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修远禁不住大笑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他笑的那么放纵而开心了,一时反倒把赧然尽数丢在脑后,靠在兕之角上静静看着他的笑容,见他双目盯着自己,黎非不由朝他笑了笑,温言道:“以后你要常常这样才好。”

雷修远忽然纵身跳上了她的兕之角,坐在她身边,又朝她脸上吹了口气,这一次语气却不像方才那样半开玩笑:“我争取。”

黎非靠在他肩上,与他胡天胡地扯了一遍,从天亮扯到天黑,说得口干舌燥,她不禁四处张望,奇道:“你到底要去哪儿啊?怎么飞了这么久?”

法宝又不比腾云,他们飞的速度比以前要快了无数,居然飞了整整一下午,他是打断横贯中土么?雷修远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困了就睡,到了我叫你。”

黎非摇了摇头,这一路过来没见城镇,估计没法再客栈休憩,露宿山林对他们两个小辈弟子来说又十分危险,尤其最近大批妖物在迁徙,要是不小心撞上它们,只怕死无全尸,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这么辛苦的赶路。

结果他们飞啊飞啊……又飞了整整一夜,黎非三个月一直集中精神淬炼法宝,就没怎么睡过觉,刚出来又跟着雷修远离开门派,实在强撑不住,靠在他身上一个劲打盹,恍惚中听见雷修远低声道:“把后面烦人的尾巴甩了,你坐好,马上就到。”

尾巴?黎非忽觉旋龟壳开始疾飞,竟比先前又快了无数,几下旋转盘绕,忽地落在一座低低的山崖之上,只见山下村落成群,正是午饭时分,村间炊烟袅袅,十分宁静祥和,黎非伸了个懒腰,眺望这许久不见的凡间景象,叹道:“我可不行了……不管是哪儿,快让我睡一觉。”

雷修远将她抱下旋龟壳,牵着一路下山,乡间小路崎岖而弯绕,黎非到后来看什么都是绿茫茫一片,跟做梦似的,晕晕乎乎感觉似乎是到了一个院落前,也不知多少年没人住了,墙上爬满了老绿的藤蔓,杂草丛生,遍地杂物。

耳畔听得雷修远似是无奈笑道:“看样子,得收拾一下才行。”

黎非下意识地卷起袖子:“我来帮忙。”

下一刻她就被抱起轻轻放在角落里,雷修远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柔声交代:“在这里先睡,什么也不用管。”

小看她?黎非硬是瞪圆了眼睛不肯睡,只听院里稀里哗啦兵兵乓乓好一阵乱响,雷修远过来见她还把眼睛撑那么大不肯睡,连他都不由有点佩服了,一把将她拽起:“好了,来吧,你个猪。”

黎非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得,又是在哪儿睡的,她这一觉足足睡到半夜三更,身下的床硬邦邦的,没床儒也没被子,连枕头都没有,硌着浑身发疼,她迷惘地睁开眼,只觉幽然一点烛火在不远处闪烁,雷修远正坐在灯下,低头不知看什么。

“修远。”她喃喃唤了一声。

雷修远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过去促狭道:“醒了?床上什么都没有你居然也能睡到这会儿。”

黎非揉着眼睛坐起来,四处打量,这里是一间极普通的民居,普通的木板床,普通的家具,却十分干净,墙上还贴着旧时的万年历,上面画着一个威风凛凛的仙人正执剑斩妖除魔,看服饰,竟是星正馆的式样。

她心中疑惑,先凑过去细看,但见那万年历写着癸巳年数字,癸巳年?!八年前?!

黎非慢慢下床,光脚走了几步,却见桌前有放了一只大木箱,箱子里的杂物被逃出来大半堆在桌上,多半是书,还有几件半旧的里子衣衫,看着十分瘦小,像是孩子穿的。一旁还放着数张折好的红纸,应当是凡间佳节庆典时挂在门边的对联。

她慢慢展开对联,但见上面的字迹虽然稚嫩,却十分端正齐整,她轻声念出对联上的字:“春回大地风光好,福满人间喜事多……这是、是你的字?”

雷修远的字迹很有特色,每一钩都习惯性翘起,显得极为不屈,对联上的字迹稚嫩难认,可那般不屈一点也没变,她放下对联,心中渐渐恍然,回头盯着雷修远,又惊又喜:“这是你以前跟鲁大哥住的地方?”

雷修远在她脑袋上重重一敲:“到现在才发现,无药可医。”

黎非哈哈笑起来,反手还了他一拳:“谁叫你不说!一天到晚神秘兮兮的!”

她四处匆匆打量一番,又一把推开房门,但见先前杂草丛生乱糟糟的院落早已被收拾干净,院中两间屋,一间是他们所在的主屋,另一间却是厨房,厨房后小小的土井都被弄得干干净净,院外罩了一层障眼法,更远处高耸的山峦在夜色中起伏,山体有一个极大的缺口,想来那里就是星正馆了。

他们飞了一天一夜,居然来到了星正馆这个是非之地。

“修远,你以前在这边住了多久?”黎非关上门又走回屋子,忽见雷修远正在将新购置的床褥被子铺在床板上,跟着又熟练地将帐幔挂在床头,她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对,四处看看,这里、好像、只有一张床……

她再度紧张起来,手脚都没地方放了,磨蹭着走到桌边坐下,见上面有一杯茶水,她拿起来灌了一大口,烫得眼泪差点出来。

“住了三年,鲁大哥去屎后,我便离开了这里。”

黎非眼怔怔看着他洗了洗手脸,然后跟没事人似的解开外衣,又弯腰脱鞋子,她再也坐不住了,腾一下站起,浑身僵硬地咕哝:“我、出去再看看。”

身后忽有一阵轻微的风拂过,烛火卒一下被吹灭了,屋内陷入黑暗,黎非的心都吊起来了,却听雷修远窸窸窣窣地上床,声音平静:“来,有事和你说。”

有事?黎非毫无防备地走过去:“什么……”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一把拽上床,黎非狠狠跌在柔软的床铺上,只觉天旋地转,雷修远抓起她一只脚,飞快把鞋子给扯了,她惊叫一声,急道:“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他一言不发, 扯了两只鞋子,又去扯她腰带,黎非慌不择路,本能地使劲挣扎,只觉外衣被他利落干脆地脱掉,然后她被塞进被窝里,雷修远长长舒了一口气,抱着她轻道:“好了,睡觉吧。”

睡觉……黎非又僵了半天,他谁在身边动也不动,安安静静,方才狂暴地脱鞋子又脱衣服,简直像个幻觉。

又被他耍了。

黎非恨得牙痒痒,她真想将这个人狠狠踩在脚底,从左踩到右,把他踩扁才能出这口闷气。世上居然有这么讨厌的人,最可恨的是,这个人居然让自己这么在乎,更可恨的是,他好的时候无比好,可恶起来也是无比可恶。

他好像完全能摸清是否会真把她惹怒的那条线,太狡猾。

“生气了?”雷修远的手指轻轻掐着她的下巴晃了晃。

黎非张嘴在他手指上重重咬下去,雷修远“嘶”地一声,却没动,手指放在她嘴里任她咬,他的另一只胳膊忽然勾住她的腰,将她朝自己这里一带,低下头,双唇落在她半张的上唇上。

黎非急忙松口,手指却还是不肯离开,掐着下巴他重重吻上来。唇舌交缠摩挲,零乱的气息一下子变得炽热干燥,他滚烫的柔软的嘴唇,还有独有的雷修远的味道,像是要扎穿她封闭的世界,一瞬间她的五感中只有他一个人,她的世界像是被他取代了一样。

她鼻间情不自禁发出近乎颤抖的喘息声,充满情欲的吻,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再也毫不保留,像是要吃掉她,占据吞噬她唇间每一个秘密。

他发烫的手拿早已穿过薄软的中衣,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游走搓揉,湿润的唇忽然离开她的,顺着脖子一路轻轻啃噬,黎非只觉头晕目眩,她分明在大口喘息,却又觉得像是窒息了一样,巨大的空虚再一次攫住她,她要陷入这柔软床铺的最深处,不停陷入,坠落。

第一百三十二章 秘密 二

脑中偶有一丝清明,好像、好像双修不该是这样的,他们还没运转灵气,也没让彼此的灵气互相试探。

黎非勉力稳定心神,试图在一片意乱情迷中运转灵气,两只手腕忽然被雷修远钳住,压在被子里。她的脉门被扣住,刚刚运转起来的灵气也瞬间被掐断,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雷修远的声音沙哑至极:“不要动。”

她颤声道:“双修……”

“忘掉它。”

居然说忘掉……黎非只觉身上凌乱不堪的中衣被他一点点咬下去,他的唇毫不犹豫落在自己胸前,她浑身都开始发抖,再也想不起什么灵气运转。赤裸的肌肤贴合,没有那些冷静的灵气试探,她慌乱而被动,像海里的一株水槽,被他揉着摇着瑟瑟颤抖,不知到底怎样才好。

她需要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需要他,想要求他将她带走一般,去向哪里都好。纠缠的节奏渐渐狂野起来,黎非本能地攀着他,抱着他,唇与唇乍然相触,忽又乍然分开,紧跟着,便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剧痛,一波一波,他正全然不留情地攻击她最柔弱的地方。

黎非的双手禁不住痉挛起来,用力掐在他肩上,雷修远喘息着将额头抵着她的,他的声音也在微微发抖:“没事么?”

她竭力忍耐,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口中只是含糊地呢喃着:“没事……没事……”

他轻轻吻着她颤抖的双唇,紧紧抱住她,他最细微的动作都让她感到痛苦,黎非连呼吸也不敢重了,他的脸贴着她的,耳鬓厮磨,身体与身体每一寸都紧紧贴在一起,他们是一体的。

雷修远的手指划过她汗湿的脸颊,顺着脖子,最后慢慢落在她心口,她的心脏跳得那么快,像是要蹦出来落在他手中一样。他零乱地在她面上亲吻,像叹息一般:“我是你一个人的。”

与这世间一切礼法无关,与道侣也无关,他们不过是最普通的相恋的爱人,现在,他们在一起。

黎非手指插入他发中,他是这天下间,只属于她的雷修远。她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苏醒,仰头轻声道:“我也是你一个人的。”

再也没有人说话,一切言语都成了累赘,静止的节奏再度运转,渐渐变得本能而狂热,黎非的手指一直死死掐着雷修远的肩膀,她像是被迫上了一条尽头就在眼前的路,无处再逃,只能战栗地蜷缩在他怀中,他们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四肢也纠缠在一起,好像再也不能分开了。

他已在她身体的最深处,她所有的秘密都已被他占为己有,她也已占据了他所有的感觉。雷修远将她无力的双臂抓起,环在自己脖子上,他的动作甚至没有办法稍稍温柔一些,一切理智早已被摧残殆尽。

枕头早已掉在地上,大半个被子也耷拉在床沿,黎非无意识地发出呻吟声,双手忽地离开他,在床褥上无助地纠缠拉扯,情欲的狂潮将她吞噬,在体内各处游走肆虐,生平第一次,如此陌生,汹涌得叫人感到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喧嚣的一切终于渐渐平息,黎非散乱的视线也慢慢变得清明,雷修远搂着她,在她额上轻轻印下数吻,低声又问:“没事么?”

她只觉得倦且疼,摇着头翻过来,把脑袋埋在他怀中,落在地上的枕头和被子早已被他拽回来,她蜷缩在被窝里,累得眼皮一个劲耷拉,什么也说不出,几乎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睡到半途,迷迷糊糊又感觉一双滚烫的唇在她身上轻噬,黎非微微哼了一声,隔着被子摸到他脑袋,这不知餍足的人再度将她揉进怀中,顺着她的胸前一路啃咬下来,好像她真的是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他不知吻在何处,黎非忽地瑟缩了一下,整个人钻进被子里,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雷修远的声音在被窝里听起来闷闷地:“说好的叫我双修呢?”

“你先运转灵气……”

“我不会。”

“然后将灵气从头顶释放出来。”

“还是不会。”

黎非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这可恶的人。雷修远偏头含住她的双唇吸吮舔舐起来,勾魂摄魄的异香笼罩着他,他渐渐不能自持,贴着她的唇呢喃:“抱着我,别躲……别让……”

被子在剧烈地颤抖,初尝情欲的两个人在黑暗与窒息中放纵无比,身体与身体,四肢与四肢再度像蛇一般纠缠在一处。黎非再也无法压抑,发出近乎哭泣般的呻吟,他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总是突如其来又直截了当。

疯狂的欲望堆积在脑门李,他在叫它们越叠越高,令她辗转反侧,左右难安,每一次探入与蜷缩都令人无法忍耐,黎非紧紧捏着他的手,他在把她往惊涛骇浪的顶点推拉。

多么可怕又叫人沉醉不休,仿佛他们可以永远这样互相抵死欢爱,极致的愉悦和不断攀升的狂喜会一直追随,没有尽头。

黎非的脖子情不自禁向后仰去,她想要呼吸,可被子里没有能让她吸进身体的东西,下一刻沉重的被子便被雷修远扯开,他将她抱起,吻掉她狂喜而惊颤的眼泪,他好像说了什么,她已全然不能理解,蚀骨的欢愉紧紧攫住她,从身体到灵魂,它们都在灼灼跳跃着,收紧,又膨胀,最后变成亿万细小的碎片,无意识地悬浮。

最终那些碎片又将她整个人完完整整地拼凑好,落在雷修远双臂间。黎非只觉倦到了极致,他在耳边还轻轻说着什么,她唯有无力地摇头:“……累,让我睡……”

一语未了,她的脖子已经软在了枕头上。

这一次昏昏然睡了很久,黎非又觉脸上有人在轻轻吻着,她疲倦地睁开眼,只见窗外已然大亮,雷修远漆黑的双眸近似眼前,睫毛微颤,他忽悠垂头在她赤裸的肩上亲了亲,黎非环住他的脖子,轻声撒娇似的:“不要再来了……”

她隔着他的肩膀,昏昏沉沉地凝望窗外的日光,不知是什么时辰,这座村庄显然十分热闹,外面不时有人声传来,刺眼的阳光穿透纸窗,撒在桌上墙上,那古旧的万年历上画着的星正馆仙人栩栩如生,像是真人一样,威风凛凛。

这是雷修远小时候每天会看到的景象,一个星正馆的弟子待他如兄如师,那时他一定满心期待着要进入星正馆修炼,连万年历都选了个星正馆仙人的图画,然而他的期盼终究没能成为现实。

可是,感谢上天,他来了无月廷,和她在一起。

黎非抬手轻抚他的脸颊,他像只猫,惬意柔顺地合着眼任她摩挲抚弄,几绺长发散在腮边,她轻轻拨开,开口问:“你不困吗?”

雷修远抱紧她:“你觉得呢?”

黎非笑着在他额头上撞一下:“双修学了跟没学一样。”

他也笑了,把脸埋在她肩窝,声音闷闷地:“下次再双修。”

黎非缓缓梳理他柔软的长发,他肩部与胳膊的线条有力而漂亮,指尖摩挲上去,光滑结实,不知是阳光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他的肌肤里隐隐透着一层金色的光,摸上去微微发烫。

“不是有秘密要告诉我?”她柔声问,“现在能说了吗?”

雷修远抬起头凝视她,他漆黑的双眸里也隐有暗金色的光芒闪烁,这种光辉让他看上去璀璨却又冰冷,黎非不由捧住他的脸。

他似是想了很久,才道:“我和你说过,六岁前全然没有记忆的事吧?其实,随着年岁渐长,我偶尔会梦见一些片段,直到斗法大会那次,我做了很长的梦,梦见无边无际漆黑翻卷的海水,我在海上漂浮了很久,后来上了岸,一个人沿着山林慢慢走,走到了城镇中,被牙婆发现,将我几经转手,最后被高卢的雷夫人买了去当养子。”

黎非听得呆住,隔了半天才喃喃道:“在海上漂浮?只有这些吗?你不可能漂六年吧?”

雷修远摇了摇头,淡道:“我不知道,只能梦见这些,剩下的都是零碎的片段,理不出头绪,在异民墓见到那根臂骨,让我有所领悟,却依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或许我们都是从海外来的,这还不算秘密么?”

辗转千万里,黄泉碧落,天雷火海,最后她还是他的。日炎或许没有说错,他真的想要她做自己的禁脔,若是能将她藏在自己胸膛中多好,从生到死,她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脑海与思想里也永远只有他一个人。这可怕的独占的欲望,一直被他劳劳锁在灵魂最深处。

他对她应当不仅仅只是想要独占而已,那些茫然又警惕的年少时期,只有她是有色彩的,无法抗拒,情不自禁,深深地被吸引。他可以为她做一切,拥抱她直到双臂断裂,亲吻她直到嘴唇破碎,然而爱护与独占总是在交织,连他也无能为力。

雷修远低头吻她,他体内的灵气开始运转,在奇经八脉忠流窜不休,最后自头顶缓缓溢出。

“来,我们开始双修。”他低声笑,“好好教我。”

黎非手忙脚乱,他突然丢下“可能都是从海外来的”这样一句惊天动地的话,不给她任何反应时间,又要什么双修。

她挣扎着急道:“等一下,等一下!话、话还没说完!”

雷修远将溢出的灵气又缓缓收回:“那就不双修。”

他翻身压住她,铺天盖地的被子再度将她笼罩,黎非忙不迭地挣扎,被窝里满是雷修远的炽热的气息,他缠着她,箍着她,亲吻她身上没一个她不想叫他碰的地方,她的挣扎渐渐变得无力。

他的长发落在她腿上,软而且痒,黎非百般挣脱不开,想陷入蛛网的小虫子一样,这张床,这辈子,这个人,这情欲的海洋又开始吞噬她。昭敏师姐先前的告诫分明犹在耳畔,却显得那么无力,他们初尝甘味,已经说不清是谁在纠缠谁。

不知是哪个人先开始的,身体的缠绵渐渐变成了灵气的互相包裹吞噬,剧烈的灵气震荡在小小的房间内,又一阵阵地涟漪开,与身体缠绵的极乐糅合在一处,渐渐成了一股漩涡,他们被卷进去,再抬上来,颠倒掉错,诸般狂喜。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秘密 三

黎非最后一次彻底醒来,但见窗外霞光万丈,不知是清晨还是黄昏,她疲倦地用被子蒙住头翻个身,另一边床铺上确实冰冷的,半个人也没有,她心中一惊,弥漫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

雷修远人呢?

她抱着被子慢慢做起来,浑身上下出乎意料地清爽,一切汗水与暧昧的痕迹都被擦拭干净了。回想这几天他们两人的荒唐,黎非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辜负了师姐的告诫,她有错。

她满床折腾着找衣服穿,最后在枕头下面找到了似乎是洗过而且叠得整整齐齐的中衣——他什么时候洗的?又是什么时候方枕头下面的?

黎非一面穿衣一面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端倪。

一切穿戴整齐,她推开门,外面天色已然暗沉下来,漫天晚霞还残留着些许嫣红,厨房里传来阵阵饭菜的香气,炊烟袅袅,倦鸟归林,一切又祥和,又安静,黎非隐隐有种回到了青丘的错觉。

厨房里人影一闪,雷修远探头朝她望了一眼,他晃着手里的白菜:“还好么?”

晃着白菜问她这么暧昧的话是怎么回事……黎非摇了摇头,索性大大方方地走进厨房,民间瓦房,厨房的布置都是大同小异,灶台上不知烧着什么,怪香的,黎非熟练地揭开锅盖,但见里面炖了一锅素汤,香气扑鼻,比她自己做的要好太多。

这家伙真的像歌林说得那样,回头他要是步修行了,转行当个出自也能发财。

“刀给我。”黎非卷起袖子,她绝不能在这里输给雷修远,怎么说她也好吃好喝照顾师父那么些年,修行被他压下去她无话可说,要是做这些杂事再被压下去,她简直枉为女人。

白菜被利落干脆地切片下锅爆炒,这道醋溜白菜以前也是师父喜欢吃的,黎非一边翻菜一边四处顾盼:“盘子呢?”

“来。”雷修远点了点她的肩膀,黎非转过头,冷不丁他低头在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盘子就被塞到了她手中,见她捏着盘子瞪自己,他不由笑了,悠然开口:“再不盛出来,要糊了。”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场景,好像他们两人不是修行弟子,而是凡间两个新婚夫妇一样,有种烟火气的温馨。

黎非盛好饭,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起吃白菜喝素汤,她原本想着要问他关于那个秘密更具体的事,可现在又突然不想问了。

他从任何地方来的都没关系,他们已经有了更为紧密的联系,成了真真正正的道侣,再也不会分开。他是天神也好,是恶鬼也好,在她心里,永远是只属于她的雷修远。加入他们不是修行者,就这样永远做一对凡人的夫妇也好,把身世和来历都丢到九霄云外去,她每天操心做什么菜,他每天研究怎么赚点买肉钱,有兴头了就胡扯海侃一通,没兴头了就各忙各的,又简单又繁琐。

“是鲁大哥教你做菜的?”黎非一面喝汤一面问。

雷修远勾起唇角:“他连菜刀也不会拿。”

黎非讶然看着他:“难不成做菜又是你自学的?”

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种卖弄又高高在上的味道:“随便做几次就会了,很难么?”

黎非有个冲动把他那可恶的笑容掐两下,又来了,那种“你们都是蠢货”的味道,许久不见,她一点也不怀念,她哼哼冷笑:“你啊,知不知道以前我可讨厌你了。”

雷修远眉头微微一扬:“是么?以前我到时挺喜欢你的。”

黎非忍住笑:“从叫我小棒槌大哥的时候开始么?”

这话说的他也笑了,想起年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一开始的期满,她的仁义,到后来他的阴人,她的释怀,每一次的交集看似要断开,可最后又会被紧紧联系在一起,或许,从第一次见面,这七八分像男孩子的小姑娘朝他怒吼一声开始,他便发觉了这荒凉人世间的另一种温暖。

隔日他们起了打造,朝阳初升,沿着乡间崎岖泥泞的小道缓步而行,路过的村民们纷纷回头注视这一对气势非凡的年轻男女,此处靠近星正馆,时常有仙人路过,附近的凡人们对星正馆的仙人和弟子有一种几乎崇拜的憧憬,然而见他们的服饰和星正馆的不大一样,倒也没人敢上前聒噪。

“看那棵树。”雷修远指着山脚下一株歪脖子的老槐树,“曾经我每天就在那里等着鲁大哥过来。”

他面上少见地起了一丝怀念之意,凝望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许多年前孤零零在山脚下等鲁大哥的那个少年放佛还在,面上摆出冷淡的模样,心里却在一遍遍数着路过的晕,算着修行结束的那个时辰。

黎非挽着他的胳膊朝老槐树走去,好不介意沾了满脚泥,因见周围许多村民都朝他们这便张望,她轻声道:“你以前主这里,除了鲁大哥难道没有别的认识的人吗?”

雷修远偏头想了想:“这里的小孩打架都打不过我。”

黎非嗤一下笑了,答非所问,可又是典型雷修远的回答,他以前生得那么瘦小柔弱,一付好欺负的模样,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边,肯定是孩子们欺负的对象,他肯定也是把那些欺负他的顽童们揍得满地找牙,恶名昭着,叫这里的父母们都不敢让自家孩子靠近他。

她纵身轻轻跳上那颗歪得不像样子的老槐树,手搭凉棚四处眺望,最后望着远方那座有着巨大缺口的高峰,此时天色大量,缺口被隐藏在云雾之后,若隐若现,传说中的星正馆就坐落在那里。

此处的风景被雷修远眺望了三年,她正看得入神,忽觉足踝被人轻轻抓住,雷修远站在树下用树叶替她擦拭鞋上沾染的黄泥,这素来傲气的少年居然会做这种事,黎非乖乖地一动不动,任由他仔细将鞋子擦拭干净,她轻笑:“谢谢”。

雷修远握紧她的脚踝,淡道:“今晚请身体力行来谢我。”

黎非一下涨红了脸,抬手在他额上点了一下,正要说话,忽觉远方似有两股灵气波动疾驰而来,她立即跳下槐树,雷修远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一晃眼,两个星正馆守门弟子御剑落在两人身前,见他二人身上穿着无月廷亲传弟子的服饰,且都有突破第三道瓶颈的修为,他们立即行礼,态度十分友善:“原来是两位无月廷的道友,有失远迎,不知二位来我星正馆可是有何要事?”

这里离星正馆可还差着几百里呢,他们怎么这么谨慎?黎非转念一想,忽又释然,最近因为异象丛生,各大仙家门派比往日要警戒无数,他们两人在附近徘徊了好几天,怨不得人家要过来问一问。

她二人也立即含笑行礼,雷修远温声道:“惭愧,此处有在下曾经的故居,一时触景念旧,不由多停留了几日,惊动星正馆诸位道友,过意不去。”

那两个守门弟子早已发现不远处那座被加持了障眼法的小院落,其中一人反倒来了些兴致:“道友曾在此处住过?莫要怪我失言,我看道友的年纪不大,想是新晋不过五六年的弟子,却已有了这般修为,为何不来我星正馆?”

雷修远笑道:“也是阴差阳错吧,已故的鲁山华师兄于在下有抚育之恩,星正馆的震云子先生更曾与在下有半师之情,不知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两人见他提到一个早已故去的星正馆弟子名讳,还提到了震云子长老,想来这人以前更星正馆是有点渊源的,更兼他谈吐隽雅斯文,叫人心中不由得生起好感,一人也笑道:“多劳道友挂心,震云子前长老可惜不在派中,否则你二人相见,也是一番欢喜。”

黎非在一旁一言不发,桃花这种事交给雷修远,一点也不用操心,他自小就能把人骗得一愣一愣的,说起来,怪不得他们在星正馆附近住了几天,什么事也没发生,原来震云子不再星正馆,否则以他的禀性,估计早就把他俩抓走了。

雷修远连连惋惜,叹道:“可惜,这番来过,以后更不知何时能再回故居一探,也不知何时能与震云子前辈再会了,实乃一大憾。不知能否麻烦二位道友替在下给震云子前辈留个话呢?就说晚辈雷修远久候前辈不至,无奈不能久留。在下即将前往东海附近与友人相会,也不知沿途是否有缘想见。”

其中一人再度笑起来:“道友要去东海?这倒巧了,也不用我们带话,震云子前长老也是数日前刚刚离派前往东海附近,愿你二人能早日再会。”

震云子去东海附近?这些守门弟子口口声声叫他“前长老”,想必他因为功力退化,已经做不得长老了,伤心之下去东海散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