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死?你怎会死!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她摇摇头:“可是我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治不好了,今天测试,我们遇到凶兽虎蛟,我被它的尾巴打中了。”

日炎怒道:“开什么玩笑!那种低等凶兽怎么可能把你打死!”

这只狐狸死活不肯接受真相的样子也怪好玩的,黎非又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脸,现在终于能摸到他了,可惜她死了。

“我死了,你一个人赶紧逃,书院里有好多创立者,他们要是抓到你,你可真活不成了。”

日炎似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愚蠢的对话,忽地一下立起,九条长尾如梦似幻地摇摆起来,他低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这里不是地府,而是我的意识中。你进入了我的意识,和我相见了。我只说一遍,你自己听好——第一,你还没脱壳,不可能死;第二,能进入我的意识,说明你因为身体受到重创,即将被迫彻底脱壳;第三,现在完全脱壳对你来说绝不是好事,你有空在这里跟我瞎扯,不如赶紧抑制。”

黎非不由怔住,她没死?脱壳?

她呆呆看着他,忍不住道:“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吗?”

日炎淡道:“现在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么?你是中土人,除了体质特殊些,与常人无益,好好成你的仙,将来你的作为绝不会在这些书院创立者之下。”

这是在夸她?今天太阳莫非是打西边出来的!日炎居然会夸她!黎非想扶住自己的下巴,省得它掉下来。

“看你的蠢样!”巨大的白色九尾狐鄙夷地渺视她,“现在不过是个蠢材罢了!快滚回去!”

她急道:“等一下,你什么时候能醒?我、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尚需几日,你想帮我?哼,没事多用用灵吸灵出就行了!就凭你现在那点子灵气,我都不好意思拿来塞牙缝!”

他傲然说完,长尾突然一扫,黎非只觉自己被一股大力强行驱逐,似是要将自己赶离这片黑暗,她又急的大叫:“怎么抑制脱壳啊?你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变得袅袅:“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

一语未完,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黎非只觉身体一重,像是撞在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不由“啊”一声叫了出来,睁开眼,是有点熟悉的屋顶——是上回摔落禁地回来后睡的那间弟子房吗?她就这么被弹回来了?

巨大的治疗网架在自己身上,灵气来回灌输流窜,胸口那边木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明明那里受了致命的创伤。她试着想抬手,可身体却无比沉重,原本灵活的四肢,如今像是外面套了一层沉重的躯壳,她甚至有个冲动想要甩脱这具沉重的壳。

莫非这就是日炎说的脱壳?她动也不敢再动,闭目静静躺着,她不知道怎么抑制脱壳,只能一遍遍自言自语似的对自己说“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身体”,也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的伤居然开始疼痛起来,渐渐地,从轻微的疼痛变成了剧痛难耐,她实在忍不住,痛叫出声。

在外屋的左丘先生立即听见了,他疾步走来,面带喜色:“醒了?”

黎非疼得脸色煞白,喃喃道:“好疼……我……受不了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汗湿的小脸,黎非只觉他的手温暖而柔软,忽然间疼痛仿佛就远离她而去,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糟糕,该不会又要开始脱壳了吧?可是这具身体会困,或许不是脱壳?

“睡吧,醒来就不疼了。”左丘先生的声音模模糊糊,听在耳中更加深了困意,她无意识地偏过脑袋,但见窗外晨曦微露。

天快亮了,这是她最后一个意识,然后便陷入了黑甜的沉睡。

第四十八章 小酌

再度醒来时,冰蓝色的治疗网已经消耗一空,床上不知何时架了帐幔,淡淡的莲青色,十分素净。

黎非只觉身体似乎比以往轻快不少,她慢慢坐起,后背忽然有种像是要裂开般的剧烈麻痒感,她伸手用力一抓,却抓下一把薄纱般轻柔的皮,她吓得怪叫一声,没命地将手里东西甩出去,那层雪白的皮落在地上,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她惊惶失措地揭开被子,这才发觉自己根本没穿衣服,又是一阵惊恐,红白交织的崭新弟子服正放在床头,她一把抓过来,缩进帐幔深处,手忙脚乱地开始穿。

是又脱皮了吗?!这个难道就是日炎说的脱壳?这样一层层脱壳,那到最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吗?

急匆匆系好腰带,黎非抢过床头柜上的铜镜,这一看却让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是原来的鼻子原来的嘴脸,就是好像又白了那么一丝丝。

她很少这样照镜子仔细打量自己,此时巨细靡遗地端详,到底还是觉得自己确实与刚下山的那个小炭块判若两人,或许是皮肤变白太多的缘故,又或许不仅仅因为变白。

她的脸曾经与师父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自己就像看见了师父,可现在,这张脸上师父的影子慢慢在变淡。五官并没什么变化,连眉毛里的陈年旧疤都还在,可凑在一处看,却越来越不像师父了。

房门忽然被打开,满身青鳞的蜥蜴女妖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声音中有些惊奇:“你醒得这么快?”

黎非见着是女妖,又松了口气,太好了,看样子帮她脱衣服的是女妖,如果是先生们或者左丘先生那样的老头子,她可不知该有多尴尬。

蜥蜴女妖轻轻揭开帐幔,见她缩在角落里,手里还拿着铜镜,不由嘻嘻笑了:“小姑娘就是爱美,刚醒第一件事居然是照镜子。放心吧,漂亮着呢,还香喷喷的。”

她招呼黎非起床,替她擦了擦脸,又在后面替她梳发绾发髻,刚梳好,房门忽又开了,左丘先生与胡嘉平走进来,见她起了,两人都面带喜色。

“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左丘先生摸了摸她的脑袋,神情欣慰,“那样的重伤能这么快痊愈,你的身体素质相当好。”

黎非急忙道:“我都好了,完全没事,谢谢您。”

左丘先生笑道:“好的只是身体上的伤,精神与消耗的元气却回不来,今天暂且好好休息,修行的事明天再说。”

他事务繁忙,匆匆说了几句便走了,胡嘉平凑过来在她小脑袋上敲了敲,叹道:“丫头,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啊。”

黎非见他眼底有些阴影,大概是由于担心没睡好,心里倒有点感动,这位先生虽然吊儿郎当地,其实人很好。

“先生,我们测试过了没?”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笑了:“都过了,你们是第一组通过测试的。不止你们,这次十六人全过了,倒真是罕见,往常这种测试都要刷掉一半多人的。”

居然所有人都过了,这可真是件大喜事,黎非见他满脸轻松,不由笑道:“先生也轻松了,不用再费力分组。”

他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因觉手感很好,忍不住又多掐两下,一面道:“你们还是太粗心大意了,这次是个教训,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可放弃警惕心,下次再不能这样疏忽。”

他说得对,他们还是疏忽了,没有仔细观察虎蛟是否真的死透了,还好这是测试,倘若以后再这么粗心大意,真的活不成。

黎非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我记住了。”不过他能不能别再掐她脸上的肉了?

胡嘉平拍拍她,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线装书,温言道:“你睡了五天,新的修行已经开始了,这本书你自己拿去看看,空了追下进度,不必急在一时,今天先歇歇吧,你的朋友都在外面等得心焦呢。”

五天?!这么夸张?怪不得起来后总觉得腰酸背痛,躺了那么久不累才怪。

黎非见这书封皮上没名字,一翻开,上面的字一看就是胡嘉平自己写的,将新修行的事宜讲解得十分详细,看不出,他做事竟如此细致。

胡嘉平推开门,果然外面站了好几个小孩,正是百里歌林他们,一见他出来了,纪桐周比谁都急,连声问:“先生,她怎么样了?醒了没?”

胡嘉平把黎非轻轻推出来,眨眨眼睛:“好了好了,这几日天天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人给你们送来了,小屁孩们自己乐呵去吧!”说罢人一眨眼便消失了。

众人见黎非笑眯眯地站在门边,衣服穿得别别扭扭,似是比先前又清瘦了些,大约是重伤初愈,肤色尤为苍白,平日里那种粗鲁的男孩子气登时大减,终于像个秀秀气气的漂亮小姑娘了。

百里歌林第一个扑上来,抱着她都快哭了,一个劲叫:“黎非!黎非!吓死我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见着你全是血,他们还说你可能活不了!”

黎非赶紧动动手脚:“没事没事,你看,我好好的,有那么多书院创立者在,我哪会这么容易死?”

她抬头,见叶烨和百里唱月,还有雷修远纪桐周他们几个都在,个个关切地看着自己,心中只觉暖洋洋地,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我没事了。”她又强调一遍,“让你们担心啦!”

纪桐周尴尬道:“谁、谁担心你了……不过是过来看看你醒没醒。”

百里歌林咯咯笑了起来:“这个小王爷又开始撑面子,方才最急的人不晓得是哪个。”

“多嘴。”纪桐周瞪她一眼。

黎非笑道:“谢谢了,对了,最后我们是怎么过测试的?”

纪桐周道:“你们都晕了,就我醒着,那只虎蛟闹了一阵也死透了,我将你们送回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又望向黎非,她又瘦又矮,脸色还那么苍白,居然让这种小丫头救了自己一命,他实在不知是什么滋味,脸色又变得黯然。这次测试,最没用的人就是他了,幸好姜黎非现在没事,她如果是因为救他而死,这个阴影一定一生都如影随形,到死也忘不掉自己的无能。

“那个……你救了我,谢谢你。”他小声道谢,虽然尴尬得耳朵都红了,到底还是没像上次一样转身逃走。

“客气什么。”黎非拍了拍他的胳膊,跟好哥们儿似的,“你后来不也是把我们送出去了吗?扯平啦。”

她粗鲁得像男孩似的动作又让他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姜黎非好像从来都是跟男人一样粗鲁的,要是突然某天变得跟兰雅那样优雅温柔,反倒叫人起鸡皮疙瘩了。

他也笑了笑,在她胳膊上轻轻一捶:“还活着,太好了。”

“别在这里说啦!”百里歌林笑眯眯地抱住黎非的胳膊,“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咱们去北面食肆大吃一顿吧!黎非睡了这么久可算醒了,这一顿就算迟来的庆祝,祝贺咱们都过了测试!”

孩子们个个兴高采烈御剑飞往北面食肆,也不管吃不吃得完,拿了一桌子菜,百里歌林瞅着角落里还堆着酒坛,本想偷拿一坛尝个鲜,却被叶烨发现了,在她脑门儿上弹了好几下:“胡闹!才多大就喝酒?那些酒只有先生们才能拿,叫人发觉咱们偷来喝,你一个人挨骂么?”

百里歌林急道:“偶尔喝一次怎么了?堂堂仙家弟子连酒都不会喝,丢不丢人?”

正说着,却见一旁的蜥蜴女妖端了一只酒坛过来,道:“这是胡嘉平先生交代给你们的,说只有一坛,给你们尝个鲜。”

孩子们顿时嗡然大叫,胡嘉平太够意思了!绝世好先生!

百里歌林一把撕开封纸,一股甜香的酒气漫溢而出,她闻了闻,奇道:“这是米酒吧?切,米酒算什么酒!”

叶烨从她手里抢过酒坛,一人给倒了一杯,杯中酒浑浊而香甜,果然是米酒,他笑道:“米酒已经出格了,明天还要修行,莫要太过忘形。来,先贺黎非重伤痊愈,大家干杯!”

众人嘻嘻哈哈地干了这一杯,这里的孩子大多是第一次喝酒,之前又没吃饭,一大杯米酒下去,酒气居然就这么漫开了。黎非倒是面不改色,她跟着师父在外面混了这些年,不要说米酒,再烈的酒都尝过,不过都是浅尝辄止,师父也不许她多喝的。

叶烨再次举杯,道:“来来,再贺我们都过了测试!再干一杯!”

两杯酒下肚,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连百里唱月话都多了,扭头跟雷修远不知说什么,叶烨和纪桐周居然也开始聊天,他俩一个是前高卢皇子,一个是现越国英王爷,意外能谈得来。

黎非夹了一块萝卜,正要吃,百里歌林忽然凑了上来,她酒量极浅,两杯米酒下肚连脖子都红了,眼神迷离,拽着她嘀咕:“我跟你说,你睡的这些天,纪桐周丢了魂一样,昨天见你还没出来,他都快哭了……”

“你又在胡扯什么!”纪桐周急了,一把将她拽下来,本来没什么的,被她这样添油加醋一说好像就变得有什么了!姜黎非因为救他差点要死,他不担心的话还是人么?

百里歌林好像已经快醉了,瞥他一眼,哼哼一笑:“小王爷,你的小郡主呢?这次不陪她在弟子房吃饭了?”

纪桐周皱眉道:“扯上兰雅做什么?我不过中午与她一同用膳而已,她是诸侯国郡主,于情于理,我不可冷落她。”

“冠冕堂皇!”百里歌林摇头,忽又凑到他身边,笑道:“我们黎非不比那个兰雅好?人家还救了你呢!”

怎么又把姜黎非跟兰雅放一起?她这是搞什么啊?纪桐周懒得搭理她,闷头喝酒。

他也是第一次跟这些平民一起吃喝,以往不是独来独往便是跟兰雅一起吃,他们这些皇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训诫,起先他只觉他们吵,可渐渐却又觉得有趣极了,叶烨十分健谈风趣,百里歌林也活泼爱闹,席间欢颜笑语不断,他心底那层被姜黎非救了的不甘心,到底是淡了些。

算了,今天暂且放纵一下,明日开始,要更加努力地修行了。

第四十九章 异香

坛里米酒才喝了一半,百里歌林跟黎非说着说着便忽然歪在桌上,酒杯都翻了。

叶烨把她扶起看了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居然醉了,不能喝酒还成天嚷嚷着要喝!”

众人不由大笑,说话间,百里歌林又醒了,迷蒙地看了一眼叶烨,忽地一把推开他,喃喃:“我姐呢?你别碰我。”

百里唱月勾着她的肩膀,让她靠自己身上,笑道:“下次还逞能不?”

百里歌林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啥,说着说着靠在她肩上睡着了,叶烨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又坐回去跟他们说笑。

黎非数杯米酒下肚,耳朵也渐渐热起来了,因见身边的雷修远只默默喝酒,菜也吃得很少,话说得更少,不由问:“你怎么只顾着喝酒?”

雷修远放下酒杯,忽然坐得近了些,扶着下巴望她,半晌,低声道:“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黎非敲了敲胸口:“没事,好着呢。”

他握住她的手腕,又放回去:“好了也不用敲,万一以后一直平着怎么办。”

他、他说了什么?!黎非觉得自己的下巴差点要掉了,是不是她喝多了产生了幻听?!

雷修远见她瞠目结舌的样子,倒笑了:“你倒是奋不顾身地救小王爷。”

好吧,就当方才是幻听好了!黎非瞪他一眼:“什么奋不顾身?我不救他,他岂不是要死掉?能救为什么不救?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同僚死在自己面前?”

“事实是,他没事,你却差点死掉。”

黎非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虎蛟那么厉害,一切太快了,来不及反应。不过,我不是好好活着么?”

“差点死了。”雷修远看着她,“我问你,不管是谁,你都会救吗?”

黎非摇头:“怎么可能……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事实上,她也没那么热心肠,可能换个情况她未必就会出手了,虎蛟那次,真的是一个冲动,之前以为一切都圆满完成,大家高高兴兴地,忽然发生变故,谁受得了?

话再说回来,纪桐周是同僚,还是同组的,虽然骄横自大不讨喜,但大家都一起修行那么久了,感情总是有的,难道可以淡定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她不至于如此冷血。

“那时候是你或者歌林,我都会救的。”她摸了摸脸,酒喝多了,有点发烫,“可如果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她见雷修远还是盯着自己看,不由皱眉:“你到底看什么?”

他移开视线,浅尝一口米酒,道:“你上回没说完呢,青丘的风景怎么样?”

黎非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指的是测试中被打断的话题,都隔了五天,他居然还记着,她笑道:“我才不说,是我先问的,鲁大哥长什么样?多大啦?”

雷修远也笑了,轻道:“他看上去大约有二十来岁,不过仙家弟子,年纪不可光看外表,我也不知道他真实年纪。他长得……嗯,就是个普通人,可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人。”

“他教你拳剑之法么?为什么不教你仙法呢?”

“仙法不可随意传授给外人,否则是门派中的重罪。书院请来的先生,传授的也都是最基本的东西,再高深的仙法,只能等进入门派后才有师父传授了。”

黎非俯在桌上,看着他低头喝酒,他怪能喝的,没吃多少东西,酒倒喝了不少,而且好像没半点醉意。

“雷修远,你想好要去哪个门派了吗?”她问,这问题她也是最近才开始考虑的,再半年多他们就要离开书院了,曾经一起修行的同僚或许就此天各一方,仔细想想,有些不舍。

他又一次反问:“你呢?”

真是狡猾,每次都不肯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黎非摇摇头:“我大概会去无月廷吧,你知道的,我得去找大师兄。”

他轻轻“哦”了一声,喝干杯中酒,忽然微微一笑:“那我也去无月廷吧。”

黎非有些惊喜:“真的?”

“嗯。星正馆肯定不能去了,其他门派我又看不上,也就无月廷顺眼些。”

看不上?黎非再一次失笑,他可真是大言不惭,可,这话由他说出来,居然一点也不违和,雷修远确实有说这个话的资质与本事。

见他杯中没酒了,黎非捞起身边的酒坛,替他斟满。

“倒好啦。”她推了推他,一面又道:“对了,你刚才回答了我的问题,那现在轮到我了,青丘很大的,风景也好,就是地势太险恶,普通人根本无法上下,我跟师父在虎口崖那边挂了麻绳,每次都从那边上下……”

她说了半天,渐渐竟有些困了,左丘先生说的没错,就算伤势痊愈,可精神与元气不是那么快就能恢复的,她睡了五天,才醒过来,这会儿居然又困了。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脑袋,紧跟着身上一暖,似是有人披了件衣服上来,黎非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雷修远肩上,他的外衣正披在自己身上,见她睁开眼,他道:“睡吧,等下我送你回去。”

她揉了揉眼睛:“没事……我能撑住。”

他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睡吧。”

他好像……真没那么讨厌,黎非靠着他的肩膀,衣服上全是雷修远的味道,说不出的味道,和他从朋友变成了敌对,又从敌对变成朋友,想想,居然有点高兴,如果能一直做朋友就好了。

剩下的半坛酒很快就被喝完,纪桐周醉倒在桌子上,叶烨笑道:“挺晚了,今日喝得尽兴,下次若有机会,再一醉方休。”

他见纪桐周不胜酒力,只怕根本没法回去,黎非也靠在雷修远身上睡着了,便道:“我送王爷回去吧,唱月,你能御剑么?”

百里唱月扶着额头轻道:“有些头晕,你先去,我吹吹冷风在这里等你。”

自上次御剑坠崖之后,一向大胆的她也开始谨慎了。

雷修远将黎非轻轻抱起,她似是真的累了,只嗯了一声,居然没醒,一路御剑飞回千香之间,他推开门,将她放在床上,想了想,还是帮她脱了鞋子,正要盖好被子,忽然有一股幽幽的异香钻入鼻腔,与花香香料截然不同的一种香味,清而不冷,暖而不腻,勾魂夺魄。

雷修远四处嗅了嗅,只觉这股香气若有若无地,忽淡忽浓,寻了一阵,忽然发觉什么似的,低头凑近熟睡的黎非,果然那香气自她领口吐息中漫溢出来,虽然极淡极清幽,却销魂蚀骨。

他愣了一会儿,扯过被子将她盖好,奇怪,以前怎么没在她身上闻过这种香气?

转身要走,却又有些舍不得似的,他坐在床边,凑近她的领口,深深吸了好几下,骨头仿佛都要被这股异香薰酥了,灯光下,她的嘴唇微微翘起,神情无辜。

他突然没来由地感到无措紧张,急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百里歌林骤然自醉中惊醒时,叶烨刚把她扶进丽莺之间,见她茫然地眨着眼睛,不由笑道:“醒了?下次喝酒再不能叫你了,酒量太差。”

她却不答,只是四处看,忽地又低声问:“姐呢?”

叶烨把她扶得坐在床上,道:“她在隔壁,也有些醉了。”

他蹲下来,替她解开绑腿,动作又轻又稳,百里歌林低头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直到他替她脱了绑腿鞋子,将她推得躺下去,替她盖上被子,这才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小丫头,快睡吧,明天别迟了。”

正要走,衣衫下摆却被她轻轻拉住了,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他,轻道:“叶烨,跟我说说话吧?”

他不由失笑,坐在床边拍拍她的手:“这么大了还孩子气?要哥哥给你说个故事哄你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