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在摆好的底妆上掠过,选择了偏深色的一支。腮红也摒弃了亮泽型的,选择了偏暗的橘色,打上去大气又自然。

然后她选择了裸色唇膏加大地色眼影,潘朵拉站在旁边看着,问:“姐,这妆容给陈灿画上,会偏暗不?给小姑娘来点鲜艳的色儿呗。”

“是要鲜艳,但不能在唇膏和眼影上,不然配上肤色,会显得俗艳。”颜未染拿起一支粉紫色的唇彩在陈灿的脸上比了比,让潘朵拉看色调。

在她信服地点头之后,颜未染才拿起高光笔,在眼角和山根提亮高光。寥寥几笔就强调出脸部轮廓,让偏暗的妆容焕发出光彩。

“皮肤黑也可以打高光,但切记选对颜色,不然黑白相撞就破坏轮廓了。”

她替陈灿刷上棕黑色眉粉,勾勒出立体唇型,强调出漂亮唇珠。

“人群中当然是皮肤白的人比较显目,但拥有漂亮五官的人,只要镜头对准她,观众经过端详之后,自然会觉得她有魅力,很耐看。最终追求的效果不是鲜艳迷人,而是个人韵味,这是替皮肤偏黑的人化妆的要点。”

“啪啪啪。”颜未染正在和潘朵拉说着,后面忽然传来几下掌声。

颜未染转头一看,张羽曼和几个人正簇拥着一个女人走来,拍掌的,正是站在众人之前的女人:“说得好呀,未染,好久不见,你的手艺更精进了。”

她身穿金绿色修身长裙,脚下踩着金色细高跟。修身长裙完美勾勒出她的身形姿态,活生生演绎出了什么叫妙曼婀娜,摇曳生姿。

她脸上挂着颇带玩味的笑意,止住了身后几个人,只撩拨着自己棕色的卷发,独自向她们走来。

颜未染拍拍陈灿的背,示意她赶紧去录制节目,自己则转身面对着那人。

波浪般的卷发被那女人修长洁白的手指拨动,她那对碎钻蛇衔宝石苹果的耳环便偶尔闪现,与她脖子上长长垂下的细长蛇形项链相衬。

“未染,好久不见,怎么回国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颜未染曾经以为,自己在重新见到她的时候,会愤怒,会痛恨,会不顾一切扑上去扇她一巴掌。但真正见到的时候,她却只觉得心底泛起凉凉的寒意,身上那些曾经受伤的地方,又在一瞬间剧烈刺痛,让她全身僵硬,几乎无法动弹。

所以颜未染只迎着她的笑容慢慢直起身,平淡地说:“没这个必要,怕打扰了方小姐。”

她这个称呼出来,站在她身旁的潘朵拉才恍然大悟。难怪觉得有点面熟,这分明就是华人圈内人尽皆知的方家公主,方艾黎。

方艾黎却不认识她,只扫了陈灿和潘朵拉一眼,看着颜未染笑起来,耳畔垂下的蛇衔着娇艳欲滴的苹果,不停愉快地晃动:“这也太埋没了,你颜大化妆师回国后好像混得不怎么样啊,一开始我听说你混到去当婚礼跟妆了,还不太相信,现在看看你的客人…唉,未染,你每天起早贪黑赚这么点辛苦钱,何必呢?要是有个好男人愿意娶你,你还用这么拼命吗?”

“多谢方小姐关心,我还活得下去。”颜未染神情依然淡淡的,甚至唇角还微微一扬,“另外陈灿不是我的客人,是我的朋友。或许方小姐喜欢用金钱来衡量朋友,但我不是。”

“要是真觉得有困难,你也别独自强撑着,毕竟我们有交情,来找我商量一下,我会帮你的。”方艾黎嘴角挂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说法,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轻抚脸颊,说,“对了,还没问你呢,今天是你师姐张羽曼替我化的妆,是不是容光焕发?”

颜未染“哦”了一声,目光扫向后面的张羽曼:“替我转告她,眼影和腮红的对比太强烈,撞色很不成功,这会显得方小姐你虚张声势却扛不住大场面,像个可怜的小丑。”

方艾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颜未染又淡淡加上一句:“我是指她做的妆容。”

方艾黎眼中闪过犀利恨意,嘴角也不自觉地下撇,但随即又扬了起来:“是吗?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羽曼已经出任我们的新品造型师,还是我的造型顾问,现在她在业内名气显赫,你觉得怎么样?”

颜未染依然平静地说:“挺好的,你们相得益彰。”

四十 这花多衬你

颜未染依然平静地说:“挺好的,你们相得益彰。”

她反应平淡,可就连潘朵拉也感觉到了两人中的暗潮汹涌。她脾气这么大,立即反唇相讥:“方小姐你还真是孤陋寡闻,未染姐前不久担任Feuillage全球大秀的造型师兼首席化妆师,杠杠的国内第一人,前所未有!你知道有多少明星挤破了头要和未染姐合作吗?你知道邀请她合作妆容的时尚杂志有多少吗?告诉你,不是封面和主打大片咱根本不屑去!就未染姐这工作量,当然要起早贪黑了,谁叫她如今在业界红得发紫势不可挡呢?”

“那我就多谢方小姐了。”颜未染则只朝方艾黎一笑,说,“我现在就有个要求,希望方小姐能帮我实现。”

方艾黎笑着挑挑眉:“哦,什么?”

颜未染神情平静,连眼神都分外疏淡地看着她,清晰无比一字一顿地说:“请你,还有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会觉得恶心。”

方艾黎脸上理所应当的高高在上,顿时如被冷水浇熄。早已写在她的血脉中的傲慢,让她目露厉色。但方家公主不会接受失败,无论如何,她都得带着胜利离去。所以她随即侧过脸,那凶狠的神情一闪而逝,笑容再度在她的面容上:“是吗?那可太遗憾了,毕竟他前几天还提起你呢——”

他。从自己的口中吐出,又被方艾黎转述的这个人,让颜未染心口冰凉,却唇带冷笑。

而方艾黎凑近颜未染,衔着苹果的金色小蛇在她的耳边晃荡不已,就像是当初伊甸园中引诱夏娃的那一条,蛊惑又恶毒。

“他说,要是见到未染的话,记得送一份婚礼请柬,毕竟,我们都希望你能亲眼见证我们来之不易的幸福。”

颜未染的心猛然一抽。她狠命咬紧了牙关,可面容上微微抽搐的肌肉却出卖了她,让面前的方艾黎露出胜利的微笑。

带着胜利的快感,方艾黎丢下了最后一句话:“亲爱的未染,祝你和我们一样幸福,再见。”

高跟鞋敲击地砖的声音由清脆转为模糊,方艾黎扯起裙摆,昂着头走向那群等待自己的人。

和节目组刚聊完的卫泽希此时正好回来,刚好看见了方艾黎的背影,便多看了一眼:“那是谁啊,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咦?未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潘朵拉伸手去拉颜未染,却感觉到一阵冰凉,仿佛她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行走一样的冰冷。潘朵拉大为愤怒,气得朝着方艾黎的背影啐了一声,挽起颜未染说:“卫少,我姐有些不舒坦,先走了,再见!”

“他说,要是见到未染的话,记得送一份婚礼请柬,毕竟,我们都希望你能亲眼见证我们来之不易的幸福。”

颜未染躺在床上,也不知是梦是醒,耳边的声音恍恍惚惚。

真奇怪啊,明明认为不可能,但又觉得,这薄情无义的话,配合那凉薄不屑的神情,出现在那个人的那张脸上,居然是那么贴切。

贴切得,让她几乎可以亲眼看见这句话变成实质,结合他一步步引她入觳时那些温柔体贴,天衣无缝,无可置疑。

暗夜让房间更显空荡,尚不清醒的大脑,控制不住思绪在躯壳中的载浮载沉,半梦半醒中灵魂恍如在飘荡。在这恍恍惚惚的飘荡中,脑中来来去去无非是些可怕的、可恨的、可怜的混乱思绪。

有时候是,她和他开玩笑,问:“我是不是你无可取代的四氯化碳呀?”而他回答说,“四氯化碳并非无法进行取代反应,它可以进行傅克烷基化。所谓的无可取代,只是那个特定的元素,没有出现而已。”但在她因他的无趣而失望时,他又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但我们之间的那个元素,永远不会出现。”

有时候是,他向她介绍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说:“这是方艾黎,我爸朋友的女儿,我们从小就认识。不过你放心吧,我只把她当妹妹的。”

有时候是,他和她在实验室里反复调整配比,他说:“你们在寻找合作,她正需要这配方来度过困境,也承诺绝不会亏待你们,为什么你和老师还要考虑呢?”

有时候是,他紧拥着她,折下枝头开得最灿烂的那支四照花,轻轻交到她手里。他在她耳边说的话,比掠过颊畔的春风还要温柔:“这花多衬你,带上它去赴约吧。”

有时候是,她被困在黑暗之中,眼睁睁面对死亡来袭,除了他折下来交给她的那朵四照花之外,手无寸铁。而在她缩在黑暗角落之际,她听到那些人低声交谈的声音:“目标会手捧花束出现…”

但无论飞舞的幻象是什么,最终结束那些混乱思绪的,都是她从高楼上掉下,坠落在暗夜中的那一刻。风声呼啸,身体急速下坠,整个世界失控的风向她迎面狰狞扑来。

短短一两秒的时间,还来不及恐惧,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大脑已经轰的一声,血被瞬间从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中压出,飞溅起大片猩红血迹。

在猩红暗夜中,颜未染再一次从梦中猛然惊醒。她眼睛睁得那么大,盯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模样,痛苦让面前的世界都是割裂的。

受过伤的地方,又在她身上发作,蚀骨剧痛,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断绝。这让她想起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后,一动不动地躺在ICU中那段时间。

那明白了过往所有骗局的痛苦,比绝望还可怕。

她曾经那么蠢,现在所承受的一切,真是罪有应得。那么多拙劣的谎言,只要隐藏在亲密的举动之后,恋爱中的她就深信不疑。

而现在,经过拼命的复健后,终于可以站起来的颜未染,在这个微明的凌晨中赤脚下床,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下去,让自己可以驱散过往所有噩梦,清醒地站在这个世界上。

而抹除那些噩梦的关键——她望着窗外寥落晨星,在心里慢慢地想——或许就是让他们感同身受,尝到当年她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痛苦吧。

她扶着自己冷汗涔涔的头,下床开亮了桌上小灯,翻开日记本。

她对未来的规划,还停留在那一页,那一行。

4、成名。网红也可,在业界外知名,越红越好

5、寻找合作者,品牌草创。

她在成名这两个字下划了一横,喃喃自语:“希望寰宇或者那边的艺人能帮我一把,至少,总得先搅起些波澜来。”

至于寻找合作者…

摆在面前的最好人选,自然还是有钱有人脉而且又肯定没有心思插手管理的卫泽希。而且这一次,卫泽希已经洗刷了冤屈,这样一个虽然花心但并没有道德败坏行为的人,她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接受了。

所以她在后面写了一行字。