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纵驰出不知多少里,黎非只觉耳边风声尖锐,周身景致快若流水而逝,雷修远终于慢了下来,他胸膛剧烈起伏,似是累极,正要找个空地停下,忽听四周怪叫之声顿起,但见十几尾生着翅膀的长蛇盘旋四周,尖信吞吐,偶尔发出几声怪叫,看上去十分狰狞。

黎非急忙便要下来,这些是凶兽鸣蛇,动作轻盈迅捷,还有毒,必须要放铜墙术。

忽见雷修远摊开右手,掌心金光吞吐,一柄光泽暗淡造型古朴的剑自掌心缓缓凝聚——太阿术造出的剑?

下一刻耳边风声再度尖锐起来……不,不是风声,而是这柄剑发出的犹如竹哨般的尖利的声响,霎时间剑身光华大盛,璀璨不可逼视,疾射而出,宝剑犀利无匹,鸣蛇的身体稍稍为擦中一下便立即碎裂开。

黎非忽然想起师父说过,金行仙法的极致,便是无须炼制神兵利器,仅以太阿术便能造出无数媲美神兵利器的宝剑,雷修远竟已能初窥门径了?虽然只有一柄剑,然而大战八方,神勇无敌,那锐利的竹哨般的响声叫她想起当年在青丘,龙静元君的那柄宝剑,神兵利器似乎都会发出这种呼啸声,仿佛有生命一样。

那柄剑流畅自若地飞舞一圈,忽又飞回来,绕着两人上下左右盘旋,最后化作一道金光消逝在面前,方才包围四周的鸣蛇们寸寸断裂,破碎的身体纷纷坠落,下了好一场黑色血雨。

雷修远缓缓落地,忽然将黎非放开,自怀中取出一枚传信火弹。这是长老配给他们的传信火弹,一人三枚,方便落单后呼救传信。

传信火弹被抛出,“嗖”一声,苍蓝的火焰冲飞上天,久久凝聚不散。

雷修远长长吐出一口气,慢慢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低声道:“暂且别担心,以邓溪光二人的功力,不至于出人命。我须得休息片刻。”

“没事吧?”黎非蹲在他身边,试探了一下奇经八脉,好在没受内伤,只是灵气消耗过多。

他总是这么爱逞能,纪桐周比起他只是嘴上不服输,他却是什么都不说,直接做给人看,不晓得这两种哪个更不讨喜些。

黎非抬手上了一层隐匿法,又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往里面缓缓灌输木行灵气,用以滋生催发他的灵气。过了片刻,只觉他的视线似乎一直胶着在自己身上,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雷修远忽然笑起来,低声道:“你的修行,还不错。”

又是还不错?黎非摇头:“敷衍。”

“真的要听长篇大论?”

“……不要,你省省吧。”从他嘴里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话。

他果然不再说话了,可视线一直定在她身上,黎非被看得忽然紧张起来,他在用什么眼神看她?为什么要看她?如果她现在抬头,会看到怎样的一片目光?

她突如其来有一种期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鼓足勇气抬眼跟他对视,他却又把目光移开了。

……真是个讨厌的人。

黎非说不出这会儿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有点埋怨,又有点失落,盼着他给个确切的热烈的肯定的答复,他却回避开的那种感觉。地点不对,时间不对,其实不该这样胡思乱想,可真的忍不住,甚至隐隐约约有些委屈。

雷修远是个讨厌的人,她心底默默给他下了评价,可仿佛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轻声问她:你真的讨厌他?

她也说不出,她自小行事做人都利落干脆,合则来不合则散,可凡事遇到雷修远就马上变得一团糟,清晰的条理原则都被揉成乱麻,她弄不清究竟是排斥这种感觉,还是被其深深吸引。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木行灵气快要被用光,雷修远忽然开口道:“方才那两只应该不是铜牛,想是被使了什么古怪仙法定在殿前做看守,只要被人触摸感应到灵气,立即就会暴起伤人,是为了对付侵入者吧?异民墓大概类似书院禁地,不许擅入,不过只要出了封印应该就没事。”

黎非愣了一会儿,他就这么突然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去了,她的脑子跟着转,心却还没转过弯,茫然地答应了一声,想不起下一句该接什么话。

忽然,极远处也窜起一道苍蓝火焰,看方向,似是苏菀他们那边。

雷修远立即起身:“走吧,去和他们汇合。”

黎非又答应了一声,她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正要腾云飞起,忽听身后风声呼啸,转眼数名无月廷弟子落在林中空地中,竟然是应元恺他们,见到黎非,众人先是一愣,紧跟着又是一喜。

周围满是妖物,应元恺当机立断放出铜墙术,他后面几个男弟子反应亦是极快,牵制的牵制,攻击的攻击,周边数只妖物竟一下就被他们清空了。应元恺切割了妖物们的獠牙,含笑走近,道:“姜师妹,雷师弟,你们没事吧?我们刚好路过附近,见到传信火弹,便过来看看情况。”

他将獠牙递给黎非:“獠牙我们已经集齐,这些就给你二人吧。”

黎非愕然,这是做什么?妖是他们杀的,却把獠牙给自己?她当即推辞:“多谢应师兄好意,獠牙我们还是打算自己收集。”

应元恺也不尴尬,回头看了看雷修远,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不由温言道:“雷师弟,你脸色似乎不大好看,是不是受伤了?”

他身边的几个男弟子暗暗发笑,众人原本听说他突破第二道瓶颈,是个十分厉害的天才,然而此刻见他面色苍白,一付灵气消耗光的样子,还用传信火弹求救,不由便起了一层轻视之心,什么天才!还不是落到这种地步!居然把最漂亮的师妹拉进组,害的这位师妹也跟着他落入险境,真是不靠谱!

雷修远淡道:“多谢师兄,我们还有同伴在远处,不久留了。”

应元恺一众如何舍得放他们走?好容易遇到个绝色师妹,还能看到天才落魄的样子,应元恺急忙道:“此地妖物甚多,还是我们送你们过去吧。”

说罢也不等二人说话,众人腾云而起,果然在极远处又有一道苍蓝火焰至今未散,飞到焰火处,但见林中一块空地中,苏菀满身是血靠在树上,她身边躺着邓溪光,他右腹被开了个血洞,治疗网架在伤处,正疼得一个劲哼哼,一见呼啦啦飞来那么多弟子,两人面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十分惊奇。

众弟子一见雷修远这队居然有两个女弟子,又羡又妒,这小子,实力不行居然敢带两个女弟子!谁都知道女弟子能力出众的极为稀少,大多数都是拖后腿,这下受伤了吧?真不懂怜香惜玉!

应元恺当即架起治疗网,他毕竟是真正的主水属性,治疗网出色至极,苏菀身上的几道伤口眼看着就痊愈了,连邓溪光右腹的血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着。

苏菀起身活动手脚,一面道:“我刚找到邓师兄,那两只铜牛就追过来了,我带他飞了许久才逃出封印,出来后又撞上两只妖,幸好都不强,都被我杀了。对了,应师兄你们怎么也来了?”

应元恺淡笑道:“雷师弟求助,既是同门怎能袖手旁观,两位师妹受惊了。”

苏菀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回头拽了拽黎非的袖子,压低声音道:“雷师弟会向他求助?”

黎非干笑两声,本来她觉得应元恺稳重善言,大有叶烨的风范,还有点好感,谁知和叶烨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但人家出手相助,也是好意,邓溪光右腹的血洞都已经快痊愈了,多亏了他。

应元恺本想舌灿莲花劝两个师妹跟他们走,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动听的借口,正思索间,忽觉西南方有一股张狂霸道至极的妖气正急速靠近,众人反应奇快,立即腾云上天。

那股妖气来得极快,眨眼便要到近前,狂风呼啸,烟尘迷眼,黎非与应元恺立即放出铜墙术与雾幻,忽听后方林中传来一阵阵张狂的大笑声,一个厚重沙哑的声音边笑边道:“你一个人一路追我到这里,我怜香惜玉不欲与你相斗,你莫非以为我怕你?”

一听见说话声,每个人脸色都变了。

能开口吐人言的妖意味着已生出灵智,妖生出灵智,便为大妖怪,绝不是他们这种年轻弟子能单独应付的,不知他口中的人是谁,居然一路一个人追赶大妖?她疯了么?

只听林中忽然琴声铮铮,曲调婉转却又饱含凛冽杀气,幽幽低音徘徊数下,似水波般涟漪开,间中夹杂几缕高音,众弟子听在耳中,只觉心惊肉跳,内息竟有点紊乱。

林中大妖继续大笑:“没用没用!清乐那老女人亲自来说不定还有些用!凭你?”

林中数声巨响,大片大片的树木倾倒,枝桠叶片乱飞,众弟子只觉心惊胆战,这声势太可怕了!

第七十五章 朱厌 二

应元恺颤声道:“他说到清乐长老!难不成林中的是乐师妹?!”

他身后的男弟子们怒道:“乐什么师妹!赶紧跑啊!愣着做什么!”

应元恺还在犹豫,几个男弟子架着他就飞,只听那只大妖又狂笑数声,沉声道:“外面还藏了那么多小老鼠?索性都过来让我乐乐!”

众人只觉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握住,浓厚霸道的妖气紧紧束缚住他们,毫无抗拒的办法,一阵头晕眼花,众人都被妖气拉入林中,狠狠摔了一片。

黎非浑身剧痛无比,好半天才艰难地撑起身体,眼见对面立着一只数丈高的怪物,生得像只猿猴,那双眼金色煌煌,充满了灵性,从头到小腿都披着一层莹莹白毛,唯有一双脚又长又大,色如烈火。

这是什么?猿猴妖?

众弟子七仰八叉地躺在空地上,个个呻吟不绝,而这只怪物的对面坐着一个幽若清兰的美女,正是乐采苓,她看也不看众人,只盯着对面的猿猴怪物。她腿上放着一张样式古怪的琴,像是什么东西的骨头雕成,其上五弦鲜红似血,发出的音色叫人不寒而栗。

琴声铮铮又响了数段,曲不像曲,调不成调,只觉凄婉凛冽,那只猿猴似是厌烦了,大掌在地上一拍,地面顿时震颤不休,烟尘四溅,乐采苓依旧端坐不动,纤指轻撩,浪潮般的琴声徜徉流淌,烟尘在她身前三丈处分开,半点也沾染不到她身上。

这时其他弟子们也终于都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看清面前的怪物,下意识地都凑在了一处,黎非悄无声息地上了数道铜墙术与隐匿法,罩住众人。

应元恺见到乐采苓,立即轻叫:“果然是乐师妹!”

他身后的男弟子们怒道:“都是你慢吞吞!这下好了!”

应元恺亦怒道:“既是同门,怎能见死不救?!”

众人摇头叹道:“就算是同门,又怎么样?怎么救?这东西我们一起上也对付不了!这姑娘要自己单挑送死,难道我们做陪葬?看准时机撤退吧!”

他们几个男弟子在后面争执不休,苏菀悄悄扯了扯黎非的袖子,低声道:“这是凶兽朱厌,凭我们几个绝对对付不了。”

这一向胆大的女孩子居然也打了退堂鼓,破天荒第一次。

朱厌的名字连黎非都听过,这是传说中招来祸祟的一种凶兽,虽然没有梼杌那种凶兽震惊天下,却也是相当了不得的东西,遇到他,要是二十个弟子一起攻击或许还能制服,就他们几个,只有送死。

应元恺显然也明白这种差距,虽然不甘心,但美人与性命比起来,还是后者更重要些,虽然不晓得乐采苓一个人找朱厌做什么,但他们没人愿意被卷入这场斗法中。

众人悄悄后退,正要腾云逃走,冷不防朱厌忽然笑道:“来了还想走?”

众人只觉又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身体情不自禁被拉扯回去。朱厌忽然“咦”了一声,大掌一抓,黎非躲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他用力捏着她,她只觉胸口气血翻涌,痛苦不堪,忍不住痛呼一声。

眼前一花,朱厌巨大的脸出现在视界中,金色的眸子凝视她片刻,低声道:“你好奇怪,你是什么?”

黎非闭目不答,她忍着剧痛强运灵气,骤然间,周身射出无数金色利刺,根根扎入他掌心。朱厌吃痛,急忙放手,黎非立即招出白云,只听竹哨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光华璀璨的飞剑呼啸而来,在朱厌面前虚晃一招,将他莹白的毛削去一片,趁这个空当,黎非立即滑飞数十丈,满身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这只凶兽好厉害!

朱厌嘿嘿一笑,凝视身边飞舞的宝剑:“这个有点意思!”

他倏地伸手,轻轻松松地捏住了那柄剑,雷修远立即撤法,剑身化作金光消失在朱厌指间,他似有些不满,金色的眼睛盯着雷修远,看看他,再看看后面的黎非,忽然捶地大笑数声,紧跟着纵身一跃,庞大的身躯朝雷修远扑来。

雷修远当即化作一道金光,但闻头顶风声锐利,他倏地就地一滚,朱厌的大掌当头拍下,“砰”一声巨响,却是拍碎了数面铜墙术,雷修远为他的蛮力推得滑出十几丈外,一个翻身落在地上,后背血迹斑斑,还是被朱厌伤到了。

黎非抛出治疗网,旁边的邓溪光与苏菀也立即出手相助,藤缠藤舞,火龙火莲一起丢上去,将朱厌逼退数步。

苏菀见应元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大怒:“你们几个就看着?!懦夫!”

应元恺被骂得满脸愧色,因见朱厌对雷修远穷追不舍,他忽地大吼一声,凝聚全身灵气,唤出一道透明的光墙,只得半人高,朱厌一时不察,被绊了一下,又是巨响绵绵,光墙碎成粉末,他庞大的身躯也跌了老远。

众人立即放出木行仙法藤绊,金箭雨火莲再度像不要灵气似的丢出去,朱厌雪白的毛被烧焦大片,剧痛令他状若疯狂,暴吼一声,转头再度冲来,黎非立即唤出光墙,这次却是出现在半空,朱厌再次不察,一头撞上去,又被弹了个趔趄。

雷修远早已唤出宝剑,呼啸着一剑扎入他的一只眼,又从另一只眼中飞出,朱厌血流披面,哀嚎数声,便在此时,一旁的乐采苓也开始弹琴,她的琴音凄迷冷厉,加注仙法在其中,听得众人烦躁无比。

应元恺急道:“乐师妹!别弹琴了,朱厌双目已瞎,快过来大家一起对付他!”

她恍若不闻,指尖微微一颤,一个尖细的高音骤然迸发出,邓溪光伤重初愈,元气大伤,被她这个高音勾得顿时耳与鼻中流出血来,其余弟子也难受无比,然而无论与她说什么,她都像没听见一样,琴音一阵阵流出,如刀似枪,朱厌这阵琴音迷惑得原地打转,雪白的毛被琴音一缕缕削下,下雪一般。

忽地,朱厌又回过神来,他双目被刺瞎,脑中亦是剧痛无比,狂怒难以言表,此番却不再扑上,而是用力一掌拍在地上,地面顿时寸寸裂开,十几株三人合抱粗的树为他的蛮力耍得好似牙签一般,朝众人砸来。

众人纷纷闪避,谁知那闹人的琴音还在骚扰,叫人灵气怎么也不能流畅运转,黎非忽地腾云落在乐采苓身边,一言不发,抬脚将那面琴踢飞出去。

乐采苓面上寒霜笼罩,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极为凌厉。

黎非怒道:“你不帮忙也可以,但别捣乱!”

乐采苓冷道:“朱厌本就该我一人追杀,谁叫你们中途出来搅局?”

“既然已经被牵扯进来,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黎非毫不退缩地看着她,“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乐采苓与她对视良久,转身捡起琴,竟是打算拂袖而去,众弟子顿时大为不满,他们在这边辛辛苦苦对付朱厌,这个肇事者居然打算一个人跑?

雷修远化作一道金光落在她身后,毫不客气地拽住她的后领子,淡道:“你招来的凶兽,想一走了之?”

乐采苓何曾被人这样无礼对待过,更何况还是个男人,她勃然大怒,倏地开口道:“放手!”

两个字一说出,她自己先面如死灰,竟然愣在当场。

雷修远正欲离去,冷不防背后风动,他纵身避开,却见乐采苓一掌劈来,朱厌还在那边发疯,这姑娘居然朝自己人动手了。

黎非一掌格开她:“你讲不讲理!居然对同门弟子动手!”

乐采苓森然道:“这贼子无礼破了我的功法!此仇不共戴天!让开!”

苏菀也有些恼了:“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敢在清乐长老面前这样说吗?”

乐采苓激动至极,似哭似笑,凄声道:“在师父面前?在师父面前我更会杀了他!我的功法第三层须得三年不与男子说话方能完成!如今被他一举破功,是你们,你们能忍得?!”

黎非“啊”了一声,破了她的功法?原来她不和男弟子说话是因为要修行乐律仙法?!

她喃喃道:“破了功法怎么办?修为都没了?”

说到底是乐采苓自己没忍住开口说的话,她方才的所作所为实在叫人忍不住想发火,雷修远不过做了大家都想做的事罢了。可功法被破听起来好像很严重,万一她一身修为尽数消失,那岂不是糟糕之极?清乐长老那边只怕也不好说吧?

雷修远瞥了乐采苓一眼:“最多重练三年,不至于功法被破那么严重。”

乐采苓怒得脸色铁青:“三年不是时间?你赔给我三年?”

这边正闹个不停,后面瞎了眼的朱厌忽然停下动作,变得安静无比,被折腾去半条命的弟子们顿时警惕起来,再度聚在一处,连乐采苓也不得不含恨与他们站在一起。

应元恺与黎非架起铜墙术,每个人都捏着召唤小白云的印,只等情况不对立即闪人。

朱厌慢慢仰起头,双目中鲜血汩汩流下,他骤然张开口,发出幽长凄厉的啸声,众人耳膜都快被这凄厉的啸声震破,捂住耳朵也没用,灵气运转不动,痛苦万分。这啸声足足吼了半盏茶的工夫,邓溪光撑不住,第一个晕死过去。

众弟子早已为这啸声吼得脸色惨白,此时再要腾云逃离却已不能,体内灵气居然完全不能运转,四周的瘴气与妖气潮水般涌来,眨眼便将灵气冲散。

这感觉黎非并不陌生,书院禁地就是因为瘴气太过浓稠,导致什么仙法都不能用,而此时此刻,这里的瘴气比禁地还要强悍无数倍,突如其来强横的瘴气像无形的巨手,将大部分弟子瞬间按在地下,哼都来不及哼便晕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净化

林中窸窸窣窣,无声无息聚集了数不清的妖物与凶兽,无数双眼睛犹如鬼火,灼灼地盯着地上的弟子们,流露出贪婪的神色,朱厌的啸声竟招来了无数妖物凶兽,一齐聚集在这片林中。

黎非情不自禁退了数步,体内灵气像是被凝固了一样,半点也用不出来,怎么逃?大家都晕死在地上,她又怎么能一个人逃走?

后背忽然撞上了什么,她惊得差点跳起,忽觉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甚至勒得她发疼,雷修远低沉的声音在头顶轻道:“快跑。”

跑?黎非转头迷惘地望着他,他的脸靠得那么近,沉重的呼吸都喷吐在她耳边。

这次他再也没有回避她的目光,静静看着她,藏着雾气一样的眼珠,里面只印着她一个人的身影,只有她一个。

黎非心中一阵茫然疑惑,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他却忽然朝她笑笑,目中掠过一道金光,紧跟着,天上忽然落下一柄光华无匹的巨剑,他抬手扶住巨剑,用力一拍,巨剑骤然碎裂,化作无数细如牛毛的金色光刃。

那些金色细小的光刃氤氤氲氲莹莹絮絮悬浮在她身周,像雾气般团团笼罩住全身。

这是什么?他是怎么能用出仙法的?

黎非正惊愕时,忽觉他滚烫的手抚在面上,然后额上一热,他的唇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

“快跑。”

雷修远将她一把抱起,用力抛掷出去。

黎非这辈子都没这么惊讶过,身体腾云驾雾一般被他扔了很远,最后狠狠摔在密密麻麻的凶兽中,她周身金色的光刃一触到那些只凶兽,立即旋舞起来,黑色血雨爆发开,凶兽们眨眼被切得连骨渣都不见。

这些光刃竟有如此威力?

黎非脑子里一团浆糊,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被雷修远扔出来了?他在她身上加注了什么仙法?让她一个人跑?!

凶兽妖物们嚎叫起来,潮水般扑上前,有的为她身上的光刃切成碎片,更多的却绕过她,向晕倒的众弟子那里冲过去。

他让她一个人逃,然后让她坐视他死?

他疯了?

黎非拔腿没命地朝他那里赶,可是不行,赶不上!他们会被群妖撕成碎片!

她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顿时站立不稳,狠狠摔在地上。体内有什么东西滚烫而沸腾,想要宣泄而出,这陌生的感觉让她痛苦无比,在地上不停翻滚尖叫。

忽然,体内那些滚烫的东西不知从何处缺堤,一下在身周膨胀开,满眼所见,只有白色,无边无际的白色,周围一切喧嚣忽然便静止了,死寂无声,只有柔和的白光笼罩整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黎非忽地动了一下,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那些白光又开始飞速收拢,最后,白色的光回到她身体内,笼罩在她身周,缓缓归于虚无。

周围先是没有一点声音,可渐渐地,风声回来了,叶片舞动的声音也回来了,四下里青草绿树一无二样,晕倒的弟子们还躺在地上,缠绕周身的瘴气却消失无踪,而那些密密麻麻的妖物与凶兽们也早已不见踪影,唯有朱厌还坐在对面,嘴巴半张着,流血的金色眼瞳也张得大大的。

他忽然合上嘴,声音像是叹息般:“……好厉害。”

一语未了,他庞大的身躯像沙一般渐渐散开,被风卷走吹散,再也不留一丝痕迹。

她怔怔看着这一切,心中似明非明,这是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无法言说,仿佛她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是什么,可念头一转,又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什么,她一面为自己眼前的一切震撼惊愕,一面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座谷中有一个令她十分怀念的地方,那块被封印圈起的墓地。它在哪儿?它现在在哪儿?

黎非情不自禁拔腿便要走,忽然,她看见了雷修远,他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身下鲜血淋漓,染红了土地。

她猛然回过神,狂奔过去,将他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冰冷的脸颊贴着她的。好冷,他身上好冷,他竟然差点死掉。让她一个人逃?她一个人逃出去有什么意义?如果他死了,她逃走又有什么意义?

黎非下意识地一抬手,连印都没有结,一张治疗网落在他身上,那冰蓝的色泽比平日里亮了数倍,灵气也充裕了许多。

她眼怔怔地看着雷修远,还有那张陌生的治疗网。

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在剧烈地发抖,是太过害怕?还是太过震撼?她是不是在做梦?

忽然,耳畔响起一个久违的沙哑的声音,他在暴怒:“是你这蠢货做的好事?!被你的本源灵气一激,害我现在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