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听她口气不好，都假装埋头做事，不敢接话。
颜未染抬手帮她拆散头发，把珍珠发针一根根取下来，说：“小妤刚刚提出辞职，刚刚已经走掉了。”
柳子意错愕地手一颤，一根发针便刺入了她的头皮。她却没有叫痛，只捏紧了那枚发针，问：“她自己提起的？”
“是的，可能看刚刚人多，来不及和您打招呼吧。”
“这个白痴！”柳子意脸色发青，明显气得不轻，立即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然而那边传来的，是手机已关机的提示。
“神经病…”柳子意再度咒骂了一句，忿忿地放下手机，胸脯急剧起伏，气都喘不匀了。
其他人见这个样子，更是吓得心惊胆战，个个偷偷地溜到外面去了，显然平时早已熟悉了她的脾气，知道此时在她身边要倒大霉。
所以在她身边的颜未染就被逮住了，柳子意转过头就呵斥她：“别磨蹭啊，赶紧卸妆，我要回家了，累死了！”
颜未染泰然处之，拆着全新的化妆棉，又拧开一瓶卸妆水。
柳子意又想起什么，拿过自己放在桌上的化妆包拉开一看，之前那套Feuillage柑橘系列的护肤品已不见了。
“难怪看见她之前翻我的包！不是给她也买了一套吗？干吗还把我的带走！这个穷鬼！”柳子意再度大骂。
颜未染听若不闻地将化妆棉润湿，仔细帮她卸妆。
一阵微信声音忽然响起，她立即翻找自己的包，一边喃喃：“辞职了居然只发消息过来解释，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未落，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的人名，愣了愣后悻悻地按下播放键。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子意，恭喜你今天又接到了这么高级的代言，你现在可是影视、时尚一把抓，堂堂正正迈入一线女星行列啦！”
柳子意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任由颜未染给自己卸妆，一边和对方聊着。她声音柔媚娇嗲，仿佛愉快又兴奋，和她脸上的冷漠的表情形成正比：“哎呀郭导你好讨厌呢~都说人家是一线了，可我这一线怎么还挤不上你的戏呀？看来人家还要继续努力才能得到你的承认呢！”
颜未染有点佩服柳子意，谁说她演技不好的？至少她的台词绝对过关，面无表情卸妆时都能说成这样。
郭导和她闲扯着淡，聊了几句后随口问：“对了，你之前向我推荐过好几次的那个胖妞角色，她真的行不行啊，我这部戏里胖妞戏份很吃重的，人设又好，很多女星愿意增肥出演！”
柳子意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在这一瞬间嘴角被扯动向下，眉间也出现了细细的纹路。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那即将出现的异常表情，继续用那撒娇的口吻说：“放心吧郭导，她可是我身边的人，耳濡目染能不会吗？而且以前她也和我一起拍过戏，还是新人的时候就能一条过，真的有演技的！真的真的，郭导你信不过她还不相信我吗？改天我亲自带她去见你，好不好？”
“哟，听你这么一说，那敢情是个演技派啊…”
又说了几句笑，柳子意把对方哄好了，颜未染也帮柳子意卸妆完毕，她收拾好东西，对柳子意打了个招呼，说：“柳姐，再见。”
柳子意点了一下头，低头又拨了一次电话，那边依然传来关机的提示。她坐在空空荡荡的化妆间内，卸了妆的脸色苍白而毫无血色。她的肤质不佳，单薄的皮肤下微露红血丝，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花时间保养回来。
颜未染仔细查看着她的皮肤，想着要不要委婉地提醒她一句，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脸。
而柳子意却误会了，见她一直看自己，便自嘲地一笑，说：“过几天，是某个白痴的二十八岁生日。本来我准备了一个特别好的机会给她，想帮她实现她多年心愿的，谁知道，她却就这么离开我了…”
颜未染默然朝她一笑，说：“都是个人选择，那也没办法的。”
她压低了声音，毫无血色的双唇间又冒出一句咒骂：“那蠢货…知不知道我多讨厌那些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啊，把我和郭导陪的酒和陪的笑都还给我！”
颜未染轻轻帮她带上了门，免得别人看见她失控的样子。
她拖着超大化妆箱，穿过走廊，走过她和小妤聊过天的那个安全梯下。
那里的垃圾桶里，躺着一套用了小半的Feuillage柑橘系列，半埋在垃圾之中。
就像多年前那些本该被遗忘的过往，丢弃了最好。如果有人试图捡起来，难免像是恶意嘲讽，反而会带来伤害。
十四 渣贱男
颜未染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能顺利走出商场。
因为她再次拖着化妆箱走到门口时，卫泽希也再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靠在门边打量着她，上上下下，就像一台扫描仪似的，不是在看面目长相，而是在观测数据。
颜未染假装没看见他满脸的“快和我打招呼”的表情，拖着箱子就要从他的身边过去。
他无奈，只能抬手拦住了她，问：“颜小姐，你身高体重是多少？”
颜未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说：“一米六三，九十斤。”
“嗤，真老实。”卫泽希不由得笑了，“我看柳子意和你差不多高差不多瘦，但她一直对外报一六五，四十二公斤。”
颜未染不冷不淡地说：“可能是以前我遇到的人都比较有礼貌，从不直接问女生身高体重。”
“不好意思，我有点冒昧。”卫泽希听出她话音里的嘲讥，却满不在乎地更凑近了她一些，说，“其实是这样，子意的御用造型师出国交流去了，估计一年半载回不来，现在公司和她都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造型师顶替上。刚好这回遇到你了，我们都感觉你的技术相当不错…”
颜未染当然听得出他的意思，但她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只问：“凭我的资历，你觉得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能？你的化妆技术这么好，实在不应该埋没。”
“那好啊，我很有兴趣，卫总可以决定后再和我商议细节。”
见颜未染一口答应了，卫泽希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朝她勾勾手指，那表情动作就跟逗小猫似的。
对他那诱人鱼饵有兴趣的颜未染，自然只能朝他走近一步，听他指示。
“既然我们要合作了，那么商量件事。之前给柳子意泼卸妆水那女的是抓住了，可我感觉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这又寄刀片又留字条恫吓的，怎么会是当众泼一瓶卸妆水就完事呢？比如说，还有一个人——
颜未染听到这里，含糊着点了点头，心想他不会察觉到小妤的事情了吧。
只听他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问：“那个小黄鸡的男朋友呢？之前不是看他在台下帮女朋友分开人群的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这么一说，颜未染也忽然想起这茬来。
在那个女生被抓住的时候，那个男生见周围保安众多，马上就转身跑掉了，现在那个女生应该接受了批评教育已经回家了，不知道和她男友会合了吗？
“所以啊，万一子意现在出去，她那个男朋友跑出来要给子意难堪，你觉得她怎么办？”
颜未染不太清楚他的意思，皱眉道：“卫总您明说吧。”
卫泽希抬手一指商场出口，说，“你看，走出商场的通道这么长，又七拐八弯的，万一那个男的躲在哪个角落，要替女朋友报仇怎么办？一个男人要是突然发难、要是真的泼硫酸，子意的安危怎么办呢？”
“是啊，怎么办呢？”颜未染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抱臂看着他，眼中写满嘲讥。
卫泽希却犹自在讲述着：“以前被粉丝围追堵截的时候，我们通常会找个人把粉丝先引开，柳子意拍戏的时候替身多的是，那时候好找。”
颜未染缓缓问：“所以，现在只有我和柳姐的身高体型相似？”
“是的，反正举手之劳，你穿上她的衣服替她出去一趟吧。”卫泽希顺理成章地说，“首先你认得那个男人，能及时避开；其次出门后你就赶紧把衣服换了，让对方知道他跟错了人，马上就会放弃了；再者就算他跑去对你不利，可让他看清楚你的脸，也就没事了，对吧？”
颜未染冷冷问：“如果我拒绝呢？”
“我想不出你拒绝的理由啊。”卫泽希把手一摊，“我们肯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只需要举手之劳，我想不出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颜未染看着面前理直气壮的男人，他那些话还在她耳边回荡，那回声却隐隐和另一个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你和她这么熟，化妆技术又那么好，做一下她的替身露个面，多简单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而已。
多可恨的简单事情，多可怕的举手之劳。
她那已经渐渐痊愈的身体，又开始烧灼般疼痛起来。全身的骨骼在皮肉与血脉之中，一寸一寸地刺着她的神经，提醒着她曾遭受的一切。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居然也提出了，和那个人差不多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