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平一手一个将他们推进屋,道:“师父,修远这小子断了角,忘掉过去的事了,您老别介意……怎么都看着我?好吧,我说。我是刚刚在看灵之碑的时候发现他俩的,夕卜 面那么多仙人是因为这丫头把灵之碑吸回去了。至于师父和 冲夷长老,其实我也是两年前在这里遇见他们的。那时我就 打算带阿慕去海外了,结果在天雷火海前见到了被重伤的师 父和冲夷长老,他们俩原来这些年一直琢磨和青城师父一样 去海外的事,可惜出师不捷,试了许多次也无法穿过天雷火 海,那次更遇到了海上的厉害凶兽,要不是刚巧碰到我,他 们怕是没命。我和他们聊了许多,过去的心结也解开了,只 等二位伤势痊愈便一起去向海外,至于其他的话,只有你们 自己说,我没法代劳了。”

他把黑纱女一揽,找了个角落蹲着说悄悄话,再也不理会屋里大眼瞪小眼的其余四人。黎非抬袖吸去眼泪,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这才勉强笑道:“师父^想不到能再见你

冲夷真人亦笑得欣慰:“我又何尝不是。黎非,这些年我一直在悔恨当日对你说的话,你离开中土前,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心怀警惕,此后每每想起,’块疚难当,我 实在比不上青城仙人的大度。这些年我一直查找有关海外的 一切传闻,你留下的灵之碑我也摘抄下来看了许多遍,可惜 天险难渡,去不得海外,见不得海外风情。后来遇到了广微 ,他也与我有同样的心思,都想像青城仙人一样,去海外探 个究竟,我二人索性结伴在东海盘桓,原想着去了海外才能 见到你们,想不到你们竟这么早便来了中土……让我猜猜, 你是来汲取灵气的? ”

黎非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轻道:“师父,是我隐瞒在先,错的人是我,你不要自责。我这次来,确实为了汲取灵气,并无伤人之意,现在灵气已汲取到,我原是打算马上 便回去的。”

冲夷真人呵呵笑道:“那正巧,有你在,我们去海外可方便得多了,就是不知你欢不欢迎我们去。”

黎非急道:“我怎么会不欢迎!你们若是愿意与我同去,我、我真的很高兴! ”

冲夷真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头见广微真人只盯着雷修远却不说话,便道:“广微,过去的事便过去了,你我如今也不是目光局限中土海外之分的人,你何必这样瞪他。” 广微真人摇了摇头,他望着雷修远,神色复杂,半晌方 道:“你……不记得我了么?白虎尾剑柄,过刚易折,刚柔 并济,全忘了吗? ”

这几个字落入雷修远耳中,像是在他心里响了数个晴空霹雳,眼前再度掠过无数画面,只是看不清,摸不着。他素来伶俐聪明,度其情势便知这位老者必然是自己在中土修行 时的师父,当即躬身行礼:“弟子雷修远,见过师父。” 广微真人霎时间只觉百感交集,自己从书院将他带回无 月廷,数年悉心教导,亲眼见着他迅速成长,到最后发觉他 是夜叉,万念俱灰下却还舍不得下杀手,只放他离开,那时 他再也想不到还能听见他叫一声师父。

“好,好,好。”他连连点头,连说了三声好,目中己是泪水纵横。

第二百零六章 此生何求 三

世上有翠玄仙人那样的人,也有青城仙人那样的人,冲夷与广微两位仙人由于亲身接触过海外人,想必都经历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挣扎,最后像青城一样,看轻种种恩怨,专注 力都集中在了对海外的探索上。

各人选择不同,亦不能单纯用对错来分,可是对黎非而言,看到世上有人做出与师父一样的选择,而且还是自己敬爱亲近的第二个师父,心中没法不高兴。

她靠近冲夷真人,问道:“师父,昭敏师姐还好吗?还有东阳长老清乐长老他们。”

冲夷真人摊开手:“我也是很久不曾回去,百多年前还与昭敏偶有通信,近来我行踪不定,她找不到我,已有一百多年不见啦。不过你放心,你师姐是个能干的人,现今已是 坠玉峰长老,她爱收弟子,和我不同,坠玉峰比以前想是热 闹得多。以后有机会见见她,她对你很是挂念。至于东阳嘛……”

东阳真人可谓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平白无故被玄华仙人所伤,百年前昭敏最后一次的信里提及,清乐长老想请行踪飘渺的终南君替东阳长老疗伤,奈何打探到的消息却是终南 君已然仙逝,东阳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冲夷真人叹道:“都已是活了近千年的老家伙,成就不了大道,至少也不会留下别的遗憾,清乐最后陪着他,想来两人应当还是开心的。紫兮峰也有当年那个姓乐的小丫头继 承,清乐为了功法修为恪守一辈子,只愿他二人暮年再也不 计较这些。”

黎非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些什么,忍不住惊道:“啊?师父你是说东阳长老和清乐长老……? ”

冲夷真人笑道:“你才知道么?你这孩子有时候聪明,有时候迟钝得很。清乐修炼的是乐律仙法,比星正馆玄门的绝情断欲还要严苛些,甚至有许多年连话也不能和男子说。 她与东阳一向是发乎情止乎礼,这么多年了,连我们这些老 人家也不得不佩服。”

黎非回想过往许多细节,她一直都没注意,原来清乐长老时常与东阳长老一起行动,她竟一次也没多想过。

“黎非,”冲夷真人忽然笑着望她,“这四百年在海外的事,愿意说给我们听听吗? ”

对面广微真人也回身望过来,甚至连和胡嘉平坐一起的黑纱女都把耳朵竖起来了,黎非索性将天雷火海将自己重伤的事开始从头说了一遍,说到自己再度破壳而出时,广微与 冲夷两个仙人早已听呆了,及至说到拘缨之岛上,尚未开化 的村民都擅长驭妖,冲夷真人更是惊道:“如此说来,海外 果然人人都擅长驭妖!连平民百姓都是如此,实在可怕! ” 一直蹲在黎非肩上打呵欠的日炎忽然冷笑起来:“这都 是习惯了中土修行作风的蠢货,把海外想得天花乱坠,以为 人人都是夜叉。我告诉你们,假如抱着海外遍地是宝的心态 ,那趁早别去!省得失望!倒是对海外许多人来说,中土才 遍地是宝,满山满谷的灵气就足以让他们垂涎三尺了! ”

冲夷真人晓得他是青城仙人的好友,亦是藏在黎非身上多年的九尾狐,虽为妖,却比许多仙人都要通透,当即放低了姿态,恭敬行礼道:“请日炎前辈指教。”

日炎见他们这样恭敬,顿时高兴起来:“小丫头,把你的小千世界开出来给他们看看! ”

这只狐狸肯定是打算向人炫耀小千世界里那堆所谓的“收藏品”,在海外的时候,雷修远只会跟他争论,黎非对那堆尸体又毫无兴趣,他这会儿终于找到可以卖弄的对象,高 兴得几只毛球似的尾巴抖个不停。

黎非从怀中取出小铜镜,将其合在掌心,不过片刻,一道裂隙便出现在她两掌之间,其内灵气磅礴清灵,与翠玄仙人的小千世界不可同日而语。

其他人都被震惊了,胡嘉平张大嘴惊道:“哇!你连小千世界都有了? ! ”

黎非淡道:“不难,灵气充沛就能开辟。”

修行者从刚入门到成仙,期间体内炉鼎扩大何止千万倍,炉鼎能容纳的灵气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便可以开辟小千世界。在中土,能开辟的仙人并不多,皆因所需灵气太过磅 礴,可她身为建木之实,自小灵气就比旁人多,如今彻底成 熟,开辟小千世界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

难的是当时寻找灵气依附之物,她从梳子试到油灯,最后曰炎甚至不知从哪儿找来个烟管,没一个能成功的,她抱着试试的心态随便选了枚铜镜,想不到竟一次成了。与翠玄 仙人一样,她的小千世界也呈镜像之法,天上一座湖,脚下 一座湖,景象十分奇特。

冲夷真人一时有些感慨,他想起曾经这小弟子在坠玉峰每曰对着人偶放仙法的模样,她体质特异,灵根亦古怪,初时并不显山露水,可自己当时便有过关于她修行设想的雏形 ,待她体内灵气到了一定的地步,对五行的了解更加深刻的 时候,便会无限接近中土仙家所称的“极致”境界,到了那 时,平庸就成了坚不可摧的完美。

此时此刻,他竟真的能亲眼见到这种极致,可见到的一瞬间,他也明白,这是中土修行者穷其一生也达不到的境界,她的本源灵气比他们所用的灵气要浓郁不知多少,这样的 身体与天赋,这种对灵气天生的了若指掌,只能是天地造化

“这个小千世界开辟得非常好。”冲夷真人下意识地称赞她,已过去四百年,黎非也早已不是那个生涩的修行弟子,他还是习惯性地将她当做需要教导的徒弟赞扬一下。

黎非心中一热,笑得腼腆:“那……好了,日炎,你是想带我师父他们进去……”

日炎哪里等得及她说这些废话,细小的身影嗖一下便穿过了裂隙,声音从里面传来:“都进来!叫你们开开眼界!”

冲夷和广微两位仙人率先迫不及待地进去了,剩下的胡嘉平还忙着问黎非:“那里面有什么?你们该不会抓了许多海外人养里面吧?太可怕了! ”

不……黎非干笑,其实比这个还可怕,那里面大部分是快腐烂的尸体,小部分是惨遭日炎杀害,连尸体都残缺不全的……不知道什么。

“大师兄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黎非故意不说破。

“还会卖关子了! ”胡嘉平又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他身后一直不动的黑纱女终于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低低唤了一声:“平少。”

她已不是十岁的小姑娘,拍脑袋掐脸之类的举止早就该收敛了,人家姑娘好脾气不发作,他就不看看后面雷修远的神色么?

胡嘉平回头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雷修远,忽然抬手揽住黎非的肩膀,她下意识正要躲,冷不防他凑到耳边道:“现在急着去海外只怕麻烦,那么多仙人在找你们,想绕过去不 可能,倒不如在这边住上一段时间,等情况缓和了再走。对 了,你看雷修远那小子的脸。”

他掐住她下巴,转向雷修远,自己嘻嘻哈哈地带着黑纱女进了小千世界。黎非望向雷修远,他神色平静,没见什么异常,正扶在窗边看远处波光粼粼的东海。

胡嘉平让她看什么?黎非一头雾水地走过去,唤道:“修远,你在想什么? ”

雷修远撑着下巴回眸盯着她:“……想你。”

“啊? ”黎非愣住。

雷修远忽又笑了笑,淡道:“不,其实是想我自己,我对刚才那个仙人,心里有一丝愧疚,见到他的时候,竟感到庆幸。”

黎非靠在他身边,低声道:“因为你对他有感情吧,对你好的人你是不会忘掉的。”

雷修远又瞥了她一眼:“所以,其实你以前对我不好,我才会忘掉你? ”

黎非一时语塞,他抬手在她脑袋上按下去,道:“以后要对我好点,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说罢他转身也潜入了小千世界,只留黎非一人愣了半日。

第二百零七章 此生何求 四

这座客栈小而破旧,矗立在这座城镇的边缘,毫不起眼,似乎除了他们几个,更无别的客人入住,黎非要了两间房,正要取钱,年轻的掌柜却笑道:“不必了,既然能进来, 一定是冲夷先生的旧识,只管放心住着,外面的一切都不会 影响到这里。”

黎非奇道:“你认识冲夷师父? ”

掌柜又道:“这里其实并不算什么客栈,不过做个客栈模样罢了,我也不是什么掌柜。五年前冲夷先生救了我们一家,大恩无以为报,先生说想留在东海,但不想被人发现踪 迹,便将我家传老屋借了来住。我每日来这里充当个门面而 已,有时先生会传一些养生之道,我有幸聆听一番便足矣。”

怪不得胡嘉平那么大大咧咧地叫他们暂住数日,原来有这种隐情。

黎非回到客房,小千世界的裂隙还在,没人出来,想必都在里面看那些尸体看得目眩神迷。她不想跟着进去看尸体,日炎他们的乐趣是把罕见有趣的收藏起来,她却只想当个 看客,冷冰冰的尸体哪里有活生生的人有趣?看他们怎样生 活,有着怎样闻所未闻的风俗,明明更鲜活。

结果他们这一去就是一整天,中途黑纱女出来过一趟,拿了些吃的又进去了,黎非等到三更半夜还不见他们出来,索性自己睡觉去。

她的心情始终低落,虽然没人再提歌林的事,可她忘不掉,梦里翻来覆去全是小时候在书院的片段,那时候真好,连烦恼都值得回味,每一天都充满了各种可能与希望,骄横 跋扈的纪桐周都那么单纯可爱。

可渐渐地,他与他们分道扬镳,渐行渐远,到如今成了对立。这看似坚不可摧,实则脆弱的小王爷,此时此刻回想往事,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就没有一丝悔恨吗?他的年岁渐 长,心也变得再也无法看透,所求为何?

寂静中,忽然响起数声轻微的敲门声,黎非自来了中土后始终暗自警惕,立时便醒了,起身道:“谁? ”

没有人回答,那人再度轻轻敲了两下,黎非披衣蹑手蹑脚走近门前,再度发问:“谁? ”

“我。”雷修远在门外应道。

黎非松了一口气,立即打开门,果然雷修远正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低头看自己,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犹带睡意:“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日炎他们出来了没? ”

雷修远熟门熟路进了屋子,毫不客气坐她床上,拿了她放在床边的一朵珠花把玩,一面道:“还在里面兴奋着,没几天出不来。”

黎非倒了杯茶递给他,自己坐床边打呵欠,发现来的人是他,放松下来她立即又困了,外面夜色仍浓,她只怕根本没睡多久,想继续睡,可雷修远坐床上,她又不好上床,只 得离他远远地玩被角,问:“你不困吗?你的客房在对面。

雷修远淡道:“我就睡这里。”

黎非手一抖,憋了半日才干笑道:“这……这不好吧?我、我已经帮你要好房间了……”

自她找到雷修远以来,因为他忘了过去,所以并不像以前那样同吃同住,她再怎样喜欢他,也不会冲动地一见面就跟他过上以前一样的道侣生活,毕竟对雷修远来说,她是个 突然出现说着喜欢喜欢的陌生女人,她想要的是过去一样的 两情相悦,不是当个暖床对象。

结果这么拖着拖着,拖到了现在,他们已经算是两情相悦了吧?可她还是不能,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因为他始终没有想起过去吗?对她而言,失去记忆的雷修远也是那么陌 生。

他们曾有过的许多回忆,只有她记得,他都已忘了,纵然雷修远还是那个雷修远,可总还有些地方是不同的,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和他像曾经那样亲密无间。

黎非起身穿好鞋子:“我去那间,你早点睡。”

雷修远忽然开口: “等下,你过来,有些事要说。”

黎非下意识就转身要靠过去,然而脑子里忽又一个激灵,她想起了当时在星正馆脚下那小院里的事,那次雷修远也是骗她说有事,结果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倏地涨红脸,不由自主开始结巴:“你、你有事就这么说!别耍什么花、花招,上次你就是这样……”

“上次? ”雷修远立即抓住她说漏嘴的词,微微一笑,

“上次怎么了?我忘了,你不是应当说给我听么?”

黎非登时窘得不知怎么说,支吾了半天,却听他淡道:“你说喜欢我,只是嘴上说说么? ”

不是!

“过来。”

黎非还是摇头,她低声道:“你之前说,我以前对你没多好,可能是吧。所以我早就决定了,要对你更好。可是……我现在还不……我不……”

雷修远握住她的腰带,黎非只觉他用力一扯,她的身体不由自主摔在他怀中,被他利落干脆地翻身压在了床上。黎非努力想要挪开身体,正色看着他道:“修远你听我说,我 现在还不……”

雷修远捏住她的下巴,低头眯眼凝视她片刻,道:“你所谓的对我好,便是和其他男人打情骂俏?然后和我玩这样欲擒故纵的游戏? ”

黎非登时怒了 : “你指责我?那也说几个更让人信服的理由吧!方才那两个算什么! ”

雷修远拨开她面颊上的碎发,缓缓道:“我对我们的过去一无所知,即便你说了,对我而言也像是另一个人的事,你在逼我想起来,你是想告诉我,假如想不起,你便永远对 我摆这样的姿态么?那你喜欢的究竟是谁?对我笑,对旁人 也可以笑。可以牵我的手,旁人也可以牵你的手,这是你的 喜欢? ”

黎非原本恼火地想挣扎开,待听到他这样说,不禁停下了动作,他不开心是因为胡嘉平方才不检点的举止么?以前纪桐周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他立即就要咬回来,咬得更重 ,现在居然还是这样。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们小时候在书院,胡嘉平给我们做过先生,所以一直把我们当孩子,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是么? ”雷修远笑了笑,将她轻轻放开。

黎非立即翻身便要起来,冷不丁他的手从肋间穿过,直截了当钴入了松垮中衣的衣领缝隙中,发烫的手掌握住了她赤裸的肌肤,她差点叫出声来,又怕动静闹太大惊动旁人, 她只有像只虫子似的使劲挣扎蠕动,两只脚在他腿上乱蹬。

“放手! ”她又怒又慌。

“不放。”雷修远毫不费力钳住她,钻入她衣服里的手掌从肩膀往下滑,盖在了她坟起的胸口上,“你说要对我更好,怎么个好法?说说看。”

黎非简直一个脑袋三个大,她勉力维持气息平静,让声音听上去不发抖:“修远,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现在就是有话好好说的时候。”雷修远把下巴抵在她 肩窝上,朝她耳朵吹了 口气,“说吧,我会一字不漏地仔细 听。”

和他来硬的明显不行,她又不可能在床上跟他用什么灵吸,那也太夸张了。黎非吸了一口气,只有跟他来软的,她竭力无视他的手,开口道:“就是保护你,照顾你,让你开 开心心的。”

她原本只想说些好听的哄他放手,可说了这几句,却又想起曾经雷修远为她流的那么多血汗,海陨的那天他的身体也是这样沉重地压在自己身上,鲜血浸透了她的衣服。他默 默无言为她做了那么多,她能为他做什么呢?难道就像昭敏 师姐说的,做一朵漂亮的被他呵护在掌心的娇花么?

“我想让你每天都真心的笑。”黎非顿了顿,又道,“以前你很少笑,也从不说自己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活得自由自在就好。”

雷修远默然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轻笑:“傻孩子,你说的这些,是男人要做的事,轮不到你。”

他的手从她衣服里收回来,懊恼似的继续叹息:“要什么都给我?你个骗子。”

黎非捂紧领口,如遇大赦般还想下床,雷修远轻轻抓住她的衣摆,低声道:“留下来,今天晚上陪着我,我什么也不做。”

他从没用这样温软的语气向她祈求什么似的,黎非放下手,翻过身躺在他身侧,他早已把被子拉了上来盖好。黎非只觉他的吐息喷在自己额头上,温热而麻痒,就像曾经许多 个曰夜一样,他正睡在自己身边。

黎非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他闭上眼,像一只柔顺听话的猫,动也不动,任凭她轻柔地爱抚。

“我不逼你想起什么。”她的声音低得像呓语,“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我也不介意了,给我点时间,我……”

雷修远将她揽向自己,靠得更近一些:“睡吧,醒了再说。”

很久没有和他一起睡了,久违的温暖与气息,黎非把脑袋埋入他怀中,渐渐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然后,第二天她就明白他那句“醒了再说”是什么意思了。

第二百零八章 此生何求 五

那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阵细微的海浪声,催人好梦。

黎非就正做着好梦,她梦见了与雷修远最初两情相悦的那段时光。和叶烨唱月这些公认的爱侣不同,雷修远极少在外人面前与她做什么出格的亲密举动,偶尔揽个肩膀而已, 可私底下却出奇地大胆放纵。

他第一次吻她便是在东海这里,人常说少女怀春,她是个正常人,在暗暗恋慕雷修远的时候,也会偷偷幻想一些出格大胆的事,想被他真正的拥抱,被他用心亲吻。

然而第一次的那个吻实在是把她吓到了,她以为这会是很温馨很甜蜜的行为,可它还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情欲。他的唇烫而柔软,带着让她晕眩的甜美气息,唇舌交缠,攻城略 地,像是要挖走她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一样。

现在这双梦中的唇又落在了她面上,辗转亲吻,他的双臂抱着她,箍着她,简直要将她揉碎,一只手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游走徘徊,从胸前渐渐往下,渐渐去向让她很不安的地 方。

黎非一下从春梦中惊醒,微弱的晨光洒落在一双漆黑的眼眸中,雷修远正俯在她身上,用指尖轻轻拨动她的眉毛和睫毛。这样醒来的清晨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一时还未回过 神,只喃喃唤了他一声:“修远。”

半睡半醒,她咕哝着想翻个身继续好梦,可身体一动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被子不见了,她身上薄软的中衣也几乎是完全敞开的,与他肌肤相贴。

黎非愣了半日,忽地一个激灵,全身的血都在往头顶冲,她的脸一瞬间就涨红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这是……”

雷修远捻了她一绺头发,在她面上慢慢刷着,低笑:“抓到个脱光衣服钻我被窝的小山鬼。”

黎非下意识想要合拢衣裳,手刚抬就被他轻轻按在了被褥间,她想说话,唇也被他堵住。

一个充满情欲味道的吻,攻城略地,辗转反复,令她再度感觉到那种近乎窒息的痛苦,痛苦中反而蒸腾起无数的渴求,她想念他的拥抱与亲吻,身体更加想念。

雷修远贴着她的唇轻声问她:“可以吗? ”

可以吗?这话她也想问自己,黎非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不是说醒了再好好谈么? ”

他用额头在她额上轻轻一碰:“现在就在谈,快说可以

“这是威胁我? ”他的手摸在她赤裸的腰间,黎非触痒不禁,忍不住笑出了声,连连躲避,一面急道:“我要是说不可以? ”

雷修远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 “那我只能先说对不起了。

他故意在她腰上掐一把,惹得她又笑又扭又躲,可他的手很快又落在了她胸前,下一刻,他的唇也再度印盖上来。

久违的意乱情迷,嬉笑,爱抚,亲密,黎非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拉扯进深深漩涡里了,他们像是在互相试探,徘徊犹豫。可能犹豫的人只有她一个,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心思, 矜持之类的,她不想做投怀送抱的山鬼,因为他还没想起一 切,他会不会觉得得到她太过容易……

他在逼迫她,她自己也在逼迫自己,快快做个决断。

雷修远的手已经触到她最脆弱的身体部分,黎非猛然一颤,全身绷紧,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眼里水汽在凝聚。他的手停住了,轻 轻吐出一口气,声音沙哑:“要我停下么? ”

黎非觉得自己的眼泪要流出来了,急忙扭过脑袋,胡乱摇头,一会儿又变成点头,最后她终于开口,声音在微微发抖:“你会不会觉得……”

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这实在不是能说出口的事,何况现在再问也迟了。

雷修远笑了两声,捧着她的脸当面团儿似的搓揉两下:“傻孩子,现在只要看着我就好。”

他顺着她面颊细细吻下来,声音渐渐变得含糊而细微:“黎非,看我,我有角,我原本就是海外的夜叉,我们认识前,我就是这样……我和雷修远一样爱着你,我爱你。” 他脑侧的两只黑色细角已然探出,眼眸里金光闪烁,牵 着她的手,像是邀请她的触碰爱抚。黎非用指尖轻轻碰了碰 那两根细角,下一刻她便被炽热的铁一般的手臂紧紧圈住。

没有人再叫停,东海的温柔清晨中,他们不知餍足地互相纠缠,像是回到了星正馆山脚下的那间小屋里,初尝情欲,分不清谁攀附着谁,谁索取着谁。

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过,黎非还是有些不适应,到后来又是眼睛都睁不开,直接瘫在床褥间昏睡过去。心里始终有一根弦绷着,等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会看见他怎样的神情? 一如既往温柔的眼神?还是渐渐退去热度的冰冷?

恍惚中感觉到身边的人像是要离开自己,她下意识地握紧他的衣服,呓语一般:“别走……”

他再次躺回身边,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安抚,柔软的唇一次次不知疲倦地落在她面上发间。她像是安心了一样,沉 沉睡去。

再度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黎非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裹成了一团球。窗外透进的阳光令她不适应,急忙用被子 蒙住脸,这细微的动静惊动了坐在桌边写字的雷修远,他凑 过去轻轻拍了拍那团被子球,低声道:“醒了?饿了没?想 吃什么? ”

黎非从被子里伸出脑袋,迷惘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紧跟着又伸出一只手抓紧他的袖子:“你在做什么? ”

“睡得这么迷糊。”他笑起来,索性将这团被子球打横抱起,搂在怀中坐回桌前,继续提笔写字,写一个字便在她脸上亲一下,要么就是吹口气逗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