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绝不会将东海发生的事透露出去,可难保有别人透露,黎非的师父都叫她不要回门派了,难不成有什么不好的事?

她越想越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看了看,万仙会几个长老还在与无月延的长老们低声说着话,三百多名弟子仍在情绪低落后,没人注意她这里,她索性转身便走,直走到了僻静处,才唤出蜈蚣精疾驰而去。

她得找叶烨他们问问,是谁将黎非的事透露出去了。

姐和叶烨是绝对不可能的,苏菀不像是多嘴之人,雷修远更不可能。纪桐周?那时候震云子就把他和黎非带走了,他应该目睹了一切,可这位小王爷明显对黎非执念极深,怎会害她?莫非因爱生恨了?

百里歌林急得脑壳都疼,偏偏黎非这丫头不告而别,谁也找不到她,她要是回无月延怎么办?杀害秦扬灵,杀害正虚长老,光这两条罪就足够让她死,更何况还有杀害星正馆长老的罪名。

像是感应到主人焦灼的情绪,蜈蚣精卯足了劲在云上疾飞,忽然后方云团中又有一只蛇精破云而出,不靠近,也不远离,只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百里歌林一回头就见着陆离腰上那根和浅绿绸带绞在一块的金丝腰带。

这种时候他还要来添乱!百里歌林怒道:“你跟着做什么?!”

不是说了让她一个人待着吗?!

陆离还是不说话,他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闷葫芦,一言不发,只是执着又坚定地跟在她后面不远处。

百里歌林一肚子邪火,她实在没法再分出精力去烦这个人了,他爱跟着就跟着吧!

脚下山峦起伏,应该是到了越国边境之地,百里歌林低头随意看了一眼,却觉下方人头攒动,竟密密麻麻好似有许多人。她急忙命蜈蚣精往下飞,但见下方硝烟滚滚,旌旗乱插,呐喊声嘶吼声不绝于耳,竟是有双方兵马在相战。

越国边境的战场?她心中震骇更甚,想起方才无月延长老说的玄山子已死的事,这才几天啊?行兵打仗居然已经来到越国边境了?难不成敌国早有准备?

百里歌林飞得更低一些,忽然之间,看清了敌国插在后方的旌旗,她只觉呼吸都停了——那面旌旗,黑底黄边,绣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龙,她做梦都忘不掉的图案,是吴钩!

当年这些旌旗如奔流的潮水般扑进高卢王都,烈焰与哭喊声让昔日繁华的王都都变得如同修罗场。她记得爹娘临死的哭泣哀嚎,也记得姐姐用稚嫩的双臂背着自己四处奔逃,满眼所见,只有漫天的火,满地的血与尸体。

想不到过去那么多年,她又一次见到了这面旌旗,而这些被尘封在心底的地狱般的回忆,也顷刻间尽数回到了脑海,她一丝一毫也没有忘记。

不过一瞬间,她立即明白了玄山子突如其来的死是怎么回事,他死后短短数日吴钩便侵略越国是怎么回事。当年高卢背后坐镇的仙人也是不明不白死在一次猎妖中,现在同样的手段又被龙名座宗权拿来用在玄山子身上。

百里歌林面罩寒霜,死死盯着那面旌旗,忽地一抬手,熊熊烈焰从天而降,瞬间吞噬了前方密密麻麻的吴钩旌旗,更有无数巨大的藤蔓从地底钻出,紧紧绞住那些在乱叫乱嚷的吴钩士兵们。

当年她毫无力量,面对吴钩的强势,只能被蹂躏。今天,她要将视界中所有的吴钩的旌旗都烧成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战 二

战场上的喧嚣声忽然变得很大,惊恐的尖叫﹑不明所以的惊呼﹑痛楚的哀嚎……诸般声响不绝于耳,吴钩那里明显因为突如其来的仙法相助变得惊慌失措,士兵如潮水般向后撤离。

百里歌林驭使着蜈蚣精还想再追,陆离在后面飞快拽住了她,他有些气急败坏:”你疯了?!擅自插手这些事,是想被重重责罚?!”

修行弟子没有长老仙人的允许,是绝不准干预凡间战场或政权更替之类事的,轻者被面壁数年,重者拷打甚至被逐出门派都有可能,临行前长老们一刊交代在中土内陆要低调谦和,她居然一上来就犯下大错。

他见百里歌林脸色苍白,眼中满是仇恨的烈焰,心下不由暗暗吃惊。她挣扎得厉害,陆离索性用五指扣住她的后脖子,缀缀将水行灵气灌入,安抚她激烈的心绪。

过了许久,百里歌林终于平静下来,战场上无数人或敬畏或愤恨地看着她,她默然半晌,忽地轻轻推开陆离的手,蜈蚣精再度高高飞起调转方向,朝王都端涂疾驰而去。

“百里歌林!”陆离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十分严厉。

一但不扯上恼人的情情爱爱,这位陆师兄就会变成特别正经严肃的人,专门教训那些犯错的师弟妹们,她的散漫性子以前被他说教最多。

百里歌林没有回头,低声道:”是我冲动了,新仇旧恨一起上来,没忍住,回头我自去向长老领罪。”

“我不想听你说领罪。”陆离凝视她纤细的背影,”新仇旧恨是什么?”

他对她的过去了解得不够多,虽然她曾经叽叽呱呱说过一堆,可都是些琐碎的趣事而已,这脆弱又无比强硬的姑娘,她的人生脉络,他摸不清。

百里歌林瞥了一他一眼,面上挂了一丝笑,笑里有淡淡的嘲讽:”怎么,不怕我又是欲擒故纵?”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很快又正色转回来和她对望:”说给我听。”

“……下次吧。”百里歌林低低叹息了一声,”眼下还有更急的事。”

纪桐周一手执着青玉酒壶,一手挽住华服的长袖,缓缓斟满四杯酒,手指轻轻一弹,三只装满了美酒的青玉酒杯稳稳地落在叶烨三人面前,一滴也没洒出来。

“这是在我王府中珍藏了十年的佳酿,上回你们来年份未到,今年却正好赶上了。”

他语带悠闲,神色平静,举杯含笑道:”想不到你们会来端涂,本以为此次一别不知经年,却这么快又相见了,我敬你们一杯。”

叶烨端着酒杯,面上有些疑惑与欲言又止,他们这一趟赶来端涂,在越国边境之地见过吴钩的侵略之行,陆公镇甚至遍地龙名座弟子,本以为纪桐周必然寝食难安,暴躁欲狂,谁知他竟好端端地在王府待着,美酒佳肴,内室的纱帐后,似乎还藏着佳人。

叶烨沉吟道:桐周,你莫非已有万全之策?”

龙名座这次大概是趁乱打劫,纪桐周能淡定如斯,想必后方坐镇的玄山子长老应该有了应对。只是,好怪异,纪桐周从来也不是什么稳重的人,想怒就怒,想笑就笑,这会儿他脸上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甚至如此这般悠闲,实在与他平日的为人大相径庭。

纪桐周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对面的苏菀显然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娆,她喝完了酒忙着四处打量王府的奢华景象,因见那玉做的窗帘钩十分精美,她不禁走过去拿在手上把玩。

纪桐周瞥了她一眼,那站在窗边的姑娘,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瘦小的女孩子,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没见识地玩着窗帘钩。他下意识地朝袖袋中摸去,那只紫玉蟋蟀已经不在了。

他摸出一只白玉做的小黄鹂,将杯中酒倒进它口中,没一会儿,这只白玉黄鹂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啼鸣声,一下就把苏菀吸引过来了。

“玩这个吧,窗帘钩有什么好看的。”小王爷朝她微微一笑,将啼鸣的白玉黄鹂放在了苏菀手心。

苏菀又是赞又是惊讶:”想不到你这样的人居然身上还会带着这种小玩意。”

纪桐周笑道:”还有更多呢——妙青。”

内室纱帐后立刻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是,妙青在。”

“把那只箱子拿来。”

“是。”

叶烨听那姑娘说话声温柔婉转,明显是个妙龄女子,不禁笑得有点暧昧,纪桐周也终于开始会享受这些了?

内室纱帐被人轻轻掀开,一个穿着茶白衣裙的美貌少女端着一只小小的檀本箱毕恭毕敬地上前,半跪在地,将木箱举高,柔声道:”王爷,妙青取来了。”

叶烨一看她的打扮不由微微一惊——茶白衣裙﹑领口黑边﹑耳畔簪着妃红色的芙蓉,好熟悉的装扮!待她将头抬起,他惊讶更甚.这姑娘眉眼与黎非竟有两三分相似,尤其那隐隐含笑的姿态,显得灵气十足。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一下子醒悟了,当即扭头望了一眼百里唱月,她也是满脸若有所思。不醒悟还好,一明白过来,他反倒尴尬起来,只得装作没发现,移开视线继续喝酒。

纪桐周将檀木箱打开,里面放着许多小玩意儿,都是当年姜黎非爱不释手的,此后这么多年,每个月这些玩具都会被细细擦拭干净再重新存放,六年过去,依旧宛然如新。

苏菀毫无察觉,正要凑过去看,眼角余光忽觉那出来凡姑娘装扮很眼熟,她随意望了一眼,陡然叫起来:”黎非?!咦?不对……呃,当﹑当我没说……”

她十分尴尬地看了看纪桐周,他神色平淡毫无反应,只挥手让妙青退回内室,自己从箱子里取出一只青铜小鸟,递了过去。

苏菀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玩这些小玩意儿,她尴尬地回头又看叶烨他们,百里唱月摇了摇头,突然开口道:”王爷,自欺欺人不是什么好事。”

纪桐周恍若未闻,他将壶中酒倒入玉碗中,青铜黄鹂在他掌心忽地一动,低头饮了碗中酒,滴里里地叫了起来,他如当年一般笑道:”这个更有趣吧?”

苏菀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一阵喧哗噪杂,紧跟着凌乱的脚步声匆匆奔近,管家在外面惶恐又焦急地惊道:”禀告王爷,陛下……”

话未说完,房门便被人用力推开,越国皇帝踉跄着奔进,似是来得太急,衣冠不整,一只脚上甚至没穿鞋,他失魂落魄地扑过来抓住纪桐周,像是要喘不上气一般.嘶声道:”桐周!玄山先生已仙去的消息……是真的?!”

此言一出,叶烨三人都惊得立即站起,怪不得陆公镇那么多龙名座弟子,怪不得越国边境暴乱不堪!玄山子死了?一个长老仙人,明显还未到寿命终期,怎么突然就死了?

纪桐周挽住皇帝的胳膊,面色依旧平静,低声安抚道:”皇兄不必惊惶,先坐下缓口气。”

皇帝死死拽着他,满眼绝望,只一个劲地问:”真的死了?真的死了?!”

纪桐周淡道:”不错,确实死了,被龙名座宗权偷袭,尸体是我送回星正馆的。”

皇帝霎时瘫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嘴里只是喃喃:”怎么办……这下完了……什么都完了……”

纪桐周不再安抚他,只静静坐回了椅子上,又斟了一杯酒。

叶烨惊道:”桐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玄山子死在他眼前,尸体甚至是他送回去的,龙名座四处挑衅,越国边境不稳,他是怎么能做到在王府中锦衣玉食平静度日的?眼前的人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纪桐周吗?

纪桐周抬眼看他.众人只觉他目光淡若玄水,却又仿佛藏着无数暴烈疯狂,他的声音很轻:”告诉你们有什么用?”

叶烨只觉不可思议:”我们是朋友,这种事你想一个人扛下?”

纪桐周忽然笑了一声:”我们一起扛?一起被龙名座的仙人们伤得半死不活,互相激励流着眼泪感慨人间真情?”

叶烨倏地合上了惊讶的唇,他皱眉看着眼前这陌生的纪桐周,越国出事,纪桐周一定会发疯,他确实在发疯,只不过不是他们想得那种疯。昔日在东海试炼地与龙名座弟子搏命的少年像个孱弱却又要嘶吼的兽,眼下这只兽不再嘶吼了,这种沉默比疯狂还要让人无措。

“……你打算怎么办?”叶烨不再废话,直切正题。

纪桐周一口喝干杯中酒,轻轻一脚将瘫软在地上哭个不停的皇帝踢翻下去,低声道:”不要哭了,很吵。”

皇帝嚎哭着攀住他的腿,颤声道:”桐周!桐周!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这凄厉绵长的哭声像钢针一样扎着他的脑壳,痛得叫人无可奈何。纪桐周抓起酒壶再次斟酒,壶中酒却早已空了,他朗声道:”来人,去地窖里再取酒。”

连叫几声,外面却是一片死寂,纪桐周朝外瞥了一眼,远处几个管家和一群家仆正没头苍蝇似的乱跑着,他神色一冷,忽地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将为首的大管家提着后背心抓起,从高处狠狠丢下去,大管家扎手扎脚地摔在地上,抽了片刻,一滩血染红了白色方砖,渐渐地再也不动了。

乱奔的人终于停下,骇然地僵在原地,纪桐周冷道:”不许乱,回归原位——离开王府大门一步者,视为叛逃。”

第一百六十四章 心战 三

不可理喻,他果然是疯了。

百里唱月当即皱眉道:”你拿这些凡人出什么气?”

纪桐周背过身,不再看他们,他慢慢走回院中,皇帝还在哭,像一摊死肉滚在地上。纪桐周深深吸了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他再度坐回了椅子上。

很快有人将地窖里的酒送了来,纪桐周将酒杯放在唇边,抬眼打量这座美丽的院落,雕栏玉砌,奢靡荣华,四下里凌乱站着的管家奴仆侍卫,皇帝依旧在哭,内室的妙青也撑不住跑了出来——每个人面上都有着灰色的绝望。

这是他要保护的一切?不。

远处端涂最高的钟楼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还有更远处皇宫金色的瓦片,越国广袤壮丽的河山,那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得意高昂,那雄霸天下的豪情壮志,他的心里早已生出饕餮,他不能失去这些,哪怕为之放弃任何人。

“桐周。”叶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却又仿佛远得隔了好几世,他的朋友们,在痛心又关切地看着自己。大难临头,他们除了一些言语上的安慰用以舔舐伤处,什么也帮不上,什么都……

纪桐周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又冷酷地看待着一切,曾经温暖如春风的那些温情,在真正的利刃架在脖子上时,都是脆弱的纸片罢了。

“你们走吧。”他漠然开口,”不要被卷进来。”

叶烨急道:”叫我们眼睁睁看着你送命?!别傻了!现在立即一起走!在龙名座那些人来之前!”

纪桐周笑了一声:”我不会死。”

说什么胡话!叶烨正欲过去与他好好理论一番,忽听院外一人叫道:”你们都在?!太好了!”

紧跟着百里歌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身后不远处跟着陆离,见着地上大管家的尸体,两人脸色都变了一瞬,百里歌林急道:” 纪桐周!玄山子长老已经……”

“我知道。” 纪桐周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再说。”

百里歌林错愕地盯着他,他怎么是这种态度?

“我一路过来,遇到吴钩和越国在打仗……你﹑你不管吗?”她犹豫着问,”还有啊……王府门口的侍卫怎么都没了?这尸体……你们……”

纪桐周冷冷看了她一眼,她还是这么聒噪而漫无边际。

“一个一个问。”

百里歌林越发错愕,她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又被他身后神似黎非的妙青吸引了目光,最后她茫然望向百里唱月他们,每个人都对她缓媛摇头,谁也不知道纪桐周到底怎么了。陆离开口道:”虽然我不太懂中土这些国家的纷争,可既然对方有仙家门派撑腰,迟早会出动修行界的能力,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来日方长。”

叶烨立即点头:”陆兄说的不错,桐周,意气用事绝非善计。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暂避锋芒,日后再图东山再起。”

纪桐周似是在出神,一言不发地啜饮杯中酒,忽然,他脸色一变,放下酒杯望向院外,王府上方灵气网外有细微的灵气波动,紧跟着”铿铿”数声巨响,竟是仙法砸在灵气网上的动静。

有过同样经历的叶烨三人面色顿时铁青,当年高卢皇宫也是如此,边境各种暴乱,龙名座的人直捣黄龙,将皇宫灵气网破开,迫着高卢皇帝投降,他虽至死不肯,可皇帝被人在阵前凌辱,高卢士气大跌,根本抵挡不住吴钩的铁骑,被他们势如破竹般攻入王都,焚烧了整座城。

时隔十多年,同样的招数再次被用在越国头上,这一次他们遇到了纪桐周。

他身形一晃,早已出了王府御剑飞起,漆黑的火焰扑向灵气网上方那几个龙名座弟子——这几个人并不眼生,正是东海试炼地遇到的那几个,他曾经的狗腿子也在里面,正满面得意地用法宝攻击灵气网。

生擒纪桐周的事是他们几个刻意向宗权长老求来的,在东海那一番仇怨今天要尽数讨回来,他们要叫这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王爷彻底服气。他虽然天赋惊人,可毕竟只是一个人,上回要不是有其他人相助,他们早就把这王爷打倒了。

此时见漫天黑火,众人不慌不忙祭出法宝,霎时间春雨绵绵,磅礡的水行灵气荡漾而来,谁知撞在那黑火上,却如火上浇油般,叫它一跃拨高数丈——水行仙法减不掉这古怪的黑火?!

一个人影早已疾电般窜之身前,众人见势不好,当即四下里散开,祭法宝的祭法宝,丢仙法的丢仙法,放防御的放防御,纪桐周手臂一挥,无数黑色火墙将众人隔开,各种仙法砸在他的土主护身上,桔色的光辉顿时暗淡下去。

不等第二波攻击再来,他早已追上那个忙着逃命的狗腿子,掐着他后颈的脉门,令他无法运转灵气,狗腿子终于慌了,如烂泥般瘫在他手中,颤声道:”王﹑王爷……求你不要杀小的!小的知错了!”

纪桐周恍若不闻,他缓缓抽出腰上的剑,剑身竟非钢铁,而是一道细长的黑色火刃,热度惊人,漫天漫地的黑火仿佛感应到炎刃上磅礡的灵气,越发蹦高,竟是要将天上云也烧空似的。

龙名座数人急忙要退,忽觉头顶一暗,大团大团的黑火凝聚在上方,四周亦有数道火墙封锁,竟像一座黑火的笼子,将他们几个死死困在其中,上下左右无处可逃。

为首的弟子见一人被生擒,剩下的都被这古怪黑火困住,当即吹了声口哨,示意众人放出土主护身冲破黑火。他急于逃命,自己先套了土主护身,不顾热浪滔天,直直投入了对面的火墙,只听他惨叫一声,整个身体瞬间被黑火吞噬,眨眼工夫就化作了一团黑灰,土主护身竟毫无用处。

众人不由胆战心惊,入目满是黑色的怪火,浇不灭,碰不得,他们顿生悔意,早知不该这样鲁莽。

“哼!你杀了我们也没用!”火笼中的龙名座弟子兀自嘴硬,厉声道:”等长老来了,你不过是只毫无还手之力的蝼蚁!识相的不如乖乖投降!看在你听话的份上,或许还留你一条狗命……”

话音未落,火墙猛然合拢,几个龙名座弟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又是一瞬间被烧成了黑灰。

本想帮忙的叶烨他们都看呆了,纪桐周杀这几个龙名座弟子,竟如斩瓜切菜般毫不费力,他的修为分明还在第三道瓶颈,可那些玄华之火却比曾经要炽烈太多,漫天漫地,犹如跳跃的乌云。

纪桐周将那些黑火收回来,最后他们变成了一簇细小的攒动的火苗,在他掌心柔弱地舞动着。他低头看着瘫在手中的狗腿子,此人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抖若筛糠,语无伦次地求他:”看在小的曾忠心耿耿服侍您的份上……求求您……”

纪桐周冷道:”你们的长老什么时候来?”

狗腿子哽咽道:”本﹑本来是宗权长老要亲自来……可无月廷的翠玄仙人忽然发了召唤手谕,好像﹑好像是商讨什么叛逃弟子的事……我﹑小的真的不知长老们什么时候……”

纪桐周将他丢开,黑色的炎刃轻轻一挥,他的脑袋便骨碌碌地滚在了地上,一路滚到百里歌林脚边,她厌恶地跳开,皱眉道:”他刚说的那个什么叛逃弟子,我怀疑是指黎非。”

叶烨和苏菀都是大吃一惊,连声道:”什么意思?”

百里歌林四处看了一圈,压低了声音将冲夷真人要她转告黎非的话说了一遍,又道:”我看十有八九是震云子的事被透露出去了,你们有谁泄灵过吗?”

说罢她不等回答,却望向纪桐周,这位看不出端倪的小王爷脱下被血渍与尘土弄脏的外衣,那装扮与黎非神似的妙青取了件新的华服外套给他披上,老实说,这侍女的存在真叫他们不舒服。

“纪桐周。”百里歌林走到他面前,定定看着他幽然无波的双眸,”东海的那些事,假如被人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清楚吗?”

纪桐周淡道:”你的意思,是我说出去的?”

“我不知道。”百里歌林坦率地望着他,他们这群从小到大的朋友,再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变成这种局面,”我不相信你会害黎非。”

纪桐周漠然移开视线,绕过她走进屋,只丢下一句话:”你们走吧。”

他关上房门,没一会儿又推门走了出来,见叶烨他们还在,他视如不见,绕过他们疾步朝院外行去。

“站住。”一直沉默的百里唱月忽然开口,她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他,”怀里的信给我看。”

纪桐周冷冷低头望着她的手,森然道:”放肆,丢开。”

“桐周?!”叶烨也火了,他上前用力当胸推了他一把,将百里唱月护在身后,自己与纪桐周对峙,”你要疯到什么时候?”

冷不丁后面的百里唱月突然出手了,纪桐周只觉一团金色光雾扑面而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急退数步,百里唱月出手如电,早已从他怀中取出一封信,正要打开,那信忽然被黑火一燎,早已化作黑灰,她抬头直直盯着他,低声道:”你心虚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战 四

纪桐周周身黑火一闪,金水龙啸的光团立即被焚烧殆尽,他伫立庭院中,一个一个将叶烨他们望过来。

他的朋友们,没有阿谀奉承的马屁,没有曲意迎合的卑微,高兴了便一起大笑,他犯错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批评。他们是他懵懂少年时代的美妙色彩。然而当这世间的獠牙对准他的时候,唯有无上的力量才是永恒。

他已经坠入火海最深处了,只有不择手段地护着自己,护着仅剩的能抓在手中的东西。玄山子是刻意?还是无心?这一切早已不重要。不能放手,不能后退,这样他的火焰会被漫长的时间所熄灭,或许终有一天,恨也会消失无踪。

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纪桐周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我说最后一遍,速速离去,越国一切,与你们无关,我不需要你们卷进来。”

叶烨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转身拽住百里唱月的胳膊:”……我们走吧。”

唱月挣脱他的手,这一向寡言少语的姑娘少见地露出了她尖刻的一面,微微冷笑起来:”我们离开,你就可以放心出卖小棒槌了?”

百里歌林急道:”姐!你别这样说!他怎么会!”

百里唱月淡道:”当日的事,只有我们六人亲身经历,原本我也不信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泄露出去的。不过在经过陆公镇时,不巧我听见了几个龙名座弟子的话,他们在抱怨无月廷插手。当时我没弄懂他们的意思,见着王爷迥异的态度,我便有些了然了。歌林方才说的事,更让我确定了这推断。”

一席话说完,庭院中反倒陷入一片死寂,百里唱月直直望着纪桐周幽深的双眸,又道:”我提起小棒槌,你的心跳声就变得很大,这是心虚者的声音,想不到,竟然是你将她卖了出去。那封信是写给无月廷仙人的?想用小棒槌的师父引她现身吗?你是非要逼她去死?”

庭院中依旧死寂,叶烨再也忍不住,厉声道:” 桐周!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