漠然,听不出悲喜,“虽然你们不涉及仙法玄术,没有违反弟子守则,但也要受罚。罚你二人今晚不许吃饭。”

“哼!”纪桐周恶狠狠地瞪了雷修远一眼,此时他心底最厌恶的人从姜黎非变成了这个臭乞丐,虽然恨不得再继续上前跟他斗上一斗,可黑纱女必然会再次阻止。

他用力擦了一把流血的嘴角,大步回到自己屋前,泄愤似的踢开门,进屋后再泄愤似的用力砸上门,墙上的灰都被他震下来大片。

黑纱女也不去理他,先看了看手腕肿起的那孩子,道:“骨头没断,脱臼而已,不用担心。”

她一把将那孩子提起,脚下不知何时幻化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又道:“都回自己屋去,还有你——”她看了一眼雷修远,“对同僚下手不该这么重。”

雷修远露出一丝笑,柔声道:“我知道了。”

这孩子虽然脸上在笑,眼睛里却冷冰冰的……黑纱女默然御剑离去,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百里歌林还在震惊中,她轻轻拉了拉黎非的衣服,低声道:“你……你跟这种人住一个院子……他肯定是个疯子!”

黎非没说话,她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大吃一惊来形容了,简直跟天翻地覆一样,之前跟百里歌林他们在北面岛屿吃饭,才吃到一半就听见有人说弟子房那边打起来了,孩子们岂有不爱看热闹的道理,个个都飞回去了。她老远听见动静,一路找过来,才发现是雷修远跟纪桐周打架。

和印象中的雷修远截然不同,打架的那个孩子像一匹凶狠的野兽,面无表情,眼神冷冽,下手既重且狠,这样的情形让他们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连她自己也隐隐有些害怕。

雷修远怎么会是这样?他应该是窝囊并且爱哭的,哪怕他被打得鼻血长流,哭喊着大姐头,都比现在要让她适应的多——虽然她不欣赏懦弱的雷修远,但比这个陌生人要好。

她想起百里唱月的话,雷修远很危险,一举一动都是作伪,要小心他。

那个成天黏在自己身边,又腼腆又柔弱的小男孩,居然真是假的。

“小棒槌,你以后睡歌林那边。”百里唱月淡然开口,“离他远点。”

黎非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眼看雷修远红白交织的身影往院外走去,不知为什么,她情不自禁就追上去了,歌林他们在身后喊了什么她都没注意。

像是听见她的脚步声,雷修远站住了,他捂着脸没回头,只淡道:“……我烦得很,有什么兴师问罪的,下次找个闲工夫听你骂一天。”

黎非偏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修远,我们还是朋友吗?”

雷修远还是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又轻又淡:“我们从来也不是朋友。”

黎非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你不是聋子,不要让我一直重复。”他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黎非默然片刻,道:“昨天晚上谢谢你的关心。”

他笑了:“我没有关心你,你这么容易感动……糖你没吃?怪不得早上还能生龙活虎。”

黎非浑身一震,她想起日炎嘀咕的那句话,说这糖吃下去只会越来越饿,给她糖的人肯定不安好心,当时她完全没听进去,此时回想,只觉冷汗满身——他要害她?打着关心的幌子陷害人?!是一时的恶作剧?还是隐藏了什么目的?为什么?

她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半晌,她忽然开口:“……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

“无可奉告。”雷修远迈开脚步,慢慢往前走,黎非追在后面,她声音微微发颤:“雷修远!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我真的把你当朋友!”

这是她快十一岁以来第一次交到朋友,大家一起渡过初选二选,互相扶持,互相鼓励,一起进了书院,虽然不知道戏文里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什么样的,可她很珍惜这些朋友,有好东西想分享给他们,他们有困难她就想帮忙一起分担——她不想这段纯洁的回忆被蒙上阴霾,更不愿相信里面充满了虚伪和阴险。

他的脚步再度停下,这次,他终于回头了,目光冷淡却又讥诮:“你想和那个伪装出来的废物做朋友,是因为他可以满足你的优越和施舍感吧?少了我这个窝囊废的衬托,你是不是很难受?”

“你在说什么胡话!”黎非火了,“真好笑,原来你一直这样看我?心里有什么不爽何不大大方方痛痛快快说出来!窝在心里鬼鬼祟祟陷害人,你弱没人看不起你,但你虚伪,才真叫人看不起!”

雷修远厌烦地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样的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对你没有私人恩怨,我不过受人……”

他倏地住口,很快又叹道:“好了,我已经腻了,别再烦我。”

黎非默默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她又道:“雷修远,二选的时候你告诉我的那些事,还有鲁大哥,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