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最后一次彻底醒来,但见窗外霞光万丈,不知是清晨还是黄昏,她疲倦地用被子蒙住头翻个身,另一边床铺上确实冰冷的,半个人也没有,她心中一惊,弥漫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

雷修远人呢?

她抱着被子慢慢做起来,浑身上下出乎意料地清爽,一切汗水与暧昧的痕迹都被擦拭干净了。回想这几天他们两人的荒唐,黎非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辜负了师姐的告诫,她有错。

她满床折腾着找衣服穿,最后在枕头下面找到了似乎是洗过而且叠得整整齐齐的中衣——他什么时候洗的?又是什么时候方枕头下面的?

黎非一面穿衣一面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端倪。

一切穿戴整齐,她推开门,外面天色已然暗沉下来,漫天晚霞还残留着些许嫣红,厨房里传来阵阵饭菜的香气,炊烟袅袅,倦鸟归林,一切又祥和,又安静,黎非隐隐有种回到了青丘的错觉。

厨房里人影一闪,雷修远探头朝她望了一眼,他晃着手里的白菜:“还好么?”

晃着白菜问她这么暧昧的话是怎么回事……黎非摇了摇头,索性大大方方地走进厨房,民间瓦房,厨房的布置都是大同小异,灶台上不知烧着什么,怪香的,黎非熟练地揭开锅盖,但见里面炖了一锅素汤,香气扑鼻,比她自己做的要好太多。

这家伙真的像歌林说得那样,回头他要是步修行了,转行当个出自也能发财。

“刀给我。”黎非卷起袖子,她绝不能在这里输给雷修远,怎么说她也好吃好喝照顾师父那么些年,修行被他压下去她无话可说,要是做这些杂事再被压下去,她简直枉为女人。

白菜被利落干脆地切片下锅爆炒,这道醋溜白菜以前也是师父喜欢吃的,黎非一边翻菜一边四处顾盼:“盘子呢?”

“来。”雷修远点了点她的肩膀,黎非转过头,冷不丁他低头在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盘子就被塞到了她手中,见她捏着盘子瞪自己,他不由笑了,悠然开口:“再不盛出来,要糊了。”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场景,好像他们两人不是修行弟子,而是凡间两个新婚夫妇一样,有种烟火气的温馨。

黎非盛好饭,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起吃白菜喝素汤,她原本想着要问他关于那个秘密更具体的事,可现在又突然不想问了。

他从任何地方来的都没关系,他们已经有了更为紧密的联系,成了真真正正的道侣,再也不会分开。他是天神也好,是恶鬼也好,在她心里,永远是只属于她的雷修远。加入他们不是修行者,就这样永远做一对凡人的夫妇也好,把身世和来历都丢到九霄云外去,她每天操心做什么菜,他每天研究怎么赚点买肉钱,有兴头了就胡扯海侃一通,没兴头了就各忙各的,又简单又繁琐。

“是鲁大哥教你做菜的?”黎非一面喝汤一面问。

雷修远勾起唇角:“他连菜刀也不会拿。”

黎非讶然看着他:“难不成做菜又是你自学的?”

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种卖弄又高高在上的味道:“随便做几次就会了,很难么?”

黎非有个冲动把他那可恶的笑容掐两下,又来了,那种“你们都是蠢货”的味道,许久不见,她一点也不怀念,她哼哼冷笑:“你啊,知不知道以前我可讨厌你了。”

雷修远眉头微微一扬:“是么?以前我到时挺喜欢你的。”

黎非忍住笑:“从叫我小棒槌大哥的时候开始么?”

这话说的他也笑了,想起年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一开始的期满,她的仁义,到后来他的阴人,她的释怀,每一次的交集看似要断开,可最后又会被紧紧联系在一起,或许,从第一次见面,这七八分像男孩子的小姑娘朝他怒吼一声开始,他便发觉了这荒凉人世间的另一种温暖。

隔日他们起了打造,朝阳初升,沿着乡间崎岖泥泞的小道缓步而行,路过的村民们纷纷回头注视这一对气势非凡的年轻男女,此处靠近星正馆,时常有仙人路过,附近的凡人们对星正馆的仙人和弟子有一种几乎崇拜的憧憬,然而见他们的服饰和星正馆的不大一样,倒也没人敢上前聒噪。

“看那棵树。”雷修远指着山脚下一株歪脖子的老槐树,“曾经我每天就在那里等着鲁大哥过来。”

他面上少见地起了一丝怀念之意,凝望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许多年前孤零零在山脚下等鲁大哥的那个少年放佛还在,面上摆出冷淡的模样,心里却在一遍遍数着路过的晕,算着修行结束的那个时辰。

黎非挽着他的胳膊朝老槐树走去,好不介意沾了满脚泥,因见周围许多村民都朝他们这便张望,她轻声道:“你以前主这里,除了鲁大哥难道没有别的认识的人吗?”

雷修远偏头想了想:“这里的小孩打架都打不过我。”

黎非嗤一下笑了,答非所问,可又是典型雷修远的回答,他以前生得那么瘦小柔弱,一付好欺负的模样,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边,肯定是孩子们欺负的对象,他肯定也是把那些欺负他的顽童们揍得满地找牙,恶名昭着,叫这里的父母们都不敢让自家孩子靠近他。

她纵身轻轻跳上那颗歪得不像样子的老槐树,手搭凉棚四处眺望,最后望着远方那座有着巨大缺口的高峰,此时天色大量,缺口被隐藏在云雾之后,若隐若现,传说中的星正馆就坐落在那里。

此处的风景被雷修远眺望了三年,她正看得入神,忽觉足踝被人轻轻抓住,雷修远站在树下用树叶替她擦拭鞋上沾染的黄泥,这素来傲气的少年居然会做这种事,黎非乖乖地一动不动,任由他仔细将鞋子擦拭干净,她轻笑:“谢谢”。

雷修远握紧她的脚踝,淡道:“今晚请身体力行来谢我。”

黎非一下涨红了脸,抬手在他额上点了一下,正要说话,忽觉远方似有两股灵气波动疾驰而来,她立即跳下槐树,雷修远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一晃眼,两个星正馆守门弟子御剑落在两人身前,见他二人身上穿着无月廷亲传弟子的服饰,且都有突破第三道瓶颈的修为,他们立即行礼,态度十分友善:“原来是两位无月廷的道友,有失远迎,不知二位来我星正馆可是有何要事?”

这里离星正馆可还差着几百里呢,他们怎么这么谨慎?黎非转念一想,忽又释然,最近因为异象丛生,各大仙家门派比往日要警戒无数,他们两人在附近徘徊了好几天,怨不得人家要过来问一问。

她二人也立即含笑行礼,雷修远温声道:“惭愧,此处有在下曾经的故居,一时触景念旧,不由多停留了几日,惊动星正馆诸位道友,过意不去。”

那两个守门弟子早已发现不远处那座被加持了障眼法的小院落,其中一人反倒来了些兴致:“道友曾在此处住过?莫要怪我失言,我看道友的年纪不大,想是新晋不过五六年的弟子,却已有了这般修为,为何不来我星正馆?”

雷修远笑道:“也是阴差阳错吧,已故的鲁山华师兄于在下有抚育之恩,星正馆的震云子先生更曾与在下有半师之情,不知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两人见他提到一个早已故去的星正馆弟子名讳,还提到了震云子长老,想来这人以前更星正馆是有点渊源的,更兼他谈吐隽雅斯文,叫人心中不由得生起好感,一人也笑道:“多劳道友挂心,震云子前长老可惜不在派中,否则你二人相见,也是一番欢喜。”

黎非在一旁一言不发,桃花这种事交给雷修远,一点也不用操心,他自小就能把人骗得一愣一愣的,说起来,怪不得他们在星正馆附近住了几天,什么事也没发生,原来震云子不再星正馆,否则以他的禀性,估计早就把他俩抓走了。

雷修远连连惋惜,叹道:“可惜,这番来过,以后更不知何时能再回故居一探,也不知何时能与震云子前辈再会了,实乃一大憾。不知能否麻烦二位道友替在下给震云子前辈留个话呢?就说晚辈雷修远久候前辈不至,无奈不能久留。在下即将前往东海附近与友人相会,也不知沿途是否有缘想见。”

其中一人再度笑起来:“道友要去东海?这倒巧了,也不用我们带话,震云子前长老也是数日前刚刚离派前往东海附近,愿你二人能早日再会。”

震云子去东海附近?这些守门弟子口口声声叫他“前长老”,想必他因为功力退化,已经做不得长老了,伤心之下去东海散心么?

雷修远与他二人又寒暄客气了几句,将他二人送走后,黎非不由轻声问:“你问他的行踪是想做什么?”

就算人家功力退化,好歹也是个仙人,还当过长老,凭他们现在的修为,过去一样是鸡蛋撞石头,躲还来不及,他还想冲上去?

雷修远沉吟半响,却不答,只道:“先回去,给叶烨写个信。”

两人匆匆回到屋中,雷修远飞快蘸墨谢了满满一张纸,丢进火中,谁知片刻后那封信竟被弹了回来,他眉头微蹙,这次随信附了唱月的头发,信依旧递不出去。

无月廷传信法递不出信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收信的人已经不在人世,另一种便是收信人如今的所在之地没写对,叶烨跟百里唱月两个人也是早早离开了地藏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六年之约 一

雷修远蘸墨又开始写信,这次却是递给纪桐周。无论他们三人有什么尴尬的纠葛,但事关重大,任何尴尬都得先暂时放在末位。

谁知纪桐周的信也递不出去,离八月之约还有一个月,这些朋友们大概个个心都野了,谁也不肯留在门派乖乖修行。

“你是担心歌林没音讯跟震云子有关系吗?”

黎非想了半天,绝大这个可能性最高,百里歌林整整几乎一年没有音讯。信能递出去表示她人肯定活着,这也是唯一叫他们能稍微放心点的情况。

“震云子现在的身份很尴尬。”雷修远开口道:“以前是玄门三大长老,然而玄门术法与别不同,不进则退,他既不能做长老,却又不再是弟子,他应该是能不能在星正馆就尽量不留,以免尴尬。如今海陨来临,他却偏偏要去东海附近,我猜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去,百里歌林失去音讯的事我不敢断定与他有关,这世间意想不到的事太多,还是做好准备为妙。”

黎非再也坐不住,立即提笔蘸饱了墨,洋洋洒洒给百里歌林写信,将震云子的事详细谢了许多,这次她要是再不回信,那十有八九就是落在震云子手里了,裹着她头发的信封投入火中稳稳投递了出去,没有被弹回来,黎非悄悄松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半旧的小木桌上忽然阴影攒动,黎非的心一下吊起来,歌林回信了?!

雷修远与她一起凑上前细看那些被阴影拼凑的字:[一切安好,未曾闻说震云子之事,八月陆公镇再会,甚盼。]

字迹娟秀利落,正是百里歌林的笔记,她安然无恙,为什么突然一整年没音讯?她一个人在东海那么遥远的地方,这里这么多人担心她,她还总是如此任性。

黎非有些恼火,再度给她写信询问缘由,这封信却像石沉大海般,只等到天黑也没有任何回复。

雷修远劈了柴从院子里进来,见她还在发愣,不由道:“她自小就是这样,遇到事不会找人商量求助,自己硬撑而已,不必等了。”

想不到雷修远居然这么了解歌林,他俩关系始终不怎么样,自从他骗人的事被拆穿后,歌林就一直不怎么搭理他,要说他们六个人里,关系最疏远的反倒不是纪桐周跟雷修远,而是歌林和雷修远。

“你总是躲在暗地里偷偷观察人么?”黎非笑叹,既然不回信,她也不打算再等,有什么事当面问最好。

雷修远取了本书在灯火下翻阅,开口:“看来在你心里,我不但刻薄,还猥琐。”

黎非笑了,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他,她喜欢雷修远安静做事的样子,不管是看书还是鞋子,这种时候的他有着和斗法时截然不同的一种斯文,显得十分温润。

雷修远低头默默翻书,一本书翻到一般的时候,听她呼吸声渐渐悠长深重,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将她轻轻抱上床,解开她的腰带,忽然摸到她换种一本硬硬的东西,应当是青城仙人给她的那个黑色簿子了,她还真是一刻不忘地装在身上。他慢慢替她脱了外衣和鞋,盖好杯子,将那本黑色簿子那在灯下,轻轻翻了开。

上回只是粗粗一瞥,这次须得仔细看一遍。

谁知上回明明看见簿子上满满的墨迹,这次翻开里面却成了一片空白,雷修远匆匆将这本不厚的黑色簿子从头翻到尾,真的一个墨点也没有,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上面被加持了什么仙法么?他将手放在上面以灵气试探,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低头思索片刻,忽然双眸内暗金色的光芒乍现,霎时间,原本一片空白的簿子里字迹再度出现,只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更有许多空白无法看到。

雷修远凝神翻开第一页,但见上面自己铁骨铮铮,洋洋洒洒写到:[惜叹,余等中土囹圄之地仙家皆草莽,四海之外,竟有如此天地!今余留此墨迹,皆为数十年间所见所闻所行,静待有缘者一读。]

他精神不由一振,立即翻开第二页,青城仙人的叙事十分简介直接:[癸丑年三月廿一,余与日炎自东海曼山始行……]

癸丑年?仅仅一百年前?上面又提到日炎,果然那种狐狸跟他一起去过海外,怪不得言谈间似是对黎非与自己的身世十分了解。

雷修远一页一页慢慢看下去,能看懂的部分讲述的全是海外千舟万岛的各种风土人情,千奇百怪,超乎想象。

再往后翻,却已是留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全然没法看,他索性翻去最后一页,能看到的自己也是断断续续,似是在惊叹,提到“壳裂开”,“化为襁褓”,“面容与一般人无异”,“初时眉清目秀颇有倾城之色,半年后竟与余障眼法所示容颜越发相似”。

这是在说黎非?

雷修远合上簿子,回头望了一眼黎非,她正安静地蜷缩在被窝里,睡得十分香甜。

幸好她看不见上面的字。

他吹熄了蜡烛,轻轻睡在她身边,显然她还没习惯和人一起睡,睡梦中感觉旁边多了个人,她立即朝里面避让,雷修远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环在怀中,她惊醒了一瞬,察觉到是他,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下来。

“明天做豆腐竹笋吃……”

她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句,不知是梦话还是什么,雷修远不禁失笑,掖好被角,抱着她沉沉睡去。

相隔六年,陆公镇却几乎没有一丝变化,还是那么狭窄的街道,行色匆匆的路人,今年书院的初选似乎没选在这里,陆公镇祠堂空荡荡地,只有祠堂前的青铜鼎里香烟袅袅,不再似当年那般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黎非怀念地四处打量,她还记得东阳真人将她带来这里时的情形,那装着编号铜板的木盒是放在那边的角落里,黑纱女便是坐在祠堂内门前,试探每一个孩子的奇经八脉,将资质优秀的孩子选进去。

她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他们每一个人,甚至日炎也是在这里第一次和自己说话。

苏菀也在好奇地胡乱张望,她刚刚才到陆公镇就遇到了黎非跟雷修远,这次陆公镇聚会黎非早早就邀请她了,为此她一早把未完成的修行之事都拼命提前完成,她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位传说中的“妖娆海派女弟子”,好像看看她穿传说中露腰露胳膊的东海服饰。

“这儿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她有点奇怪,“我们该不会是来得最早的吧?”

黎非拽着她走进祠堂,那里面有个内门,她笑道:“就这个门,那年我从这门进去,就遇到了要聚会的那些朋友。”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进了内门,第一眼望见的便是后院里的虹鹿,因为十分新奇,所以盯着看了好久,也因此被纪桐周跟他那些狗腿子们耻笑了。

虽然她与纪桐周现在的关系比陌生人还差劲,可还是好怀念那时的初遇,恶声恶气的小王爷,嚣张跋扈的狗腿子们,他们当时是在一座小亭子里,威风八面,其他孩子们每一个敢跟他们抢的。

苏菀哼哼一笑:“我对你和雷师弟的过去更感兴趣一些,对了你上回说第一次见他,他被人用石头砸得头破血流是怎么回事?”

黎非正要说话,后面的雷修远淡道:“师姐,方才邓师兄传了封信过来,好像是写给你的,要看么?”

苏菀哪里晓得这个人转移话题是积年恶习,立即天真地上当了:“啊?邓师兄还给我写信?快拿来我看看!”

雷修远将邓溪光那封充斥了肉麻言语,嘱托他们替他看好苏菀别叫她对外面野男人动心的信毫不留情地递给了她,趁着她看着发愣,他朝黎非不怀好意地一笑,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口无遮拦?”

黎非笑着摇了摇头,那段装模作样的时光,他总是不爱提,像是向抹杀它的存在一样,最好他第一次与她相识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样又聪明又厉害,而不是个懦弱的窝囊废。

邓溪光那封信让苏菀看完“全身都感到步舒服”,进而被她残酷地撕了,三人进了后院,却见凉亭中有两道人影,像是一男一女,挨着很近,似乎正在喁喁细语。

叶烨和唱月?不像,灵气的波动更像是……

发觉友人来了,凉亭中的那对男女立即起身转过来,却是纪桐周和兰雅郡主。

……最尴尬的几个人却最先遇到,黎非有些愣神,怎么兰雅郡主也来了?纪桐周的手和她潜在一起,身体也靠得很近,咦?难不成他已经想开了。

纪桐周看了他一眼,居然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黎非楞了一下,也微微点头算作打招呼,他身边的兰雅郡主亦落落大方地向他们几个行礼,这两人通身的贵族气派,站一起真是登对又耀眼至极。

黎非客气地介绍苏菀:“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苏菀,我朋友,这是纪桐周,这位是兰雅郡主。”

纪桐周向她点了点头,苏菀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我是无月廷广微真人坐下精英弟子苏菀。纪师弟,我可否冒昧问一句,你的火焰气息,是传说中的玄华之火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六年之约 二

纪桐周反应很淡漠,也很有利:“苏师姐谬赞了,不过因缘巧合而已。”

苏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因缘巧合?若是因缘巧合便能拥有玄华之火,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火属灵根的修行者做梦都要笑醒了。人的性格不同,也决定了灵根属性的不同,譬如水属性灵根者大多比较细心,木属性灵根者大多活泼外向,然而性格千变万化,就算同一属性的灵根者,也有无数的不同。

火属性灵根者大多炽烈似火,玄华之火则是这种性子的极致展现,也正因如此,它毁誉参半,这位王爷绝不是如表面般淡漠的人,这样反而危险。

如果她没看错,他望向黎非的眼神与看别人的有本质上的不同,更兼他们几人分明是多年好友,见面后气氛居然如此冷凝。苏菀回头看了一眼雷修远,虽然雷是滴平时话也不多,但今天给人的感觉尤其不同。

她有心帮黎非摆脱眼下沉默的窘境,更兼也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玄华之火,当即又笑道:“虽然我辈分上算师姐,然而修为却差了纪师弟许多,纪师弟如不嫌弃,可愿与我点拨切磋一番?”

这话说的十分客气,点拨切磋,有向他请教的意思在里面了,纪桐周不好拒绝,只得上前拱手:“不敢,那我失礼了,苏师姐,请指教。”

他走出凉亭,漠然端立在庭院正中,手一抬,一层浮魅之火浮现在他周身,虽然众人都认得这基础仙法,然而他周身的火焰竟是黑色的,看起来极为惊心动魄。黎非炼制法宝后,对灵气的感应比以往敏感不少,那黑火中有种十分不详近乎癫狂的气息,叫人心中隐生恐惧。

苏菀赞了一声:“厉害!”

她尚未突破第三道瓶颈,只能以火莲火龙相攻,以往明亮炽热的火焰,在无声的黑火面前,却显得有些惨淡苍白,苏菀毫不胆怯,掌心中凝聚了一朵火莲,指尖一弹,它轻巧地朝纪桐周周身前疾飞而去。

纪桐周没有避让,只是伸手轻轻接过了它,那朵鲜红似血的火莲在他手掌中悬浮而转,滴溜溜转了十几圈,忽地变成了黑色,苏菀脸色微变,见他又将那多黑色的火莲朝自己弹回来,她碰也不敢碰,急忙闪身躲开,那朵火莲朝祠堂飞过去,要是撞上,这座祠堂只怕一瞬间就毁了!

下一个瞬间,一道漆黑的火墙骤然竖在了祠堂前,火莲撞进墙内,与火墙融为了一体,连一条火舌都没吐出来。苏菀立即明白自己与这个人的差距之大,根本没法切磋,她果断地知难而退,拱手笑道:“纪师弟好修为,我甘拜下风。”

纪桐周正要说话,忽听祠堂围墙上响起一个柔软又充满笑意的声音:“怎么不打了?我正看得热闹呢!”

众人吃了一惊,他们如今的修为对灵气波动早已十分敏感,可居然没人能发觉围墙上突然出现的姑娘,黎非抬起头,却见祠堂围墙上坐着个浑身笼罩在绿色雾气下的女子,那雾气时而浓,时而淡,像是有灵性一般氤氲而动,靠得那么近,她竟还是无法感觉到她身上的一丝灵气。

“歌林!”黎非又惊又喜,她果然来了!那些绿色的雾气是怎么回事?

氤氲的雾气变得十分淡,雾气后露出一张妩媚娇俏的芙蓉面,果然是百里歌林,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叽里呱啦一阵说:“你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我了!还想吓你们一跳呢!黎非!雷修远!纪桐周!咦!这个是……郡主?这位是……”

她一面说一面从围墙上轻盈地跳下来,一溜烟似的窜到众人身边,靠得近了才发觉她身上那些绿色的东西根本不是雾气,而是一群极为细小的药物,兰雅郡主当即变色,急忙后退了两步,纪桐周扶了她一把:“不用怕,海派的驭妖术而已。”

百里歌林以来,冷凝的柒份立即变得聒噪起来,她又是说又是笑又是比划:“这些小妖怪是我养的,它们能阻绝灵气,用来隐藏再合适不过了,有趣吧?纪桐周你怎么把郡主带来了?咦?难不成你跟郡主和黎非跟雷修远一样,都结成道侣了?对了对了,这姑娘是谁啊?”

纪桐周皱起眉头:“你到底要问什么?一句一句的说!”

百里歌林瞪了他一眼:“这么凶!那我先问你,怎么把郡主带来了?”说着她冲兰雅郡主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兰雅不悦地别开脑袋,她居然用如此不敬重的态度和王爷说话!

纪桐周有些不耐烦:“不能带么?倒是你,一年没音讯,搞什么?”

见百里歌林直接无视他的问题,黎非也开口了:“歌林,这一年为什么没音讯?你知不知道唱月快急疯了?这次聚会你如果没来,我们原本打算一起去东海找你的。”

百里歌林咧嘴一笑:“这个说来话就长了,等有空了再说。怎么是你们先到?我本来以为姐跟叶晔会是第一个到呢!真少见。对了,你突如其来给我写信说跟雷修远结成道侣,真是吓我好大一跳!那边的雷修远!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哦还有,那姑娘到底是谁啊?快介绍啊!”

纪桐周被她聒噪得头疼,袖子一甩直接走进凉亭了,苏菀简直想大笑,传说中的海派妖娆女弟子,她终于见到了!百里歌林的性子太对她的胃口,跟想象中完全一样!

她一下子就跟百里歌林叽里呱啦说到一起去,两个人的声音加在一起,连黎非都有点吃不消,她半天没插上嘴,本来有好多事想问她的。

百里歌林见雷修远抢了她一只小妖怪捏在受理饶有趣味地看,急忙道:“别弄死了啊!你下手那么重!我养得很费力的!”

说着她急忙撤法,那些小妖怪瞬间变成一张符纸,被她收进袖中。雷修远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脖子上突兀多出的一条链子上停留了一瞬,那是个九头鸟的挂坠,造型古朴而神秘,跟她一贯的风格大相径庭。

百里歌林不着痕迹地将那只挂坠塞进领口,抬头看看天色,已近黄昏,她伸了个懒腰,大声道:“我一路赶过来累死了,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看样子姐跟叶晔这次迟到定了,回头叫他俩请客吃饭。”

他俩会迟到实在少见,以前在书院,不管他们六个人要一起做什么,叶晔和百里唱月永远是第一个先到的。

没有叶晔在一旁打圆场外加打压百里歌林,她一路跟苏菀叽叽喳喳根本就是要闹翻天了,好不容易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吗,她终于安静了片刻,抬头望着客栈屋檐上挂着的红色长灯笼,轻笑:“七年啦,我们那时候刚通过二选也是住的这里。”

纪桐周先要了房间自己上去了,他被吵得脑壳疼,需要静一静……

百里歌林见兰雅跟他没住一起,低声道:“他俩没接道侣?那把郡主带来干嘛啊?格格不入的。”

没人回答她这个问题,百里歌林发觉他们几个人气氛有点不对,稍稍一思索便有些领悟过来,立即换话题:“那今晚我跟苏姐姐一起睡,黎非反正你跟雷修远都是道侣了,你俩就住一间吧!”

黎非见她拽着苏菀便要走,急忙拦住:“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百里歌林哪里肯留,早就拖着拉着苏菀进了客房关上门,她的欢声笑语从门后传来:“我今天对苏姐姐更感兴趣!黎非你还是跟你的亲亲修远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